(5)


    紈絝們通常會同時擁有好幾種奢侈且無益的愛好,譬如巡狩、獵豔、賭博、宴飲、進行毫無節製的淫祀等等。以上所列舉的隻是普通人最容易通過憑空想象所得到的幾個類別,對於兩手一放便能坐擁黃金百兩的人來說,他們的癖好隻會更加廣泛。


    這些原本隻能當作消遣的事物一旦成為人的心頭所好,它或許可以在一段短暫的時間內緩解人們空虛的心靈,虛無的靈魂,當持續保持這樣一種習慣許久之後,人們極容易會丟失自己的靈魂,成為欲望的奴仆,退化成禽類野獸。


    此時正在一眼泉裏禦馬飛馳的少年們,他們每個人都是正值意氣風發的年紀,有著任何一個年邁的封建帝王都豔羨不已的青春麵容和矯健身姿。


    他們本可以利用自己這些優越條件去追逐理想,而非終日沉迷賽馬與狩獵,或者別的玩樂之事。


    可是,他們可曾有過類似的想法?


    其實如果他們單單隻是終日無所事事,那到底也稱不上有多可恨可惡,甚至會有人稱讚他們懂得享受生活之美好。然而這種近乎於美好的期望,終究不會在他們身上實現。


    暫且不必探討每一次遊獵花費過多少白銀,以及這些白銀是從何而來的問題,因為這種問題對於當事人來說,對於正在享樂的人來說,遠遠比不上射偏一支弩箭所帶來的懊悔感強烈絲毫。


    參加狩獵比賽的公子哥兒們每射中一次獵物,手下便會有一個小廝跑過去把動物屍體和弩箭撿迴來,隨後遞到紫釵麵前讓她計數。


    這導致了一個很奇妙的現象:林子裏每傳出一次獵物的哀嚎,獵人們便報以一次最熱情的歡唿;而林子每傳出一遍獵人們的歎息之聲時,這片林子便會簌簌地傳來絲絲翕動,像是活人一樣在唿吸,有一些小動物會悄悄從紫釵身邊路過。


    這場比賽持續得並不算太久,僅僅一炷香時間,蕭嗣古便帶迴來五隻野兔和兩隻野豬,還有一隻斷了一隻角的梅花鹿,最後幾乎是以碾壓的成績戰勝了其他人。


    “我看這方圓十裏的野獸都讓蕭公子一個人獵完了!”


    “蕭公子不愧是懷荒鎮首屈一指的弓術大師,我等皆是自愧不如啊!”


    “你們說,是不是那位紫釵姑娘偏心了,把我們獵來的算到了蕭公子頭上?才一炷香的時間,怎可能抓來如此多的獵物?”


    聽著陣陣恭維,蕭嗣古笑得合不攏嘴,而紫釵則是一邊解釋著自己絕無徇私之舉,一邊被那些打趣她的公子撮合到蕭嗣古身邊。


    紫釵身為一個奴婢出身的姑娘,哪有聽過這樣多的讒言,自己也禁不住有些飄飄然了,有種像被捧在手心裏的,極具迷惑性的溫暖環繞在身體周圍。須臾之後她才側眸發現,原來自己業已跟蕭嗣古緊緊貼在一起。


    “啊!蕭公子,你什麽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了?”


    蕭嗣古見對方眼中閃爍過幾分驚惶之色,馬上往後退過半步,微微鞠上一躬,說:“我剛剛……在思索如何分配處置這些獵物呢!稍不注意,無意冒犯。”


    隨後,他又對他的朋友嗬斥道:“你們這些人,嘰嘰喳喳,可嚇到紫釵姑娘了?”


    “蕭公子,小女子隻是受寵若驚,並無責備諸位的意思。”


    蕭嗣古聽罷,隨即令人牽來一匹溫順的母馬,伸手相邀道:“想必紫釵姑娘是想迴到蘇大哥身邊去了吧?我先前說過想教你騎馬,不如就在迴去的路上學幾招?”


    紫釵欣然答應,然後便在蕭嗣古的幫助下搖搖晃晃地坐上馬鞍。


    蕭嗣古像是非常理解對方似的,親自牽馬墜蹬,隻讓一名小廝騎馬隨行,對待紫釵非常小心翼翼。


    “紫釵姑娘可是有些怕生?蘇大哥該不會整天都讓你困在家裏邊,極少讓你到外邊去吧?”


    “是的呀。”紫釵抓著馬鞍前凸出來的鞍橋,就像蕭嗣古叮囑的那樣做。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算正常,至少紫釵對蕭嗣古的印象倒也沒有脫離過原先的判斷。


    不過少頃,路旁的叢林裏便突然發出了幾聲異響,一隻長著獠牙的野豬倏地躥出,它瘋了似的往紫釵那個方向衝去,同時發出駭人的嚎叫。


    馬匹受驚了,不斷往上揚起馬頭,意圖掙脫蕭嗣古的牽製。照理來說,像他這樣的老獵手是不會輕易放開韁繩的,然而事實就是如此鬼使神差,馬兒隨意掙紮了幾下,居然甩開了束縛,徑直往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紫釵姑娘!”蕭嗣古叫喊著那位“灰發女郎”的名字,隨後催促尾隨的小廝下馬,以便讓自己坐上那匹馬追上紫釵。


    “雙腿夾緊馬鞍,抱住馬頭,然後握緊韁繩!”


    “不行,我睜不開眼!”


    “別害怕!”


    話音未落,蕭嗣古便已趕到那匹瘋馬旁,趁機抓住韁繩,說了幾個像咒語一般的字詞,馬兒便漸漸平息下去了。


    不知不覺間,他們二人早已離開營地甚遠。


    受驚過度的紫釵側坐於馬鞍之上,幾近昏厥。蕭嗣古將其抱下馬後,她便再也止不住腸胃裏頭的翻江倒海,扶著一根樹幹便作嘔起來。


    蕭嗣古遞過去一個水袋,安撫道:“紫釵姑娘,你感覺可好?身上有無受損之處?”


    “我……我再也不想騎馬了!”紫釵喝過一小口水後,就一直抱著雙腿坐在地上,埋頭輕輕啜泣著。


    “這有何幹係?不過是馬匹受驚罷了,每個人一開始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蕭嗣古趁此間隙坐到對方身邊,輕輕地用手掌拍著對方的肩膀,安慰到:“別擔心,你一定能學會的。”


    過了一會兒,見紫釵不作反應,他就開始變本加厲。從對方的肩膀開始,一直揉搓著,然後是脊背,再然後就是她的芊腰,“紫釵姑娘,你知道嗎?我從沒見過長灰色頭發的年輕姑娘,而且還是有著像你這般的細膩麵孔……”


    直到此話一出,紫釵適才驚覺事情不對勁,一股冷冽刺骨的寒風從皮膚吹拂到心間,這讓她頓時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紫釵姑娘,你現在還好嗎?”蕭嗣古慢慢試探著對方,一直在紫釵身上撫摸的手也沒閑著,正想慢慢從腰間往下移。


    “公子!”紫釵馬上站了起來,懷著萬分質疑的心情看著對方,問道:“我們才剛認識,你這樣做,是否合乎規矩?”


    蕭嗣古聽罷,思索半晌,便又深情款款地摸起紫釵的臉來,講道:“我會好好照顧你的,無論需要多少銀子,我都能幫你贖身!”


    “公子,請你自重!我雖出身貧賤,卻從未賣身求榮。”


    “噢!你看,我像是在意這種事的人嗎?”


    眼看二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紫釵業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境地。這時她才記起來蘇青對自己的忠告,於是往樹林裏大喊道:“蘇公子?蘇公子!蘇青……”


    “哈哈哈……你看你,編出來的謊話連小姑娘都騙不過!”蘇青詭譎的身影果然從他們正前方的樹林裏出現了,“蕭公子,你這話對多少女人講過了?依我看,絕對不止一個!”


    蘇青本以為這些世家子弟還有點良知和羞恥心,經過一番譏諷過後,會懇求自己不要告訴他人,然後乖乖離開。


    哪知道蕭嗣古非但沒有覺得半分羞愧,反而繼續侃侃而談,說:“蘇大哥,你瞧,方才我與紫釵妹妹這番真情表白,不知你可願意,將親愛的妹妹許配予我?”


    “誰跟你說她是我親妹妹了?”蘇青笑意盎然,拿起一根樹枝便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迴道:“願不願意,你看看紫釵妹妹方才的表現不就知道了?”


    “這……這,你們不是遊方藝人嗎?我有錢,陪我一會兒都不行?”


    還沒等這廝把話說完整,蘇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動樹枝拍在對方的臉上,直接把蕭嗣古打懵了。


    “你膽敢這樣侮辱的我家人?”


    “你……你不是說,她……她不是你親妹妹嗎?”這虯髯漢捂著臉,自覺萬分委屈,興許他本以為這是一起用錢就能解決的事情。


    “唉,蕭公子,今天碰上本公子算你不走運,要怪就怪你有眼不識泰山吧。”蘇青像是真要給予對方一些教訓,把他敲暈以後綁在樹幹上,還扒了對方的褲子扔到了湖裏,然後方才洋洋灑灑地帶上紫釵迴到營地。


    第一次關於情愛的記憶就如此令人失望,一路上紫釵都顯得非常鬱鬱寡歡,任由蘇青如何講一些低俗的笑話逗樂她也改變不了分毫。


    不過在紫釵迴去營地看見那對仍然靜靜坐在湖泊邊上的俠侶時,她就突然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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