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麵對未知的勁敵,白鳳再次一馬當先。僅僅因為拓跋獷是自己的相熟之人,他甚至連敵人有何企圖都還不清楚便豁出了性命前去助陣,更沒有想過此事當中有何利益糾葛,自己又有何得失之類的問題。


    所謂布衣之俠便是如此。他們遨遊於閭閻,權行州域,力折官僚,視現有的製度、規則於無物,隻憑自己的良知行事。


    無論是誰與誰之間的鬥爭,隻要事情的發展違背了他的良知,白鳳便從不會坐視不管。以劍立身,以心立命,這是所有俠士的真正追求。


    賀拔兄妹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意圖通過鬧事來震懾禦夷鎮的拙劣計策,會讓一位不知名的少年劍客用他們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直接扼殺在搖籃之中。


    目送那位中箭負傷的鮮卑武士退下療傷後,白鳳適才將注意力放迴到與賀拔鈺兒的對決當中。隻見他側過身軀,隻讓一肩一臂,以及半張臉麵對著在馬上的敵人,這是為了將賀拔鈺兒手中弓弩可射擊的範圍降至最低。隨後,他左手提起龍鳴劍,右手卻遲遲沒有要拔劍出鞘的意思,


    原本在真正的戰場上就不比在街頭巷陌的你爭我奪。沒有盔甲護體的士兵往往會死於不知來由的飛矢,他們很多時候可能連敵人的嘶吼聲都還未聽清楚便倒在了衝鋒的路上。而白鳳膽敢僅憑布衣之軀便從容對敵,有細心者更能從他麵上看見幾分詭譎且自信的微笑,其中勢必有其應敵之策。


    賀拔鈺兒見狀遲疑不已,因為從他的架勢上能看出千萬個破綻來,可是又為對方那份像靈蛇般的氣質所困。好像隻要她的進攻失敗一次,便會讓麵前的少年劍客抓住良機,迅速扼住勝機的命脈。


    賀拔鈺兒由此略帶試探意味地說道:“白鳳,你怎的不拔劍,這可是生死對決。你要做部族的勇士,便不要敗得太難看,嚇得連劍都忘記拔了!”


    “在下是不想拔劍。因為這場對決原本該是一對一,而我不明白賀拔小姐為何硬要取人性命,是以忍不住出手阻撓,讓這對決稍顯不公平了些。”說罷,白鳳又往拓跋獷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見是慕容嫣在旁救助,頓時心安了一分,又桀然一笑道:“即使不拔劍,我也能將姑娘你擊落於馬下!”


    “你敢藐視我?找死,駕!”話音未落,賀拔鈺兒便撥動弓弩上的扳機,一支精美得如同簪子一樣的黑漆羽箭順勢而發。


    隻聽“哐當”一聲,那少年輕輕擺動劍格,在箭矢即將射到麵門之前便攔了下去。


    然後,賀拔鈺兒便策馬衝鋒而去,同時手中不斷旋轉著長刀,往空氣裏畫圈用以迷惑對手,在快要迫近之時便猛地從下往上揮動刀刃,“咿呀!”


    刀劍相交之際,白鳳為了抵禦那般足以碾碎任何堅韌鎧甲的力量,選擇了更為保守的退避三舍之法。在她突襲而來前,白鳳看似無動於衷,實則無時無刻都在暗自調動自己的方位,然後在關鍵的一擊上,隻消輕輕一撥將攻擊線路偏斜,保得自身安危,不亂陣腳即可。


    如此直接交戰幾合,雙方不分勝負。然而這在優勢方看來,他們麵對的是毫無反擊之力的對手。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是延誤戰機,最後把自己拖累,不僅不能製服敵人,還可能會被倒打一耙。


    賀拔鈺兒深知這一點,便自以為看穿了對方的戰法,打算速戰速決。


    經過兩迴合的交鋒,賀拔鈺兒明白麵前的少年與方才的鮮卑武士截然不同。單單依靠揮刀佯攻,再用弩箭封鎖敵人行動的戰法在白鳳麵前完全行不通。


    那位少年劍客幾乎一直站在某個特定的位置上,僅僅將身體的側麵向著自己,即使賀拔鈺兒的射術有多高超,能夠攻擊的位置也隻有幾個一直被那柄長劍保護著的地方。


    “嗬嗬……”賀拔鈺兒露出了與白鳳幾乎一模一樣的冷笑,隨即繼續往弓弩上裝填弩矢,好像想到了甚子絕妙的破敵之策似的,對那位布衣劍客如此嗔道:“我要你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


    身披馬甲的戰馬,不斷揮動著長刀的麗人,這兩者都能將白鳳的身體輕易撕碎。而如今,盛怒之下的賀拔鈺兒更是失去了理智。


    “他一點錯都不能犯,隻要我成功了,他頓時便會皮開肉綻!”賀拔鈺兒如此理所當然地想道:“這廝居然不拔劍應敵,那他必定連我的一根頭發都碰不到!”


    抱著這樣必勝的信念,賀拔鈺兒妄想可以從足夠近的地方射出弩矢,企圖讓白鳳防不勝防。


    於是,她開始展開自己如潮水般連綿不絕的追擊。


    可惜好景不久,白鳳隻消看準她猶疑的刹那,揮劍抵擋住第一輪的進攻,隨後扭動劍格內側卡住長刀砍出去後將要迴到原來位置的線路。隨著馬匹往前的猛烈帶動,此時在馬上策馬奔騰的人就像是撞上了一根橫在麵前的粗樹幹一樣。


    不過須臾,賀拔鈺兒居然徑直從馬上掉了下來,麵朝下摔了一身的塵土。盡管她的兵刃仍然被緊緊攥在手心,但這毫無疑問是完敗的一戰。


    “賀拔姑娘,可曾聽過‘反者道之動’?”白鳳相較更顯優雅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欺身而去,緩緩將賀拔鈺兒扶起,頗具笑意地譏諷道:“有時候根本不需要我用力打到你,你自己便會因為駕馭不住力量而被擊倒。”


    “咳咳……你走開!”賀拔鈺兒哭喪著臉,如此嗔道:“我輸了,敗得徹底……”


    說罷,這位鮮卑姑娘便灰頭土臉伴著禿發長老那邊傳來的歡唿聲,迴到那夥不速之客身邊。


    武川鎮的人看上去都驚訝非常,他們也許怎麽也想不到能夠統帥千人的賀拔鈺兒敗得這樣兒戲。在陣前的賀拔兄妹彼此耳語了半晌,然後賀拔勝便策馬走到白鳳跟前,問道:“想不到,禿發阿爹的營中還有這樣的能人,還是說,閣下是禦夷鎮的人?”


    “在下隻是趙公子的門客,初來乍到,不識規矩,還望賀拔公子不要見怪。方才與賀拔姑娘萍水相逢,相互切磋,決沒有要害人性命的想法。”白鳳略有深意地迴道:“若是賀拔公子也有切磋的意思,在下定會舍命奉陪!”


    “你這家夥,明嘲暗諷啊?”賀拔勝忽然大笑道:“哈哈哈,今日是我輸了,日後有機會,我一定報上這仇,為舍妹挽迴一些麵子。”


    兩人交談作罷,賀拔勝隨即帶兵撤出營地,也算是還了一方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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