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幾人信步四覓,不知不覺中,來到一處人煙繁盛之所。循著旁人出奇一致的腳步,阿鵑便欲領著身後的幾位走近瞧瞧,竟發現於人堆之中,隔出了一條寬敞的大道。大道兩旁的人堆成列堆積,像是要夾道歡迎何人似的。


    人聲鼎沸,嘈雜不堪。有些人正好身處大道旁的客棧高樓中飲茶消遣,也都探出身體,想湊一湊這個熱鬧;孩子們由於身體矮小孱弱,隻得爬到樹上方能一睹二三;婦人們穿上最美的衣裳,候在最顯眼的位置,隻為讓征戰沙場的夫君能在人海中同自己眉目相聚一番。霎時間,長而寬闊的路中央仿佛變成了世界的中心。究竟是何人能夠享有這樣的待遇?答案不言自明。


    阿鵑見這陣仗,像極於燕子鎮時被夾道歡迎的自己,頓時喜從中來,丟開了一邊的朋友,欺身躍向人堆中,隨便找了個看似忠良的年輕公子,問道:“公子公子!恁熱鬧的,到底是怎的一迴事啊?”


    “姑娘,我一看您,便知道姑娘是從外地來的吧?”那眉清目秀的公子微笑迴著,見阿鵑頓了頓首,輕搖折扇,又接著道:“這都是為了迎接我們的英雄啊!皇上禦駕親征,誓要斬下宇文泰的人頭,還天下一個太平。此次西征歸來,不知是何狀況,是以在聽聞皇上要蒞臨此地暫作修整後,大家也自發聚集起來,都要親眼目睹,於前線奮戰的軍士們。”


    “噢!我明白了……”阿鵑聽罷,便把頭往人堆裏探了探,兩眼極盡目光,看著大道往西的方向,仿若自己也變成了那些望夫歸來的娘子們中的一員,全然把一切都拋諸腦後了。


    那陌生公子見她傻裏傻氣的模樣,自覺有利可圖。先是沿著對方錯落有致的身體曲線觀摩了一番,再是靠近她的身子,做出一副極盡和藹的表情,說道:“姑娘,在下覺得你身上的銀飾甚為精巧。看在我為姑娘你解惑的情分上,能否便宜些賣給我?”說罷,他便從胸口掏出一張契約紙,繼續道:“契約在下已經備好,隻需你我二人簽字畫押便可!”


    話音剛落,趙括便突然現身,將那契約紙奪去,同時把業已被唬得心動的阿鵑護在身後,怒諷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在我趙括麵前占別人便宜?”


    “您又是哪位啊?”那公子怒搖著折扇,道:“這是我和那位姑娘之間的事情,與公子你何幹?”


    “額……這確實與在下無關……”趙括瞥了眼身後的阿鵑,又道:“可要是她被他人忽悠去做牛做馬了,那可便是大事了!她娘親和姥姥,非得把在下的腿給打斷!所以說,這還是同在下性命相關的事情。”


    三人相互駁斥對方,須臾之後,白鳳一行人也及到一旁,詢問發生何事。那公子見對方人多勢眾,趁其不備逃去了,消失在人海之中。


    阿鵑見那廝消了蹤影,反而開始唉聲歎氣起來,對趙括怨道:“趙括,你怎的把別人趕走了呀?奴家見你錢袋子物什漸少,好心想把身上的首飾賣掉,換些現銀。你倒好,把買家趕跑了!”


    “你這傻丫頭!看看這契約上寫的是什麽?”趙括說罷,便攤開那張從落跑之人身上奪來的紙張,讀道:“本人願意以身相抵,以換取飽餐暖食……”


    “這是賣身契?”阿鵑自怨自艾,哭訴道:“此地之人,怎能如此狡詐……”話畢,阿鵑便惶惶不安地摟著一旁的小妹,喃喃著些斥責自己的話。


    此時天氣甚熱,擁擠在人群裏的人大都有些不耐煩了。不少人剝去了外衣,光了膀子。汗氣騰騰。若不是倏地從遠處傳來陣陣歡唿,怕是要有許多人熱昏了過去。


    “大家快讓讓道,軍隊的人馬已經進城啦!”


    “快看快看,是大將軍高昂,還有大將軍慕容安!”


    “是慕容將軍!慕容將軍,奴家在這裏……”


    隻見走在前頭兩匹人馬,一人黑發長髯,兇眉短鼻,雙臂粗壯過人,手持長戟,威猛不凡;一人黃發無須,白淨麵龐,平眉高鼻。即使身著重鎧,依舊儒雅得體,與身旁的威猛將士同梳著高髻,手挽著戰盔,看上去很相似,卻又處處截然不同;身後緊隨著同是禦馬的騎兵,一人身後隨著身穿鐵甲、束發髻的士兵,而另一人身後則是身著皮甲的黃發鮮卑輕騎。


    隻要是這二人經過的地方,皆能換來無數人的喊叫唿喚。不過,從他們麵上的無光可以稍稍得知,這樣的歡迎並沒有使他們多麽開心。


    “這二位是?”白鳳不禁問道。


    一旁的鄉裏百姓見到那二位將軍,激動不已,更是對白鳳的無知感到詫異,迴道:“這二位不就是皇上欽點的驃騎大將軍嘛!他們為國殺敵無數,那手持長戟的便是高昂,高將軍,有‘項籍再世’之稱,其治下的高家軍更是我們漢人的驕傲!另一位則是慕容安,慕容將軍,他的舌燦蓮花以及奇謀鬼略,屢次斬獲奇功。更值得一談的,便是他的俊秀麵龐,真是讓人傾慕不已。您看,那邊追隨他的少女、少婦,這還算少的了!平日裏他出城執行公務,大街小巷,多則千、少則百,無不是傾慕於他而聚集成海……”


    聽者皆聞聲望去,隻見那黃發將軍腳下,確實追隨著許多女子,不過他隻是迴以禮貌的微笑,再無任何表示。而他身邊的高昂,更是麵無表情,神色黯淡。


    少傾,還算是抖擻的騎兵隊從麵前了走過去,即將迎來的便是令人咋舌的一番番窘迫之景。騎兵們身後的士兵都走得非常慢,步子邁得很小,且走路時皆是繃著膝蓋,佝僂著身體,仿佛這條路比他們行過的人間地獄還要難走:他們無顏望向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妻兒。


    士兵們低垂著臉,將額頭盡可能地往前伸,以便能看清楚路。手中的兵器或折損,身上的盔甲或殘破。受傷的士兵手中拿的甚至不是兵器,而是木拐;穿的不是盔甲,而是繃帶。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此情此景,讓本來興奮期待的民眾,皆放下了原本的希望,轉而變為一種惹人厭惡的同情,這種同情無時無刻都在彌漫著絕望的氣息。特別是在那些翹首等待夫君的婦人之哭喊下,將那種絕望映襯地更加具體。


    “不是說他們很厲害嗎?怎麽都這個樣子?”趙小妹天真的聲線,道出了一個血腥的事實。惹得旁邊的百姓無不扼腕歎息,聊以自慰。


    “小妹,你就別說了……”一旁的阿鵑忙將她拉到身邊,“這很明顯是吃敗仗了啊!”


    “想不到你還聰明了一次!”趙括在旁邊打趣道:“我們走吧,沒什麽好看的,皇上也斷然不會出現在這裏。畢竟,這是他第三次以數倍於對方的兵力開戰之後落敗。”


    “看來趙兄很清楚嘛!”白鳳和道。


    “那是自然,經商者不解國事,怎能成大業?”


    話畢,幾人便迴到馬車那,著手找尋落腳客棧之事。看那淒慘的歡迎儀式也即將散訖,便打算從那條道穿過去,順便問問有什麽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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