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船泊於碼頭前,船身仍為暗湧的海麵所晃動,但這晃動並不足以驚醒昏睡在船上小閣的眾人。


    四處燃著牛角燈的閣內,橫七豎八睡了幾人。靠東邊的窗台下,趙括正摟著阿鵑唿唿大睡,嘴間還垂涎欲滴。周邊掉了兩個陶瓷酒觴,媚娘差些便踩了上去,幸虧隻是虛驚一場;趙小妹伏在案前,手仍放在杯子上,眉眼裏皆是苦相,似是想喝個醉生夢死般。她那副可憐的小樣子,讓媚娘憶迴了從前,感慨須臾,她又走到了慕容嫣旁邊。


    望著倒伏在桌上的對方,媚娘心裏說道:“權是你自己太天真!隻要過了這關,我就能擺脫掉從前,一直同幹公子生活在一起……”說罷,媚娘輕觸向自己眼下的烙印,而後往後瞥了同在大睡的幹璽一眼,眼神迷離。


    話說白鳳,此時正在船艙休息。本就不精於飲酒的他,又喝了加上“昏藥”的酒,早早便被抬了下去。是以媚娘最擔心的那人,現在業已構不成威脅。


    少傾,船家走來小閣催促幾人下船。媚娘聲稱眾人皆是酩酊大醉,行動不便,掏出一袋銀子便把船又包了一夜,將船家打發走。待撐船搖櫓之人散訖,一直藏在碼頭的那二人悄悄摸上了船。見那在夜裏格外明亮的小閣前站著一婦人,身著紫綢,發絲輕輕往後斂,姿態窈窕,且往他們的方向招唿著。於是兩位黑衫客放膽靠近,其中一人還順勢解下了麵罩。


    “淩霜,你真美!”那解下麵罩的男子誇讚道:“若是嫦娥仙子下凡怕也及不上一分一毫罷!”


    梅淩霜繃著臉,迴道:“別跟我來這套!人就在裏頭,拿了後便快些離開,我再也不想看見你那副色眯眯的賤模樣!”


    蘇青被罵得狗血淋頭,但知道自己理虧,於是往旁邊另一黑衫客使了個顏色,一起進去拿人。令他們沒想到的是,閣裏邊的幾位正是他們在萬燈鎮碰見的那夥人。不過也隻是吃驚了須臾,梅淩霜便指著伏在離閣門最近的那位姑娘,示意所尋之人便是慕容嫣。


    蘇青見美女在前,禁不住好奇,當仁不讓走在前頭。準備給慕容嫣的雙手捆上繩子時,卻讓一旁的另一位小姑娘奪去了目光。


    那姑娘換了身黑白相間的裝扮,同那日初次相遇時的著裝大為不同。蘇青欺身到趙小妹麵前,睹見她微微囈語的樣子,覺得甚是可愛,便伸手輕點了下對方彎彎的鼻梁。不料此舉驚動了趙小妹,惹得她擠弄了下鼻子,那銜著酒觴的手不自覺想移到鼻梁處以消去那異樣之感。可昏沉的意識,以及無力的手指,使這動作隻完成到半途便不了了之。


    小妹五指輕撫著酒觴,任由那重量拖著自己手臂往下垂,終致酒觴墜地,發出了“噗”一樣沉悶的聲音。幸好那地上事先鋪了毯子,才沒有導致發生“摔杯為號”之事。門前的梅淩霜見狀,疾步而去,悄聲而嚴厲地責備蘇青,道:“你這是作甚?我花那樣大的功夫弄昏他們,差些全讓你弄醒了!”


    蘇青苦笑著,連連點頭道不是。正欲離開之際,卻讓那伏案之人扯住了衣袖,“白……白公子,別丟下我……”


    梅淩霜與蘇青聞後,相覷了半刻,神情微妙。梅淩霜麵上掛的是笑臉,那是她知曉少女心事的得意之情;蘇青麵上則畫著愁容,很難想象他這種人會為這樣的小事如此嚴肅,眸裏似乎還掠過了些往事。


    另一名黑衫客不耐煩地摘了麵罩,問道:“二位,事情到底還辦不辦?”


    聽到同伴的苛責,蘇青的神誌方才迴來,麵上重新掛上輕佻的笑容,迴道:“辦,當然辦!”說罷,便和虎眼一同將慕容嫣裝進了麻袋,下了船。


    時辰迫近宵禁時分,街上幾乎杳無人煙。但街邊的燈火依舊是明亮的,若是從道路上大搖大擺地出城,必會引得一番注意。這蘇青作為江州城官差們的“老熟人”,往日為進城玩樂,三天兩頭便要躲避他們的圍追堵截,方法之雜,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即使現在自己的通緝令已撤下,不過如今自己是在幹著拐賣人口的勾當,見不得光。於是夥同虎眼,在那些自己業已摸透了的暗黑小巷間穿行,欲在天亮前摸出城外。


    本以為就此順利的二人,剛尋到第一個巷口便攤上了禍事。為求穩妥,蘇青、虎眼下船後便直接照了就近的一個深巷子。巷子兩邊是高聳的房子,且沒有窗戶,四周盡是磚瓦塵埃,本應成為這城市的僻靜之地。豈料,這巷子的盡頭竟候著一位著素衣竹笠的劍客,他開口便到:“二位在這夜裏鬼鬼祟祟,想必也不會在幹甚好事吧?”


    兩個賊人自知遇上敵手,馬上謹慎了起來。蘇青先禮後兵,敬道:“這位兄台,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不必多管閑事了吧?”


    “哼!”劍客冷峻地說道:“閑事?你們攤上大事了!”話音剛落,劍客便伸出左手觸到劍柄,殺意外露。


    蘇青見勢不妙,心想不知對方是何人物,“三十六計,走為上。”隨後同虎眼使了個眼色,掮著麻袋作勢逃遁。


    刹那間,劍客拔劍一揮,那劍直直伸長了數倍,化為長鞭,繞住了蘇青的立足,那“蠍尾”更是刺傷了他的跟腱,使其失了重心,摔在地上,原本掮著的麻袋也壓在了他的身上,讓他苦不堪言。


    虎眼驚道:“這是何奇門兵器?”說罷,“飛劍”再次隔著數間,劃破長空而至,虎眼下意識提手格擋,讓那尖銳的物什刺穿了手臂。不過,他並沒有因為恐懼或疼痛而失智。相反的是,他忍著痛,揮出另一隻手,抓住了連著利刃的鎖鏈,氣沉丹田,穩下馬步,擺出一副應戰的姿態,死死不鬆手。


    竹笠劍客見這般難纏的對手,心中戰意也被激發了。擺好架勢,準備接受對方的舍命一擊。不過這時,巡邏的官兵恰好經過,打鬥之聲是躲不過他們之耳的。數名官兵出現在那劍客身後,他們大聲發出責問與警告,令械鬥的三人不敢輕舉妄動。


    虎眼睹了一眼負傷的蘇青,見他滿頭虛汗,恐其失血過多昏厥過去;而自己的手臂亦是受了傷。綜合以上的因素,此戰唯有一逃方能搏迴一線生機。於是他當即咬牙將那“蠍尾”拔去,鮮血從那劍傷裏噴湧而出。而後攜上受傷的同伴,一瘸一拐地隱沒在巷子的那頭。


    這邊的竹笠劍客對此略感不快,不過他移目到那麻袋上,心中不快瞬間被平息了。然後推動劍柄上的機關,把“鞭子”收迴成劍,往後邊步步逼近的官差虛晃了一招便疾步向黑巷另一頭,掮上麻袋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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