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入夜三更,飛雕尖悚的鳴啼環繞在琉璃閣上空許久,遲遲不得迴應。那金雕隻能停駐在碧瓦飛甍間,左停右頓,邊發出叫聲,邊找尋著何物。它見那掛在簷頭的琉璃燈甚是可愛,不禁振翅而去,用彎如魚鉤的尖喙啄著那奇異的發光體,發出了幾聲怪響。


    少傾,隔間的窗戶給人從裏麵推開了,一個披散秀發,上身隻著一件紫紅抱腹,外披淡紫色輕紗的女子往外探頭,略顯慌張地提手吹響口哨,把金雕喚了過去。而後熟練地解開它腳上的信囊,把信攤開一覽,上寫道:“請速來見,共商務事。”


    女子望了望躺在那邊床上熟睡的男人,眼裏突然泛起了淚光。她躡腳走了過去,俯身輕吻了對方的臉頰。隨後走向桌前,備好紙筆,揮毫寫道:“請於舊地相聚。”寫罷,旋即把信箋裝迴信囊交予金雕,然後將其送走。


    目送金雕離開後,女子打開立於窗邊的小抽屜,看上去櫃上隻有金銀首飾。當她將盛飯首飾的木板挪開,方才知曉內有乾坤。原來這抽屜是夾層設計,內裏裝著一套夜行衣,以及各種各樣的小巧暗器,其中尤以飛針居多。


    一番易容打扮,女子披散的頭發被束成長辮,辮末還綁著一把短匕,一襲黑衣,麵掛黑布。臨到窗前時,還不禁再迴眸一睹床上的男人,隨後不舍地躍出窗口,踏到了房瓦上,漸漸遠去。


    與此同時,江州外城的一座破舊土地廟裏,兩名男子正於火堆旁休憩。四周破敗不堪,祭祀的壇前早已沒了供奉。一位身著青衣,留有兩撇八字胡須,儀表堂堂,但言語輕佻的男子正捧著一本書,嘴裏碎碎念叨著:“這鬼地方有哪裏好了,每次都在這裏見麵!”


    旁邊的另一個頭發披散淩亂,眉眼兇猛嚴肅,衣著簡樸的男人正在閉目養神,沒有對此作出迴應。


    “虎眼,你說這本破書到底有何用?國師老道看了幾眼,跟發了筆橫財般興奮,而依我看,除了些奇奇怪怪的傳說故事,甚子都無。早知道,還不如直接把幹家的錢櫃子給撬了!”


    那綠衫男子抱怨道。


    “蘇兄,你說的那女人到底來或是不來?”虎眼不耐煩地問道。


    話語間,門外走入一個黑影:身材窈窕,長辮及腰。她解下麵上的黑布,道:“蘇青,我來了。”


    “啊!梅淩霜,數月未見,你的樣子又迷人了許多!”蘇青登時丟下手中典籍,起身將對方邀到火堆旁,道:“我身旁這位是新加入的,名喚作‘虎眼’。”


    虎眼拱手作揖,敬道:“見過梅姑娘。”


    “虎眼兄,你看起來可跟我身邊這位‘混蛋’截然不同呢?為何要與他走在一起?”被叫作梅淩霜的女子毫不留情地譏諷道。


    “淩霜,你還惦記著那件事呢?”蘇青說著,把手輕輕地搭在梅淩霜的肩上,卻遭到了後者的強烈反抗。


    “別碰我!”黑衣女子將蘇青的手架開,順勢擲出兩根飛針。飛針穿過飄起的輕煙,劃破長空,從蘇青的兩個太陽穴旁一瞬而過。最終,飛針刺到了蘇青身後那尊破舊的土地神像上。


    蘇青被嚇出一身冷汗,話都差點說不準。一旁的虎眼見同伴差點遭毒手,正想出手製服眼前的黑衣女子。不過讓蘇青給攔住了:“虎眼兄,別……跟她一般見識。”


    梅淩霜道:“怎麽可能忘記?若不是你和梅星河那個賤女人……”話到半晌,她忽然譏笑道:“嗬嗬,算啦!若不是因此到了塞北,我也遇不上真心待我好的人。”


    “那個……鮮卑巫女之事……主上要求盡快將她送往京城……”蘇青無奈擠出個笑容,說道。


    “不行。”梅淩霜迴道:“現在時機還未成熟。”


    “你找了好幾年,主上早已是耐不住了。再加上國師日益緊逼……若是主上蒙受苦難,你我都不會好過呀!”蘇青苦口婆心地勸道。


    “把你偷的那本書還給我。”梅淩霜迴道:“再過兩日,我自會製造機會,讓你們去拿人。”


    蘇青一臉不解,把書給予了對方,喏喏地問道:“為何還要多待幾日?”


    “人是我找到的,我自是知曉何時拿人為好。”說罷,梅淩霜無視身邊的二位男子,徑直向土地神像走去,拜了幾拜,拿迴飛針,轉身繼續道:“若是輕舉妄動,別怪我不客氣!”


    女人此時的表情邪媚至極,眼下的花樣印記亦無法讓她麵上的殺心減緩半分。


    蘇青唯唯諾諾,隻能先應承下來,將對方迎走。虎眼見蘇青這樣窩囊,讓一個女人指指點點,非常生氣,問道:“蘇兄,憑我們兩個人的武功,拿下這樣一個娘們兒易如反掌,何必如此自減威風。”


    “嗬嗬。虎眼兄,你有所不知。”蘇青擦了擦額上的虛汗,道:“這可不是普通的娘們兒!她可是我們主上最喜歡的小婢。以前同我發生了些事故,說起來,那時我隻是貪圖一時爽快,也不知道她同主上有何關係。然後我為了自保,同另一名小婢串通證詞,讓主上治了這梅淩霜的罪……現在若是得罪了她,我們的鐵飯碗可就沒了。而虎眼兄你光複龍虎山莊的理想,更是不可能實現!”


    虎眼默然,坐迴原地休息了。


    翌日清晨,適才朦朧睜開眼的幹璽,見媚娘隻身披一件薄紗,坐在遠處的桌子旁邊,於是關懷地問道:“媚娘,起早在做何事?”


    媚娘手捧一本書,過了半刻方才聽到,喜從中來。坐到床邊,依偎在幹璽身邊,把典籍挪到對方麵前,道:“公子,您瞧!”


    幹璽看書封上寫有《鮮卑秘撰》幾字,幾乎確認是自己被偷的那本書,不禁問道:“這書,不應是在蘇青的手上?”


    “公子,您別多問,我們趕緊請慕容姑娘治病吧!若是慕容姑娘他們問起,便說這書是‘被遺忘的拓本’,是昨夜那梅小哥拿來的。”


    “這……”幹璽心裏浮現出一種他絕對不願相信的推測:“媚娘與蘇青難道是同黨?”但就在這時,媚娘的一席話打斷了他的思索。


    “公子,我隻是想要您好!”媚娘撫著幹璽的麵龐,心裏感慨著:“這樣蒼白、虛弱的身體,全身拜我所賜。可跟他在一起的幾年,卻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話畢,媚娘眸裏縈繞已久的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淌過了眼下的花樣烙印。


    幹璽默然點頭,試圖幫著拭去對方的淚水。不覺間觸碰到了那烙印,順勢問道:“媚娘……這是,梅花嗎?”


    “公子說的是什麽,那它便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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