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就在趙括懊悔不解之際,一夥身心疲憊的漢族軍人正為尋到一戶燈火通明的人家而感到興奮。


    一個身材小巧但腿部肌肉結實的人跑在前頭,當證實此地確是燈火通明後,便即刻往迴狂奔。在幾裏外的樹林裏,有一夥漢族士兵們正在歇息。


    三十幾號人,有大半是傷兵,其中有三、四個士兵四肢殘缺更是隻能躺臥於臨時搭起的“營帳”內。所謂的“營帳”不過是拿枯枝幹葉做了一個簡陋的床,以林子延伸出來的枝幹當作屋頂,中間圍著一個火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與微風輕拂的聲音交織在夜空。


    士兵們不敢大聲言語,大多都在討論著諸如:糧食吃完了怎麽辦、受傷的弟兄如何處置等問題。


    有人對著天空乞求一點酒水潤肚;有人在抓小蟲充饑。他們大都圍在營火周圍席地而坐,隻有幾人在外圍放哨。


    一位身材挺拔魁梧,嘴唇上下以及臉頰滿是虯髯的士兵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落葉與灰塵,拿起放在右手邊的砍刀後,奮力向左邊的竹叢揮砍,“唰!”一聲後,青竹應聲倒下。眾人紛紛聞聲望去,那士兵眼神堅毅,語氣決絕,說:“我們好不容易從胡人手裏逃了出來,躲過了追兵的堵截,決不能在此地倒下!前去探路的小九很快就會迴來。”


    旁邊一個臉尖額寬的瘦高士兵站了起來應道:“大哥說得對,諸位舍命出逃,不就是為了金銀財寶、錦衣玉食和不再被那群蠻子使喚?現在我們可連一個銅子都沒瞧到,決不能讓前功盡棄了!”


    探路的小九迴來的路上並未歇息,所以很快便迴到了營帳處。在快到那裏時,他快速移動踩過地上枯葉發出的“沙沙”聲先驚動了諸士兵,然後他那把與身材極不相稱的渾厚聲音才傳到眾人耳邊:“大哥!大哥!前麵確是有人家,而且還是一間客棧!”小九說完長舒一口氣,“大家快收拾好行裝,馬上出發吧!”


    眾人原本低落的士氣,貌似恢複了許多。緊接著,小九一人當前,引眾人往白鳳的方向而去。


    三十幾號人帶著疲憊的身軀,在饑渴的欲望驅使下,竟隻半炷香的時間便到達了向陽坡客棧的門口。


    阿扁剛剛接過了掌櫃的看門工作,心裏正抱怨著:今晚沒有睡好,還要看門,明明根本不可能有人來嘛!然後癱坐在平日裏掌櫃所坐的位置,打起了瞌睡。


    “噠噠噠噠……”門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阿扁並未察覺,倒是那富家少爺趙括聽覺敏銳,聞聲後旋即打開床尾的紙窗看見了那些士兵。隨後心生疑慮,便去隔間尋白鳳商議。


    趙括走出自己的房間,大跨兩步,快速又不發出任何聲響地到了白鳳房間的門口,輕輕敲了三下門,“咚,咚。”誰知在第三下時,白鳳已經把門打開了,這把毫無準備的趙括驚了一下。趙括一進門便躡手躡腳地坐到了窗邊,輕聲對白鳳說:“未曾想到白鳳兄也同我一樣夜不能寐,亦或是被外麵的聲響所驚醒?”


    白鳳輕點一下頭,示意以後再細說,“當務之急,要先弄明白這幾十號人意欲何為!”二人的視線跟隨著黑夜中的人影進入了客棧內,隻見有部分人停留在棧外原地歇息,看上去都負了不同程度的傷病,行動非常不利索。隨即,二人湊到門旁虛掩著一扇門以偷聽外麵的情況。


    棧外眾士兵走進客棧,帶頭的便是小九。小九上前輕叩木門,道:“有人嗎?”隨後觀察四周,隻見得零星幾支蠟燭發出昏暗的光,使麵對麵的兩人能夠勉強分辨出誰是誰。殘破的桌椅隨意地擺放著,上麵蒙上了一層濃灰,仿若並不歡迎有客人來似的。


    小九內心歎了口氣,安慰自己說:“逃命的時候能夠有地方落腳已經不錯了……”然後,聽見了人打唿嚕的聲音,循音而去,看到了業已熟睡的阿扁。


    小九隨即招手示意眾人往裏走,同時欲喚醒已在夢中的客棧夥計。用手輕拍了一下,不醒;第二下,還是不醒;第三下,小九使勁推了一把,差點把阿扁推倒在地,幸好阿扁在被推的過程中扶了扶椅子把手。


    阿扁揉了揉自己還未完全睜開的眼睛,問道:“誰啊?”小九配合著把臉湊了上去,把阿扁驚得大叫了一聲“啊”。這一聲,也引得已經進入客棧歇息的兵士皆望向那方。


    “我們想討些食物和酒水。不知可願意……”小九邊說邊用手撫摸著腰間短刃的牛皮刃鞘。


    阿扁先是聞見甲胄與兵刃的撞擊聲,隨機循聲看向小九粗糙的手指所撫摸之方向,這才醒悟到—真正的軍爺來了,“客……客官,你……你們有幾人啊?”


    “不多,就三十幾號人。”


    “三……三十?”阿扁已經害怕得舌頭打顫,差點沒卷起來,“那你得找掌櫃的,我們的糧食不多了。”


    “那就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一個虯髯滿臉的高大男子怒吼道:“別磨磨蹭蹭的,我的兄弟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頓好的了!”說完拔出單刀插在了阿扁麵前的桌子上。阿扁嚇得發出了極尖銳的怪聲,身體蜷縮在掌櫃平日所坐的椅子上,雙手護住了頭部。


    一頓折騰後,樓梯旁邊的房間門開了,掌櫃在門前略顯慌張地整理著裝,隨後拱手上前,微笑道:“各位軍爺,請問有何貴幹?”


    “把你們店裏最好的、最醇的酒拿來,我們三十幾號兄弟正等著呢!”高大男子推開剛想迴話的小九,搶先答道。


    掌櫃咽了咽唾沫,咳嗽了兩聲,用比剛才略小的聲音,問:“不知各位帶的盤纏夠不夠呢?”


    “你還敢問我們拿盤纏!”虯髯滿臉的男子似乎非常憤怒,上前便一把揪住掌櫃的衣領,嗔道:“如果不是我們在前線打仗,你們能在這安樂度日?”


    掌櫃被勒得很痛苦,他瞪大了雙眼,滿臉懼色,腳尖勉強踮著地以維持身體平衡,說:“這……這世道誰都不可能安穩的啊!”阿扁在一旁盡顯無助,隻能目瞪口呆地坐在那。


    突然,白天那兩個鮮卑人旁邊的房間門被打開了,一個矮胖異族武士先走了出來,且大聲叫罵道:“剛才是惱人的樂音,現在又是吵架聲,你們還想不想讓人安穩睡覺了!”


    一臉尖額寬的士兵走向正發泄自己怒氣的虯髯大漢,耳語道:“大哥,是鮮卑人,跟追殺我們的那夥人長得一模一樣!”


    “鮮卑?”他放下差點被衣領勒斷氣的掌櫃,轉頭麵向那異族武士,“鮮卑!就是你們胡人侵占我們的土地;掠奪我們的錢財和糧食;殘殺、霸占我們的女人和孩子!現如今還把我們兄弟逼迫到如此境地!”說完,抽出豎立在木桌上的單刀,指向麵前的鮮卑人,命令道:“把他圍起來!”


    一個瘦高人影從麵前的鮮卑身後竄出,故意慢悠悠地說道:“哼,你們所說的事,我們兄弟倆從未做過,倒是你們這些漢人,現在不就正做著你們口中所不齒之事?”


    “別以為會說漢話,就不是可恨的鮮卑了,一群野蠻殘暴的敗類!”臉尖額寬的士兵奮力迴擊,“大哥,我們應當乘此機會好好教訓他們一頓!”隨後拔出長劍作戰鬥之姿,鮮卑武士自當不會示弱,二人接連示出武器準備迎接戰鬥。


    在合圍之中,兩方均不敢輕易妄動。一名漢人士兵想從側麵偷襲,怎料多日未曾正常進食補充體力,手腳跟不上思緒,被瘦高異族武士看穿其意圖。


    鮮卑武士向後一撤步躲開刺擊,順勢降低重心壓下馬步,扭轉腰胯橫向揮刀。漢人士兵的胸部轉眼間就被活活切開一個大口子,倒下後鮮血旋即噴湧而出,濺射到旁邊的土牆上,內髒器官在昏暗的燭光下依稀可見。


    這一刀連人帶甲一並破開,力道十足,且刀身並未沾上太多鮮血,可見使刀之人技藝之高超。


    鮮卑武士隨之發出感慨,並想以此震懾其他士兵,說道:“好久都未曾對人動過刀子了,今天就拿你們來練練手!”


    眾士兵自是不敢輕舉妄動,想以人數優勢圍困住這兩名武士,待他們露出破綻再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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