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財又哼哼,說道:“老一輩的事你不知道,你爸在的時候一定是沒臉跟你說,老七跟咱們家不是一支。當年你太爺從花果窯(妓院)裏領了一個沒開活(破身)的笑果(美女)迴來做了四房,後來也生了你三爺跟五爺,你七叔是你三爺生的老二,排行是文字輩的老七。”


    趙易覺得腦袋不夠用,實在排不明白誰生了誰?趙文財以前也說過家譜的事,但隻是個大荒,沒這麽詳細。


    趙文財卻是算得清,又說道:“你四太奶雖然出身不好,卻是個精明人物,一直幫著你二太奶奶持家。咱們家當年五十多口人,掛單長短工上百,雖然人多,規矩卻大人也消停。後來你太爺走的早,天下也亂了,大家一分心就散了。


    這個院子就剩下你爺爺這一支了。當年分家的時候,你四太奶奶那一支作的最歡,你爺爺留洋迴來為人厚道也不跟她們計較,她們分的東西最多。


    但人算不如天算,不到一年天就又變了,你四太奶奶家挨了批鬥,那些東西全都入了合作社,後來飯都吃不上了。雖然後來又分迴來了一些破爛卻也窮掉底兒了。


    你四太奶跟你三爺單過,癱在炕上看著你七叔,小時候不教他好東西卻教賭窯裏的那些賭技,你七叔小時候就將骰子、牌九、麻將玩個溜。”


    趙易還是沒分明白誰是誰,卻問道:“咱們家那麽大規矩還有教這個的嗎?”


    趙文財笑道:“祖上無德就有報應,江湖中有八門,排第一的就是花門,聽說你四太奶奶是一個花門耍千的閨女,她爹遭了天報輸了她進窯房。你太爺當時在場,花了眼看著可憐又裝仗義,二條大黃魚(金條)把她贖了出來做小。


    但你四太奶奶本身就不是幹淨人,花門裏又有八門,千手八門的鬼兒都懂,教你七叔也是無奈,說你七叔人奸地薄不是種地的材料,按道理也應該讀大書,但咱們家成份不好不讓他上學,為了讓他能吃口熱乎飯才教他那些玩意。”


    趙易沒想到世上還有靠賭博吃飯的?忙又問道:“那智信怎麽說七叔家窮呢?”


    趙文財又答道:“窮?他才不窮呢?他是窮講究,隨了你太爺的根,就是要個臉兒。這些年其實就他活的滋潤,別人家都吃不上的時候他還能贏來些吃喝,從來沒有揭不開鍋的時候,真的能弄上口熱乎飯,有點好吃的還給仁義和智信點。


    隻是他攢不住大錢,來的容易去的快,隨用隨花了。前幾年跟我一起倒糧也弄了幾個錢,這幾年我不幹了他又重操舊業,繼續去耍錢,但久賭無贏家,不是送飯店了就是送派出所了,現在是兩手空空隻鬧了一個油嘴。”


    趙易想了一下問道:“那他老婆孩子怎麽辦啊?”


    趙文財答道:“他也算是命好,娶了一個成分不好人家的閨女,也是讀書人家的女兒,治家有道,勤儉持家還生了兩個小子一個姑娘。雖然管不了他卻對孩子管的嚴,沒有一個入他的道,現在都在南方打工。


    弄不到大錢也能養家糊口。昨天晚上那兩個小子來晚了,看人多沒擠上座,你七叔又是個要臉麵的人,所以今天才想請客。”


    趙易又問道:“那我一會兒去是不是還得準備紅包啊?”


    趙文財沉吟了一下答道:“他家孩子多,你意思一下就行了。”


    趙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趙文財看趙易的這個表情問道:“怎麽?錢不夠?那我給你拿點。”


    趙易忙答道:“錢不是問題,我是算該給多少份?”


    趙文財笑說道:“不用多準備,你就準備給他的三個孫子二個孫女一人一份就行了。”


    趙易心思一轉問道:“七叔竟然有三個孫子二個孫女?”


    趙文財此時麵色難看,歎息著說道:“你太爺活著的時候說過,說人這一輩子‘妻、祿、子、財’總要缺個一二樣,四樣齊全的才是大福大貴的命。而你七叔沒財沒祿卻占了妻、子兩個字,超生生的都是孫子。我跟他比也算是好命了,占了妻、子、財三樣,隻是這兩個小子都生姑娘,可能後繼無人了。”


    趙易又問道:“那大哥和二弟不能再生了?”


    趙文財答道:“你大哥是單位上班的,落了城鎮戶口不能再生了。智信雖然是農村戶口也不讓生,買了一個指標那個妖精似的媳婦卻生不出來。倆口子因為這事也沒少打,但人的命天注定,沒有也就算了。要論好命還是你啊,這‘妻、祿、子、財’一樣不少,出手就上千塊,你一個月掙多少錢啊?”


    趙易直了一會兒眼睛,自己的命還好?妻早晚得丟,祿也幹不長久,子也是跟妻走了,財早晚也得散,這妻離子散的命竟然是好命?


    想想尷尬地答道:“其實也沒多少錢,今年剛提一個副處級,一個月工資二千多點,就是單位能報銷一些費用,給些補助什麽的,也沒幾個錢。”


    趙文財麵露驚訝“啊”了一聲,想了一下苦笑著說道:“唉,都是隨你太爺的根,他是能賺又能花,當年沒有你幾個太奶奶裏外地忙活,咱們家早都讓你太爺敗光了。”


    趙易心想我真的跟他一樣啊,老婆也弄了好幾個,也笑道:“那太爺也算是好命了,起碼占了妻、子、財三樣。”


    趙文財卻又答道:“好啥命啊?他犯了一樣大忌,雖然講義氣卻是犯了色戒,老婆都弄迴來了五個,雖然占了妻、子、財三樣,卻早早沒了性命,你五太奶進門不到半年你太爺就沒了,命都沒了娶那些老婆有啥用?”


    趙易心裏一跳,忙問道:“那我五太奶哪去了?”


    趙文財唉聲歎氣地答道:“哪去了?她最慘。你大太奶是關裏大戶人家的小姐,生了你爺爺之後走的早;二太奶是關外貴族的破落戶,掌家裏的鑰匙和老少的吃喝穿戴,不是漢人卻持家有方;


    三太奶是一個駝幫頭子的小老婆,幫子散了就跟了你太爺在關內關外販馬倒煙土,一年也不著家幾天;四太奶吃喝賭抽俱全,正好管外麵的大煙地和煙膏鋪子;


    五太奶本來是個大城市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學生,不知咋地入了你太爺的迷魂陣,到這個地方來當五姨太。你太爺死後她還沒崽,分家的時候家產也沒分多少。


    本來讓她走了卻非要守老規矩要守孝三年,結果沒等守完孝呢就變天了。劃成分之後她分給了一個赤農當老婆,那個光腳的王八蛋又懶又壞,五太奶遭了三年罪難產死了,那個赤農偷公糧被抓住也活活鬥死了,也算老天也開眼一報還一報。”


    趙易有些唏噓,以前就知道爺爺是留洋迴來的,沒想到太爺爺更有本事,早就以商學院的理論做人事管理,搞了這麽大一份家業娶了五個老婆,隻是時運不濟或者說是生不逢時。


    趙易想了一下問道:“我太爺怎麽有那麽大的本事呢?”


    趙文財腦袋一轉問道:“咱們家什麽出身你不知道?”


    趙易急忙搖了搖頭答道:“我爸從來不說咱們家的事,我以前還以為我就是市裏人呢。”


    趙文財想了一下,幾年前自己去市裏看趙易的時候也隻說到了他爺爺輩,其它的沒說過,隻好歎口氣說道:“也是,你爸爸那個身份怎麽開得了口,你太爺家也是有根的人,他惹事生非卻在關裏上山登架子(去當土匪),為了你大太奶反草跑馬到關外,也沒消停幾年。


    因為有老婆“蘭”字門進不去,就拉綹子再當胡子(土匪),後來下山有了你二太奶才有了根基,散夥買地種大煙起家,西口做生意起糾紛殺了駝幫頭子,搶了他老婆當你三太奶。


    你三太奶是口外人還是個二毛子,懂洋話還跟毛子做生意,身高馬大外號叫大洋馬,心狠手辣盒子炮也玩的好,來到關外之後道上的人都給麵子,路子也順。


    你四太奶除了好吃好賭之外還是個大煙鬼,但家裏就是種煙的也夠她抽的了,你太爺也沒什麽大的本事,就是講義氣會玩槍還手狠,當年門外的馬隊一百多條槍,沒人敢動咱們家。”


    趙易看了一眼窗外問道:“就這麽個地方幹那麽大的生意?”


    趙文財卻笑了,說道:“現在不起眼,當年可是個寶地,這個地方平整,沒災沒害,你太爺收了你二太奶的家產又跑馬占荒專門種大煙,剛開始是割了湯賣煙膏子,你三太奶來了之後就自己熬煙土跑馬幫,你太爺不想揚名,但有你三太奶在大小綹子也都給麵子。大錢小錢的也沒少往裏貼。”


    趙易又問道:“那不是販毒嗎?”


    趙文財卻答道:“這句說的?當年可是正經生意,凡是插杆搖旗的各路神鬼都指望它活著呢,就是東洋鬼子也指望它發大財,一塊煙膏子比袁大頭都好使,用現在的話說叫硬通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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