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迴去之後,邵雲舒麻利地把兔子收拾好交給殷清瑤,殷清瑤鑽進廚房,將兔肉剁成塊兒先下鍋用開水煮開去腥氣。


    野兔肉太緊,不放油不香,殷清瑤放了三勺豬油,炒了些香料便將兔肉放進鍋裏。


    一直守在邊上的邵毓寧被嗆得直流眼淚,從廚房跑出來喘了口氣就又跑進廚房,看殷清瑤做飯。


    除了兔子之外,殷清瑤又剁了一隻雞,趁著火做了一個鮮椒雞。


    素菜是黃瓜豆角青菜等食材配著弄了幾道,從山上摘的番茄放了白糖拌了一道,加雞蛋炒了一道。


    從河裏撈上來的鯽魚燉了奶白色的鯽魚湯。


    邵毓寧托腮看著殷清瑤一個人在廚房裏,不一會兒就做了滿滿一桌子菜,不由得更加傾慕了。


    “清瑤你還會做飯……”


    臘梅在另一邊準備著其他人的飯食,殷清瑤瞧著她做的米酒蛋花湯不錯,也盛了一份,簡單的晚餐就做好了。


    “豆娘,幫忙把飯菜端到屋裏,我去換身衣服。”


    豆娘哦了一聲,找了個托盤,先將菜放進去。大大的托盤襯得她身形格外嬌小,邵毓寧生怕她摔了,眼睛一直小心地盯著她,做好了隨時幫忙的準備。


    沒料到豆娘幾乎是不怎麽費力氣的就把托盤端起來放在肩上,腳步輕鬆地出了屋子。


    迴想起自家丫鬟上菜時的樣子。


    “清瑤,你家丫鬟力氣也大!”


    這麽大點的小丫頭,比他們家的小廝還能幹!


    殷清瑤見怪不怪,迴房間換了身衣裳。


    飯桌上,白鳳兒看著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驚歎道:“這些都是清瑤做的?”


    李柔娘臉上難掩自豪。農村人娶媳婦不看重相貌才情,看重的是能幹。不說別的地方,就說他們汝陽縣,要說有第二個人比自家閨女能幹的那還真找不出來!


    “清瑤從小就喜歡鼓搗吃的,讓大家見笑了。侯爺,夫人,你們快嚐嚐!”


    邵毓寧雖然嘴饞,但是在外麵還是很注重禮數的,長輩們動了筷子之後才跟著動筷子,上來就夾了一塊兒兔肉塞到嘴裏,麻辣鮮香,好吃到她想把舌頭一起咽下去。


    鑒於此時雖然在鄉下,雖然在殷清瑤家裏,但這頓飯也算是正式宴會,她隻在殷清瑤看過來的時候挑了挑眉,給她使了個眼色,以表達對這頓飯的讚賞。


    殷清瑤瞧著她亂飛的五官,覺得好笑。


    “有件事兒我想宣布一下。”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白鳳兒跟邵澤對視一眼,開口說道,“既然已經走到汝寧府了,我跟他爹打算迴一趟老家祭拜祖先。我們打算明天就出發。”


    見大家都看她,她頓了頓接著說道,“原本不用這麽趕時間,我們兩個十來年沒迴來過了,還有幾個老友要去拜訪探望。”


    “雲舒,你跟毓寧就留在讓這兒等著你波叔,我跟你爹先走一步。”


    “不如再多住幾天吧……”李柔娘熱情挽留,“這才剛來,我們還沒來得及盡地主之誼!”


    殷老五也跟著附和。


    “不留了,我們在這兒,你們也不自在。等以後你們上京,讓我們夫妻倆好盡地主之誼。”


    兩方再三客氣,邵澤和白鳳兒打定主意要走,殷老五和李柔娘隻好作罷。


    “我讓人給你們收拾點兒幹糧!”


    “不用麻煩,我們輕裝簡行。”


    “哎,太突然了,不能再多住幾天?”


    連邵毓寧都不知道他們的打算,此時才知道他們還要迴濟南府,也挺不舍得。白鳳兒認真交代邵雲舒。


    “好好照看毓寧。”


    邵雲舒應了一聲,兩家人坐在一起又說了會兒話,把接下來的流程敲定。


    “我們先迴房間收拾一下。雲舒,毓寧,你們跟我一起來,有些話還得交代你們。”


    白鳳兒衝兩人說道,李柔娘跟殷老五起身相送。


    等他們一家人出門,殷清瑤對著殷老五和李柔娘說道:“爹,娘,其實我也有事兒想說。”


    她把那兩封推薦信拿出來,解釋道,“這是國子學的兩封推薦信,我思來想去,跟你們商量一下。外公,二舅一家對我們都挺好,我在關城,大舅也很照顧我,所以國子學的名額,我想給浩南表哥一個。剩下一個留給咱們家。”


    “您看這個名額該給誰?”


    殷老五就是再沒見識,也知道國子學是什麽地方,那可是有錢有權也不一定能進去的大梁朝的最高學府!


    他都沒敢問自己的女兒從哪兒弄來這兩個名額,隻覺得心髒突突地跳。


    “這,這個……”他咽了口唾沫,“這個弄不好的話,老宅那邊……清瑤,你知道爹這麽多年都沒什麽主見,你要怎麽處理都成。”


    就是因為他容易心軟,老宅那邊的事情她都委托給了殷老七,有什麽事情,都是殷老七出麵來找李柔娘商量,李柔娘再跟殷清瑤說。


    殷老五還有個優點,他信自己的妻女,不管她們做什麽決定,他都沒意見。


    這可是國子學的名額,李柔娘也知道其重要性,但她更關心的是自己的女兒到底付出了多少才能拿到兩個名額。


    “清瑤,你在外麵……有沒有人欺負你?”


    話題徒然沉重起來,殷清瑤不明所以的嗯了一聲,問道:“您怎麽了?我在外麵很好啊!”


    李柔娘認真地觀察著她的神色,見她確實不像是被欺負了的樣子,才鬆了口氣說道:“沒事,你決定吧,我們都尊重你的選擇,那邊的人要是敢鬧,我就把信撕了。什麽都沒有,也就沒什麽好爭了。”


    殷清瑤哭笑不得。


    “娘啊,沒那麽嚴重。”


    見他們這邊結束,大豬和小豬從外麵跑進來,一個爬到李柔娘腿上,一個靠在殷清瑤身邊,臘梅跟豆娘端著碗追在他們後麵,兩個小家夥嘴上還沾著酥餅的碎屑。


    “這是什麽?”


    小豬伸手要去拿桌上的信,殷清瑤把大豬抱在懷裏,又伸手把信收迴來。


    “這個東西你們可不敢動!”小豬哦了一聲收迴爪子,殷清瑤歎了一聲,把大豬嘴上的食物殘渣擦掉,說道,“讓我再想想吧。”


    陪著大豬小豬玩兒了一會兒,他們一整個白天沒睡覺,早早的就都困了。把兩個小家夥哄睡,出來院子瞧見邵雲舒在院子裏站著。


    “出去走走?”


    邵雲舒邀請她,殷清瑤嗯了一聲,兩人並肩走出院子。橋頭的雜貨鋪已經關門了,客棧也正在關門。遠遠瞧見他們兩個,李梨花把門鎖上之後在橋頭等了她一會兒。


    “清瑤!”隔了老遠,李梨花就衝她喊道,“你還沒跟我說來的是你家的什麽親戚呢?今天下午你爺打我門前過,我瞧著他開心得很,你是不是……”


    她的眼睛在邵雲舒身上劃過,“你是不是要定親了?這是你表哥?”


    殷清瑤,愣了一下,想到那天晚上他纏著自己喊他哥哥,側身看了邵雲舒一眼,捧腹笑道:“不是表哥,是親哥!”


    “啥?”李梨花愣道,“你少說胡話,你娘嫁過來頭一年就生了你,你哪兒來的親哥!當我不知道呢!”


    邵雲舒先斜著眼睛看她,若不是有人在場,忍不住心中要收拾她的衝動。收到他警告的目光,殷清瑤正色道:“梨花大娘,正式介紹一下,邵二公子是京城人,此番來我家,確實是來提親的。我爹娘也應了。”


    黑暗中都能感覺到李梨花的眼睛像點了燈一樣亮。


    “王嬌姐也快成親了吧,明天我去給她添妝,她的婚禮我估計沒時間參加了,先跟您說一聲抱歉。我們還有點事情,先走啦。”


    路上的泥濘曬了一天就幹了不少,殷清瑤扯了一把邵雲舒,兩人往大路上的方向走。


    “天都黑透了,你們轉一圈就趕緊迴去吧!”


    聽見李梨花在身後交代,殷清瑤迴頭應了一聲,才迴過頭來看前麵。


    這個時候不流行散步,因為大家白天下地幹了一天活,晚上吃完飯坐在院子裏乘會兒涼就迴房睡覺了,路上反而一個人都沒有。


    殷清瑤主動勾住邵雲舒的手指,然後手就被一隻大手抓住。


    “我是你親哥?嗯?”


    感覺到身邊的人低頭看著自己,殷清瑤抬起頭,眨巴了兩下眼睛,無辜地說道:“你不是我的雲舒哥哥了嗎?那我喊你什麽?”


    邵雲舒感覺身上又是一陣酥麻,讓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殷清瑤知道自己太過分,趕忙恢複正經。


    “不逗你了,外麵蚊蟲多,咱們還是迴去吧!”


    路旁就是瓜子地,今年的瓜子雖然長得矮,但也比殷清瑤高一點。另一邊是山,正好已經轉過能看見板蠶村的彎。月亮的光也被山體擋住。


    山體旁邊一塊兒突出來的大石頭,恍然記得那個寒冷的冬天的晚上,她就是躲在石頭後麵,幫傷得很重的邵雲舒解決殺手。


    恍惚間還能聽到自己當時的心跳。


    一切都像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


    正在走神,冷不防被邵雲舒擠在石頭縫裏,然後他也跟著過來……


    山間的晚風很涼爽,兩個人貼在一起也不覺得熱。隻是被他擠得太近,後腦勺貼著石頭,抬頭勉強隻能看到他的下巴,和他脖頸上下滑動的喉結。


    殷清瑤鬼使神差地伸手在他喉結上按了按,然後說了一句煞風景的話。


    “你才十七,喉結就這麽明顯了嗎?”


    邵雲舒醞釀了一肚子的話,和還沒來得及印下的吻,就這麽卡在喉嚨裏。殷清瑤趁機從他懷裏鑽出來,臉紅道:“你耍流氓!”


    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的邵雲舒感覺自己很冤枉,將她重新扯迴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壓著聲音說道:“我怎麽耍流氓了?”


    “你知道我想做什麽?”


    沒吃過豬肉卻沒少看豬跑的殷清瑤當然知道他話裏的意思了,但是她太想找茬了,想看看他會怎麽接自己的話。


    “聽說你們大戶人家都會在府上養通房丫頭什麽的,你都十七了,是不是也有通房丫頭?”


    邵雲舒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直接伸手就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


    “你的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也是從戲文裏看的嗎?”


    殷清瑤痛唿一聲,無辜道:“不是這樣嗎?”


    邵雲舒深吸一口氣,覺得這樣的姿勢有點不太適合說正事,於是放開她,迴到路中間跟她解釋道:“當然不是了!在大梁之前,政局動蕩了將近百年時間,常年戰爭消耗了太多勞動力,百姓貧窮養不起孩子,生了女嬰不是丟棄就是直接淹死。”


    “這就導致了,很多男人找不上媳婦,人口數量就上不去。後來朝廷規定,但凡身上有功名的,隻準有一個妻子,不準養通房小妾,不準豢養奴婢樂姬。這些年人口數量雖然大幅上升,但是這項規定並沒有廢除。”


    殷清瑤長哦了一聲,說道:“所以,你不是不想要通房,你是怕被朝廷降罪?”


    邵雲舒的臉又黑又臭,忍著想揍她的衝動從牙縫裏憋出來一句話。


    “殷清瑤,你成心的是不是?”


    “蚊子咬我了,咱們快點迴去吧!”罪魁禍首選擇轉移話題,殷清瑤把手伸到他麵前說道,“你看,蚊子真咬我了,脖子上也有一個大包呢!”


    今晚月色不錯,借著月光看見她的手上果然有一個又紅又腫的大包,看起來不像是蚊子咬的,或許是剛才在石頭縫裏招惹上了小蜘蛛。


    再看她的脖子,雪白的脖頸間確實有一片紅腫。


    邵雲舒升起來的怒火一瞬間消散得幹幹淨淨,甚至升起一股心疼。


    “都怪我,我幫你找些草藥搓搓。”


    他常年在外行軍打仗,對各種野草的功效比較了解,隻見他低頭在田間地頭找了一圈,掐了幾根小葉子的野草,用力搓出汁液,先幫她把手上的包塗了塗,又幫她塗脖子上的。


    藥草有點涼,他用指腹慢慢揉搓著,原本有點癢的傷口涼絲絲的很舒服。


    兩個人靠得很近,殷清瑤仰著臉看他幹淨的側臉,唇角忍不住上揚,這個人是屬於她的。


    “今天我很開心。”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定親,以前一直覺得人生不圓滿,從小到大都是自己一個人,“雖然隻是定親,但我已經感覺此生圓滿了。”


    “你就這點追求……”他的話明顯隻說了一半,將藥草的殘渣扔掉,邵雲舒抬起頭輕笑道,“你還會更圓滿的。”


    最後一句話也不像完整的一句。


    殷清瑤:“我感覺你在開車,但是我沒有證據。”


    鑒於她時不時就會冒出來一兩個聽不懂的詞匯,邵雲舒也沒有問她開車是什麽意思,賤兮兮地湊過來。


    “難道你對我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嗎?”


    殷清瑤的視線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還沒注意,他今天穿的是一套暗紅色的圓領長袍,雪白的豎領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斯文的氣質。腰間用黑色的牛皮腰帶束緊,完美地將他寬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來。


    記得以前,他好像對穿著沒有這般講究。


    他不提醒,殷清瑤也不會刻意去觀察他,眼下一被提醒。


    殷清瑤覺得鼻子裏有熱乎乎的東西流出來,以為是鼻涕,沒想到伸手一摸,竟然是鼻血。


    邵雲舒:“……”


    殷清瑤:完了,丟人丟大發了。


    邵雲舒慌了神,迅速抽出帕子往她鼻子上捂,男子用的帕子就是簡單的棉布帕子,帕子被染上血跡。鼻血還沒有停下的意思,殷清瑤小跑幾步跑到河邊,用涼水拍在額頭上。


    終於能喘口氣兒,帕子上已經是鮮血淋漓,看上去還挺嚇人的。殷清瑤隨手用河水把帕子洗幹淨,遞還給他。


    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憂鬱地看著天上的圓月,學著戲文裏的腔調,十分意味深長的歎了一句:“秀色可餐,可惜老身無福消受……”


    邵雲舒沉默著在她身邊坐下,打量著她瘦弱的身板,心中也歎了口氣。媳婦年齡還小,得再養幾年,以後還是不逗她了。


    他正經起來就像殷清瑤剛遇見他時那樣清冷板正,但是剛正經起來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殷清瑤從河邊起身走向他,主動牽著他的手往家裏走。


    他心裏就又升起一種想更進一步的情愫。


    殷清瑤沒談過戀愛,覺得此情此景還挺美好的,心想著要是能在校園裏就更好了。她現在的心情就像早戀,充滿了單純的甜蜜。


    突然想起還沒跟他正經介紹過自己家裏的情形,便主動開口道:“我家的情況你了解多少?”


    邵雲舒愣怔了片刻,問道:“你指的是老宅?”


    殷清瑤點點頭,鄭重說道:“老宅的那些人以前雖然總是欺負我們家,但是一個孝字壓下來,就能讓我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化為泡影。所以我和我爹娘也不能真的不管他們。”


    “他們出身低微,見識短淺,好逸惡勞,愛占便宜。跟我結親,就意味著要多出來一些奇葩的親戚,你一點也不介意嗎?”


    “你不是將他們管得很好嗎?”邵雲舒勾了勾唇角,“看來你很有手段,很會管家,將來定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當家主母。”


    “我一點也不介意你拿他們練手。”


    殷清瑤繼續問道:“那我這麽管著自己的親人長輩,你會不會覺得我小心眼不懂禮數?”


    她今天的問題格外多,心眼也格外多,或許還有最後一道防線沒有突破。


    邵雲舒知道她是緊張,對這樁婚事緊張,對自己緊張。


    “不會,我反而覺得你心眼很大,格局很大。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兒就斤斤計較,得理不饒人。你是我心中妻子的完美人選。”


    殷清瑤一直看著他,這會兒才咧嘴笑了,笑得很開心很開心。


    在迴家之前,她的雙手環上他的腰,認真地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他胸口。少女悶悶的聲音裏都是笑意。


    “我今天真的很開心啊……”


    邵雲舒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心裏默默地說了一句。


    我也是。


    寂靜的晚風中夾雜著第三個人的聲音,帶著玩笑,帶著嫌棄,帶著羨慕,帶著失落。


    “我不開心……”


    邵毓寧從石獅子後麵站出來,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太開心。感覺我就多餘的,多餘跟你們出來這一趟。爹娘嫌我礙事兒,去哪兒也不帶著我,你們兩個又天天秀……”


    “我天天被你們齁死了!”


    “這還沒成親就整天從早到晚膩歪在一起,將來要是成了親,忠勇侯府就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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