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雲舒收到的信上隻有一句話,他猜測可能是太子懶得寫。


    唯一的一句話就是跟他交代一聲,詔書隨後就到,讓他見機行事。


    殷清瑤正在房間裏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她算賬的時候從來不用算盤,但是算出來的數字又可以準確無誤。殷老四一開始覺得新奇,深入請教了一番之後覺得還是是打算盤更方便。


    紙上一堆鬼畫符一樣的東西,他實在學不會。


    商隊準備返航了,殷清瑤打算在關城再停留一段時間,把肉幹作坊開起來之後,尋到合適的人手經營再說。


    邵雲舒拿著信來找殷清瑤,殷清瑤從賬本中抽空瞥了一眼,沒看明白。


    “這是什麽?”


    說完低頭繼續算賬,肉幹作坊的各項投入,買宅子花的錢,請人買柴買料花的錢,成本多少,肉幹要怎麽賣才能穩賺不賠,什麽時候上新口味,怎麽包裝營銷打出名氣……


    一項一項都得她親自掌眼之後才能決定。


    邵雲舒深吸口氣,又吐出來,見她當真沒想起來,便開口提醒道:“屯田,通商,還是你提醒我的,太子殿下都辦妥了,接下來是不是該咱們大展拳腳了?”


    殷清瑤頓了頓,迴想了一下,點頭哦了一聲說道:“順其自然就行,咱們也不必下太大力氣,老莊的思想無為而治特別適合當下的情形。”


    邵雲舒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不確定地確認道:“咱們真的什麽都不用做?”


    殷清瑤合上算好的賬本,托腮看著他說道:“當然不是,戰馬的生意苑馬寺怎麽能吃下呢?不如我們想辦法跟苑馬寺合作,做中間承包商?”


    “哈?”


    這話邵雲舒也沒太聽懂。


    “坐了半天腰酸背痛,你幫我捏肩捶背我就給你解惑。”


    殷清瑤發現邵雲舒有點二哈潛質,雖然是個直男,有時候又很可愛。短短幾天的相處,她已經坑了他好幾次了,此時做捏肩捶背的活兒業務十分熟練。


    “你還想著戰馬的生意?”


    “做,為什麽不做?有機會自然就要趁勢而起。”殷清瑤放鬆地說道,“等詔書頒布之後,戰馬就由朝廷接管,不再收取關稅和馬頭稅。一邊是損失慘重的邊軍,一邊是紅利被徹底斷送的苑馬寺。兩方都能做到沒有怨言嗎?”


    “最可憐的是苑馬寺,從之前的清閑衙門沒有過渡,直接開始幹苦力,換成誰心裏沒有落差?”


    “韃靼皇族限製馬匹流入大梁,但又不能完全限製。邊關沒有通商之前,關城的將官和百姓對韃靼人恨之入骨,現在讓他們去找韃靼人替朝廷養馬,這個難度,不亞於讓他們自己養。”


    “有人能幫忙,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再者,正好幫朝魯他們解決了入關難題,我的作坊,馬場都可以請他們繼續幫忙。現在就差最後一步了。”


    邵雲舒跟著她的思路發現確實是這麽迴事兒,如果他是鎮北將軍,或者他是馬頭稅的最後受益人,放棄這條來錢的路子確實很可惜。


    但是自己去經營又要耗費很多心血。還不一定有收益。


    原本可以賺差價,現在差價沒了,油水就沒了。


    “差哪一步?”


    “獲取最後承包養馬的資格,太子不是讓咱們搶生意嗎,現在可以開始了。我要去見鎮北將軍李承,你幫我引薦。”


    半上午,軍營之中慣例是操練。春寒料峭,但在校場操練的將士們幾乎全都光著膀子。校場正中間李承提著銀槍,將圍著他的十幾個兵卒挑飛,袒露的後背上緊繃的肌肉線條被幾條粗獷的疤痕阻斷,這樣的刀疤箭傷遍布他胸前和腰腹。


    對於一個將軍來說,疤痕就是他的戰績,軍中的將士們每每看到他們主帥身上的疤痕都不由得佩服,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由不得人不尊敬。


    李承每日和將士們同吃同住,從不搞特殊,軍營上下無人不佩服。


    一局結束,身邊的近衛來報。


    “將軍,上次來找過您的那個從京城來的小白臉又來了,不僅他來了,還又帶了個小白臉。您是否要見他們?”


    軍中訓練的將士們不管原來什麽膚色,在校場上曬兩年,渾身上下除了穿褲衩的位置還能看出原本的膚色,其他地方都是統一的黢黑。


    李承也是如此,他身邊的近衛統領李清還稍微白一點。但是白在軍中就是罪過,為此他沒少被嘲笑,而邵雲舒比他還白,軍中人說話粗糙,倒也沒有惡意。


    “說什麽事兒了嗎?”


    近衛被看出小心思,忙低頭迴道:“沒說,不過說將軍今天要是不見他們,他們就明天再來。”


    李承嗤笑一聲,拿了塊兒帕子擦著銀槍,吩咐道:“帶他們來校場。”


    近衛應是退出校場帶人,場中其他人起哄道:“將軍,聽說那個小白臉年紀輕輕就已經封了正四品宣武將軍,您說他是靠著祖蔭庇佑,還是有點真本事?”


    “有沒有真本事,你們試試不就知道了……”


    場中的將官們躍躍欲試。


    殷清瑤這是第一次來軍營,雖然好奇,但也知道軍營的規矩,沒敢到處亂看,低頭跟著邵雲舒。


    近衛帶著他們越走越遠,耳邊已經聽到唿喝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邵雲舒挑眉,待到視線裏出現一塊兒寬敞的平地和一群衣不蔽體的糙漢……他本能地去捂殷清瑤的眼睛。


    殷清瑤偏頭避開,還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指指自己身上的男裝,眼神警告他別犯渾。


    邵雲舒心裏委屈,早知道就晚上再來了,總不至於晚上還在訓練吧。


    兩人被帶到李承跟前,見過禮之後,李承眼神打量他們,不待他們說話,先開口說道:“邵將軍年紀輕輕就軍功在身,我這些部將們不服氣,想請邵將軍指點一二。”


    邵雲舒正欲張嘴,又被李承打斷,“隻要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就先等等,難得遇見邵將軍這樣的青年才俊,大家心裏都癢癢。”


    軍中一個個光著膀子的兵將看起來兇神惡煞,邵雲舒本來擔心殷清瑤害怕,迴頭想安撫一二,卻看見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鎮北將軍李承。心中無奈一歎,果然,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雲舒武藝不精,還請各位前輩手下留情。各位前輩是單挑還是一起來?”


    少年人前一句還很謙虛,後一句簡直狂妄到天際,場中幾個將領使了個眼色,等會兒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狂妄小子,讓他知道謙虛兩個字怎麽寫!


    “我等都是糙漢,邵將軍是見過大場麵的人,我等就不一一獻醜了。”


    意思是要群毆,殷清瑤心中罵了句不要臉。麵上等邵雲舒迴頭的時候甜甜一笑,握拳給他加油。


    邵雲舒挑眉,看來等會兒他得拚勁全力了,要不然在李承麵前丟人是小,萬一影響了以後的家庭地位,那可就太糟糕了。


    “挑一件趁手的兵器吧。”


    架子上擺了一溜各種形製的兵器,其他人有用長槍大刀的,也有用錘子雙鐧的,清一色的不是長兵器就是重兵器,這些將官顯然都是以力量取勝。


    邵雲舒選了兩把短刀。


    “小子狂妄!看錘!”


    他這一舉動成功刺激到跟他對陣的將官,一個黑臉魁梧的將領率先衝出來,其他人也跟著一起。


    戰略上,邵雲舒化被動為主動,用激將法成功將對方的計劃打亂。


    殷清瑤看得兩眼放光,大鐵錘力量上足夠,靈活卻不足,隻適合戰場作戰,不適合貼身近攻。邵雲舒身形靈活遊走在幾人之間,大刀貼著後背劃過,看得殷清瑤的心提起來,又在他恰好躲過去的時候忍不住讚一聲絕了。


    她的眼神除了關注著場中的情形,時不時還分神看一眼李承,心裏琢磨著這個名字也熟悉。


    “小子有點真本事!”


    黑臉將領一錘子砸空,落在地上將地麵砸了一個大坑,鐵錘目測最少有五六十斤,一直揮舞著五六十斤的鐵錘,黑臉將領累得直喘粗氣也沒碰著邵雲舒的一片衣角。


    “你小子有本事別跑!”


    邵雲舒身形靈活就顯得其他幾個人笨重,兵器要麽太重要麽太長,隻見他幾個翻轉跳躍,矮身躲過攻擊的時候順手將幾人褲子上的腰帶割斷。


    這群人都沒穿上衣,又不能真的在身上劃拉個口子,就隻能用這種方式結束戰鬥。


    雖然不太雅致,但也沒別的辦法了。


    黑臉將領錘子掉在地上,揚起了不少塵土,兩隻手慌忙提著馬上就要滑落下去的褲子,哭笑不得地看著李承。


    “將軍,他不講武德,您要替我們做主!”


    其他幾個人也是一樣窘迫,最窘迫的還是邵雲舒,他想直接過去將殷清瑤的眼睛捂上。


    李承拉著臉教訓道:“還不是你們幾個自己不爭氣,連個少年都打不過,我這張老臉都被你們丟盡了!還不趕緊迴去換衣服,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教訓完之後李承眼神打量著邵雲舒,毫不吝嗇地讚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年輕人有腦子有前途,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兒?”


    短暫的插曲過後,校場的兵將繼續操練,李承這才看向殷清瑤,隻見他眉頭一皺,盯著她看了會兒說道:“我怎麽覺得你看起來有點眼熟?”


    殷清瑤點頭如搗蒜,趁機自報家門:“我祖籍汝寧府汝陽縣李莊鄉板蠶村,不知道將軍有沒有聽說過。”


    李承仰著臉想了會兒說道:“原來給太子寫家書的是你……說來也巧,我祖籍也是汝陽縣,上店鎮西局村,你可聽過?”


    殷清瑤眉心一跳,抬頭仔細看著他。


    “隻是很多年沒跟家裏人聯係過了,他們估計以為我早死在戰場上了吧……算了,不說這事兒了,好不容易遇上個老鄉,走吧,我請你們喝茶。”


    邵雲舒憑自己的真本事被李承認同,殷清瑤對於說服他拿下軍馬生意就多一分把握。


    隻是想著他說的話,試探性地問道:“我外公家就是西局村的,不知道將軍是否認識一個叫李旭的秀才?”


    走在前麵的李承頓住,猛然迴頭一臉嚴肅地問道:“李旭是你什麽人?”


    殷清瑤老實答道:“我外公,您認識?”


    李旭,李帆,李承!


    殷清瑤已經忘記了表情管理,因為太過驚訝驚喜以至於她現在的五官完全被撐開,捂住嘴巴驚唿道:“您是我大舅?”


    “你娘是李柔娘?”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殷清瑤完全不敢相信,李承則是驚訝地將她上下打量。


    “我走的時候柔娘還沒出嫁,現在兒子都這麽大了?”


    殷清瑤收迴嘴巴,恭敬福身道:“大舅,介紹一下,我叫殷清瑤,是您外甥女兒!第一次見到您,實在是太開心了。您既然都做上鎮北將軍了,為什麽不給家裏寫一封信?二舅在府城做賬房先生,一直想把外公接到府城享福。”


    “外公也就過年去府城住兩天,出了破五就迴去,就是怕漏了您的消息……”


    談判現場變成了認親大會,李承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之前對他們有多冷淡,現在就有多熱情。


    “唉,不是我不想寫,好幾次差點死在戰場上,好不容易跟閻王爺搶迴一條命,又被調派到其他地方。後來穩定下來,又想著這麽多年沒聯係,我到現在還是孑然一身,有消息也是讓爹他老人家跟著操心,不如就讓他以為我死了……”


    “前段時間看見你給汝寧府的信件,沒忍住就給家裏去了封信,這會兒你外公應該收到了。”


    “我出來有……十五六年了,爹他老人家身子骨可還好?”


    說著說著,身高七尺的漢子竟然忍不住落淚。


    “快跟我說說家裏的情形!你爹娘還好吧?你二舅現在如何了?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跑到關城來了?”


    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轟炸,殷清瑤隻好撿重要的先跟他說了,一件事挨著一件事兒說過去,抬頭看外麵的天色,午時早就過了。


    “今天中午就在我的營帳吃飯,等會兒接著說。”


    李承幾次落淚,眼眶紅紅的,殷清瑤也是傷感。


    剛才領路的近衛在賬外聽得也是唏噓,準備好飯菜端上來,對殷清瑤和邵雲舒的態度明顯也親近許多。


    “這是我身邊的近衛統領李清。也是個孤兒,從小被我收養,跟我的親兒子沒什麽區別,他今年十八,長你幾歲,你喊一聲哥哥就行。”


    說著又對著李清介紹道:“這是我外甥女兒清瑤,以後就是你妹妹。”


    李清剛才沒在,此時才知道殷清瑤是女兒身,當即有些不好意思。殷清瑤起身大方地喊了聲哥哥,倒讓他羞紅了臉。


    李承哈哈笑著說道:“小屁孩在軍營見識少,沒跟女人打過交道。還不趕緊應了!”


    李清咧嘴笑道:“清瑤妹妹好,以後要是有人敢欺負你,就來找我,我保證打得他滿地找牙,幫你找場子!”


    一直插不上話的邵雲舒眉毛動了動。


    李承這才注意到他,問道:“清瑤,你跟這小子是怎麽認識的?怎麽跟他在一處?”


    他的稱唿從邵將軍到這小子,態度明顯是更加親近了。


    邵雲舒直覺不妙,剛對他改觀的李承這會兒看他的目光帶著濃鬱的審視意味,好像他的表情動作但凡敢有一絲懈怠,立刻就要剮了他。


    帳中大概安靜了一個唿吸,殷清瑤已經聞到刀光劍影的味道了。


    哭笑不得地解釋道:“舅舅,我跟他認識的時間有點久,要是從頭說起咱們的午飯就涼透了。反正現在,他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夫。”


    最後幾個字咬在舌頭裏,當著外人的麵她輕易就能說出口的話,在長輩麵前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李承卻會錯了意,當即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揪住邵雲舒的衣領怒道:“說,你小子是不是欺騙我外甥女兒的感情?”


    “什麽叫名義上的未婚夫?你用強權強取豪奪之後不願意負責嗎?走,跟我出去操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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