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呂母氣得嘴唇顫抖,“兒子,現在就寫休妻書,今天迴去就把那個不下單的母雞送迴來!”


    呂夢華這才如夢初醒,驚恐地看著他娘。


    “娘,你說什麽?我沒打算休妻,咱不是商量好了,隻是嚇唬……”


    話說了一半意識到這是在殷家,趕緊捂住嘴嘟囔道,“不是說好了不休妻嗎……”


    殷清瑤冷哼了一聲,還沒說話就聽見身後傳來殷樂安的聲音。


    “敢問我妹妹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條?”


    “七出者:無子,一也;淫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


    “據我所知,我妹妹自從嫁過去之後上孝公婆,下睦友鄰,從未搬弄口舌是非,我大梁律例中有一條,不得無緣無故休妻,你們若是非要這個時候寫休書,正好可以作為公堂上的證詞。”


    殷樂安的氣勢逼人,呂夢華其實有點怕他,畢竟是去學堂念過書的,這些道理呂夢華隻是一時沒想起來,這會兒一經提醒,立刻就想起來了,趕忙拉住他娘小聲勸道:“娘,無辜休妻要打板子的……”


    呂母眼珠子亂瞪,心裏把七出盤算了好幾遍。


    “淫佚,對,就是淫佚,她不守婦道,跟別人勾勾搭搭……”


    崔氏氣的竄出來抓住呂母就往她臉上撓。


    “我清清白白的姑娘讓你這麽冤枉!你這是不給我們活路,我現在就掐死你!”


    呂母本來不想把事情鬧大的,是殷家人咄咄逼人!


    說時遲那時快,殷清瑤趕忙上前抓住崔氏的胳膊,要真讓她往呂母臉上撓幾道,他們家就真成仗勢欺人了。


    同時抬腳在呂母膝蓋窩一頂,慌亂的呂母的身子頓時就向前傾倒,在地上打了個滾。


    “三伯母,別著急,她要狀告咱們得拿出證據來,要不就是誹謗,還得打板子。”


    呂母從地上爬起來,神情有幾分癲狂,伸手指著上屋眾人。


    “妒忌這一條算不算!她妒忌心重,自己生不出來兒子,還不讓我兒子納妾!這不是妒忌是什麽?”


    崔氏這會兒知道害怕了,拉著殷清瑤的袖子說道:“清瑤,樂琪不能有事兒啊!咱家也不能惹上官司,算我求你了,咱們息事寧人吧……”


    殷清瑤輕嗤一聲,看了看在一旁跟鵪鶉一樣的王氏,平常這些人不都挺能的,這時候慫了?


    殷樂安身上有功名,王氏不想也不敢出頭,生怕啥事兒她做過火了給殷樂安惹上麻煩,看見殷清瑤的目光,心裏還覺得委屈。


    殷清瑤沒說話。


    再怎麽說,這件事兒是三房跟老宅的事兒,涉及她家的事兒她已經發表了意見,剩下的事兒就看殷樂安了。


    殷樂安舒了口氣,笑道:“這件事兒就更沒法說了,在堂上縣太爺問起,隻要我妹妹不承認,這一條就沒法兒當成證據。再說,我妹妹也沒真的不同意,是你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自己幾斤幾兩你們不清楚嗎?”


    “要我說,咱們這一門親戚不做也罷,我妹妹在你們呂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自不必說。你們今天不顧念她辛辛苦苦生產,往她身上潑髒水,以後的日子還長,身為兄長,我怎麽能忍心讓妹妹受這個委屈。”


    “你們先迴去收拾收拾,等會兒我跟樂勤上門,去把我妹妹接迴來,大不了以後我們兄弟幾個養著她們母女!”


    殷樂安的話讓呂氏母子兩個當場傻眼了。


    “你,你就不怕身上有汙點?”


    王氏也不讚成殷樂安引火上身,站出來勸道:“樂安,你以後還有大好前途,別在這種事兒上栽跟頭!這件事兒該怎麽辦咱們聽你爺的……”


    家裏好不容易有一個出息的,殷巧手不想前功盡棄,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樂琪嫁了這樣的人家,那就是她的命,咱們想辦法讓她以後過好一點就行了,總不能讓她年紀輕輕的就被人笑話!”


    一想到兒子的前途,崔氏瞬間也不吱聲了。


    古代講究三從四德,講究一女不事二夫,認為休妻和離都是讓人唾棄的事情。殷清瑤沒有發表意見,她先看看殷樂安會怎麽抉擇。


    上屋的氣氛有短暫的安靜,殷樂安是長孫,又是家裏的頂梁柱,殷樂勤憋了半天沒說話,此時開口說道:“大哥,姐姐畢竟是咱們家人……但是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大不了我不考試了,也不能讓自己的親姐姐受這般委屈!”


    殷樂安的目光看過來,殷清瑤抿抿唇沒說話。


    “大丈夫頂天立地問心無愧,若是連家人都護不住的話,以後何談護國忠君。此事不用再說,我們一起去把樂琪接迴來。”


    殷清瑤心中給殷樂安點了個讚,太爺們兒了,這件事兒辦得敞亮。


    殷樂勤朝著呂母啐了一口,狠狠說道:“今天是我姐姐要跟呂夢華和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還敢嫌棄我姐姐!以後別讓我看見你們,見一次揍一次!還不趕緊滾!”


    林氏全程沒說過一句話,這讓殷清瑤再次感歎一句,有些人就會欺軟怕硬,別人都騎在脖子上拉那啥了,還一味地隱忍,怕這個怕那個。


    “我跟你們一起去接人。”


    “我也要去!”


    崔氏兩隻眼睛紅腫,殷清瑤安撫道:“三伯母,你在家裏給樂琪姐收拾出來一間房,畢竟孩子還不到滿月呢。”


    農村習俗,沒出月子的女兒不能迴娘家,崔氏去看了一次,但是讓殷樂琪迴娘家的話她也說不出口。先不說王氏怎麽想,林氏就頭一個不同意。


    眼下女兒能迴來……


    “行,我不去,我在家收拾一下!”


    這會兒已經顧不上什麽麵子不麵子了,今天的事兒鬧出來,已經把她的臉踩在地上揉搓了,她現在隻想讓女兒趕緊迴來。


    大家午飯沒吃,殷清瑤迴家套上馬車,跟殷樂安和殷樂勤一起出發。呂氏母子兩人從早上就出門來板蠶村鬧事兒,他們去的時候殷樂琪一天沒吃飯了。


    氣的殷樂勤當場把呂夢華揍了一頓,呂母想衝上去,被殷清瑤用石頭子兒打到膝蓋上,摔了個大馬趴。呂夢華的爹在前麵看鋪子,聽見動靜抓了鐵鍁也要衝上來,殷清瑤又扔出一枚石子,讓他在下台階的時候踩空。


    呂夢華的姐姐早就出嫁了不在家。


    殷清瑤一手一個,就當練手,一家三口就都趴在地上了。


    殷樂勤出完氣,殷樂安把一封寫好的和離書遞到呂夢華眼前,笑眯眯地看著他在紙上按了手印。呂夢華估計是被揍懵了,白嫩的臉磕在石頭上,留下一片青紫。慢半拍的簽了和離書之後才反應過來。


    “樂勤,先別急著揍人呢,把和離書拿去縣衙備個案,別弄丟了。”


    殷樂琪估計也懵了,身上裹著大棉襖,懷裏抱著孩子愣怔道:“那孩子怎麽辦?”


    殷樂勤接過來一看,和離樹上允許他們帶走帶來的陪嫁和孩子,這樣的人家,把孩子留下也是遭罪。


    “和離書上說了,孩子歸咱們,姐,你還有啥要帶的,咱們趕緊走。”


    這一刻,殷樂琪有點想哭,冷眼看著呂家一家人躺在地上哀嚎的時候她隻覺得心中暢快,暢快完了又開始後悔,生怕等娘家人走了之後,他們伺機報複在她和孩子身上,眼下能脫離苦海……


    “我,我沒啥帶的,咱們趕緊走!”


    殷樂琪生怕自己走慢了又被拖到苦海裏麵,甚至忘了迴房間帶上衣物。殷樂安護著她上了馬車,殷清瑤去屋子裏瞅了一圈,把看著像是殷樂琪的東西收拾收拾帶上。


    殷樂琪沉默了一路,等迴到熟悉的家,看見兩眼淚的崔氏,這才哭出聲來。母女兩個抱頭痛哭,不管過往如何,至少這一幕看起來還算溫馨。


    殷清瑤扯了扯殷老五,父女兩個從老宅出來,她這會兒才想起來王嬌。


    “爹,你等會兒我,我去跟嬌嬌姐說一聲。”


    王嬌正在家裏喂豬,殷清瑤上前拍拍她的肩膀。


    神遊物外的王嬌嚇得捂住胸口,迴頭看見是她。


    “死妮子,你嚇死我!”


    “想什麽呢?”殷清瑤看著她問道,“感覺你有心事。”


    “我能有什麽心事……對了,你們家的事兒怎麽說了?”


    王嬌把盆子放下,拿木棍在石槽裏攪了攪,她家養了兩頭豬,這會兒正把鼻子埋進槽裏吃得正香。


    “和離了,我跟大哥他們幾個去把她接迴來。你說說你的事兒,早上來找我肯定是有事,我想想……”殷清瑤仔細迴憶了一下,“年前聽大娘說給你說親了,你是不是也快成親了?”


    王嬌臉上一紅,隨即又有點擔憂。


    “我是快成親了,說的是長平村趙大郎的親侄子叫趙長樂。不過我跟他不熟,也沒見過幾次,他現在也在學堂裏讀書,這不是出了樂琪的事兒,我有點擔心。”


    殷清瑤仔細迴憶了一下,趙大郎一家人都不錯,趙二郎……好像也是個能幹的,經常到處給別人幹活,不過後來就都給她家幹了。趙二郎家的長子……隱約有點印象。


    “婚期訂到啥時候了?”


    王嬌臉上剛褪下去的紅又暈染了一片。


    “六月份。”


    別看殷清瑤感情經曆一片空白,勸人的話那是一套一套的。


    “你這是婚前焦慮症,成親以後就好了,再說了,長平村又不遠,你上頭有三個哥哥呢,還能讓你被欺負了去!到時候有啥委屈,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就來找我,趙二郎給我家幹活,他家小子要是敢欺負你,我替你出頭!”


    “你這架勢……你還想把人揍一頓不成?”


    王嬌撲哧一聲笑了,殷清瑤又勸了兩句:“實在不行還能和離呢,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話糙理不糙,你且就這麽聽著,我爹還在門口,我先走了!”


    殷清瑤到門口又衝她擺擺手,說和離就和離了,哪有這麽容易?王嬌又開始發呆。


    今天的事兒是正好趕上殷樂安在家,要不然哪兒能這麽快和離?而且以後的事情更多,先不說呂家迴不迴來鬧,就說殷樂琪帶著孩子住在娘家,現在還行,殷樂安兄弟幾個都還沒有說親,他們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


    要是將來娶了媳婦,再寬容大度的媳婦也不能容忍小姑天天住在娘家。


    而且,崔氏還不一定是個好婆婆,殷樂琪也不一定是個好姑子。


    殷老五見她陷入沉思,斟酌了一會兒問道:“清瑤,爹是不是很窩囊啊,咱家人被欺負了,爹都沒有插手。”


    殷老五確實挺愧疚的,但是這件事兒他最沒有立場說話,殷老三是他哥哥,上頭還有殷巧手,他一向孝順知禮,雖然也覺得這件事不能順著呂家母子,但是話到嘴邊也沒說出口。


    所以現在心裏很不好受。


    殷清瑤沒注意到她爹的情緒,這會兒才發現全程她爹的表情都很凝重。


    “爹,你覺得樂琪姐應不應該和離?”


    殷老五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道:“按理說,日子隻要能過下去,還是輕易不要和離。站在旁人的角度叫寧拆十座廟,不會一樁婚,但是爹一直在想,要是你將來遇到這樣的情況爹會怎麽做。”


    殷清瑤抬頭看他。


    “從小我就虧欠你很多,現在好不容易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爹反思了很多。以後你要是在婆家要是受了委屈,爹肯定去把你接迴來。就算被人笑話也好,爹肯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其實和離也沒什麽,又不是咱們有錯,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爹讚成你們今天的做法。”


    “爹別的本事沒有,但是給你們姐弟撐腰做主還是能做到的,大不了咱們一家人還跟從前一樣,住在半山腰上種地,一家人在一塊兒就很幸福了。”


    殷老五第一次說這麽多話,很質樸無華,也很讓人感動。


    殷清瑤心頭暖暖的,嗯了一聲沒再說話,迴到家裏,殷老五去跟李柔娘匯報去了,殷清瑤自己去廚房下了一碗麵。過了破五就又該忙活了,不過今年百忙之餘她想請一個戲班來村裏唱幾場,最好是帶點解放婦女思想的戲。


    她家的生意差不多都是女人撐起來的,女人能頂半邊天。但是在這個沒有娛樂的年代裏,大家還是老一套思想,有點跟不上節奏了。


    問戲班子還得去找於勇,他在吃喝玩樂這一塊兒無師自通,很快就問好了戲班。在十五之前按照殷清瑤的意思新排了幾出戲。


    戲台就搭在板蠶村村口的空地上。最後熱熱鬧鬧地過個十五,就該正式跟舊年告別了。戲台子早就搭起來了,十四這一天早上遠近村子裏的鄉親們都搬著小馬紮來占位置。


    經殷清瑤提醒,王嬌燉了一大鍋雞湯豆腐串,擺上烤腸烤紅薯。殷老六把雕刻的小木劍、自己編的小玩意兒擺出來。


    戲班從十四開始一直唱到十六,連唱三天。每天上下兩場,一共唱了三個不同的故事。第一個故事是講婆媳矛盾的,第二個是女人要自立自強,第三個是經典的木蘭從軍。


    戲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台下也熱鬧,說人山人海一點也不為過。


    頭一天上午隻有零星幾個擺攤的,下午擺攤的人就多了,有的還是專門從別的村子過來趕會的。反正又能看戲也不耽誤賺錢,何樂而不為呢。


    小孩子們最開心了,湊在戲台子下麵,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台上唱的意思,反正一窩小孩兒湊在一塊兒,嘻嘻哈哈,看起來很有活力。


    殷清瑤在台下監督了一會兒,舒了一口氣,準備迴去休息一會兒,等過了十五,她要和殷樂安一起去開封府,然後和大姑家的表哥一起進京。


    想起來她的心情就忐忑,這兩年梁懷玉的信偶爾能收到,跟邵雲舒則是徹底沒有聯係了。不知道他是忘了自己,還是……有別的情況。


    不過她進京也不是為了他們兩個,而是想跟著商隊去北邊看看。過了年暖和,去北邊正好。


    台上突然響起戰鼓聲,嘁嘁喳喳地唱著木蘭從軍的戲份,台上幾個人就表演出金戈鐵馬的壯闊來,殷清瑤怔神片刻,輕歎著搖頭。


    轉身看見王嬌攤前立著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她隻看見一個長身玉立的背影,推測背影的主人模樣應該不差。再看王嬌,正一臉羞怯地跟他說著什麽。


    遠遠地看見趙長寧跟崔萍,長衫男子轉身衝兩人招了招手。


    他想必就是王嬌的未婚夫趙長樂了。


    她也沒上去打攪,轉身離開人群。


    迴到家裏,杜鵑在屋裏算賬,聽見外麵的動靜,開門出來。


    “你沒去看戲?”瞧出她身上有點落寞,杜鵑疑惑地問道,“這是怎麽了?”


    殷清瑤抬頭看看藍天白雲,頭頂掛著一個大太陽,今天很暖和,穿著棉襖出去轉了一圈都有點出汗了。


    “春困,有點乏,我迴房間歇會兒。”


    杜鵑目送著她迴房間,見她鑽進屋子之前又迴頭跟她囑咐道:“你也別總是在房間裏窩著,外麵很熱鬧,出去逛逛。”


    杜鵑哦了一聲沒動,等她把房間門關上之後,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才又折身迴去繼續算賬。


    隻是不知道怎麽了,看見紙上的字跡,眼前就會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不知不覺就盯著某處發起呆。


    殷清瑤也是一樣,迴到房間躺下,目光不自覺落在掛在牆上的竹弓上,因為長期練習,她現在拉這張弓已經覺得像在玩兒玩具。再加上時間長了,弓箭磨損,這張弓就隻能成為一個擺件掛在牆上。


    從枕頭下翻出一本話本,梁懷玉的故事已經寫了六本了,故事的女主人公有江湖女俠,有大家小姐,也有女扮男裝的行商和被人欺負的農女發家致富。


    男主人公的設定大差不差,不是富貴公子就是領兵打仗的將軍侯爺。


    殷清瑤總覺得話本中的故事似曾相識。


    躺下也覺得無聊。


    【作者有話說】


    第二卷男主就要出場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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