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懷玉坐在燈下聽金城匯報消息,殷清瑤順利地留下來,被蔣從吉帶迴府。接下來就是取證環節,看看能不能趁機找到書信一類的罪證。


    從案子入手不太好辦,但是她進府之後就麵臨著安全問題,梁懷玉覺得自己可能是昏了頭了,怎麽會寄希望於一個女娃娃身上!


    金城把府衙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任何書信或者是賬本之類明顯的證據,他猜測所有證據都在那座宅子裏,但是那個宅子裏到處都有人看守,在別人眼皮子底下,除非是透明人,否則很難行動。


    他們現在能做的隻有等,等著看看殷清瑤那邊有沒有可能查到什麽。


    這麽想著,又迴到了起點,把什麽事情都壓在一個十歲的女娃娃身上,傳出去多少有點怪誕。


    “金城,你跟老六準備準備,讓咱們的人到府衙門口守著。他們今晚送人出去,說不準會留下什麽尾巴,你們兩個潛進去看看。”


    梁懷玉心裏有點不踏實,直覺這事兒好像比他想象當中複雜。


    殷清瑤躺在床上睡不著,直覺告訴他要想查到點什麽,今晚是最佳時機,聽喜婆婆話裏的意思,明天會給她和杜鵑身邊安排伺候的人,換言之就是找人看著她們,到時候她要是再想行動就難了。


    時機轉瞬即逝,殷清瑤當即起身穿上衣服,趁著天黑悄悄地出了門,今天雖然是十四,月亮卻躲在雲層後麵,院子朦朦朧朧地被一層青霧籠罩,殷清瑤穿過霧色繞到前麵。


    客廳裏還亮著燈,卻看不見一個人,院子門口,兩個護衛一左一右的守著,殷清瑤繞到院子後麵,往後退幾步助跑,翻上牆頭輕輕跳進院子。


    湊在半掩著的窗戶下麵,看見臥室裏背對著她的蔣從吉手裏拿著一封信正在看,他麵前站著一個黑衣男人,正在低聲說話。


    “明王讓屬下轉告大人,咱們最近動靜太大,京城那邊已經有所察覺了,最後一批女童送出去之後,讓我們先做好善後,找個合適的時機撤退。”


    蔣從吉起身,從臥室裏的桌子底下拿出來一個小木盒子,把看完的信放進去,又重新收起來。這才抬頭看向黑衣男人。


    “我在這邊籌備了六年,就這麽走了太可惜了!”


    “大人自己決定,屬下隻是傳達明王的意思。這件事情目前還沒鬧起來,一旦被揭發,大人就再難脫身了!請大人三思!”


    黑衣男人的長相實在太普通了,就算盯著他看了半晌,殷清瑤覺得還是沒有記住他的長相,不過他眉梢有一顆極小的黑痣,記住這個特征,再見的時候就能認出來。


    “再給我點時間,我準備準備。”


    蔣從吉背過身,殷清瑤正好看見他糾結的表情,似是很難取舍。


    他背後的黑衣男人並沒有規勸他,而是在他看不見的時候,麵上露出一個譏諷的表情。殷清瑤將兩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黑衣男人從臥室裏出來走到院子裏,突然看著院子裏的梧桐樹警惕道:“誰?出來!”


    殷清瑤看不見他的動作,隻聽聲音嚇得心髒一縮,被人發現了嗎?她渾身僵硬不敢動彈,院子外麵的樹上突然竄出來一條黑影,往旁邊一跳,跳到院子外麵。


    黑衣男人跟護衛追著黑影離開,蔣從吉跑到院子裏,抬頭看著院子裏的梧桐樹深思。


    殷清瑤聽著腳步聲往遠處跑去,趁機從窗戶裏跳進屋子,鑽到房間的桌子旁邊,取出扣在底下的盒子,立刻又從窗戶裏跳出去。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等蔣從吉反應過來迴到屋子裏,伸手去摸桌子底下的盒子時,殷清瑤已經翻牆跳出院子裏。


    沒摸到盒子的蔣從吉大驚,朝著門外喊道:“來人!抓賊!抓刺客!”


    府上的護衛都被驚動,殷清瑤聽見腳步聲,趕緊躲到樹後麵。眼下的情況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往外逃是不可能的,隻能先逃迴住處,但是一旦被人發現是她偷了東西,她肯定是個死!


    院子統共就這麽大,一會兒就能找到她,她該怎麽辦?


    正著急地想著辦法,突然從樹上跳下來一個人,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金城捂住嘴,金城小聲說道:“是我!你拿到證據了?”


    殷清瑤鬆一口氣,她也不確定自己拿到的盒子裏裝的是不是證據,小聲問道:“明王是誰?”


    金城沒有多想,簡短地迴道:“四川明王?是前朝的餘孽。”


    殷清瑤提著的心終於放下,她舒了口氣,把盒子塞給他。


    “你現在趕緊調集人手,把這裏包圍起來,他們都是明王的人!”


    金城一向冷靜的臉上罕見露出驚悚,他也是跟著殷清瑤才發現這個別院的,怪不得從府衙裏搜不出來證據,這個別院實在太隱秘。


    “我們的人都在外麵,我先帶你出去!”


    蔣從吉坐在客廳仔細琢磨著,對方有備而來,還用了調虎離山之計,眼下他所有的把柄被人偷去了,安全起見,他必須立刻撤退!現在倒也不用做選擇了,他必須去投奔明王。這邊謀劃好的一切就這麽放棄了太可惜了,他就算不甘心也隻能撤退。


    “地猴,通知刀疤,準備撤退!”


    殷清瑤突然頓住腳步,說道:“我不能走,要是被人發現我不在,杜娟姐姐就危險了!你帶著我不容易出府,咱們分頭行動,你盡快調集人手,我迴去救杜娟姐姐!”


    蔣從吉就算懷疑也不會懷疑到一個十歲女娃娃身上,金城權衡之後,點頭道:“那你小心!”


    殷清瑤點點頭,金城調轉方向,故意弄出點動靜,把府裏的護衛們吸引開,殷清瑤趁著沒人注意摸進房間,她的衣服翻牆的時候劃破了,躲避護衛的時候又沾上了土,剛把外袍脫掉鑽進被窩,院子裏就傳來急匆匆的腳步。


    殷清瑤心裏忐忑,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喜婆婆胡亂裹上一件衣裳出來,看見蔣從吉,小心問道:“大人,您這是……”


    蔣從吉帶著護衛,不跟她廢話直接吩咐道:“把那兩個小丫頭叫出來!”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兒啊?”


    喜婆婆不敢反駁,轉身準備去喊人,腳剛踏上台階,就見杜鵑隻穿著裏衣一邊裹著外套從房間裏走出來,她早就被吵醒了。蔣從吉眼皮一抬,吩咐道:“把她帶走!”


    殷清瑤光著腳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看見杜鵑被一個漢子拎起來扛在肩上,她急忙上前拽住她的腿。


    “杜娟姐姐!你們要帶杜鵑姐姐去哪兒?”


    蔣從吉不耐煩地吩咐道:“把她也一起帶走!”


    看他們一臉殺氣騰騰,殷清瑤不敢反抗,扛著杜鵑的漢子捎帶手把她也扛起來,轉過身就準備往外走。


    喜婆婆心神未定地上前問道:“大,大人,老奴……”


    她話還沒說完,殷清瑤隻看見刀光一閃,喜婆婆剩下的話就在喉嚨裏嗚咽,那個有兩撇胡子的男人一刀割斷她的喉嚨,血噴了他一臉。


    喜婆婆倒在地上抽搐,一行人沒有半分憐憫地走出院子。


    殷清瑤看著地上的屍首,緊張得渾身顫抖,蔣從吉本來沒打算帶著她一起走的,是不是她的下場會跟喜婆婆一樣?杜鵑被嚇傻了,第一次見這個場麵,嚇得她尖叫一聲。


    扛著她們兩個的漢子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大步跟上去。


    “大人,不好了,外麵都是人,我們被包圍了!”


    一個護衛渾身是血地從外麵跑進來摔在地上,結結巴巴地把話說完,蔣從吉臉上表情陰鷙,問道:“誰的人?”


    “不,不知道,看樣子不下一百人,大人,您快點走吧!”


    “廢物!”蔣從吉迴頭看了一眼門外,打鬥的動靜越來越近,形勢緊急,他吩咐道,“地猴,你去抵擋一陣兒,我帶著人從密道裏走!等會兒你也從密道裏撤退!”


    小胡子男人應了一聲,提著帶血的刀,帶著一隊人馬出了院子,蔣從吉一行人匆匆來到後花園的假山旁邊,掀開覆蓋在假山上的藤蔓,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入口很矮,大漢把杜鵑跟殷清瑤放下來,讓她們自己走。地上潮濕,殷清瑤沒穿鞋,立刻就踩了兩腳的泥。她趁人不注意,抬腳在假山上蹬了一腳,留下一個腳印。


    他們一頭鑽進密道裏麵,密道裏有好幾個分叉口,隻有前麵一個人舉著火把,殷清瑤跟杜鵑兩個人在後麵,最後麵還跟著剛才扛她們兩個的大漢。


    殷清瑤想辦法給金城他們留下一點線索,但是密道裏麵太黑了,什麽也看不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別院外麵,金城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別院,搜遍了別院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發現殷清瑤的蹤跡。另一邊,老六帶著三十個人衝進府衙後院,將來不及逃跑的蔣從吉的妻子兒女抓起來,還抓了他的幾個幕僚。


    被抓的蔣方氏還有點懵,根本不知道蔣從吉在外麵犯了什麽事兒,帶著一兒一女直唿冤枉,吵著要見蔣從吉。


    老六捂住耳朵,將人捆起來,立刻趕迴去支援金城,兩人帶著幾十個人把別院又搜一遍,確實沒有殷清瑤的蹤跡,隻在院子裏發現了喜婆婆的屍首。


    梁懷玉匆匆趕來。


    “隻要沒找到屍體就說明人還活著,你們兩個分頭行動,老六拿著我的令牌去城外的千戶所調人,沿著府城往外搜!”


    “金城,你帶著人在附近找找有沒有密道或者密室一類的地方!”


    兩個人應了一聲各自去忙活,梁懷玉蹲下來看看喜婆婆的屍首,又進屋子裏,在右邊的房間的被子下麵找到了殷清瑤藏起來的被刮得破了洞的衣服。


    有些事情雖然出了偏差,但是也不算完全在預料之外。


    梁懷玉冷靜地分析著當時的情景,連衣服都沒有搜出來,說明他們還不知道殷清瑤是他們派來的暗線,所以她暫時安全。


    他隻是沒想到,蔣從吉官居五品,竟然會是明王的人!


    蔣從吉一行人從密道裏出來,騎上馬朝著一個方向跑,跑了一陣兒,跟著他們的護衛分成兩撥,分別走了兩條路。跑到天亮,短暫的修整之後,剩下的護衛又分開走了兩個方向。


    等了一段時間,等刀疤趕上來跟他們匯合,蔣從吉才開口問道:“到底是什麽情況?地猴呢?”


    刀疤男半點沒將殷清瑤和杜鵑放在眼裏,也不避諱她們兩個,直接迴話道:“大人,是朝廷派來的巡撫梁懷玉,地猴逃出來了,怕把追兵引來,沒敢往這邊走。隻是屬下趕到的時候,夫人跟公子已經落入對方的手中,他們人多,屬下沒能把夫人和公子救出來!”


    “梁懷玉?”蔣從吉臉上露出陰狠的表情,“宗親王府的紈絝,我倒是小瞧他了!”


    刀疤擔憂道:“夫人那邊怎麽辦?要不要屬下殺迴去……”


    蔣從吉擺擺手,說道:“他們什麽也不知道,無妨!”他頓了頓問道,“該滅口的人呢?”


    “大人放心,該殺的都殺了,剩下的人知道的不多,不會對我們的大局有影響。”


    “那就好。”


    殷清瑤跟杜鵑兩個人縮成一團,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們繼續趕路吧。”


    他們一路上布置了十幾道障眼法,殷清瑤算著時間,他們已經不分白天黑夜的跑了十來天了,按照他們的腳程,估計早就出了汝寧府,眼下四處都是山,荒郊野嶺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心裏歎了無數次氣,等這樁任務完成之後,她得讓梁懷玉連本帶利地給她補迴來!


    現在再等他們來救她的話估計有點懸,她必須自救了。


    現在他們一行五個人,蔣從吉、刀疤,還有一個叫老萬,三個人裏麵,應該是刀疤的功夫最高。而且他們有刀,有匕首,現在基本上是刀不離手,匕首也貼身放著。


    晚上,他們圍著火堆坐著,刀疤伸腳踢踢殷清瑤,讓她跟杜鵑拿著三四個牛皮水袋,去小溪邊灌水。殷清瑤瞅著機會跟杜鵑耳語道:“等會兒,把水放下,你就說你想去小解,然後什麽也別看,什麽也別問,就往林子裏跑,不要害怕,找個地方藏起來,我會來找你的。”


    杜鵑看著她,擔憂地問道:“你想做什麽?”


    殷清瑤迴頭看見刀疤在看她們,對著她搖搖頭。


    “你信我就行。”


    一路上,杜鵑仗著自己年紀大,強壓著心裏的恐懼,她不知道她們要被帶著去哪裏,也不知道殷清瑤要幹什麽,她害怕到極點了。


    迴來把水放下,殷清瑤給她使了個眼色,她隻好強壓著心裏的恐懼,諾諾地說道:“我,我憋不住了,想去……”


    在場的都是大老爺們兒,她實在說不出口,蔣從吉抬頭看她一眼,揮揮手。


    她渾身拘謹地朝蔣從吉彎腰點頭,轉身鑽進林子裏。殷清瑤看著幾人臉上淡定的表情,也是,荒郊野嶺的,一個小姑娘能跑到哪兒去,他們一點也不需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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