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女人像是小姐。晝伏夜出,衣著暴露,妝容濃豔。人瘦得脫了相,裸露的鎖骨蒼白、凸兀。臉色是青白的,裸露在外的肌膚同樣青白,仿佛人的頭蓋骨,泛著幽幽的青光。

    “毒癮很深了”。我知道,這個妖嬈、美麗的女人正在和死神賽跑。就看誰快了。

    將兩個陽台的側窗帖上窗紙。我不想看見那位小姐。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我放逐,自我毀滅。

    人世間,誰與誰不是擦肩而過。誰又能掌控生死。

    這天午後,我拎著幾大袋子的食品,正氣喘噓噓地上樓,就聽見後麵急促的腳步聲,趕緊往旁邊讓了讓,就看見那位鄰居小姐慌亂的往上衝。

    “能跑,還有救”。我下意識的想。

    喘了幾口氣,我打開門,食物還沒放進屋,人就被撞到旁邊。鄰居小姐衝了進去,旋即我和食物也被拖了進來。門被小姐緊緊地關嚴,然後小姐又叭在貓眼上往外看。轉過身,小姐對我擺擺手,做了個“噓”的手勢。

    外麵的腳步聲嘈雜、零亂。“至少有五個人”。我判斷。沒有人說話。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隱隱約約又有腳步聲在一步步逼近。聲音沉穩卻不沉重,像是有些功夫。我屏住唿吸,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

    腳步經過我的房門又向隔壁走去,我長長的唿出一口氣。隔壁的房門打開了。這一刻的寂靜顯得格外漫長。還是沒人說話。過了片刻,沉穩的腳步聲又一次響起,一聲聲敲擊著屋內人的心髒。腳步聲來到門前,我不動,莫名的煩躁襲來,忍住大叫的衝動,我看向小姐。小姐搖搖頭,脫下鞋,輕手輕腳的走進臥室。

    敲門聲響起,一聲聲,既不粗魯又很有耐心。這種人很難對付,我不想開門。

    “大哥,我看見……”粗噶的聲音被打斷。“應該沒人,我們走吧。”

    腳步聲漸遠,我歎氣。脫下腳上的鞋,把食物拿到餐桌上,再把食物一樣樣分好,放進冰箱,想著宋丹丹豁著牙的嘴,無聲的笑了起來。我笑得越來越瘋,眼淚也不知不覺落了下來。

    看了眼臥室,小姐還是沒出來。我焦躁,心也狂跳著,猛的衝過去打開臥室的門,看見小姐煩躁的抓著頭發,身體也有些搖擺。看見門外的我,小姐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話。猛然發出嘶啞的“啊”聲,一把推開我,跌跌撞撞衝了出去,鞋也沒穿。小姐的背影纖細、苗條。不盈一握的纖腰,優美修長的頸項。可惜,一切都扭曲了。

    “走了。”我呆愣了片刻,頹然坐下。

    該是淩晨,窗外隱隱發亮。我被敲門聲驚醒。小姐不停的說著“開開門,我不要去,我要迴家。把門打開,你這混蛋,我不用你管。”側耳聆聽了片刻,“應該是喝醉了”。我不想再聽,用棉被捂住耳朵,慢慢睡去。

    在這個世上,每時每刻都會有不幸發生,我不主張獨善其身,但我明白凡事都要力所能及。這是生活教給我的,人總是在經驗和教訓中才會成長,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一切又歸於沉寂,沒有人在六樓停留,那個小姐離開了。隻留下一雙瘦瘦小小的鞋。

    過了一個星期,隔壁又熱鬧起來。走廊裏傳來陣陣甜軟聲音伴隨著不置可否的“嗯,嗯”聲。那嗲聲讓人一陣陣惡寒,我決定換個隔音最好的防盜門。隻可惜牆不隔音,還是能聽到門外的動靜。牆不能拆毀重砌,我有些挫敗,無力。

    出去買了很多食物,順便問了下物業,隔壁何許人?這才知道男的是房主,女的就不知道了。

    提著食物慢慢上樓,聽到從樓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我略低頭想與之擦肩而過,卻不能如願。男人在我們兩人交錯時停了下來。

    “你好,顏夕。我是你的鄰居,我叫程峰。很高興認識你。”望著男人伸出的手,我晃了晃手裏的食物。“買這麽多。”程峰皺了皺眉,拿過我手裏的食物。“走吧,我送你上去。”想拒絕卻已來不及。男人大步向前,一步兩個台階,在每層的走廊上都會轉身看著我。被陌生人盯出一身汗,這在我還是從未有過的。

    這個男人令人窒息。身體的些微接觸竟讓我覺得顫栗。不是害怕,也不是厭煩。隻是有些不安。

    我隻好自我解嘲:“太寂寞了,太久沒有和人交往了,所以緊張。”

    這個男人太像一頭獵豹,讓人防不勝防。我知道,如果自己有幸成為獵物,那一定逃不掉。不管程峰是什麽目的,我不想再逃。災難來臨,不如迎難而上。當年父親的案子牽扯了不少人,也因父親的死而成全了不少人。現在的我和死神為鄰,隨時在等候死神的召喚。那樣,也許,我們全家就會團圓了。

    一夜未眠,人也越發無力。屋外的香濃軟語刺激著我的耳膜。這個女人,無時無刻不在誇大著自己的魅力。是太自信還是太不自信?我搖頭,決定今天就換防盜門。

    “換門,我們吵到你了。”沉穩、磁性的嗓音響起。程峰挽著香軟女人,嘴角抹出一絲嘲諷的笑。我搖頭,無話可說。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沒有,謝謝。”我客氣的說。“走了,峰。”女人搖著身邊的人,嬌軀緊緊的欺上,看向我的眼神充滿挑釁。我選擇視而不見,程峰看著我,卻象看著別的什麽,滄桑的眼眸透過我不知投向何處。

    接下來的日子,我經常會碰到程峰,香軟的女人不見了。我並不天真。現在的情況應該是被監視了。我暗暗的提防著,該來的總會來的。過去的事情並未結束。

    程峰有時會敲門,各種各樣的理由。不會進屋,隻是立在門邊。有時是借東西,有時隻是說說閑話。我很少迴答,有時程峰不說話,倆人就靜默著。然後程峰轉身,我輕輕的關門。他看著我的時候很奇怪,眼神複雜。讓我忍不住顫抖。

    我不想留在這兒了。我想正宇了,我要迴我的青園。每天我都會這麽想,又在咬牙堅持著,我在等,那些人也在等。

    看到等在超市門外的程峰,我心裏一緊。到了時刻監視的地步了!他到底想幹什麽。我有什麽理由讓他如此浪費時間。

    搶過我手裏的食物,程峰說:“今天去我那兒吃,好嗎?”

    “什麽?”我問。

    “晚上去我那兒,肖月迴來了。”

    “小月?是誰?我應該不認識”我淡淡迴道。

    “藏在你屋的女人。我送她去戒毒了。”

    “啊?”

    “不好奇她是誰?”程峰停下腳步,下巴差點撞到我的頭上,我嚇了一跳。

    “沒事長那麽高幹嗎。”我咕嚕。

    “你說什麽。”

    “我說我好奇,行了吧。”

    “這就對了,好奇是女人的天性。”

    “你沒聽說好奇心能殺死一隻貓嗎。貓有九條命,卻因好奇而死。你說,我還該好奇嗎?”我別過頭,輕輕的說。

    “你不會因任何事而死,隻要我在。”程峰輕輕的說。“肖月是我朋友的妹妹,我朋友去世了,我有責任照顧她。”

    “你,你朋友是怎麽去世的?”我艱難的問。

    “車禍。”

    “噢,車禍。”我長出一口氣,抬起頭說:“我不太舒服,晚上就不過去了。”

    程峰不說話,我也無話可說,就這樣,任難堪的沉默在寂靜中蔓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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