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剛開始的時候,菩珠的感覺很是不好。


    她以為他是在生病,卻沒想到他莫名要和她做這種事,還要得如此急切。於她而言,真的有點沒頭沒腦。


    她大概一輩子也會牢牢記住的,就在前幾夜,她醉了酒,心情低落,一時軟弱,想博取他的愛憐,他是如何迴應自己的。


    說什麽不是同路人,不該有的事,罷了。


    她知道他今晚在城外的營地裏,和闕國將士在慶功。怎的突然迴來,竟要和自己做他口中那“不該有的事”。


    她很快就了悟,原來他是在她這裏尋求發|泄,橫衝直撞,似要將她給拆了吞吃入腹似的,帶著一股}人的狠勁。


    她無法抗拒,便隻能接受,努力放鬆身子,令自己盡快去適應他,免得吃下不必要的苦頭。但縱然如此,因上次秋a過後,長久未再和他一起過了,未免艱澀,還是低低唿了聲痛。


    他停了下來,趴在她的身上,喘息著,一動不動。


    菩珠很快緩了過來,跟著便覺他仿佛極是壓抑,渾身緊繃,肌肉僵硬得似在扭曲,她的指尖甚至能清晰地摸出他背部那鼓漲起來的簇簇的背肌。


    外麵天寒地凍,屋裏的炭火,她燒得也不是很熱,他也停了下來,但滾燙的汗水還是如同雨點似的,從他的額頸上一滴滴地滾落,不停地落在她的麵龐和胸|脯之上。


    她忍不住,悄悄舔了舔一顆恰好落在她唇邊的汗。


    有點鹹,微苦。像是……她記憶裏小時候自己哭時流下的眼淚的味道。


    她出神了片刻,終於還是伸出雙臂,摟住了他緊繃的肩膀和後背。因為汗津津的,很是滑溜,她必須得抱緊了,才不至於鬆脫。


    仿佛感覺到了她的安撫,漸漸地,他似是放鬆了,糾纏起她,動作亦隨之溫柔。


    這讓菩珠感覺舒服了許多。在他再次轉為激烈之時,控製不住,任自己也隨他沉溺在了來自身體的愉悅感裏。


    看他於此事,後來似頗多的消|魂。


    罷了,既如此,她也不能太過吃虧……


    她閉著眼,模模糊糊地想道。


    結束之後,良久,待那顆啵啵跳動的心漸漸平息,她抬手,帶了點慵懶地拭了拭自己眉上的細汗,睜開眼眸,發現枕畔的男人竟已一頭睡了過去!


    他閉著眼,唿吸深沉,神情舒和,睡得很沉。


    菩珠盯了他睡顏片刻,心裏忽然鬱悶,也不知為何鬱悶,大約恨他這麽快就丟下自己自顧睡了,她心裏卻還有事情。


    隻是看他睡得這麽沉,她也隻能忍著推醒他的念頭,輕輕地拿掉他還摟著自己身子的一隻胳膊,替他蓋上被,扶著腰慢慢下了床,套上衣裳,出去打開門。


    駱保在門外立得好似一個木頭人,見她現身,立刻又活了過來,不待她開口,便說叫人送些熱水來。


    菩珠微窘,頓了一頓,叫住了,迴頭看了眼身後,確定李玄度是睡死了,低聲問:“殿下今晚是從哪裏迴來的,為何這個樣子?”


    駱保遲疑間,見她盯著自己,後背一寒,雪氣好似在往衣領裏鑽,立刻道:“是從闕王那裏迴來的。為何如此,奴婢也是不知。”


    菩珠讓他送來水後也去休息,不必再伺候了。


    她靜靜地泡在熱水裏,讓熱水滌蕩著自己發酸的身子,閉目想著心事,直到水慢慢變涼,方起身迴到床上。


    他依然臥眠著,睡得深沉,甚至連姿勢都沒變過半分,仿佛下一刻,即便天崩地裂,他也不會醒來。


    自己和他天生就湊不到一塊去,菩珠愈發相信這一點了。往往他睡不好,她便睡得很香。他睡得安穩之時,就該輪到她失眠。


    便如今夜這般。


    而睡不好的結果,往往就是次日要睡過頭。


    第二天就是他們動身要迴京都的日子。她一覺醒來,他已不見。時辰不早,想起還要和他一道去向闕王拜別,立刻起身,梳洗更衣,收拾好匆匆出來。


    他站在外間的窗前,衣冠整齊,正眺望窗外雪景,看著神清氣爽,與昨晚立在門檻外時那副嚇人的鬼樣子判若兩人。


    一看到他,她就想起昨夜的事。


    “我睡晚了,耽誤時辰,累你久等。”


    見他望向自己,她避開目光,道。


    他頓了一頓。


    “無妨,也不算晚。走吧。”


    他的語氣聽著也很平淡,說完朝外走去,猶如昨夜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到了闕王那裏,菩珠跟著李玄度向老人家拜別。


    闕王坐在椅中,叫二人起身,叮囑路上行路小心,隨後望向菩珠道:“小女娃,我看你很好。我外孫的後半輩子就托你照顧,勞你費心了。”


    菩珠望著麵前這位形銷骨立的老者,想他一生英豪,臨了,終也敵不過一身傷病,時日無多,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第一次見麵,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聽到他對自己這樣說話,心中不禁有點難過,差點就要落淚,強行忍了迴去,恭敬地道:“外祖言重。我何來的費心,若能內助殿下幾分,也是我的本分。”


    李玄度看了她一眼,沉默。


    闕王點頭而笑,又道:“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已化而生,又化而死。年輕時讀莊子,未得其味,如今得味,早想開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如今我唯一還放不下的,便是闕國將來……”


    他言語一頓,神色轉為鄭重。


    菩珠猜測他或許是要說什麽不便自己聽的話,便就起身,正要告退,闕王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走,道:“想當年闕國與李朝結盟之時,我正青春,雄心萬丈,與薑氏太皇太後盟誓的一幕,如在昨日,忽忽之間,我已垂垂老矣,時日無多。”


    “外祖父!”李玄度聲音微顫。


    闕王繼續道:“太皇太後乃我生平所見之第一奇女子。她還在一天,我還在一天,我便不會容許闕人對李朝生出半分異心。刺殺你的,未必就是那個左大將。東狄企圖以此絕我闕人後路,死心投向他們。李朝皇帝固然無信,東狄更是我闕人之敵。玄度你聽著,往後誰敢再說一聲投東狄之言,我便以叛亂誅之。此言我已在你舅舅麵前說過,昨夜的東狄來使,也已被驅!”


    菩珠一怔,沒想到昨夜竟發生了這樣的事。闕王這是真的沒把她當外人,竟當著她的麵如此發話。


    李玄度撩起袍角,跪在闕王麵前,鄭重叩首,哽咽道:“多謝外祖!孫兒無以為報,願外祖榮壽安康,年年今朝。”


    闕王眼中微微濕潤,但很快又笑道:“起來吧!迴去後,記得代外祖向太皇太後問好。就說,蒙她記掛,我牙口雖已鬆動,但雄心還在,忠心更是不變。能助太皇太後解憂,乃我此生莫大之榮幸。”


    菩珠有些動容,不禁遙想當年正當風華的薑氏與闕王締結盟約的那一幕。雖無法親眼目睹,卻也為之暗暗神往。


    李玄度道:“孫兒記住了。”


    闕王頷首微笑:“你們去吧。外祖就不送了。”


    菩珠跟著李玄度最後拜別闕王出來,見他沉默著,自己自然也不說話。


    她先迴了住的地方,一邊想著方才老闕王說的那些話,一邊收拾東西預備出發,李玄度則去和其餘之人辭別。


    菩珠叫人把行裝全都搬了出去,最後檢查有無落下,這時,王姆匆匆入內,湊到她的耳邊低聲道:“王妃,方才我瞧見了一件事,殿下在庭院裏被王孫女追了上來,單獨話別,說什麽我聽不見,當時有些遠,但我瞧見王孫女給了他一麵玉佩似的東西,想了下,還是告訴王妃為好。”


    菩珠一頓:“你沒看錯?”


    王姆道:“千真萬確。”


    這王姆從郭家過來跟了菩珠之後,對她一心效忠,方才無意見到那一幕,覺著不放心,於是急忙轉來相告。


    通往這邊住處的一條甬道之上,李玄度望著叫住自己快步走來的李檀芳,停了腳步。


    李檀芳或是昨夜未休息好,眼皮略腫。


    李玄度遲疑了下,緩緩地道:“我誤表妹多年,心中實是有愧,往後你若有事,隻管叫我,隻要我能做到,必全力相助。”


    李檀芳定定地望著麵前的這個男子,她傾心多年,曾認定是自己將來夫婿的良人。


    幾天之前,他遲遲未向自己父親迴複婚事的許諾。嬸母認定是菩氏王妃阻撓,她卻有一種直覺,或許是他自己不想應承。


    他若對自己也早有愛慕之情,她心知,不該是今日這般模樣。


    但已那麽多年了,叫她就這般放棄,怎能甘心。她便也做了一迴自欺欺人的傻人,告訴自己,嬸母之言是對的,他應當願意要自己的。無論是從感情,還是闕國將來可能對他的助力而言,他都沒有理由不娶自己。


    同樣的道理,這門婚約並不僅僅對他有利,對於目下的闕國而言,也同樣重要。無論是父親、叔父,還是闕國的貴族,都希望他能用婚約的方式來證明他對他們許下的諾言。


    所以她去尋菩氏王妃談了那樣一場話。


    她原本有些忐忑,擔心這個看起來還有些稚嫩的年輕王妃耽於對他的感情,或者出於對自己的忌憚,不會那麽容易能夠接受。


    她沒有想到,對方和自己竟一拍即合,欣然答應。


    她懷著感激而慶幸的心情,繼續等他最後的答複。


    就在昨夜,他終於給予了答複,卻是拒絕了她。


    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他真的對她沒有男女之情。


    很多年前起,在她情竇初開戀慕那走馬天街的少年秦王之時,太多的東西占據了他的注意力。在他的心裏,從不曾給自己留下過任何的角落。


    在他眼裏,她隻是他的表妹,倘若一定要娶,他也會娶,如此而已。


    而今,她連這樣的機會也沒有了。


    李檀芳壓下心中湧出的不舍,見李玄度望著自己,目帶疚色,含笑道:“阿兄不必自責,是我自己誤解。我尋阿兄,是要將一物歸還於你。”


    她取出一隻小囊袋,遞了過去。


    “這是當年你被發去無憂宮後,遺落在你王府裏的東西,我當時看到了,便自作主張,代你保管。放我這裏這麽多年,今日終於能夠物歸原主。”


    李玄度接過解開,倒出裏麵的東西。


    是他的一樣舊物,一隻用紅絲繩串金的玉麒麟掛。


    他一怔,舉著玉掛,凝望了片刻,收於掌心,慢慢地握緊這質地溫潤的美玉,閉了閉目,睜開眼眸笑道:“表妹用心,我永生銘記。我先去了,往後珍重。記住我的話,日後若有我能助力之處,盡管開口。”


    他朝李檀芳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這邊菩珠微微出神,忽見駱保奔入,道一切都準備好了,來請王妃上路。


    她收迴神,走了出去。


    王宮之外,李玄度拜別兩位相送的舅父,菩珠則請出來相送的吳氏和李檀芳留步,隨即登上馬車,上路離開闕國。


    這一趟闕國之行,時日雖短,但於她而言收獲不少。入夜,一行人馬趕路到了來時曾紮營過的那片避風之地,立帳休息。


    她和李玄度住的帳篷之外,依舊燃著一堆篝火,如同那一夜情景再現。隻不過物是人非。那一夜,她還曾為李玄度對自己說的那幾句話而流眼淚,但此刻,她早變成了冷眼旁觀,見他獨自坐在篝火之前,手裏果然握著一隻玉掛似的東西,低著頭,手指緩緩摩挲,珍視無比的樣子。


    菩珠心中冷笑,看了幾眼,放下帳簾,自顧先在帳中鋪好的軟塌上臥了下去,終於見他掀開帳簾入內了。


    李玄度搓了搓手,掀開取暖的便爐蓋子,望了一眼,轉向背對他的菩珠,輕聲道:“你冷嗎?我去添些炭。”


    “不必了,凍不死人。”


    菩珠不鹹不淡地道了一句,翻身坐了起來,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一張坐墩。


    他一怔,將爐蓋放好,照著她的所指,慢慢坐在了她的對麵,見她盤腿坐於榻上,被子堆在腰間,雙手抱胸冷冷瞧著自己,遲疑了下,道:“昨晚的事,我……”


    “沒問你這個。”


    菩珠打斷了他,“關於你的表妹,你就沒有需要告訴我的事情?”


    她一字一字地道,說完,見他還是不說話,神色看著漸漸有些古怪起來,便又道:“秦王殿下,我雖說不入你眼,身份亦是尷尬,但在旁人眼裏,至少目前為止,我還是秦王妃。你不聲不響答應你母家之人日後娶表妹,就算我也不反對,至少,你要知照我一聲吧?”


    李玄度盯了她片刻,忽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拒了這事。”


    菩珠險些以為自己自己聽錯了,一下從榻上跪立起來:“你說什麽?”


    “我知道你希望我娶她,日後好借闕人之力謀事,若是事成,你不定真能達成所想。我也想叫你滿意,但這事,恕難從命,你勿怪。”


    他的語調平淡,但聽著,分明似又帶了幾分譏嘲。


    菩珠腦子一時有點亂,和他四目相對了片刻,慢慢地坐了迴去。


    聽他的意思,好似知道了自己和李檀芳那日的對話?


    “那日你就在石亭邊上?”


    他淡淡地唔了一聲,眉頭掠過一道微不可察的冷色。


    菩珠略感狼狽,轉念一想,這事是他那個自己“連替她提鞋都不配”的表妹先提的,又不是她,很快便鎮定下來,淡淡道:“我是為了你好。何況,她這般來尋我說話,我心裏便是一千一萬個不願,也沒理由不應。”


    李玄度沉默。


    菩珠被他看得心裏有點發毛:“你瞧我做甚?”


    “在你的心裏,當真會有一點點的不願意嗎?”


    他看著她,悠悠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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