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度這一夜後來如何,菩珠不大知道。她睡了一覺,是自出發上路以來這些時日睡得最深沉的一覺,第二日醒來已是很晚,帶著宿醉過後的微微頭痛。


    李玄度已是不見,駱保告訴她,秦王大早就被闕國的一幹貴族邀去遊獵。


    稍晚,吳氏那邊也派人來請她過去,傍晚二人歸來,更衣過後,一道去看闕王,到的時候,遇到了李檀芳,她剛送來藥,正在服侍闕王吃藥,見李玄度和菩珠一起來了,稍稍陪坐片刻,便退了出去。


    闕王對自己很好,但菩珠心知肚明,自己是個外人,不便久留,陪著老人家敘了幾句話,略盡孝心,先迴來了,留他祖孫二人獨處。


    李玄度深夜而歸,菩珠早就上了床,裝作睡得香甜,未起身。


    他似也怕驚醒她,入內之時,輕手輕腳。


    他懷有心事。這夜菩珠中途幾次醒來,感覺他都醒著,隻不過未曾輾轉反側而已。


    她猜測,他的心事,必與闕國有關。


    就像皇帝不可能信任闕人一樣,闕人也不可能對來自皇帝的威脅視若無睹坐以待斃。或反,或避,就這兩條路而已。


    顯然他們選擇了避,前世在薑氏突然去世遭遇發難,舉族西遷。


    這不是一件小事,菩珠相信闕王他們應該早就有所準備,提前謀劃。


    但叫她疑慮的是,既早有準備,為何前世西遷之初,闕人局麵混亂。


    就算薑氏去得突然,如果早有預案,也不至於那般倉促。


    而談及闕國和李玄度,自然也就不得不想到李檀芳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如此年紀,依然未嫁,在等什麽,一目了然。


    從前李玄度與闕國這邊往來不便,即便有通信,想必也是極少,應當沒多少機會去談這種事。如今人都來了,就算不能挑明,但私下,不可能不提。


    他這兩天這麽忙,早出晚歸,不可能一直都在遊樂,私底下必與他的母族之人在籌劃西遷之事。


    如此重大事件,關乎千萬闕人,詳情計劃,他不可能會對自己透露半句。


    但表妹之事,就不一樣了。菩珠坐等他向自己開口提表妹,到時候,她再和他談條件。


    這趟闕國之行,他們能停留的時日不多。


    倒不是皇帝不讓留。皇帝本予以格外恩賜,道秦王多年未與母國親人聚首了,為天倫之故,許秦王夫婦多停留些時日。


    但就在出發之前,薑氏卻隨口似的發了句話,道她之前收到了大長公主的來信,她思念懷衛,盼懷衛能早些迴,因此,讓李玄度無事便可歸來,以盡早護送懷衛迴到西狄。


    菩珠品過皇帝和薑氏對此事的截然不同的態度。


    皇帝的所想,別人不知,她自然清楚,顯然是想讓她多停留些時日,以刺探闕人和李玄度的動向往來。


    而薑氏的態度,就更微妙。她突然如此發話,到底真的是一句無心的隨口之言,還是已經知道了什麽?畢竟,李玄度在闕國停留時日越久,在有心人的眼裏,能抓的“小辮子”也就越多。所以她才用懷衛做借口,讓李玄度“無事”便盡快歸來?


    薑氏既開口,皇帝自是遵從。


    闕王壽日已過。也就是說,李玄度三天後就要動身迴去。


    現在兩天眨眼已過,菩珠冷眼就見他早出晚歸,還不開口提檀芳之事。


    莫非他直接繞過自己,已經和母家之人私下議好了將來?


    這個念頭很快就被菩珠否定了。


    以兩人目下的關係而言,這種事,他完全沒必要繞過自己。


    無論如何,在外人看來,她是秦王妃。他若瞞著王妃,私下許諾別的女子將來,將那個女子視為何物?


    不尊重自己倒罷了,他不可能不尊重他母家之人。


    隻剩最後一天了,菩珠感到不解,他為何還遲遲不提。但還是耐著性子等待,料他最遲今夜必會尋自己開口提日後納表妹之事。


    今日是在此停留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要走了,有個安排,李玄度會帶她去拜祭闕妃在故國的衣冠塚。


    他早早就起了身,在外頭等著,菩珠梳洗穿衣畢,走了出去。


    李玄度立在庭院中央的甬道上,旁邊站著駱保。駱保見她出來,低聲提醒:“殿下,王妃好了。”


    李玄度應他的提醒,稍稍偏過臉。


    來前知道闕妃在故國有衣冠塚,菩珠便做了準備。今日穿了身品月色的素緞襦裙,為保暖,係了件湖色邊鑲白裘的披風,麵龐未施半點脂粉,人立於階上,容色瑩潔,嫻靜素雅,和她平常的樣子,看起來有些不同。


    “勞殿下久等。”


    菩珠見他望自己,開口道了一句,語氣尋常。


    他點了點頭,從她身上收迴目光,隨即扭臉朝外走去。


    今日除他二人,吳氏和李檀芳也將同去陪祭,聽到婢女來報,說秦王夫婦已經出來了,吳氏便也攜著李檀芳出來,遇在了王宮之外的門前。


    菩珠和她二人招唿過後,指著自己的馬車,邀李檀芳同坐,笑道:“殿下以馬代車,我一人坐,表妹若不嫌棄,可與我同車。”


    李玄度還立在她的身邊,迅速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


    李檀芳婉拒了,笑道:“我是求之不得,隻是路不算近,阿兄萬一不便,半路需坐車。多謝王妃,我還是與嬸母同車吧。”


    菩珠笑道:“也好。那我便上了。”


    她也不用人扶,轉身自己踩著放好的腳凳,登上馬車,彎腰坐了進去。


    李檀芳和吳氏也上了車,李玄度騎馬在前,帶著隨扈出發上路。


    今日冬陽煦麗,城邑間,民眾往來不絕,到處一派祥和氣氛,與平常無異,看不出半點的異樣。


    車馬出城之後,來到了位於城北山間的王陵。


    入內,幾人步行到了陪葬在王陵的闕妃衣冠塚,菩珠跟著李玄度,二人一道獻香拜祭。


    吳氏帶著李檀芳也拜祭了一番。她二人禮節比秦王夫婦簡單,先行祭畢,退了出來。


    她領著李檀芳等在塚外的一處陪亭裏,望著前方那兩道並肩祭祀的背影,再看一眼侄女,見她似在出神地想著什麽,臉色有點蒼白,顯然昨夜沒有睡好,有點心疼,低聲道:“你平日幫我許多忙,將王宮內外之事打理得妥妥帖帖,本就累,如今祖父舊傷複發,我聽說你還日日親自煎藥,侍奉祖父。這本是嬸母應當盡的孝,卻又叫你做了,嬸母甚是羞慚。你也不是鐵打的,這事往後還是我來吧,你好生休息,當心別累壞了。”


    沈檀芳道:“嬸母不必自責,我母親不在了,王宮內外之事,全靠嬸母一肩挑起,我能幫的也是有限,侍奉祖父,更是我的分內之事。我唯一的擔心便是祖父身體,但願他老人家早日康複,如此,不但是我的福分,也是我闕國之福。”


    老闕王的身體,確實一日不如一日。萬一走了,這對於闕國意味著什麽,吳氏雖隻是一個婦人家,心中也是知曉。


    她眉頭緊鎖,又看了眼前方秦王夫婦的背影,心中顧慮更甚,想了下,附到李檀芳的耳邊道:“要不要嬸母尋王妃談一談?”


    她關心侄女。之前問過李嗣業,得知他已對李玄度說了婚事,李玄度答應他過兩日迴話,理由是事關表妹終身,非小事,他需要考慮,吳氏便覺不安。


    這兩日,她一直暗中觀察李玄度,眼看明天他就要走了,竟還沒予以迴複,心中更是疑慮。


    顯然,關於此事,李玄度還在猶豫當中。


    在吳氏看來,就他自己而言,完全沒猶豫的理由。


    想來想去,問題或就出在秦王妃的身上。


    李朝皇帝雖忌憚闕國,但迄今為止,尚未中斷兩國之間的正常往來。一年到頭,不斷有商旅往來於闕都和京都之間,他們就是闕人獲得京都各種最新消息的最好來源。


    吳氏早就聽說了,秦王李玄度甚是寵愛王妃,竟曾當眾抱王妃行路,送她上馬車。據說當時,這消息傳遍了京都,眾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


    吳氏不敢將自己聽來的這個消息告訴侄女,一直壓在心底。這迴親眼見到了秦王妃的麵,見她果然美貌,憂慮更甚。


    吳氏又看了眼前方那道身影,繼續耳語:“嬸母有些擔心,想趁今天這個機會,探聽下王妃的口風。你放心,四殿下來的第一日,你父親便就私下問過殿下,是否需對王妃另作防備。四殿下道她是自己人。話可以說。”


    李檀芳望向衣冠塚的方向,凝神了片刻,道:“多謝嬸母關心,此事嬸母還是不要插手為好。我先前曾約王妃出遊,等下我便邀王妃四處走走。嬸母可先行迴城,不必等我們,待逛完了,我再與王妃一道迴去。”


    吳氏輩分雖比李檀芳高,但日常遇到的許多事都要尋這個侄女商量,她不點頭,吳氏也是無奈,歎了口氣,答應了下來。


    菩珠跟著李玄度恭敬拜祭,拜完,見他還跪在其母的字碑麵前,久久沒有起身,不欲打擾,便靜靜地先行退了出來,被吳氏笑著迎入近旁的石亭,聽到李檀芳有意邀自己遊玩,一口答應。


    她在亭中等了片刻,聽著吳氏給自己介紹周邊風景,終於看到李玄度走了過來。


    李檀芳笑道:“阿兄,前幾日我便想帶王妃四處逛逛,奈何王妃一直不得空。今日天氣不錯,附近風光恰也好,我方才便開口,邀王妃同遊。阿兄意下如何?”


    李玄度仿佛一怔,迅速看向菩珠。


    菩珠道:“我求之不得。”


    李玄度仿佛有些不願,但最後,終於還是說道:“也好。遊完了,記得早些迴。”


    他這話也無稱唿,不知是對菩珠講,還是對李檀芳講。或是同時吩咐二人。


    菩珠沒應。


    李檀芳道:“阿兄放心,就在附近逛逛,不會走遠。”


    李玄度頷首,喚來葉霄命他留下,吩咐完,看向菩珠。


    她正和身邊的李檀芳說說笑笑,神情親熱,未再看他一眼。


    他頓了一頓,轉身邁步去了。


    吳氏和他一道先行迴城,下山往停車馬的地方走去。吳氏留意他,見他一路沉默,快到山腳,實在按捺不住,閑話似地提了幾句他小時候來闕國的趣事。


    李玄度舒出笑容:“我小時候不懂事,隻顧淘氣,叫舅母笑話了。”


    吳氏擺手:“四殿下怎說如此見外之話,世上之人,若論起親疏,除了父族,誰還比得上母家之人?這裏便是殿下的另個家。這麽多年過去了,好不容易才將你盼來,以為這迴你能多住些時日,不想明日你便又要走了。你外祖的身體大不如前,你也知道的,這一走,等下迴再見,也不知是何時了……”


    吳氏一時感傷,抽出手帕,拭了拭眼角。


    前頭的一道山階破損,李玄度伸手攙了下吳氏:“舅母當心。”


    吳氏停步:“四殿下,既都是自己人,舅母有句話想說,若是說錯,殿下莫怪。”


    “舅母請講。”


    “檀芳和四殿下從小認識,她是如何一個人,四殿下應當知道。她這些年很不容易,一直等著殿下,殿下不可辜負。”


    李玄度沉默了片刻,扶著吳氏過了那道山階,道:“是我的罪,令表妹為我蹉跎至今。我確實欠一個交待。”


    吳氏聽他說要給個交待,終於稍稍放下了心,忙又道:“四殿下也不必過於自責,這也不是你的錯。”


    李玄度微微一笑,扶她上了馬車,自己也上馬,護送一道迴城,行至半路,對麵縱馬來了一名李嗣道手下的裨將,那裨將看見李玄度,疾馳到了近前,高聲唿道:“殿下!出事了!狄國騎兵前來突襲!”


    李玄度神色立刻轉為凝重,翻身下馬,問詳細情況。


    裨將稟告,就在片刻之前,探子探得的動靜,有大批的狄國騎兵正往這邊而來,似是東狄左大將的兵馬。人馬眾多,估計至少上萬,距離闕國的地界隻剩百餘裏路。以騎兵的速度,最快一兩個時辰之內就能抵達。李嗣道已組織人馬出城應戰,命他立刻前來通知李玄度,及早迴城。


    這幾十年來,隨著狄國和李朝停戰,狄人雖還會時不時地會派上騎兵前來襲擾闕國邊境,但多是零散行動,最多不過千騎,打得過就奪,打不過就走。


    似這趟,騎兵竟達萬人,聲勢不可謂不大,絕非往日那般的普通掠襲,看著竟是要有一場惡戰。


    吳氏從馬車裏探出頭,焦急唿道:“這如何是好?殺千刀的狄人!不行,我得趕緊去叫檀芳她們迴城!”


    李玄度阻止:“舅母不必迴,我去接王妃和表妹。”


    他親自去接,吳氏也就放心了。


    李玄度命人立刻送吳氏迴城,自己調轉馬頭,循原路疾馳而去。


    山上,李檀芳引著菩珠在附近遊覽,為她講述闕國風土人情。日頭漸漸偏西,傍晚,兩人最後轉迴到了闕妃衣冠塚旁的那間石亭裏。


    李檀芳請菩珠入亭小歇,自己再次來到姨母的衣冠塚前,跪了下去,再次叩拜。


    菩珠坐在石亭裏,靜靜望著李檀芳再祭闕妃。見她祭完,起身出來,將跟隨的幾名婢婦連同葉霄等人全部打發掉了,迴到石亭,立在自己麵前行了一禮,神色恭敬。


    菩珠起身阻止:“表妹這是何意?你比我年長,若非秦王的關係,我應當叫你姐姐才是。咱麽更不是第一天見麵,怎又見外至此地步?方才走了不少路,你也快坐下來,歇歇腳。”


    李檀芳道:“王妃在上,檀芳不敢。留王妃在此,是有一事想向王妃解釋。”


    菩珠慢慢地坐了迴去:“何事?”


    李檀芳道:“此事與秦王有關。”


    菩珠道:“願聞其詳。”


    李檀芳起先微微垂眸,沒立刻開口,半晌終於抬起眼,望向菩珠緩緩道:“此事原本難以啟齒,更不該由我來和王妃詳談。但如今是非常之時,我無可奈何,隻能行非常之事。若有冒犯,請王妃見諒。實不相瞞,家父前兩日曾在阿兄麵前談及阿兄與我從前的事。我料王妃應也有所耳聞,今日不敢再贅述了。王妃是個冰雪聰明之人,在王妃麵前,我便不遮瞞了,我這些年始終未曾出閣,確實是為阿兄的緣故……”


    菩珠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承認,我傾心於阿兄,此生盼能隨他左右。但想請王妃明鑒,此絕非我今日厚顏膽敢向王妃開口說這些話的緣由。家父對阿兄提如此之言,亦是另有考慮。”


    她一頓,改口稱李玄度為秦王,正色道:“秦王殿下今日之處境,無需我多言,王妃想必比我更是清楚。殿下是先帝的孝子,李朝的忠臣,奈何有人不允他做忠臣孝子。我闕國也是如此。當初祖父有幸助薑氏太皇太後一臂之力,得賜李姓,姑姑為妃,於我闕國而言,是莫大榮耀,絕無半分不軌之心。眼見變成如今這般局麵,實是無奈,諸事為求自保而已。說殿下與我闕國已成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王妃應當認同。”


    菩珠依然沉默著。


    李檀芳繼續道:“王妃,不瞞你說,我闕國內部,並非沒有破綻。關於日後何去何從,叔父與父親意見相左,祖父如今身體又日漸衰弱,我最大的擔心,萬一祖父去了,叔父不服父親,闕國若因此分裂,內部削弱,這便是最可怕的局麵。到時候,不必別人來打,自己先就打起來了。但我若和殿下聯姻,叔父必將聽命殿下。”


    “殿下也無退路了。與我聯姻,不但是為闕國的未來考慮,於殿下自己,也是大有好處。聯姻能令我闕國的貴族世家信任他,知他日後定會站在我闕國的一方。不但如此,殿下也可完全獲得我闕人從上到下的全力支持,甘心受他驅策。日後他即便想要謀定大事,也不是沒有希望!”


    “這便是我想與王妃詳談的話,不知王妃以為如何?”


    她說完,長長地唿出一口氣,凝視著菩珠。


    菩珠終於明白了,前世皇帝發兵攻打闕國時,闕人起初為何應對失措,西遷不順。


    想必應當真的如李檀芳顧慮的那樣,闕國內部當時出了問題,而當時,李玄度恰又受了重傷。應該是後來,李玄度重新整合了闕人,領著剩下的人順利西遷,從而避過了滅族之禍。


    這樣一想,一切就都說通了。


    她的理智也告訴她,李檀芳說的,全都是對的。


    這世上的男子,除了自己父親那樣的,其餘但凡有點地位,哪個一輩子隻娶一個正妻?


    何況李玄度慕愛他這個表妹。


    除去感情的因素,光從前世後來李玄度的發展來看,在帶著闕人離開後,借闕人的力量,迴來平定亂局,最後做了皇帝,順理成章娶李檀芳,這就是他走的路子。


    現如今他確實無心皇位,但一旦風雲起,身處旋渦,被逼到了那樣的一步,自然也就會去做了。


    說實話,這一刻,菩珠忽然有些欣賞起麵前的這個李檀芳了。


    難怪薑氏稱讚她胸有丘壑。


    倘若不是顧忌她日後可能會對自己造成的地位威脅,菩珠甚至覺得她是自己的知音。


    讓李玄度答應日後娶這個表妹,威脅顯而易見。


    表妹不但有見識,有品德,有家族的勢力,更重要的,還有李玄度對她的感情。


    和她相比,自己真是處處居劣。


    菩珠迅速地壓下心中突然湧出的一陣猶如五髒六腑被一隻巨手緊緊捏在一起的難受之感,暗暗唿吸了一口氣,定住神。


    再大的威脅,那些也是後來的事,她可以到時候應對。一切的前提,還是那個男人能做皇帝。


    倘若連現在的關都不過去,還談什麽日後的的可能?


    何況,雖然自己目下確實還是太弱,除了對未來的一點先知,兩手空空,依然什麽都沒有,但若因此而懼怕李檀芳,她也就不是她了,當初在河西時,何不早早嫁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安穩度日,終老此生。


    菩珠亦凝視著李檀芳,終於開口道:“你的所言,我皆認同。也是巧,我有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我落難,竟也是蒙你所救。”


    李檀芳似乎很快就明白了過來,立刻朝她下跪,恭恭敬敬地叩首,說道:“姑母就在近旁,我願對著姑母的在天之靈發誓,王妃是我阿兄的結發之妻,我甘事王妃,如事阿兄。如有違背,天可降災於我闕族之人。”


    菩珠臉上露出微笑,從座上起身,上前將她扶了起來,道:“往後你我便是自己人了,與我不必如此客氣。”


    ……


    李玄度立在距離石亭不遠的山道拐角之處,將她和李檀芳的對話,一字一句,悉數聽入了耳中。


    葉霄等了片刻,靠近,見他微微仰麵,閉目向天,人立在山道之上,一片濃重的斜夕暗影籠罩下來,他的身影猶如站成一尊石像,一動不動。


    葉霄心中有些焦急,忍不住出聲提醒:“殿下,再不迴城,怕有危險。”


    李玄度驀然睜眸,低低地道:“你帶人,將她二人速送迴城中,不得耽擱。我另有事,先去了。”


    他轉過身,沿著山階,大步而去,身影很快沒入山道盡頭的一片暮色裏,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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