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位於青州西南,村裏的人大多是王姓,祖祖輩輩在這片土地上耕種,村子談不上富庶,倒也不算貧窮。


    村子裏有戶王員外,為人慷慨,家境殷實,周圍大半的土地都是這位王員外所有,王家村周圍的流民亦或是路人如果吃食不夠,隻要來王家說一聲,米飯饅頭絕對管夠,甚至十裏八村的乞丐,都聚集在王家村裏。


    因為這裏有位善人,見不得餓死活人。


    “聽說了沒,邙山的馬賊越來越猖狂了,頭兩天一隊壓著官銀的官兵都被他們給殺了,一個沒留啊。”


    王家後院,幾個廚子與馬夫正在閑聊,對這些下人們來說,馬匪出沒已經算是他們能了解到的大事了。


    “官銀都敢劫,那些馬賊不要命啦!”胖乎乎的廚子驚訝地說著:“官兵沒去圍剿麽?”


    “圍剿有什麽用,去得人多了人家上馬就逃,大不了離開邙山,去的人少了被人家在山裏兜圈子,邙山那麽大,誰有工夫去管。”鬢角斑白的瘦小馬夫嗤笑道:“被劫了些官銀而已,官銀從哪兒來,還不是從百姓身上榨來的,大不了再榨一番就補上這個窟窿了。”


    “那些馬匪,不會來我們王家村吧?”在一邊聽下巴嗑的大臉青年插了一嘴,光溜溜的大臉上一根胡子都沒有,二十來歲的年紀不長胡子,倒也是一樁奇聞。


    “薑大川你****了吧,說點好的行不行。”胖廚子怒視著這個姓薑的馬童說道。


    “馬匪真要進了我們王家村,哼,全村人一個也別想活了。”瘦小的馬夫臉色發白,說了這麽一句之後就失去了聊天的興致,起身走了。


    這年月世道不好,王家的這些馬夫大多都是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年歲漸大才尋了王家這種大門大戶當個馬夫,圖的是個安穩,然而多年的闖蕩,瘦小的馬夫也曾在大城鎮中聽過一些傳聞。


    據說修真界好像有什麽大人物死了,世道,也要越發亂了。


    修真者的存在,凡人百姓大多知曉,但是修真界裏的真相,可就不是他們這些小小的凡人能知道的了。


    “不會吧,全殺光?”沒胡子的馬童一臉的不信:“他們不怕報應了,殺那麽多人有什麽好,還不如劫走王家村所有的廚子,到時候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胖廚子被氣得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點指著薑大川罵道:“馬匪來了,第一個先拿你開刀!”


    閑聊變得不歡而散,二十來歲還當著馬童的薑大川,大眼珠子轉了轉,撇了撇嘴,自顧自地忙活去了。


    他還要準備一些草料。


    二十歲的年紀,跟馬童這個稱唿已經不挨邊了,不過薑家始終是王家的長工,薑大川的父母也都是王家的下人,主人家待薑家不薄,薑家也對王家矜矜業業。


    十年前一次意外,薑大川的父母在押送一批稻穀的時候掉下了山崖,從此薑大川成了孤兒,也成了王家的馬童,負責照料馬匹。


    這馬童,他一當就是整整十年。


    “大川!”


    庭院門口,英姿勃勃的女子提馬而入,在院子裏翻身下馬,輕盈的身形猶如點水的飛燕。


    一拋韁繩,女子大步而行,道:“飛虹跑了一天,快給它吃些好的,要幹料。”


    “好咧!”接住韁繩的薑大川嘿嘿笑道:“大小姐放心,飛虹交給我了!”


    迴眸一笑,名為小紅的王家的大小姐翩然離去,那身影印在薑大川的眼裏,真如同仙女一樣。


    等到女子走遠,薑大川忽然想起了什麽,急忙喊了一句:“大小姐,聽說邙山鬧馬匪,出門要小心些啊!”


    “知道啦,你把飛虹喂養得壯壯的,什麽馬匪都追不上我。”廳堂裏傳來女子爽朗的聲音,好聽,而且甜甜的。


    王家大小姐年方雙十,因為喜歡舞刀弄棒,瘋起來比男子都要狂野,所以至今仍舊待嫁閨中,她與薑大川一起長大,從小就把薑大川當成部下,使喚起來十分隨意,兩人雖然是主仆,倒也是從小的玩伴。


    “飛虹啊,你可要多吃點,讓那些馬匪追不上,大小姐才能安然無恙……”


    馬廄裏,健壯的馬童精心喂養著馬匹,或許這種安靜的日子,才是薑大川喜歡的生活。


    他從小長在王家,又與大小姐從小就是玩伴,王家在他心裏就是自己的家一樣。


    薑大川喜歡大小姐,可是他不敢說,因為他是下人,馬童,是沒有資格娶王家大小姐的。


    門不當,戶不對。


    不過這樣也好,能天天看到大小姐的身影,薑大川就覺得十分滿足了,哦,或許以後王家還會多一位識文知禮的書生姑爺,反正在薑大川看來,大小姐的夫婿,一定要是個文人才好。


    安逸的生活,一直持續到薑大川二十歲的生日那天。


    很巧,薑大川與王家大小姐是同一天出生,他們年歲相當,又是從小的玩伴,所以每次薑大川過生日的時候,大小姐都會把他找去大吃一頓。


    今年的生日,薑大川吃到了眼饞許久的烤全羊,一整隻羔羊被炭火烤得金黃金黃,外焦裏嫩,吃起來那叫一個香甜。


    一頭烤全羊,薑大川吃了大半,看得大小姐都要笑得上不來氣。


    “大川,慢點吃,你又不是沒吃過羊肉。”


    換上一身裙衣的大小姐顯得柔弱了許多,長長的發梢一晃一晃,晃的薑大川的心也跟著上下起伏。


    “讓外人看到,還以為我王家不給你飯吃。”大小姐拍了薑大川一下,道:“慢點吃,沒人和你搶,你是飯桶啊!”


    打了個飽嗝,薑大川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


    “大小姐,生、生日快樂!”


    “你也一樣,我們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呢。”王家大小姐少見的顯出一種溫柔,看著對麵的大臉青年,自語般說道:“大川,如果你有胡子就好了,看起來一定很威猛。”


    轟隆隆!


    閨閣中的美餐與美景,被窗外馬蹄的震動所擾亂,大小姐柳眉一皺,幾步衝出房外,王家的下人已經被嚇得紛紛聚攏到前院,王員外更是唿喊著仆人們關死大門。


    在薑大川生日這一天,被傳得猶如兇魔般的邙山馬匪,到了!


    “裏麵的人給我聽著!”


    王家大院外麵,上百馬匪在院落周圍徘徊,碗口大小的馬蹄全都不安的踏動著,一股暴躁的氣息隨著一聲暴喝傳來。


    “交出所有的財貨與女人,稻穀不要,老女人不要!”


    為首的馬匪是個壯漢,一臉兇相,手提大刀,看著叫門的手下,嘴角咧出獰笑。


    王家村不算富裕,但是王家有錢,王員外的名聲在十裏八村人盡皆知,善不善人的馬匪們不管,隻要你們家有錢有人,那就搶了你的。


    身為馬匪,幹得可全都是殺人越貨行當。


    院子裏,哆哆嗦嗦的老員外臉色鐵青,他看了看家裏的二三十個下人,歎了口氣,吩咐道:“去、去把值錢的東西全都搬出來。”


    上百殺人不眨眼的馬匪,一個王家哪能是對手,這時候隻有破財消災了。


    “爹!”


    沒來得及換上短打衣靠的大小姐穿著裙衣衝了出來,王員外一看到自己的女兒,頓時被嚇得臉色慘白,急急低語:“快去藏起來,藏好!他們不但要錢,還要人!”


    哐!!!


    一把大刀,這時候將王家的木門橫著劈了開來,匪首不耐煩等在外麵,直接破門而入,身後是上百名手持利刃的亡命之徒。


    “哈!這妮子長得不賴,老子要了!”


    一眼看到王家大小姐,匪首眼前一亮,嘴角的獰笑看起來更加殘忍幾分,揮手間,一群匪人唿啦啦衝了上去。


    “大小姐!飛虹在這,快!”


    馬廄的方向,薑大川解開了寶馬的韁繩,跳著腳大喊,眼睛都急得通紅。


    “丫頭,快走!”


    小紅被老父一把推了出去,她雖然喜歡舞刀弄棒,尋常的漢子都未必是對手,可如今麵對的是上百匪人,她一個女孩,怎麽敵得過,一旦落在這群馬匪手裏,下場恐怕比死都慘。


    來不及多想,小紅轉身逃向馬廄,翻鞍上馬,後院的大門已經被薑大川打開了,寶馬飛虹唏律律一聲鳴叫,四蹄如風,眨眼就甩開了追來的馬匪。


    出口就在麵前,隻要逃出去,這位大小姐就是免於一難。


    “你逃了,你的家人全都得死!全村子的人都會死!”


    身後,馬匪兇狠的暴喝傳來,馬蹄,頓在了門裏與門外之間。


    她逃了,不但一家幾十口人,整個王家村就不會有活人了。


    “拿走金銀,我跟你們走,放過我王家的人。”


    馬上的女子冷冰冰的說道,眼神裏平靜得如同一汪清泉,她舍不得老父老娘,舍不得王家村的無辜百姓喪命,也舍不得那個從來都不長胡子的馬童。


    這裏,是她的家啊……


    馬匪帶走了王家的金銀,也帶走了王家大小姐,後宅裏傳來老夫妻的哭聲,家裏的下人一個個愁眉苦臉,打算著今後的出路。


    王家的錢沒了,恐怕也養不起這麽多的下人了。


    空蕩蕩的馬廄裏,薑大川直挺挺的躺在料草上,兩眼發直,眼神空洞,他想不通為什麽大小姐不肯逃走,如果讓他拿自己的命去換大小姐,他肯定不會猶豫。


    手裏握著一把菜刀,薑大川蹭地蹦了起來,發狂似的衝出王家。


    他不知道馬匪的老巢在哪,也看不到馬匪的蹤跡,就算讓他追上那些殺人的魔王,也不過是被殺的結果。


    當薑大川拖住疲憊的腳步返迴王家得時候,整個宅院裏人去樓空,下人全都走了,廚子也不見了蹤跡,就剩下那對臥床不起的老夫妻,和他這個馬童。


    薑大川開始熬藥,兩人老人年歲大了,經不起這種生離死別,一旦病倒就很難痊愈。


    在這天晚上,王家村傳來一個消息。


    王家大小姐死了,屍體被仍在荒山野地,聽說是被劫走的半路上用牙咬死了一個馬匪,後來被憤怒的馬匪亂刀砍死……


    聽到這個消息,王老員外和老妻的病情更重,連一晚都沒有熬過去就雙雙歸西,原本富貴的一家,就這樣徹底消失。


    薑大川離開了王家,隻帶著一把菜刀,他找了兩天,終於找到了被烏鴉啃得沒有多少血肉的白骨。


    荒山上,多出了一座小小的墳塋,大臉的男子,在墳前枯坐了一天,而後帶著他的菜刀決然離去。


    世上有高人,有修士,薑大川要去學藝,他要給大小姐討個公道!


    不知是不是運氣不好,幾月之後,在青山附近的一片山穀裏,薑大川迷路了,當他快要餓死在山穀的時候,被一位順路而過的紅衣女子發現,而後被拖進了山穀中真正的世外桃源。


    “有凡人在入雲穀迷途,你們外門難道就沒人發現麽?”紅衣女子對著麵前的三個外門執事訓斥著:“見死不救,還稱得上修道之人麽。”


    三人畏畏縮縮不敢多說一句,因為那紅衣女子可是蒼雲宗的執法長老,元嬰強者。


    “楚長老,這個人如何安排,是送他到附近城鎮,還是留在入雲穀?”身為外門執事的楊一帆小心地問了一句,而那位紅衣長老已經走遠了,根本就沒再理會他們。


    麵對築基,元嬰強者是不屑理會太多的,更別說如果安置一個凡人了。


    執法長老沒有吩咐如此處置,三位外門執事隻好把薑大川留在了入雲穀,等這位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居然進了傳說中的修真宗門。


    在入雲穀修煉了兩年,薑大川終於湊齊了一塊低階靈石,他用這塊靈石換了種奇怪的丹藥,那丹藥不加靈氣不升修為,隻有一種長毛發的功能。


    吞下生須丹,薑大川終於如願以償了,光溜溜的大臉遍布著連毛胡子,看起來的確威猛了許多。


    兩年之後,又是三年,薑大川得到了一件低階法器,於是他離開入雲穀,迴到了王家村。


    一天的時間過去了,一臉胡子的大漢來到在荒山上的小墳前,一邊燒著紙,一邊自言自語:“大小姐,地下冷不冷,出門的時候可要多添點衣服,我給你送錢了,不夠你就給我托夢,我在燒給你……”


    絮絮叨叨的自語,一直持續了許久,他帶來的紙錢太多,小墳前仿佛被點起了篝火。


    壯碩的身影在墳前站了起來,靜靜地看著那座無名小墳,眼裏有兩行清流滾落。


    “大小姐,我有胡子了,這下看著威猛多了吧!”


    薑大川漸漸笑了起來,笑著流淚的模樣看起了無比難看,也無比猙獰。


    在火光的明暗中,小小的墳塋周圍,整整齊齊地擺著一百八十七顆人頭!


    一天的時間,當年洗劫王家的馬匪,被他屠戮一空!


    他本是個懦弱的人,可是在這個吃人的世道裏,懦弱的人,是不能活命的。


    為大小姐報了仇,薑大川再次變得混混僵僵了起來,十年過去了,他仍舊住在入雲穀,距離那些內門弟子更是遙遙無期,他已經死心了,決定在入雲穀養老,手下還有幾十個新人,他倒是不怕其他勢力的文奪武取。


    直到有一天,入雲穀裏又來了新人,居然有兩個少年人選在了他占領的居住區,看到送上門來的棒槌,薑大川還是如往常一樣,仗著自己煉氣中期的修為與手下幾十個小弟,逼得那兩人同意了以通脈丹來尋求庇護的代價,隻是當中那位清秀的少年非要等到三天後才交貨。


    “三天就三天,兩個小鬼還能耍出什麽花招,哼。”


    薑大川暗自鄙夷了一番沒有見識的兩個小子,第三天一到,他帶著人前去索藥,沒成想那個清秀的少年要跟他單挑,一副江湖人的做派。


    自以為看穿了對方是想在朋友麵前有個麵子,薑大川大發善心了一次,決定給這小子一個台階。


    兩人避開人群,在林中尋了一處空曠的開闊地,薑大川停下腳步,得意道:“小子,這次看在同是江湖人士的份兒上,我這麵子可給足你了,把通脈丹拿來吧,順便說下你的名字,以後你和你那小兄弟就跟我混了。”


    “我叫白易。”


    清秀的少年站在林中,神態平靜地看著薑大川,從那一天開始,薑大川不為人知的運道天賦,被轉世重生的人界巔峰無意中開啟,他挨了一頓暴揍,卻換來了一世氣運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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