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你想得那麽簡單吧?”張韜不無幸災樂禍的看著薑田:“知道自己哪沒算準嗎?”


    薑田其實在迴航的時候已經仔細的思考過這次的得失,在外人看來這次出訪不僅完成了交換國書的任務,還順便為海軍賺來了幾艘驅除艦的經費,可算是圓滿成功了。更何況船隊迴港之後薑田主動報關納稅,更是名利雙收一時成為美談。那為什麽說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呢?


    道理很簡單,在薑田看來德川家光既然已經無法鎖國,那麽為了壓製反對派必然會大肆采購武器,而且在見識了中華艦隊的戰鬥力後,也應該順理成章的發展海軍。反德川的大名們就更應該買、買、買!然而現實比較無奈,在親眼見識了日本的經濟水平之後,薑田知道反對派的確是想加強軍力,但財力不及德川家,買東西的時候頗有些小家子氣。


    德川家倒是有錢買,但目前其軍力已經足以掃平對手,他們的擴張欲又不是很旺盛,實際上豐臣猴子的教訓讓日本人短時間內不敢招惹中華,而且因為內部不穩,德川家光也沒有精力對外擴張,所以這次德川家的訂單完全是出於補充武備並且給薑田這個特使一點麵子的考慮,根本沒有提升軍力的必要,也就沒有購買的熱情,好在薑田的另一個目的達到了,作為一個海島國家,日本人的航海熱情被中華艦隊點燃了,日本的各路諸侯自上而下的認為應加強海防,靖海號當初在瀨戶內海如入無人之境,重兵包圍之下還能全身而退,這等戰績也刺激了德川幕府的高層,假如薩摩藩也有這種戰艦,那安宅丸這個江戶灣的海上堡壘還能保證安全嗎?


    結論是顯而易見的,所以不僅倒幕的想要船,德川家也想要船,可賣給他們的卻連標準型驅逐艦都不如。目前談妥的合同中,薑田隻是將改良的戰鬥型福船列為最高級別的艦船,這種船隻是在傳統的福船上加長了長寬比,並在一些關鍵部位上進行結構補強,且在二層甲板下開了十個舷側炮窗,標準排水量不超過六百噸,青銅火炮布置數量最多二十門,放在歐洲也就是一艘中等戰艦的水準,但卻是日本迄今為止所擁有的最具威力的軍艦,一艘這樣的戰艦可以在五百米以外將安宅丸打成篩子而對方卻無法還手。


    正是因為其威力可觀,即便碰上了遠東最常見的荷蘭武裝商船都具備壓倒性的優勢,所以薩摩藩一口氣訂購了三艘,而德川家也買了兩艘用來輔助安宅丸。這五艘船如果能集結在一起使用,荷蘭的東印度公司將無法靠近日本沿海,可惜這五艘船天生就是用來內鬥的。不過通過船舶訂單也可以看出日本內部對航海的側重點。德川家除了買兩艘戰鬥型福船之外,就沒有什麽像樣的訂單了,而倒幕派除了買戰艦之外,還訂購了一批改良型遠海商船,主要用於遠洋貿易,這可以看成是對方重視經貿,但同樣也代表了對方比德川家更了解航海。因為沒有輔助船隻的艦隊充其量隻能在近海進行防禦,而根本無法開展進攻行動。


    麵對張韜的詰問,雖然薑田思考了很多,但是出於讓領導炫耀知識的目的,還是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問題的所在,張韜也很自然的露出就知道你不懂的表情:“你也算是教過政治課的,這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以日本尚未統一的經濟水平,是不可能支撐一場純火器戰爭的,這一點我在北伐時有過深刻的體會。支撐不了就不會大規模購買火器,除非我們支持某一方,但這又不符合我國現在的利益,你若想向日本大賣軍火,就隻能先讓這些軍閥致富!”


    “所以軍艦和鋼錠最好賣,是因為這些東西軍民兩用,可以馬上帶來財富?”薑田明知故問的拍著馬屁。


    張韜一副你終於開竅了的表情說道:“正因為日本在短時間內無法威脅我國,反而有可能在一定的時間內依靠與我方貿易來維持收支,所以我才不對日本上心,你且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到時候等他們自己分贓不均打得筋疲力盡,咱們再以仲裁人的身份扶持天皇這個傀儡上位。”


    皇帝陛下說的是眉飛色舞,薑田卻不得不給他潑一盆冷水:“雖說……日本現在沒什麽民族主義問題,但不排除任其發展之後尤其是長期和我國接觸之後,說不定很快就會蹦出一群尊王倒幕派,如果我們不在第一時間就控製住局勢的話,他們很快就會統一思想,排除外部勢力的幹擾,屆時就算我們能炮轟江戶又能怎麽樣?除非進行大規模登陸作戰,否則我們是別想再獲得日本的銅和銀。”


    這樣的預測也不是沒有道理,而且是很有可能出現的一種情況,在薑田的預想中,如有可能最好是在亂軍之中殺了天皇全家,這才能保證維係日本民族統一的精神支柱徹底消失,也保證了中華對這個民族的控製,但這話決不能宣之於口,因為國家的對日政策可能會出現變化。張韜認真的想了想,但是還是堅持自己決定:“就算如此,咱們還是要堅持先北後東再南下的路線,北方的威脅是現實的,也是必須盡快麵對的,我不能將希望放在驅虎吞狼上,而且俄國人的野心比蒙古人還要大。再說因為咱們的幹預,歐洲可能會產生連鎖反應,天知道北邊的哥薩克還有沒有機會席卷西伯利亞。”


    薑田知道自己是說服不了張韜的,不僅是因為張皇帝是個大陸軍主義分子,還因為後世中國人對西伯利亞的那份執著,不提那茫茫林海與數不盡的石油、煤炭,僅一個貝加爾湖就足夠缺水的中國北方變成魚米之鄉,這怎能不讓穿越者心動。


    所以薑田隻能退而求其次的說道:“既如此,那搶先占領北海道與日本的其他外島,總不能一點戰略包圍都不開展吧?萬一他們進攻大陸的希望破滅後,轉而向海外擴張,到時候可就尾大不掉了。”


    “你呀!”張韜搖了搖頭:“你是千方百計的要為海軍找點活幹,也不知海軍那些人知不知道你的苦心。”


    海軍自然是不明白這樣做的目的,別看這些人也是水手出身,但畢竟中國的大陸主義已經根深蒂固,這與麵積狹小生存不易,極力希望向外擴張尋找生存空間的歐洲人有著本質的不同。就好像同樣是以盎格魯撒克遜人為主的美國人,不也在特定的曆史時期誕生過孤立主義嘛。這導致中國的那些官員有一個算一個,都認為陸地的重要性要高於海洋,所以對於薑田和皇帝之間的分歧,也毫無例外的認為張皇帝的考慮才是正確的。


    這也是張韜不怕薑田跟海軍過從甚密的原因,現在的中國海軍根本不明白薑田為什麽要給自己找這麽多的活幹,在他們看來,海軍的作用無非就是巡邏、緝盜,如有敵對勢力進攻,隻需要打迴去就可以了,至於遠洋護航、海外護僑、開拓殖民地、爭奪製海權等工作,他們連個概念都沒有,更是對薑田這種沒事找事吹毛求疵的做法頗有微詞。


    不過海軍對此不敢有任何不滿,要知道當今皇帝可不是海軍出身,就算曾多次公開表示要大力發展海軍,可實際上在薑田出現之前海軍的地位與裝備並沒有任何提高,每年獲得的預算也僅夠維持現有的艦隊不至於解散,以至於如果不是鄭成功與皇帝有密約,東南沿海都不可能風平浪靜。直到薑田閃亮登場,海軍研究院的正式掛牌,使原本地位尷尬的海軍幾乎一夜翻身,意料之外的瀨戶內海戰更是讓所有抱怨戰艦過於昂貴的人閉嘴,要知道那場遭遇戰如果沒有飛剪船型的高機動能力僅靠新式火炮最多也就是打個兩敗俱傷,輸了一場戰鬥不要緊但船上的留學生一定會出現傷亡,屆時中華天朝的臉麵可就保不住了,事情一旦上升到國家榮譽哪怕是用心最險惡的噴子都要閉嘴。


    這才保證了更強大的定海號的撥款,也就有了大勝鄭家、全殲荷蘭艦隊。促成政治上統一中國的輝煌戰績,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人敢說海軍無用了,可如果海軍自己也覺得可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那麽幾十年後必然會重蹈鄭和艦隊的覆轍,那麽一百年後沒有了傲視全球的艦隊,歐洲人就會將海洋利益瓜分殆盡,海軍那些將領們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就算發現不了也被薑田強行灌輸的開竅了,可他們就算明白了問題的所在卻無法找到解決的辦法,於是就隻能痛並快樂的讓薑田指手畫腳的安排工作。


    在朝堂上很多人都已經習慣了皇帝代表陸軍,而薑田代表海軍相互間為了軍費的劃分、新武器的研發順序等問題吵得不可開交,然而每次皇帝都能在吵架失敗後依舊利用特權給陸軍各種優待,這個情況在冀王投資了一個造船廠,成了海軍擴張的直接受益人之後才發生了變化。不過沒有人能理解這種爭吵的重要意義,更不能明白薑田為什麽要忤逆皇權,也許隻是將其看作是薑大人在討好海軍,為自己在派係林立的群臣中間找個軍方的外援而已。


    可以說張韜和薑田開創了中國軍隊軍種之間爭奪軍費的先河,也為後人蕭規曹隨打下了基礎,但是副作用也很明顯,從此中華軍隊的高層將領們開始貪婪的注視著整個世界,盡可能的將一些小事熱炒成民族危亡的嚴重事件,隻是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好爭取更多的預算,進而為身後的一批利益集團尋求機會,用一句傳統的說法就是養賊自重,如果沒賊就塑造一個賊出來。


    先不去管這些問題,正因為薑田的出訪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海陸之爭以陸軍的暫時勝利告終。國家的軍事儲備開始向陸軍傾斜,幾乎沒有任何的掩飾,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國家將會發動北伐,隻是普通人並不知道戰爭的規模與持續的時間,按照曆朝的習慣這恐怕是一場長達百年的漫長戰爭,直到有一天北方敵對的胡人亡國滅種,如:漢、唐。或是某一次大型會戰失利,中原再無北伐之力,如:宋、明。否則這場戰爭不會有結束的一天,對於普通的國人來說這對他們的生活影響不大,但對於很多熱血青年來說又到了棄文從武、仗劍覓封侯的大時代,多少對塞北大漠、封狼居胥心向往之的中二青年們一直在盼著這一天的到來,尤其是“單於夜遁逃、大雪滿弓刀”的沙場景色,簡直就是很多騷人心中的g點,至於他們有沒有能耐活著看到這一切,還有閑情逸致的即興賦詩一首,就不好說了。


    正因為大勢不可阻擋,所以朝會上幾乎沒人反對,便製定下了五年掃北戰略,這個戰略其實隻是提出了一個戰爭目標,就是爭取在五年內徹底解除現有邊界周邊的不穩定因素,並為其後更大規模的向北遠征進行戰略準備。從秦始皇修秦直道,一直到前明初期,中原各王朝隻要有能力都會製定類似的計劃,並且多次出現大規模北伐以便解決邊境隱患,因為戰爭負擔過高而亡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但是中國北方的戰略威脅卻從未解除過,在很多“有識之士”看來,這個新生的中華朝不過就是在重複著昨天的故事。所以沒有人會意識到國家真正的威脅已經從草原向海洋過度,得不到理解的薑田,隻得再次將目光瞄準那些在陸軍中根基不深的勳戚,比如吳遠家這樣的。


    “先生……”假太子考慮了一下:“這國策已定,若想從陸軍嘴裏奪食得罪的人太多啊!”


    薑田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咱們也不一定從現有的預算下手,可以找些讚助嘛。”


    宋懿、吳遠、還有田虛海與劉寶鎧四個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薑大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今日他們幾個隻是前來為老師出訪凱旋而歸接風洗塵的。結果卻又見識了一下薑大人海闊天空的思維。


    對預算這個問題十分敏感田虛海搶先說到:“先生說的可是計劃外資金?吾曾聽家父提起過,財政部雖有這筆款子,但新的審批製度十分嚴格,就算是朝中大佬聯名申請,也是要在大朝會上當眾審議的,屆時必會有人反對,想要順利支取絕對是難比登天。”


    提起新的預算審批製度,朝中所有的人都十分的頭疼,以前隻需要申請資金,內閣批準之後去戶部領錢就行。至於戶部及各路衙門雁過拔毛,還是資金的使用情況,理論上有監察禦史進行審查,也有票據存檔,可實際上因為官員的同流合汙處於無人監管狀態。現在這樣幹就不行了,每一項支出都是要有憑證的,任何一個環節如果要截留專項資金都是有據可查的,款項支付是要有明細的,工作完成後還有專門的人進行審計,這一套現代財會製度讓很多靠國庫發財的人研究了半天,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原有的手段無法繞開政府的審查。


    其實不是沒有辦法鑽漏洞,任何一個穿越者都有多種辦法逃避監管,之所以讓人覺得無法避開審查,隻是因為國家初立、民心思穩,官員在開國之君的高壓統治下不敢明目張膽的以權謀私,可見所謂的優秀的製度隻不過是犯罪成本比較高而已。


    放下茶盞之後薑田看著這幾個人說:“這套資金審批流程還是我參與製定的,當然知道從計劃外資金支取費用有多難,所以隻能從開源節流上想辦法。”


    宋懿現在差不多成了科學院你的頂梁柱,他馬上想到了科學上麵:“莫不是先生又有了什麽新發明,馬上就能賣了換錢。”


    薑田搖搖頭:“發明不是問題,但馬上能換錢還是能養活海軍的那種數額可就沒有了,再說無論我的發明賣多少錢,也都是我自己的錢,與海軍也沒有關係呀!”


    宋懿聽了兩眼頓時放光,很想知道薑田的肚子裏還有多少硬貨,但是他的好奇心敵不過其他人對賺錢的熱情。隻見吳遠在一旁插嘴道:“先生這樣說我就不明白了,您不想讓軍隊經商,那還有什麽財源?”


    “很簡單,在海軍的裝備序列中,有什麽是海陸通用而陸軍現在還沒有的?在專利製度下陸軍若是想裝備同樣的東西就必須支付專利費,或是買海軍的成品,這樣不就等於從陸軍奪來軍費了嗎!”


    “可是……”田虛海猶豫著說:“這樣做陛下豈不是依舊能強行讓海軍平價轉讓?”


    “不會!”吳遠肯定的說道:“《專利法》乃陛下欽定,絕不會自食其言,但即便如此獲利也並不豐厚,如何能壯大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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