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環很天真,他的同窗們很無奈,指定接班人這種事大多都屬於權臣或是榮譽告老的大臣才有的待遇,而且這也隻是照顧一下你的麵子,內閣或是皇帝未必真的采納,除非真的權傾朝野,否則沒有哪個大臣能做到指定接班人這種高難度的事情。張環顯然是在內心中把薑田劃在了榮譽退休的那個類別裏,作為太子問問自己老師卸任之後何人可以接班,這算是尊師重道,可是這話卻問錯了地方,至少是時間不對,薑大人無論如何也沒到退休的年紀。


    對於自己學生無厘頭的問題,薑田自然隻是一笑置之。可江湖上對於這個聖旨的解讀就完全不同了,主流的意見認為這是皇帝對薑田的一種警告,誰讓他仗著皇帝恩寵說話不注意分寸呢。真實的情況是隻有極少數特別聰明的人才能看出事實的真相,薑田從行政部門抽身本身就是皇帝要再次動手的整頓官吏的信號,新添的各種虛銜也是為今後統領全局做好職稱上的準備,借著這次薑田直言勸諫的機會讓他搏得一個清流中的好名聲,更是為了以後執掌權柄時少些掣肘。所以說政治鬥爭那就是智商最高的一群人精在鬥心眼,各種齷齪手段盡皆用之,看錯一步可能滿盤皆輸,要不怎麽說政客是世界上最無恥的流氓呢。


    外交部雖然以前就不是什麽熱門的地方,但至少也屬於原先的六部之一,當上這種部門的領導,哪怕是二把手,也意味著你進入到了極少數人才能參與的小圈子。不過因為中華太強大,對於周邊的國家除了北邊的宿敵之外,多是前來朝貢的屬國,所以外交這種事情也就變成了應付小國使節這種簡單工作,可是薑大人在充任禮部侍郎的時候就將這種簡單工作幹出了不一樣的花樣。


    先是借日本請求通商的機會大搞內部平衡,讓日本麵和心不合的兩派勢力鬥爭明朗化,緊接著又采取貿易手段間接控製了一國貨幣的發行權,至於贏取海外藏書這種事情也就算是摟草打兔子順便就幹了。最關鍵的是借雙方倚重中華的優勢地位打擊了倭寇的老巢。這還沒完,同時巧妙的利用了朝鮮人對倭寇的恐懼心理,不僅再次綁牢了朝鮮這個屬國對天朝的忠心,更是將當年朱元璋割讓出去的濟州島重新變為中華實際控製。本來文官們對於花點錢買個島還有些不理解,關鍵是花了錢還隻是買使用權沒主權什麽事。但是等軍方的先遣人員登島考察完畢,並且將濟州島畜牧業現狀的報告上報內閣之後,滿朝文武當真是再一次對薑田的超前眼光震驚不已。這時誰要是還將他當成是政治小白,那就真的可以洗洗幹淨等著被人宰了。


    一提起明朝的馬政,這簡直就是禍國殃民的代名詞,可是為了應對北方戰事,明朝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逼著百姓養馬。曆史上對外戰爭強硬的朝代無不是軍馬充足,大漢一百萬、盛唐七十萬的數字背後考驗的就是國家執政能力。這次無論懂不懂養馬的人都明白了,且不說濟州島的環境很適合放牧,就算馬政剝削百姓,那剝削的也是朝鮮百姓,大不了九十九年後還給朝鮮一個民不聊生的濟州島。當然持這種想法的人大多都是文官,軍方被皇帝陛下點撥了幾句之後,馬上就意識到了濟州島的地理位置極其重要,這裏的軍港可以直接控製朝鮮與日本兩國,從這裏出發直到琉球群島、台灣列島,一條完整的外海防禦鏈就形成了,更別提張韜還一直琢磨著怎麽把對馬島弄到手,屆時威脅中國沿海的日本海盜將被阻止在這條島鏈之外。所以實際控製該島的軍方絕對不會竭澤而漁的欺壓島上的朝鮮人,反倒是要籠絡他們使其心向王化並最終並入中華的版圖。


    提這些事情主要是說薑田開創了中國大一統朝代外交工作的新篇章,中國的文官們不再將外交看成簡單的接待工作,更因為薑田在任期間推行利益至上,不搞虛名的務實原則,實際上任何人接替這個副部長都隻能按照既定路線繼續幹下去,你要是隨便更改既定方針要先問問皇帝同意不同意。所以無論是張韜還是薑田都不擔心有人會篡改他們肢解日本的劇本。所以在張韜徹底擺平朝廷內部的反對勢力之前,薑田正好抱著好名聲一邊先看戲去。


    寒冬臘月北京城大雪紛飛,特別定製的溫度計上顯示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十五度,這年頭可沒有後世北京城的溫暖與霧霾,農民們此時大多在家中貓冬,就是城裏的百姓如無必要也是躲在家裏不出門。而這時的薑田坐在暖烘烘的爐子邊怡然自得的看著或奮筆疾書或抓耳撓腮的一幫學生,今天是期末考試的時間,而他監考的這幫人就是朝鮮人和日本人組成的國際班,哪怕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磨合,同時也被薑田熏陶著平等博愛,但是他們平時的行為上還是互相看不順眼,甚至是充滿敵意。好在有劉寶鎧等一幫武將子弟組成的糾察隊展示過自己的武力值,讓日本人沒了械鬥的心思,再說看慣了歌舞升平物資充沛的天朝繁榮景象,也讓這些小國的學生們對自己以前過得日子無限感慨。


    貴族又如何?在天朝英明神武的天眷皇帝陛下的領導下,普通的中國百姓別說是忍饑挨餓了,逢年過節的也能吃上一頓肉食。可這些學生想想在自己老家,就是自己這種出身比較好的人,平時想頓頓吃白米飯都是奢求,除了家境特別富裕的少數人之外,哪怕是日本一個中等大名的嫡子,都要數著米粒吃東西。什麽叫差距?什麽叫天朝上邦?日本人無限鄙視曾經吹噓為雄才大略的豐臣猴子,就憑日本的國力還想同天朝為敵,這不是自尋死路又是什麽?


    薑田收這些留學生的本意其實就是思想同化,並且通過展示肌肉來讓培養這倆老鄰居家裏的帶路黨。與後世美國的常春藤名校們錄取各國政要子女的路數相同,為了階段性的展示中華的強大,在人家內部宣傳親華的重要性,薑田決定在這次的期末考試結束後給這幫留學生放個探親假,並且是由海軍派船直接送到對方港口!


    說真的有些學生並不願意迴家,且不說迴去之後夥食上就沒有這裏好,最重要的是在這寒冷的冬季上哪去找這麽新潮時尚、端莊典雅又不失實用的水爐子?這種張韜早就抄襲出來的鑄鐵煤爐一直無法大規模的推廣,北方農村依然在使用火炕,城市中有條件的人家就砌一座火牆,沒條件的隻能燒木炭生火盆,就連皇宮中也是用的炭爐。直到薑田造出了鍍鋅鐵皮,煙筒的發明才開始讓煤爐有了用武之地,現在這種鑄鐵爐子已經成了京城的權貴們爭相購買的產品,既保證了采暖溫度又可以燒水沏茶,還沒有原先炭爐的煙火,在今天這種滴水成冰的日子坐在爐邊沏上一杯香茗,或賞雪或看書即衛生又風雅。


    眼看著交卷的時間就要到了,考生也大多都停下了手中的筆,薑田一看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宣布:“這次考試前三甲者,我獎勵他一套中號的煤球爐和二十米的煙筒。”


    這個獎勵一說出來,立馬就讓很多人兩眼直放光,迴家時要能帶迴這種獎品該有多風光,甭看現在中華開關通商,可是這麽新潮且供不應求的新產品不是海外能嚐鮮的,不過也有很多人自覺不是前三甲的材料,隻能歎息著想著怎麽買一套迴去。


    收完卷子的薑田正在往迴走,正好看見趙直探頭探腦的尋摸著什麽,於是他便朝那小子喊了一句:“直兒何故在此?”


    趙直看見是自己的師傅,隻能小跑過來低聲說道:“先生,那個張公子今日沒有來吧?”


    他說的張公子就是張環,因為被安排了指導趙直脫盲的工作,再加上薑田平時更像個寬厚的長輩,所以趙直最害怕的並不是自己這個老師,反倒是天天逼著他背誦各種書籍的張環才是他最大的噩夢。


    薑田看他的樣子有些好笑,這個學生背起相聲段子來那是得心應手,可讓他背誦三字經都能磕磕絆絆的,看來他這輩子除了文藝工作就沒別的發展了:“別找了,今天大雪又沒什麽重要的課程他們估計不會來了,倒是趙老板那裏可還需要人手?”


    一聽自己的克星不在,趙直長出了一口氣:“迴先生,茶館那裏無須擔心,今早郭管家已經派人去除雪以防大雪壓塌屋頂,且天寒地凍的茶客不多。”


    薑田一聽也覺得沒什麽大事,自打郭二來了之後,這府裏的工作安排的是井井有條,除了後院還是心月代為管理之外,外府完全不用薑田操心。雖然這鬼天氣別人能休假,他自己卻不行,將卷子扔給心月幫著判卷之後,招唿上正準備堆雪人的趙直和自己出門。


    雙腳踩在雪地裏咯吱作響,穿著暖靴的薑田和趙直師徒倆到沒什麽寒冷的感覺,因為沒什麽大風,雪花隻是安靜的緩緩下落,所以薑田拒絕了郭二安排的馬車,在這種超過腳踝的雪地裏行車,還不如走著來的方便,再說自己走路還能暖和一些,而他的目的地就是城北的科學院兼國子監。走在寂靜的街頭,薑田感歎著自己運氣真好,這種天氣要是往沒法取暖的金鑾殿上一站,張韜沒什麽事還好說,要是討論起來忘了時間那可真是受罪。


    等薑田走到科學院,卻看見宋老頭正穿著整齊的站在院子裏,看見薑田後也沒什麽客套:“老夫想著你也快到了,且隨我同往吧。”


    今天是國子監中的禦教院結業的日子,自打薑田的私塾開張之後,高等教育就成了薑田那裏的專利,可禦教院至少是國內少有的專門教授科學的學校,所以很多立誌學習新學,或是官員們進修的工作就轉交給了禦教院,這裏負責完成這些人的基礎教育,同時也就變相的減少了薑田那裏的學生數量,不至於讓一些已經有官職的人還找薑田再迴爐。


    宋老頭不顧自己年事已高,依舊穿著全套的官服冒雪站在學生麵前,相比他的嚴謹薑田就隨意太多了,擋雪的披風下隻是便服,所以他沒和老頭站在一起,而是躲到了一旁和宋懿待在一邊,看著老家夥說些勉勵的話算是結束了這個學期。


    “大冷天的你爺爺還搞這種形式主義?”因為站得遠,所以薑田可以小聲的朝宋懿吐槽。


    聽了這個抱怨,宋大公子隻能苦笑:“這是家祖的行事規矩,不是哪個人都能如先生你那般不拘小節。”


    薑田瞥了一眼自己這個好學生,受到色@狼的傳染,現在連崇拜自己的宋懿說起話來也不再謹小慎微。不過想想老頭子在科學領域上其實已經沒什麽貢獻了,再不讓人家履行一下國子監祭酒的職責也說不過去,這麽說來反倒是自己這個國子監司業最不稱職,被拎出來走個過場也算是提醒自己的還有這麽個職務。


    見老頭還在那滔滔不絕,薑田繼續和宋懿說道:“我倒是想起個事,德馨你們這批學生也快要畢業了,過了年最多再上一個學期就可以進行畢業考試,迴頭我和你爺爺商量一下,看安排個什麽職位給你。”


    這種安排絕對不是走後門,別說薑田的親傳弟子有這個資格,就是宋懿現在手中的工作也夠得上項目負責人了,所以給他轉正的事情還真就是一句話的事。


    宋懿有些意外的扭過頭:“先生這就讓我們出師了?怎麽我覺著您還有很多東西沒教呢?”


    “還教?就現在的東西你們能有一半人完全掌握都算是謝天謝地了,就說我今年剛開始講的微積分吧,別說是其他人,就是你和張環那小子都聽得懵懵懂懂,也就心月一個人能完全掌握,可真到了實際使用的時候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物理和化學上很多的內容都需要今後加以驗證,你們就是學了再多的假說,也沒什麽用處了。”


    宋懿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雖然最後他終於通過艱苦的努力學會了微積分,並且馬上就發現在科研上的巨大價值,但是正如薑田說的那樣,自己這些同學未必都如他一般從事研究工作,學這些艱深的東西又有何用?至於薑田說的物理與化學他倒是覺得不用驗證,反正以前薑田所有的假說基本都成立,隻是突然間告訴他自己可以不用來上學了,身為一個對科學極度渴求的人是難以接受的,尤其是知道薑田還有很多好東西沒告訴你的情況下。


    宋懿心裏有點著急:“可是先生……這地理、生物、音樂、美術、政治等課程也還是大有可為的啊!”


    薑田再次瞥著宋懿:“你還學上癮了?政治課陛下隻給了我一本教科書,多了我可不敢說。地理、生物這些就更需要有科學院的研究做支撐才行。音樂和美術……傳統的你們懂得比我多,西洋的還不如找個牧師來當外教。你說我還能教什麽?”


    聽了這些宋懿隻好遺憾的搖搖頭,看來薑大人是鐵了心要將自己逐出師門了。


    看到了他的表情,薑田也猜到了他想的是什麽,於是拍了拍宋懿肩頭的雪花低聲說到:“我不是教徒弟留一手,隻是很多東西不能再外傳了,凡是有意研究科學的最後都會向科學院集中,我和你爺爺說好了,不能總是讓禦教院的名頭還不如我那個私塾響亮,所以今後會在禦教院中開設一個研究生分院,專門負責專業性較強的課程,隻要能通過入學考試,你就會發現自己現在掌握的知識隻能算是科學的皮毛,而如何入肌探骨就是研究生甚至是更高的博士生該自己探究的課題。”


    聽到這個內部消息,本來還很鬱悶的宋懿雙眼瞬間就放出了光芒,原來不是薑田藏私,而是故意給科學畫了一個分界線,不是誠心求知的人被自動排除在外而已。而且從薑田的話中可以聽出,果然如同自己想的那樣,薑大人的學識當真是深不可測,現在這些聽上去猶如天書一般的東西還僅僅是皮毛,難怪困擾科學院的眾多難題到了人家那裏,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能解決問題。老爺子也真是的,早告訴自己也不用瞎擔心了。


    與宋懿想的有些不同,薑田在私塾裏教授的東西在後世大多是初中水平,少數到了高中一、二年級的程度,和後世的大學水準差不多沒什麽關係,更別提研究生了。但是薑田和張韜都明白,現有的課程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就已經很超前了,你如何對一個完全沒接觸過電力的人解釋電與磁的關係?在沒有電子顯微鏡的情況下怎麽分辨細菌與病毒?靠什麽來測定鋼鐵的熔點與沸點?該如何讓人相信所有生物的遺傳秘密來自於一個叫脫氧核糖核酸的東西?再說為了拖慢歐洲的科學發展,也不能將很多定理、公式都抄寫出來讓大家套用。所以涉及到初中以上的知識時,薑田決定不能再有教無類了。科學的確是無國界的,但是為了保持國家的領先地位,薑田必須讓科學家有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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