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薑田還有閑情逸致分析唯物主義辯證法不同,日本人對於那十幾船的鋼鐵可是印象深刻,當這些在中國人看來都屬於小舢板的貨船停靠在江戶之後,卸貨的腳夫們全都震驚了。德川家是聰明的,雖然規定別人的貨船隻能在堺港出入,可是他自己的船當然要迴到大本營。因為這些船上有著發動戰爭最為寶貴的鋼鐵,無論是用這些東西打造成刀劍,還是製成火槍火炮,都會成為碾壓其他外樣大名的有力武器。尤其是那些禦用的刀劍師,在看見這麽優質的鋼錠之後兩眼直放精光,難怪聽說中原改用全鋼的刀劍了,原來在人家眼中,這鋼錠就是不值錢的東西。


    其實明朝的鋼鐵產量雖然很高,但是和龐大的國土與軍民需要來比,鋼鐵還是屬於價格偏高的戰略金屬。至於長時間被明朝控製的蒙古諸部,鐵器更是要代代相傳的重要寶貝,直到南明在張韜的帶領下,動用北方逃難的流民組成開礦冶煉的專業隊伍,大規模運用焦炭煉鐵,使得南明在短時間內不僅彌補了北方淪陷所造成的產能虧空,而且反而將中國的冶金水平提高到了工業革命前的極限。薑田曾經問過張韜,他一個行伍出身的軍人,怎麽會懂得那麽多土法煉鐵以及煤炭製焦的法子?結果答案讓他目瞪口呆,簡短的四個字耐人尋味:大煉鋼鐵!


    那個時代已經被曆史定性,是個妄圖用人力戰勝科學的愚蠢錯誤,不僅造成了大量浪費還使國家的發展走了太多彎路。雖然後來咱們成了鋼產量世界第一的大國,每年粗鋼的產量比日、美兩國加起來還多,但是提起那個時代還是有不少人痛心疾首,認為沒有這段彎路咱們不知道要提前多少年實現目標。但是張韜卻要反問一句,如果沒有這個教訓,你們怎麽知道這個辦法不可取呢?又怎麽會堅定國家發展規模化大型鋼企的決心呢?再說這些土法煉鋼的技術已經屬於工業化早期的最高水準,雖然沒法和二戰後那種愈發變態的聯合鋼廠相比,但是至少也不輸清末的整體水準。在那個時代中總結出來的許多經驗放在明末,那簡直就是逆天的存在,否則他張韜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底氣沿江硬抗百萬韃子大軍?這裏邊恐怖的鋼鐵產量功不可沒。


    後來全國統一了,軍方對鋼鐵的需求大幅下降,但是那些已經存在的土高爐卻依然聳立著,大規模建設一樣需要鐵器不是。可實際的產量還是嚴重的多於需求。後來無論是西班牙人還是葡萄牙人,還有更精明的荷蘭人,都發現大明的鐵價急劇下跌,以至於鐵錠都成了有利可圖的大宗商品,除了吃驚於南明爆發出的驚人產能之外,他們也深刻的體會到這個龐大的國家究竟蘊藏著多大的實力,葡萄牙人對自己能保有澳門是竊喜不已,西班牙人也慶幸那個狗屁的入侵大明計劃終究沒有實施,卻又害怕自己以前殺華人殺上了癮,有朝一日會不會被人反攻倒算。荷蘭人則在擔憂覺醒的中國會不會挑戰他在東南亞的地位,好在這個時候的荷蘭人為了對抗西班牙,所以一直籠絡著海外的華人階層,與那些蠢貨屠殺華人的行徑完全相反,就算有一天荷蘭要躲避中華的鋒芒,也不至於會讓對方揪住辮子清算。


    各懷鬼胎的歐洲人先不提,關鍵是隱藏在江戶的間諜們,看見那閃耀著銀白光芒的鋼錠時,都知道德川家的實力必然因此而大幅增長,等他羽翼豐滿之後,會不會再次發動一場關原合戰,徹底將外樣大名全部清空呢?別說德川家會這麽做,就是換做他們自己也會這麽做,這不僅是一山不能容二虎,還有一點便是至今那些外樣大名依舊在暗中積蓄力量,若不提前做好準備,怎樣阻止滅國之戰的出現呢?為今之計也就隻剩下了更多的進口武器與鋼鐵這一條道路。


    要不怎麽說這軍火貿易是超級大國無法割舍的肥肉呢,有這種戰亂頻繁的地區,就有超級大國武器出口商的身影,而作為唯一的指定供貨商,中華在東亞這一畝三分地上的優勢不言而喻。後來甚至出現了日本倒賣中國軍火給荷蘭人的事情,當然事情敗露後就變成中華直接向歐洲出口。從此奠定了咱們武器研製大國的地位,並且保持了三百年。


    手裏把玩著幾枚硬幣的薑田,有點玩味的看著上邊的花紋,硬幣的做工算不上精美,但是哪怕經過遠涉重洋的洗禮,這些硬幣依然光亮如新,至少稍加擦拭就像是剛從工廠裏出來的一樣。


    “這就是鉑金屬?”張韜同樣拿著一枚硬幣翻來覆去的看,除了能看出這玩意和銀子有差別之外,很難相信會是後世比黃金還貴重的東西。


    “如果曆史沒有改變太多的話,的確是這樣的。它的特點在於延展性高耐腐蝕,在工業上有著很高的價值,隻可惜產量太小,後世又大多用在了飾品上。”


    在這倆人的麵前有著滿滿幾十箱鉑金幣,這是海關與西班牙人達成的協議,不用他們自己摻在銀幣中混進來,而是按照略低於白銀的價格收購這種假幣,一開始還隻是少數一些船長自己挑揀出來,到後來就變成了呂宋那邊集中囤積,很顯然那些人連自己的同胞都瞞著,暗中將這種沒用的東西交給中華換成正經的白銀或是商品。不過海關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來交換的是鑄幣廠最近剛生產出的等量銀幣,看著這些含量比自己銀幣還純的中華新幣,那些西班牙人當然是非常願意,並且允諾下次一定運來更多的假幣。至於有沒有人懷疑過中華的動機?這一點西班牙人也想到了,並且組織在東南亞的有識之士進行了鑒定,得出的結論就是這種東西的確是百無一用,雖說也算是一種金屬,但是想不出它有什麽特殊意義。這就讓呂宋總督放心了,並且開始從路過的寶船上挖掘這種假幣。


    “這些白金你打算做什麽?”張韜不在乎十幾箱白金的去留,反正這年頭除了他們倆人就沒人知道白金的意義,所以哪怕讓藝高人膽大的飛賊們溜進皇宮,也絕對不會偷這些東西。


    “除了做點坩堝與實驗用具之外,我想現在最主要的是製造成標準度量衡的衡器,原先咱們老家的法國就是這麽幹的,還可以少量的添加試製光學玻璃,剩下的也就隻有打造成首飾了。”薑田肯確定的給白金找到了歸宿。


    後世對中國工業起步的描寫中,這些白金是必須要提到的東西,很多人都認為是薑田發現了西班牙假幣的金屬很特別,於是便有了白金在化工領域的大規模運用,使得廉價耐腐蝕材料普及之前,中國能夠在實驗室中大規模製備危險品。雖然後來博物館中收藏的衡器原型莫名其妙的變輕了,但是白金依然顯出了其極其穩定的化學性質。至於中華的皇家珠寶,也是世界上其他王室中擁有白金最多的,有人測算僅憑這些白金首飾,就已經坐穩最富有的皇室稱號。曆史上曾經記載了十幾噸白金都是這樣流入了中國,但是無論皇家珠寶還是薑田實驗室中的各種器具,都無法和這些進口量對上號,於是這也成了曆史的一個謎團,多達十噸的白金在史書中的去向成了空白,以至於有人猜測,是否當年意識到了白金的重要性,把它們埋藏了起來以備不測?


    曆史總是愛和人開玩笑,薑田和張韜的確是藏匿了大量的白金,不過和世人猜測的不同,他們知道如果一個國家需要靠埋在地下的儲備度過難關,那絕對離亡國不太遠了,其實三百年後人們大多注意到了中華的貨幣超發現象,但是幣值卻依然堅挺,自以為聰明的人們從不同的角度詮釋著世界通用貨幣各種斂財手段,就像另一個時空如何解釋美圓一樣。但是隻有極少數最高層的精英才知道,隱藏在各種金融杠杆之後的是數量多達兩百噸的白金儲備,遠非歐洲不靠譜的曆史記載中所說的十幾噸。也正是靠著這些,中國不怕任何形式的金融危機,除非地球毀滅。


    眼看著天氣逐漸變熱,小冰河的影響已經減弱到不可察覺的地步,長江以北也逐漸恢複了農業生產,並且在高產作物的刺激下,至少那些原先災難頻發的地區能夠保證糧食自給。許多人都跳出來大喊天命所歸,這是老天爺承認新政權的征兆。其實聰明人都明白,儒家講子不語怪力亂神,本心來說儒教應該是排斥其他宗教的,可為了迎合統治階級的利益,這些滿嘴子曰詩雲的家夥也沒少宣揚封建迷信。關鍵是老百姓就相信這一套,明末天災人禍不斷,明顯就是末世的征兆。現如今風調雨順,可不就是新朝定鼎的最好解釋。甭說是忠於前明的文人士子,就是那些姓朱的遺老遺少們也都接受了這個結局,沒辦法,千百年來中原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皇帝從來不是一家一姓的專有工作。


    薑田此時也真的用上了白金坩堝和一些反應釜,這種玩意在後世能羨慕死所有的科學家,雖說白金在化工領域的作用遠不如在珠寶領域裏知名,但是至少在現在,那些弱酸弱堿的簡單試劑還不能對它造成任何傷害。而薑田之所以不選擇玻璃代替,主要是怕這些笨拙的學生不小心打碎一個試管……天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最近一段時間,在朝堂上雖然吵成了一鍋粥,但是薑田卻出奇的平靜,並沒有參與到改革派與守舊派之間的各種爭奪,有些焦頭爛額的兩方也沒機會關心薑田在幹什麽,似乎為了躲避爭鬥,他真的開始潛心研究不問政事。但是科學院的上下卻都知道,不是他不關心政治,而是根本沒空去關心。在皇帝的大力支持下,在科學院全體的努力下,第一台水力衝壓機終於開始裝機調試。經過了三個月的艱苦奮戰,這台簡陋到令人發指的衝壓機卻是世界上目前衝力最大的機器,測試當天不僅薑田到場,就連張韜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現場觀摩。


    隻見工人扳動離合器,一直在河麵上隨水流旋轉的水車猛然一震,軸承吱吱的響了起來,帶動一組齒輪開始做功,然後工人手持這一張銀板,小心翼翼的塞到衝頭下邊,踩動腳邊的一個踏板,隻聽得哐嘡一聲,圍觀的人都不禁哆嗦了一下,卻看見貌似堅硬的銀板被壓出了一個空洞,而一枚銀幣就順著軌道滑落到一旁的木箱子裏,三下五除二的一塊銀板就變成了蜂窩。而銀幣則一枚枚的滑落,清脆的撞擊聲刺激著所有人的耳朵。


    幾個工人連忙將這第一批工業化批量製造的銀幣給抬了過來,張韜撿起一枚放在手中,不僅邊緣整齊有滾邊,就是上麵浮雕一樣的花紋都清晰可辨。從做工上看已經和後世的硬幣不相伯仲,平滑的表麵更是銀光照人比世麵上流通的元寶漂亮了許多。照這個速度,就是將國庫中所有的存銀都製成硬幣,也用不了幾年的時間。考慮到損耗和流出境外的部分,隻要有幾座這樣的製幣工廠就能滿足需要,火耗更是低到了幾乎沒有。


    薑田也在觀賞著樣品,其實他早就知道了結果,畢竟他是主要的設計人員,可是這時候就是要裝作很仔細的觀賞,用以陪襯來視察的皇帝,這還是宋老頭偷偷告訴他的,畢竟對於官場的門道來說,他不如那老家夥經驗豐富。


    “好!這樣一來,稅製改革終於可以開展了!”張韜扔下硬幣,然後轉向一臉恭敬的宋應星:“宋大人果然不愧為國家柱石,這擇址建立鑄幣廠的事宜就交由宋大人辦理。”


    很多人不禁在心中暗想,明明最大的功勞是薑田的,為什麽皇帝反倒稱讚起宋大人?雖說他是科學院的院長,但是這次的工作也就是協調一下罷了,實在當不起柱石的稱唿。腦子轉的快的再看看薑田,卻發現對方完全沒有憤怒或是失落的表情,就好像大功的確是宋應星的,於是很多人在腦中自動勾勒出了一個真相,那就是宋老頭要退休了,所以皇帝和薑田要送給他一個功勞,至於他走後誰能接替院長之職,那傻子都能看出來,隻要不讓薑田上位,這科學院裏的研究員們就第一個不同意!


    其實他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說薑田沒有這個想法,就算有也不會用這麽委婉的作法。而且他不僅身兼數職還帶領著很多的研究團隊,哪有功夫搞行政管理。所以宋老頭不僅一時半會走不了,就算走了也要派個外人來管理科學院。這倒不是薑田不擔心外行領導內行,而是在科學研究上,他薑田要是自稱外行,誰敢稱內行?論起專項研究永遠都隻會是他說了算。而故意捧宋應星的理由也很簡單,目前外界一直都在傳言宋老頭要致仕還鄉,他薑田就是最熱門的下屆科學院院長,圍繞著這方麵的暗潮一直都在湧動,隻要薑田一上台,估計緊跟著就是各種各樣的小動作紛至遝來,他們很清楚皇帝的改革意誌十分堅定,那麽為了做最後的努力,假設能將一直都置身事外的薑田綁架到改革事情上,就會形成某種掣肘,至少也是要讓朝廷妥協一二。


    先不管這些人是不是急昏了頭,他們要是知道薑田一直都在支持著改革,並且為了能碾壓一切舊勢力,全力的在提升中華的科技實力,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再說他張韜是那麽容易妥協的人嗎?如果他真的有所妥協,那就證明是在謀劃著更有力的進攻,這一點所有和他交過手的人都會明白,隻是這些思維還停留在舊時代的士紳官僚們不清楚罷了。現在放出風去顯出他宋家依然被皇帝賞識,這老頭的退休計劃同時也遙遙無期,就從根本上讓挾持薑田的人無處下嘴。從而能騰出手來幹一些更有用的事情。


    “朕一直怕過分的動蕩影響國家恢複,所以才沒有使用雷霆手段,可這幫孫子當朕是好欺負的!”迴去的路上,張韜一臉殺氣的憤恨怒罵。


    和他一同坐在車裏的薑田到沒有那麽生氣:“畢竟你要刨他們的祖墳,換做是誰都要反抗一下。今後官紳除了名字和別人不一樣之外,就沒有任何階級特權了,這比殺父之仇都要不共戴天。”


    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的張韜轉而長歎:“我現在才明白走資派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他老人家……”


    這話說的有點讓人難以理解,世界上除了薑田就沒人知道什麽叫走資派。至於連張韜都要稱唿成為老人家的那個人,也隻有薑田深有同感的點點頭。


    感慨完了,張韜轉頭對薑田說:“這樣吧,反正我最近就要動手了,你那裏也要放暑假了,期末考試之後就去天津船廠督造新型帆船,那幫家夥也夠廢物的,到現在還沒能搞定新船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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