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薑田無心插柳的行為得到了皇帝以及各個將軍的一致好評,所以張韜決定要賞賜點什麽,可是想來想去這小子的官職已經夠高了,現在要是升到正一品那將來該怎麽辦?總不能年紀輕輕的就封爵吧!要不然賞賜點錢財布帛?可是那家夥剛拍賣了五麵鏡子,手裏並不缺錢。賞賜美女?這個還是算了吧……猶豫了半天之後,張韜終於想明白了,自己落入了十七世紀的邏輯陷阱裏。他薑田無論是出於職責還是身為自己的老鄉,做出這點成績屬於口頭鼓勵就可以的範圍,沒必要將他也看成是這個時代的普通官員,在做出更多貢獻之前,賞不賞賜的也不太重要。


    薑田同樣也是這麽想的,畢竟作為二十一世紀的人,有了炸藥和拉火管之後,若是還不能做出手榴彈,則屬於不學無術的範疇了,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想過會得到什麽獎賞。除非張韜這個皇帝不是穿越者,那還有點可能。他是很淡然,可他的那些學生們顯然不這麽想。畢竟這種讓人震撼的武器出自老師之手,而且還是在自己的課堂上,講解了大部分相關知識之後,老師就能將這些東西結合起來製造國之利器。這份天馬行空信手拈來的本事,絕對夠資格史書留名了,怎麽向來賞罰分明的皇帝陛下會遺漏了呢?


    “沒什麽好奇怪的,因為白磷的製法是陛下教給我的,所以這手榴彈有一半是皇上發明的。”麵對著幾個打抱不平的學生,薑田樂嗬嗬的開導著。


    這幾個人也是不知道張環的身份,否則借給他們一個膽子,也不敢在太子麵前說皇帝的不是。還好他們比較幸運,張環的注意力完全被白磷給吸引了過去。


    “先生,父……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白磷的製法?”


    薑田沒注意到他一瞬間的口誤,隻是搖頭晃腦的說了一個早就編排好的理由:“據說當年在軍營之中,有個尿桶常年沒有人挪動,某一日陛下夜間路過此物,發現白天蒸發後的桶底,有一層暗綠色的熒光,早晨再看就發現了白磷。隻是當時隻知道此物極易燃燒,卻沒想過會有什麽用處。再到後來發覺兩軍多次交鋒的戰場上,那些腐敗的人畜屍體在夜間也會散發出和白磷一個顏色的幽冥鬼火,這才想到磷可能是人體之中的一部分。”


    這個借口天衣無縫,軍隊中一幫大男人若是軍紀不嚴,的確會有尿桶常年無人管理的情況,而戰場上的腐爛屍體也的確會散發出螢火。所以沒人能想到這是薑田故意編出來的謊話。後來這個也編入了世界科學史,正式的成為了白磷的發現曆史。比歐洲某個腦子不正常熬人尿玩的煉金術士早了幾十年發現白磷。但是這還不算,薑田同樣借機宣布破解了上古時代,鑄劍師為何需要活物甚至是人命來祭爐,因為當時的煉鋼爐溫度不夠,是無法徹底融化熟鐵的,而生鐵比熟鐵好熔煉就是因為鐵塊中含大量的雜質,其中磷就起到了降低熔點的作用,每當鑄劍師無法融化原料而獲得合格的鋼水時,祭祀的活人則因為身體中所含有的磷起到了某種令人遺憾的作用。


    “這麽說鋼刀之中若是摻有磷,是不是會更易製造?”聽故事聽得眉飛色舞的劉寶鎧馬上就想到了如何製造武器。


    都不用薑田解答,宋懿就遺憾的搖搖頭:“理論上是的!但是如果你想自己的刀隨隨便便就被人砍碎,的確可以摻入一些磷。”


    薑田樂嗬嗬的看著他,顯然這家夥在得到白磷之後就馬上用在了煉鋼試驗上,結果肯定也如他所說的那樣,磷對於鋼鐵來說是一種有害雜質。但是薑田並不會主動的說出來,否則你怎麽讓這唯一一個可以知行合一的學生迅速成長起來?


    同樣是學生,與興奮的男生不同,心月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卻糾結起神話故事中那一幕幕淒婉悲壯的情感大劇,尤其是想到幹將莫邪之類的著名事例,她發現在自己這個老爺兼師傅麵前,任何以前無法解釋的東西似乎都能分析出個子醜寅卯,就說前兩日解釋風起雲湧,薑田不僅搬出一個地球儀來,而且還借著前一段時間講過的物質三種形態,來闡述雲雨的形成以及大氣環流的相互作用,在薑田的眼中,蒼茫大地與朗朗乾坤不過是相互作用的一個集合體,可是教導他這些知識的那個師傅,也就是這些同學們的師爺,究竟是怎麽知道這些東西的?顯然就算是西夷那些酷愛研究的人也都還沒有掌握這些,那麽這個神秘的老人又是以怎樣廣博的知識總結出這些東西?恐怕在他老人家看來,這世間萬物都如螻蟻般渺小吧!


    其實有這個疑問的不止一個心月,甚至很多人都有這個想法,看著薑田和張韜倆人時不時就會拿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東西,不論是改革方案還是各種讓人歎為觀止的發明,很難想象這倆人是師出同門,再加上抗清時期張韜所展現出來的迥異於這個時代的軍事能力,使人們不得不聯想到那個文武全才的帝師該有多麽恐怖,他收下的這兩個親傳弟子都算是人中龍鳳,卻也隻能各自習得一半的本領,若非江湖上盛傳達摩祖師有七十二絕技,少林弟子終其一生也難以全部精通。否則真要有人懷疑這個神秘的帝師就是天界下凡的星宿,他指引文、武曲星來挽救中原於水火。


    沒辦法,受限於這個時代的眼光,不論張韜是否刻意的去宣傳,人們都會不自覺地將各種神秘主義的東西加諸在難以理解的事物上。當然這也變相的等於擁有了天命神受的理論,起到了穩定社會的作用,就是不知道張韜極為看重的政治課變成中小學的必修課時,會不會影響到皇家在中原的統治地位。不過若想引發思想上的變革,僅僅靠某些人的鼓吹煽動是沒有用的,這必須讓大多數的民眾擁有一定的政治覺悟。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就是普及係統的科學教育,潛移默化中逐漸形成新的思想體係。靠著現在這陳舊的教育體係,至少薑田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結果了。


    等到了又一個午休時間,薑田隨意的拿起最新一期的邸報,這才發現報紙的厚度似乎有所增加,打開一看不要緊,薑田就隻剩下了苦笑的份:“這分明就是後世的中@央@黨@報@嘛!”


    除了邸報上最常見的政治動態之外,還增加了不少實事分析與社論,尤其是眼下正在熱議的部委改革。還在進行權利再分配的張韜忙的焦頭爛額,本來新朝成立對前朝的一些規矩進行變動是很正常的,所以無論部門的名稱怎麽改變,或是增加多少消減多少部門都沒有關係,因為千百年來無論任何一個朝代,隻要是還是想立足於中原,就不可能改變一些基本的東西,比如這個社會中占據領導地位的士紳階層。


    在曆史上無論明還是清,他們除了一些不太重要的區別之外,整個國家的統治體係並沒有太大的不同,滿清八旗不過是取代了屍位素餐的明朝皇族們,國家的主要統治結構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任何政令與朝廷的法規都隻能行使到縣令的一級,雖然保甲、裏長之類的角色依然存在,但是真正在鄉村或是鄉鎮中占據統治地位的,還是各地方的宗族與士紳。那些沒有官衣卻比官員權力還大的土皇上們才是這個國家統治階級,以至於有時候就連皇權都要給他們讓路,若是誰想動他們的利益,不僅在朝廷中的各類代言人會站出來極力反對,同時還會發動輿論對敵人口誅筆伐打成十惡不赦的壞蛋。而在曆史上雍正就是因為推行攤丁入畝損害了這些人的既得利益,結果一直都被說成是千古少見的暴君。


    雍正不受待見,是因為他這個人一心為了維護國家的穩定,或者說是為了維護皇權的穩定,而不惜對所有既得利益集團開刀,不管你是滿人還是漢人,隻要擋著皇帝的權利,就一定要被一刀劈開!這一點別說是他兒子乾隆做不到,就是被稱為千古一帝的康熙也做不到,所以滿清能在中原立足與這位遭恨的皇帝不無關係。同時他相比搞一條鞭法的張居正占優的地方在於,他不在乎儒林與地方士紳的反撲,事實上在滿清早期大開殺戒**大行其道的時代,儒家所能動用的社會力量極其有限,這才讓他能大刀闊斧的改革。


    張韜就沒有那麽好命了,作為一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中國人,傻子都知道必須要挖掉地方上的這種非法勢力,你還不能大大方方的搞**,同時也不能忽略宗族與士紳在維護地方穩定上的重要作用,但是又想剝奪他們的各種非法權利,你說這件事會有多難?而中國在唐以後,除了一個命苦的宋朝之外,一直都沒能破解這個死循環,直到韶山衝裏一個嬰兒呱呱墜地,直到一個生命力頑強的政黨,手段逆天、成果輝煌的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在中華大地上,第一次讓政令能通達到每一個鄉村,讓整個中國能團結的變成一個整體,讓被閹割三百年的血性再次迴歸到這個民族的精神裏!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那些老一輩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他們是真的在用生命來締造一個迥然不同的國家,他們希望原先那些困擾中國的難題都可以得到解決,他們不在乎自己的子孫是否能繼續掌握權柄,因為他們堅信中國是全體中國人的中國,而不是某個人或某一些人的中國,無論是他們還是他們的子孫都隻是全體中國人中的一份子,隻可惜……


    不去管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怎麽樣,現在的張韜麵臨著任何一個開國帝王都要麵臨的問題,如果為了盡快恢複國力,為了迅速穩定政局,那麽選擇性的妥協就是必然的。可是經過了那波瀾壯闊的民族複興曆程,作為一個從二十世紀過來的人來說,這些為了一己私利而置國家未來於不顧的所謂清流名士們,簡直比茅坑裏的排泄物還要讓人惡心。所以當邸報中寫明,任何不經當地司法機關審理的官司,任何由宗族私自審判的案件,皆非法!任何民間自行裁度之律令,皆非法!任何私自囚禁拷打之行為,皆非法!看到這些釜底抽薪的舉措,薑田一點都不意外,若說在國朝建立的時候,之所以能夠將鄉村中的土皇帝們連根拔起,與各種政治運動的整肅,與各類新型官員充斥基層不無關係。但是受限於此時的通訊能力,中央不可能如臂使指般的控製到每一個神經末梢,所以這些肅殺氣氛濃烈的政策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薑田也不報任何期望。可是這卻開了一個口子,等於宣布那些私設公堂的土皇帝沒有合法的管理權,等到國家能夠騰出手來整治他們的時候就有了法理上的依據。當然這些人也明白此舉的危險性,沒有了管理權的士紳和普通地主沒有區別,以後還不就是砧板上的肉,隨便的讓人拿捏!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這些人才發現,以前本以為靠著族中出個讀書人,就能攫取政治權利,進而在朝廷中扶立代言人的日子到頭了,莫說地方官的職權也被削弱,就是讀書人以前超然的地位都已經不複存在,他們所賴以依靠的政治資本幾乎消失無蹤,從明年開始你有多少地就要交多少糧,若是想學著前明時期那樣抗稅不交,就要掂量著自己有沒有能力阻擋國家暴力機關的強製執行了。


    其實每個開國皇帝在遇到這個問題時,采取的辦法都有點類似,那就是動用剛剛橫掃天下的軍隊,將那些根深蒂固的豪門大族連根拔起,有時候甚至是整個省的人都要被強迫遷徙到另外一個省去,這樣就會破壞原有的地方勢力,並且相對的平衡了各地區的生產力差距。但是一開始這樣做是沒問題的,等太平日子長了,移民們熟悉了新家園,他們也就變成了當地的土著並建立起新的、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就好像當年湖廣填四川,現代的四川人有誰能說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巴蜀苗裔?反正老子生與死長於斯,誰敢說四川的壞話我就跟誰沒完!


    破壞一個舊世界的時候,也要建設一個新世界,咱們的老革命們恰恰是隻做到了破壞,在摸索著建立的時候,便一個個都去找馬克思報道了。所以張韜知道,如果完全複製二十世紀的辦法,別說是此時沒有複製的基礎,就是真的做到了,最多也隻是換湯不換藥罷了,過上幾十年甚至一百年,國家還會走上以前的老路。所以他想著要將社會體係徹底的從官本位過渡到民本位,但是現實中的改革肯定不能那麽激進,並且在一開始就要將管理基層的人套在法律的框架之內,這種幾乎和整個國家作對的改革注定了要艱苦異常。


    “晉朝因為施行九品中正製,維護了統治階級的利益,卻遏製了民間的唿聲,所以它不僅很快的四分五裂了,也沒能做到承上啟下的功能。而隋朝開創了科舉製度,讓普通百姓有機會參政議政,打破了世襲貴族對國家的控製,才有了後來大唐的繁榮。等到明朝獨尊理學,將科舉限製成八股文的作文考試,這等於是變相的迴到了九品中正製那種死板的社會製度,嚴重阻礙了社會的變革與發展,同時誕生了一批披著儒家外衣的特權貴族,並最終導致了國力的迅速衰落……”薑田讀著邸報上的那篇社論,幾乎句句都是誅心之言,雖然用的是白話文體,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某個軍隊培養出來的編輯所寫,但是文中的意思簡單明了,誰要是想阻擋改革,那就和曆史上那些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一樣,終將成為被唾棄的對象。並且現在被文人們所抨擊的科舉改良,隻是恢複唐宋舊製而已,誰要是不和前明劃清界限,今後就甭想再出仕為官。


    看著薑田深思的表情,即便是沒心沒肺的色狼都不敢大聲說話,這看似平靜的北京城裏其實早就暗流湧動,如果不是懾於皇帝手中的軍隊,恐怕各種反對派早就將紫禁城淹沒了,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自從東林黨被反複打擊之後,民間就再也沒有一個能統一思想的黨派。反倒是因為這次的科舉改革與稅務改革,讓原本鬆散的民間勢力得以整合,他們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不得不做著最後的抵抗,此刻就是一種微妙的平衡點,皇帝和這些土皇帝們都在準備著自己的撒手鐧,好隨時給對方以知名的一擊。而他薑田可不太可能繼續置身事外,必然會被卷入到這場關乎國運的政治鬥爭當中去。但是薑田不想參與,因為他知道一個封建主義的帝國,如果不能發展成為帝國主義,那麽一切都是白搭,而隻有在帝國主義的基礎上才有資本主義生存的空間,而如果不能讓資本主義膨脹到自己的極限,就不會催生出社會主義,這條社會發展的必經之路是跳不過去的!張韜想玩跨越式發展,他薑田卻沒辦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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