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板猜的不錯,玲瓏與夕芸二人的確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不過這件事當事人不說沒人能猜得到真相是什麽。再說就算猜到了又如何,誰能改變兩個弱女子在這亂世中的命運,至少現在的薑田連夕芸一個人都改變不了。


    古人雲聞雞起舞,但不論是茶館還是妓院,都沒有一大早就開門的習慣,薑田這邊也一樣,不過雖然沒有開門做生意,但大概七點多鍾的時候他還是準時的起床了,這些天的古代生活讓他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別看每天晚上都要九、十點鍾才能上門板,可對於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這個時間睡覺已經是難得的正常作息。別看他起得早,還有比他更早的人,那就是夕芸,每天她都是第一個起床,然後很自覺的替這一老一少做早餐。這個活原先是薑田的,後來被她給搶了過來,所以每天早上百無聊賴的薑田就做幾下忘了一大半的廣播體操全當是晨練了。


    早餐很簡單,兩碟鹹菜加上三碗糙米粥還有幾個雜糧饅頭,放在後世這屬於標準的綠色健康食品,擱在這個時代則算是普通人家的普通飲食。每到這個時候,夕芸都會一聲不吭的拿起饅頭遞到薑田的跟前,直到薑田接下並且咬上一口,這才笑眯眯的自己吃起來。這丫頭很少說話,總是用肢體語言來和人交流,好在她想表達的意思都很簡單,無非就是吃飯、喝水之類的日常活動,不用讓人費力去猜。有時候薑田也暗自琢磨,是不是因為年少時突遭變故又生活在青樓之中,所以變得不愛與人交流?這讓薑田也摸不準她的內心中究竟是怎樣想的,是否真的希望被自己這樣硬生生的拽出倚紅樓,過著如此寡淡的生活。所以今天薑田決定在開門納客之前,找個機會與她好好地聊聊。


    很可惜,這邊剛吃完早飯,就聽見後門有人大嗓門的吆喝:“薑兄!薑兄可在?”


    一聽這嗓音他就知道是誰上門了,趙老板微微一笑:“你去開門吧,今天我和夕芸兩個照顧店裏。”


    薑田心想這三人屬於夜貓子進宅無事絕對不來,自己卻又沒辦法拒人於千裏之外,隻得硬著頭皮走到門邊開門迎客。


    他決定不和這仨人繞圈子:“三位清早起來就登門拜訪,可是有什麽要事?”


    還是劉色狼一馬當先的走進院子,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薑田的肩膀:“薑兄,你的事小弟我可是用心辦妥了,現在兄弟有難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什麽事情這麽嚴重?說的薑田心裏直發毛,他已經知道這仨人的身世背景,心想你們都擺不平的事情我能做什麽?


    田虛海田公子一看薑田的表情就知道對方領會錯意思了,於是急忙站出來打圓場:“莫急、莫急,我們坐下來說話。”


    原來,昨天就在薑田搜腸刮肚編排相聲段子的時候,劉色狼輕車熟路的找到倚紅樓的老鴇子,一張嘴就是:“薑公子是我的朋友,以後夕芸姑娘的包身費降到每月十兩銀子,我再給你一百兩先包一年的。否則就是不給我麵子,不給我麵子那我就告訴兄弟們都不來你這裏玩了!”


    陳媽媽自然知道這幾個紈絝子弟才是自己的財神爺,犯不上為了一個丫鬟得罪這些貴公子,當然是一口答應了下來,誰知到被玲瓏聽說了這件事後,直接對色郎兄下達了封鎖令,放出話來:“他以後休想再見我一麵!”


    薑田聽了有點哭笑不得,心說你也真夠直白的,這是一個大活人呀,怎麽在你口中就像是出租了一個物件那麽簡單?是不是人家大美女不再見你了,所以找我想個辦法?可我能有什麽辦法?為他們端來茶水待客的夕芸正好聽見了前邊這段話,擺放茶杯時手明顯停頓了一下,不過臉上沒看出任何表情,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懊惱。薑田自然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心中的疑慮又加重了一重。


    色狼兄沒注意到薑田的眼神不在自己身上,還在哪裏口沫橫飛的說著:“小弟我絕對算得上急公好義吧?那麽賢兄這次一定要幫我!”


    “我能幫你什麽忙呢?”


    仨紈絝又一次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後還是色狼不情不願的第一個從袖筒中抽出了一張紙:“唉……昨日聖上突然說要考校禦教院的學子,還給每人都出了考題,賢兄是知道的,問小弟我京城之中的煙花之地還差不多,這答題嘛……”


    看著他猥瑣的笑容,薑田沒有任何懷疑,你說紈絝子弟的最大特點不就是不學無術嘛,這些人都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尤其是色狼這種長房長孫的身份根本就不用學習,反正到時候也會世襲爵位,隻要不是個大字不識的文盲就可以了。所以薑田也沒客氣就接過了考卷,心想如果是考八股,自己就搜刮一下記憶看看能不能拚出個差不多的東西,反正他這種勳戚子弟要是寫出錦繡文章那才叫出鬼了。可是當他自己一打量,這才發現事情有點不妙。


    “這題……”薑田掃視了一下卷子,然後抬頭望著這仨人,除了色狼在那裏訕笑之外,另外倆人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你說這是當今聖上出的題?”


    仨人點點頭。


    “那好吧,你們什麽時候要答案?”


    色狼很不好意思的咧著嘴:“這個……現在就要!”


    “現在?”


    宋懿知道自己也該說點什麽,不能總讓一個人當萬人嫌:“薑兄有所不知,聖上今天下午就要問對,我等不能不急!”


    “我沒記錯的話,宋老大人也是此中高手啊?你們又怎知道我能答出此題?”


    “這就是薑兄會錯意了。”田虛海也急忙分辯道:“奉新公雖然於格物之學頗有見地,可這數理方麵就要稍遜一籌,學生考試也沒有先生代為捉刀的道理。再說兄台能製出如此巧思的淨水器,又怎能不精於此道?還望看在劉賢弟的麵子上勉為其難了。


    薑田知道自己是躲不開了,隻好仔細的開始審題:朝廷發精兵五萬民夫十萬北征,需貯備軍械糧草以應不足,現京中府庫有存麥百萬擔,皆磨為粉損耗兩成六分三厘,隨軍輸送損耗一成七,精兵日食二斤,民夫食一斤,問百萬擔糧可供大軍用度幾何?


    這不就是一道應用題嗎!要是在後世連個小學生都能解答,不過放在這裏就足夠為難這仨人,想必那個什麽禦教院裏類似被考倒的貴族子弟不在少數,其實這題並不難,隻是牽扯到小數點的應用,對於習慣了用概略數字統計的古代官員來說絕對算是個複雜的問題。薑田看著他們期盼的眼神知道今天是躲不過這一關了,隻好轉身迴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了自製的鵝毛筆和記載流水賬的木牌,準備開始做題。誰知他迴來後卻看見桌子上已經鋪好了上等的宣紙,三個人就像是接受輔導的學生一般等著看他解答,薑田也沒多想,反正木牌太小算起來不方便,人家連草稿紙都準備好了,自己還矯情什麽。他這一算就沒工夫再觀察那三個人了,所以沒看見他們那種驚異的眼神,這一刻如果薑田再想否定自己和皇帝有什麽關係,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沒用幾分鍾薑田就得出了答案,總共可以吃305.855天……看著這個數薑田也覺得不符合這個時代的特點,於是就四舍五入約等於306天,算起來一億斤麥子還不夠這支大軍吃一年的,而且這還是簡略算法,如果真的按照真實情況考慮,即便配給額度不變,隨著糧食越吃越少以及裏程的延長,實際消耗量是在累加增大,也就是說根本吃不了十個月。難怪古人總是反對出塞征討,這的確是相當的不劃算。


    劉色狼看著最終答案舔了舔嘴唇,宋懿則舉起茶盞淺引了幾口來掩飾震驚,至於田虛海嘛,則被驚得目瞪口呆。他們不是被這個結果嚇到了,其實他們早就想到這種簡單的題目難不倒薑田,但是他們沒想到他會計算的如此之快,尤其是對小數點的嫻熟使用,都超過了教習他們算數的先生,恐怕也隻有戶部那幾個皇上親手教出來的大人才能有此神速。當然如果薑田的麵前擺著一個算盤,那麽隨便找個賬房先生也能得出精確數字,可他隻是用鵝毛筆在紙上寫了幾道算式而已。


    “好了,在下總算是不負所托……”


    他這話還沒說完,宋懿連忙伸手抓過了草稿:“薑兄,這等算法是從何處學來?”


    “我從小……”隻說了三個字,就馬上意識到了自己差點說錯話,尤其是這仨人的眼中已經冒出了懾人的精光:“愚兄我在家鄉苦讀之時,曾遇到胡人商隊,這是從一個色目人處學來。”


    還好瞎話編的及時,要不然這幫人一定刨根問底。其實他們也沒指望這麽簡單的就能聽到實話,更是發現了對方已經警惕起來,於是便岔開話題談論談論天氣緩和氣氛,趁這個機會宋懿已經將草稿揣進了袖子裏。薑田心想你們已經得到答案了,為什麽還不離開呢?是不是覺得這題太好算了,對不起你們給陳媽媽的那一百兩銀子?


    互相又囉嗦了幾句廢話之後,田虛海話頭一轉:“薑兄,小弟唐突的問一句,雖然夕芸姑娘暫時陪在兄台身邊,可你打算如何安置?畢竟……”


    話問的很直接,卻還將後半句給咽了迴去。其實這正是薑田為難之處,按照這個時代的標準,如果真的能為她贖身,那麽這個人從法律的角度上就歸薑田所有了,如何處置全都聽憑主人的意思。但他是個從基本人權還算平等已經消除了奴隸製的社會穿越過來的,在他的思想中根本就沒有奴隸的概念,也不願意將這麽個小丫頭當成是隨便買賣的東西。更奇特的是,作為當事人的夕芸似乎根本不關心自己的命運,除了在來到這裏的第一天有些不知所措之外,她以極高的適應能力習慣了小茶館的生活,也從來不表露出任何感情,更不會出口詢問薑田如何解決身份這道難關,就好像什麽事情都不存在。薑田相信如果有一天突然對她說,自己已經沒有錢了,她還是得迴到倚紅樓去,這丫頭也會一聲不吭的轉身離開。


    “不瞞你們說,我其實都不知道現在這種結局是否真的正確,離開那種煙粉之地是否就真的能讓她獲得幸福,眼下也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宋懿略微一沉吟便開口說:“我看她並不是那種自甘墮落之人,能尋一個好歸宿應當是高興的,隻是現如今她還不能確認自己就真的重獲新生,所以不敢表露罷了。其實要想讓其脫籍也不是難事?”


    聽他這麽一說薑田來了興趣:“哦?宋賢弟可有良策?”


    宋懿盡量壓製住自己興奮的情緒說出了早就計劃好的對策:“聽家祖說,聖上曾著科學院研究一些東西,可是到現在也沒什麽進展,故而龍顏不悅,且廣發榜文招賢納士,薑兄不願做官也就罷了,可要是真能將那些難題解決一二立下些功勞,再由家祖與各位大人活動一番,賞賜個婢女還不是易如反掌?”


    “妙啊!說白了不就是一個婢女嗎,隻要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那些個大人們哪還會在乎奴籍的事情。”劉色狼不失時機的附和這個提案,姓田的也在一旁直點頭。


    這個說法讓薑田也很心動,交代給科學院完成的工作也肯定和科學有關,以這個時代的技術水平來說,應該不會超前太多。自己不妨嚐試一下,萬一能瞎貓碰上死耗子不就讓宋應星欠自己一個人情了嗎?然後求他疏通一些門路,給夕芸填個身份證明又有什麽難的?


    其實他並不知道,看似聰明的現代人已經中了古人的圈套,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也不比前生的那個傻秀才聰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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