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縣令鍾亦之拿著其夫人遞來的名貼,皺眉道:“稻娘怎麽送了貼子來?是有什麽事?”


    鍾夫人笑道:“我派人去打聽了,聽說是她表姐被人害了懷了身子,拜托我們把歹人關大牢。”


    鍾亦之略略一愣,道:“那起強奸未遂的案子,已判下來,早就關大牢了,難道還有什麽不妥?稻娘是想將秦大處死?這可有點難辦!”


    鍾夫人款款地道:“老爺啊,案子是判了,可那秦大是否還在牢獄裏呢?你雖然是青官,可保不準有哪起子人欺上瞞下,汙了你的青名呢?”


    “欺上瞞下?誰敢?!仁和縣還是我做得主!沒有我的朱批,怎麽能放……”鍾亦之一怔,猛地想起,範衙役似乎說過提前釋放一人,還孝敬了五十兩。不過升鬥小民,雞鳴狗盜之徒,也不算什麽大罪,提前放人也不是沒有,就順嘴答應了。


    這該死的範衙役,瞞下稻娘這重關係……


    要知道,誥命每年都要向朝廷上折子的,雖然品級不高,不至於上達天聽,但凡事就怕個萬一啊。就算上報了不會傷筋動骨,但總是不利於政績考核。


    “娶妻娶賢呐!娘子,你又提醒了我一次!”鍾亦之朝夫人點了頭之後,迅速叫了人來,吩咐下去。


    春花拿起付嵐製的香,笑道:“表姐,你越發能幹了,這佛香製得和外頭賣的差不離。


    官差來捉秦大時。他正在葛裏正家吃大肉。


    他是葛裏正的小兒子,年紀和他孫字輩兒相仿。葛裏正老妻早喪,又是個官兒。家裏家外沒人敢管他疼自個兒的親骨肉。兒媳婦們早避走出去,兒子唾棄不願意一起吃,隻兩個最小的小孫女兒眼巴巴兒地盯著秦大一口一口地吃得滿嘴是油。


    有人盯著自己吃東西誰吃得香,秦大抓一把花生米兒,塞到侄女兒的衣兜兒裏,“去,去。出去找娘去!”


    小孫女兒眼兒直拿那肉盯著,雙眼放光。話說娘親有好久沒煮肉肉吃了。


    肉肉。肉肉,肉肉。


    小孫女兒小嘴兒不住地嚷肉吃。


    葛裏正不耐煩,拍得桌上梆梆響,“滾滾滾。問你娘要,小賠錢貨,吃什麽肉!娶的什麽媳婦,生的都是賠錢貨!一個孫子都沒有!走走走!”


    小孫女兒哇啦一聲哭開了。


    葛裏正的小兒媳婦聽見女兒哭,強忍著秦大色迷迷的目光,進來拉了就走。


    “娘的,五個兒子,一個孫子都不給老子生,老子要成絕戶頭兒了!”


    秦大笑嘻嘻地道:“爹呀。哥哥們生不出兒子,我能生兒子啊!等你把那付家丫頭給我弄到手,給你生十個孫子!”


    葛裏正欣慰地道:“嗯。付家丫頭臀兒大,準能生兒子!下午我給你出麵,去付家提親,由不得付家不答應!”


    秦大在付家受這麽大委屈和傷痛,竟還去牢裏呆了幾日,心裏那個恨甭提了。不把付嵐搞到手,他心難安。


    秦大好不容易開了葷。如今沒了女人哪裏能忍,心裏貓抓一般,夜夜裏精水兒不斷,誓要把付嵐搞到手。


    秦大惡恨恨地道:“裏正的親兒子都敢不給麵子!叫付家在我們鎮上呆不下去,給我滾蛋!”


    秦裏正笑道:“好孩子,趕走了你嶽家,以後去哪裏要錢去?你爹這麽大歲數了,也照顧不到你幾年。你要想好後路。”


    “好吧,那勉勉強強留下他們吧,不過得給我賠禮道歉!”


    “怎麽樣都可以!隻要你高興!來來來,吃肉!”


    下午葛裏正果然帶著秦大登門來提親。


    除非不想在這裏呆下去,裏正的麵子,付家不得不給。


    先不說答不答應,這上門提親連媒婆都沒舍得請一個,這秦大也足夠欺負人。


    付父忍下氣,勉強叫坐,臉上鐵青。


    葛裏正提著禮盒,笑道:“你們兩家,何必鬧得太見外,都是一家人了,哪裏分個裏外對錯,是不是?你吵過來我罵迴轉,天天熱鬧著,叫別人看笑話,又是何苦?而且,女孩們,老這麽鬧著名聲也不好!家裏大大小小的女孩子男孩子,這樣下去他們怎麽好說親!還不如你們兩家並做一家,佳兒佳婦,美事一樁啊。來來來,大小子,給你爹跪下道個歉,不快的事就算了了!”


    秦大看了葛裏正一眼,這和開始商量的不一樣啊。


    葛裏正搖搖頭,這孩子還是太嫩得多曆練啊,口氣加重,催促道:“快呀,磕了頭認了錯,他就是你正正經經的嶽父爹了!”


    秦大跪下來,拜道:“爹,是我錯了!”


    付父閃身一讓,冷笑道:“對不起,我可當不起你的爹!誰是你爹,你拜誰去!”


    葛裏正笑道:“孩兒都有過一個了,以後成了親,怎麽不叫爹呢。今天我來是商量大小子和你家姑娘成親的日子。我覺得這親事越早越好,省得人說閑話。”


    付父捏著拳頭,臉上青白一片,又不好發作,瞪著秦大想將他吃了。


    有葛裏正在,秦大心裏就不怕,順勢起來道:“爹,嵐兒在哪裏呢,我去見見她,安慰安慰她,免得身子哭壞了。”


    付父怒目而視,“滾求,誰是你爹!”


    葛裏正臉色一變,“付老二,你這態度怕是不大好吧。你要這般,你家租的地,我明兒就給你退了。對了,今年你家的徭役,聽說老蕩山要開石……那裏年年可都要死人呐。”


    付父氣得發抖,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付祖母在裏間再也忍耐不住,跳出來,指著葛裏正的鼻子就罵道:“真是欺人太甚!葛全兒,你算是誰,代秦大來提親?”


    自從當上了裏正,幾百年都沒人敢指著他鼻子罵了。


    就算是親爹,葛裏正他也不是戶籍上的爹。名不正言不順,葛裏正說不出話來,眼睛兇狠地盯著付祖母。


    “老不要屁股的,大搖大擺地充爹,人家姓秦,他不姓葛!


    你要我兒子租不了地,你要我兒子服苦役,你威脅我兒子!咱今天把話擱這兒,我們還真不怕你搞這些事!打量你這個裏正很厲害?打量我家沒人?


    你知不知道,官家親封的稻娘是何許人也?是我家大侄女兒!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你下台去耍!”


    葛裏正臉上有些難看。


    “實施告訴你,我們告到縣令大人那兒去了!你不是有門路嗎?縣令他不行,老子告到省城去!再不行,還有那禦狀呢!難道你就能橫行霸道一輩子?”


    葛裏正猛地想起稻娘的名頭,臉色一變,轉著眼珠不說話。


    一個村裏的,三春又是慣常在村裏行走,那麽個小丫頭,能橫過葛裏正?秦大不相信,道:“你老莫吹牛,哄誰呢,那點點大丫頭,我一爪都能捏死,抬了她出來嚇人,真正是好笑。廢話也不說了,今天你定親也得定,不定也得定!”


    葛裏正猶疑不定,他官場走老了的人物,怎麽不知輕重,換了個臉兒道:“付大姐,鄉裏鄉親的,什麽告禦狀,說得恁嚴重……”


    當當當,銅鼓聲響起,緊接著,喧嘩聲傳來。


    葛裏正臉色大變,衝出屋子。


    一隊帶刀官衙役走來,其中一個見到裏正,問:“葛裏正,秦大在何處,我等奉命前來捉拿!”


    秦大臉色一白,癱軟在地。


    葛裏正張了張嘴,才道:“誰,誰的命?”


    領頭的縣差役不耐煩,打眼一看軟在地上的秦大,銅鑼一般的嗓門喝道:“囉嗦什麽,反正不是奉你之命!你就是秦大?給我抓起來!”


    眾差人拎小雞崽兒似地將秦大提在手上。一股騷味傳來,秦大底下滴滴黃色液體流下,啪啪濺在泥地上。


    差人哈哈大笑,“這麽個弱雞兒,還能作惡!真是有那罪惡根,小雞兒也能發猛!事已畢,我等且迴。”


    葛裏正心急如焚,拉住那認識的衙役,悄悄塞了銀子,道:“到底是咋迴事?”


    衙役低聲道:“你老惹了不該惹的人,自求多福吧!”


    葛裏正驚疑不定。


    秦大一行人剛走出幾步,村裏就響起了敲鐵鍋慶賀的聲音,不絕於耳。


    時間是治療傷痛的良藥。來觀音廟這兩個多月,什麽糟心事都不用想,隻管悶頭幹活製香,閑了再聽聽老尼姑講經,付嵐的心境已平複了許多。


    想她剛來,晚上時時被噩夢驚醒,白日也不敢見人,無緣無故地總是肉緊心絞痛,別人一個眼風兒掃來就覺得他們是在講究自己。日日夜夜地驚恐,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當尼姑說來不事生產,有香客供奉,日日敲鍾念佛等吃飯,但其實哪有那麽容易,香火不旺盛時,還得出門討口化緣,求得一點素齋,比起街邊的叫花兒也好不了多少。


    化緣的進項並不多,廟裏僧人最主要的生活來源還是香蠟紙燭,製出來或自己售賣,或成批賣給喜喪鋪子。


    付嵐一進廟裏就開始學習製作佛香,什麽都不用想,整日聽著經,整日製香,一段時間下來,製香的手藝是突飛猛進,人的心境也逐漸沉寂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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