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八年的答案


    我的眼睛與苗岫擋在黑色無框眼鏡下的眼睛對視,大眼瞪小眼,彼此相顧無言。


    杵在大門口半天,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我從嘴角努力地擠出一句話。


    “好巧啊。”


    苗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拉下帽簷,點頭。


    “恩。”


    門口已經有幾個人在看我們了。


    苗岫的經紀人芬姐趕緊扯著我們進去。


    這個酒店有二十二層之高,是本市最高的建築物,我的房間在十二樓,苗岫的房間則在頂樓,那是專門為vip貴賓設置的,將市中心的好景盡攬在眼底的好樓層。


    出了電梯後,我與苗岫便分道揚鑣了。


    第二天開始我便忙著選分店的地址。在市裏逛了好幾處價格合適,門麵合適的地段。經過兩天的考察與收集資料,終於將分店的地點定在十字路口的一個公交站門口。


    那裏有一個時代廣場,是我搭乘馬明的車子第一次進入n市瞧見的那個嶄新的大商場。商場由於新建不久,招租還沒完全招夠,一樓還剩下四五個店麵空著,剛好是十分合適的位子,在廣場的手扶電梯旁邊。


    因為價格比其他的店麵貴了一點,導致一直沒法租出去。我帶著馬明去約見了商場的招商中心經理,並說明了來意。


    馬明與這個經理是舊識,兩三句話便將價格砍了不少,當然也不會讓那個經理吃虧。


    在吃過幾頓飯之後,並與那經理簽訂了合同,將店麵拿下來。


    馬明負責聯係裝修工人,我則通過視頻電話與君七秀還有林榮報告了這個事項的進展。


    在視頻接通之後報告工作的前一分鍾,我被林榮糟糕的臉色嚇了一跳。那臉色慘白地要命,簡直是病入膏肓了。


    問林榮是怎麽迴事。


    他隻是簡單地說最近生病了,現在沒事了這類敷衍的話。


    因為還有君七秀等著我的報告,我隻好暫且擱下這個話題,開始講正事。


    在掛斷電話的時候,我還特意地問了下安誌宗的情況。


    我能妥協於安誌宗的安排,不過是因為安誌宗也必須妥協於我的安排。我調到這個城市出差一個月,安誌宗則是跑去另一個偏遠的城市,且距離g市有十五個鍾頭之遠,而且據說那是個經常會缺水的城市。


    君七秀似乎早就料到我會問起安誌宗,沒有一絲的猶豫,迫不及待地將事情都一一地說了出來。


    “蘇斐那個人啊,剛到那裏的第一天就吵著要迴來了,說是沒水可以洗澡,還半夜斷電了。到後半夜來才來水來電。”


    我強忍著笑意,接著問道。


    “那你怎麽迴答他的?”


    安誌宗必須在那裏待一個月,直到新店順利開張才可以迴來。一個月的時間不長不短,應對新店的各種問題是綽綽有餘的。


    君七秀挑高了眉頭,淡淡地說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去工作而不是去玩。隻要有來水有個可以睡覺的地方就很好了。我自然不會讓他迴來。”


    我愣了下。


    這是我第二次從君七秀嘴裏聽到自己完整的名字,這足以代表安誌宗在君七秀心底的位置變化。


    我心底有些驚訝更還有些歡喜。


    驚訝的是安誌宗竟然這麽快就讓君七秀完全倒麵向我,歡喜的是君七秀還是原來的那個君七秀,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一樣的外表卻截然不同的行為舉止,但他的到底還是遵從本心。


    喜歡便是喜歡,厭惡便是厭惡,怎麽努力也無法改變。


    這是君七秀的口頭禪,也是他做人始終貫徹的宗旨。


    我笑著掛斷電話。


    馬明約定的裝修工人在第二天便來了。我拿出原先訂好的圖紙,讓裝修人員按照圖紙來進行裝修。當然,圖紙畢竟是死的,人是活的。裝修工人是這方麵的老手,對於裏麵一些不符合現實不符合這裏的水土的一切裝修指了出來,提出了他們的建議。


    我瞅了圖紙,再看看店麵,才與裝修工人協商一致,開始分店的裝修工程。


    從買裝修材料、鋪磚、木工進場與改電路、牆壁刷油漆、貼牆紙,再到安裝家具櫃門鏡子那些,我都一一站在現場監工,甚至與裝修工人一起就地吃盒飯。


    馬明則負責招攬新員工來店麵試。


    現場的店麵裏先設立好一個房間給我麵試應聘者。


    單單是監工與麵試應聘員工的兩項工作,就足以讓我忙得馬不停蹄,甚至連迴到酒店睡覺都是晚上的時候了。每次迴到房間裏,臉剛碰上床都會直接睡過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再起來洗澡。而且還總是灰頭土臉地迴酒店,身上穿的衣服每次都會沾上現場的油漆木屑。


    多次這樣之後,我便購置了一些便宜的衣服,這樣弄髒了也不心疼,髒了再買也不貴。


    隻是,每次迴酒店的時候總是迎著酒店們侍奇怪的目光。估計他們都在懷疑我的職業究竟是什麽了。


    這樣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兩周後,分店的裝修工作徹底完成,招聘的員工也都就位了,剩下的就是調配產品入店銷售,然後就是順利開張大吉。


    兩周後——


    在裝修結束之後,我與這段時間一起工作的人去了附近的餐館好好地吃了一頓飯。


    工人們都是些行為放蕩不羈的漢子,單純是吃飯是不夠入味的,他們還點了啤酒跟白酒來助興。


    當一杯倒滿的白酒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瞬間糾結了。


    雖然上輩子的時候我不曾斷過喝酒這個習慣,出入各種場合,在應酬的麵子上喝酒是最能打動人心的一種手段。可是我喝的慣紅酒,不代表能喝慣白酒。


    白酒的度數可是比紅酒的度數還高。


    我瞅了一眼在場的其他人。


    馬明是喝得兩眼發光,其他人也是一臉的紅潤,滿身的酒氣,白酒對於他們來說似乎是家常便飯了,早就習慣了。即使我將這杯酒幹了,估計他們是不會輕易饒過我的。肯定是兩杯才會過癮的。


    我的眉頭越皺越深。


    奈何架不住在場人員的熱情,在異地做客便要隨鄉入俗。我再這麽扭捏下去,估計也是會惹得大家的不快。何況裝修隊的包頭還是馬明的朋友,看在馬明的份上給我打了個打折扣,確實省了一大筆預算。


    我暗暗歎了口氣,拿過那杯酒,閉著眼,認命地喝下去。


    “好啊。果然是男人,痛快!”


    背後被一隻手用力地拍了幾下,差點讓我把肚子剛吞下去的東西吐了出來。


    一杯白酒下肚,腦子還沒有那麽快發暈。


    不出我所料,果然第二杯又很快地倒滿入我的杯子裏。


    馬明已經喝得眼神發飄了,甚至還伸過手想要幫我喝了。結果他自己的手還沒伸到,腦袋已經磕在了桌子上,暈過去了。


    第二杯下肚的時候,我的腦門開始發熱了。


    餐館的食物大部分是偏辣的,適合我的口味的菜肴很少。這個晚上我幾乎吃得不多,從餐館出來的時候,我的腳已經在飄了。


    站在路上等車的時候,抬頭望了下這個城市。


    橘色的路燈竟然已經有點彎了。


    前麵的大廈竟然有兩棟,還是一模一樣的。


    我略微吃驚,連忙伸手揉了揉眼睛。


    再望去的時候路燈已經正常了,大廈還是原來的一棟。


    我竟然喝醉了。


    等的車子很快來了。


    我仰麵坐在車後座,報了酒店的名字給司機,便開始閉目養神。


    此刻的我好難受啊。


    好久沒有喝酒了,一喝酒便是白酒兩三杯。安誌宗的身體似乎沒有喝慣酒,何況是這麽烈性的酒,饒是我也強撐不住了。


    安誌宗的身體跟我是差不多的,一樣是喝完酒沒辦法通過發汗嘔吐排出體外的,隻能在體內慢慢地把酒氣升華了,讓酒彌漫至全身,將腦子暫時麻痹住。


    這個時候,我開始羨慕苗岫了。


    苗岫雖然不善喝酒,但是他有一個好體質,那便是吐過之後便很快能清醒了。雖然腳步依舊會發飄,但至少他的腦袋是清醒的,甚至還可以辨認出身邊的人是誰。


    車子到達酒店的時候,我的胃是翻山倒海地難受啊。


    司機開車技術不是一般得爛,直路不走,轉走各種彎路,還經過好多山坑,車子一下子跳高了又降下。


    一路的顛簸讓我臉色蒼白一片。


    酒店門口站著一個人。


    我皺著眉頭,努力地瞪大眼睛,想將這個人看清楚一點,卻發現他的身影是變成了兩個,還一直在搖晃著。


    “那個誰啊,幫我開下門吧。”


    門童卻站在那裏,動作慢半拍。


    “喝酒了?”


    這個門童還有點多管閑事,那個湊向我的腦袋是要幹什麽,跟狗一樣聞我身上的味道嗎?


    不滿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少廢話,開門啊。”


    我扯著領帶,感覺整個人都快窒息了。腦子暈沉沉的,像鉛球一樣笨重。


    門童終於把門拉開了。


    我走了幾步,便覺得渾身沒力氣。一把拉住前麵的門童。


    “你啊……扶我上樓吧。我的房間在1204,等下給你小費。”


    好難受啊。


    身體也好沉啊。


    腳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怎麽都使喚不動啊。


    門童身上的味道還挺好聞的。


    我忍不住嗅了下,卻發覺那個味道有點熟悉。


    是誰噴過這個牌子的香水啊。


    我搖了搖重得不行的腦袋。


    越搖,腦袋卻越疼。


    想不起來啊。


    “喂,你的工資不少吧。這瓶香水都足夠抵一般人兩個人的薪水了。”


    想跟門童聊天,緩解下痛苦,門童嘴巴卻像貼了膠布一樣,除了剛才那句話之外,那嘴巴就再也撬不出任何話。


    像個啞巴一樣。


    我半睜著眼睛,看著電梯門打開,再感覺到門童拉扯我進電梯,他還企圖推開我,讓我自己靠在電梯門上。


    但是啊。


    還是靠在門童身體上比較舒服啊,柔軟柔軟的,還帶著香味。


    這個香味到底是什麽啊,在哪裏聞過呢?


    我伸出手,一把扯住了門童,將人扯入自己懷裏,一隻手環上那腰,另一隻手按在那近在咫尺的白皙脖頸上,將他的腦袋緊緊地壓在自己的肩膀上。


    恩,作為一個男人,這個腰似乎瘦了點,但是抱著感覺不錯,起碼不會讓我厭惡。


    恩。這個味道啊,似乎是……


    我動了動鼻子,努力地嗅了嗅。


    “苗岫……跟苗岫用的是一樣的香水呢。”


    我想了半天,終於想起那個名字了。


    懷裏柔軟的身體僵硬住了。


    我納悶地支起他的臉。


    “你是……苗岫?”


    我的眼睛已經瞪大了。


    麵前的這個人竟然是苗岫。


    我連忙往後退去,腳卻禁不住地發抖著。


    苗岫的臉上竟然全都是血,嘴巴裏還不斷有鮮紅的顏色流出來。


    苗岫死的那一天,我在場的,我還記得苗岫當時穿的是什麽樣的衣服。


    純白的襯衫,上麵還沾著大半的鮮血。


    “你終於知道我是誰了嗎?”


    苗岫勾著嘴唇的冷笑,邁開步子,朝我一步步地走來。


    我想走開,但兩條腿似乎都不是我的,想動,用盡全部的力氣,卻怎麽都動不了。


    “動啊!該死的,為什麽不動啊!”


    我死命拍著雙腿,眼睛驚恐地看著不斷朝我逼近的苗岫。


    在他的手朝我伸來的時候,我已經嚇得直接跪坐在地上了。


    我的手還扯住了苗岫的袖子。


    “苗岫……我錯了啊!我真的錯了啊,我想跟你道歉的。對不起啊。你不知道,這三年來我過得有多痛苦。”


    我的眼睛閉上了又重複睜開,睜開了又閉上,如此反複,才終於敢看麵前的苗岫。


    三年來,我嚐盡了苗岫給我帶來的無盡的痛苦。


    如行屍走肉般,度過漫長的白天黑夜。


    我甚至不敢在黑夜裏關燈,不敢輕易閉上眼睛,生怕會見到滿臉是血的苗岫。


    然而,不管我如何逃避,苗岫終究還是出現了啊。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沉默了許久的人卻是說出了這句話。


    我愣住了。


    苦笑地點頭。


    當然知道。被自己最信賴的人背叛,自然是最恨的。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誰,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的,你喜歡女人,我不阻止你。你要結婚,我也不阻攔。我在旁看著,這個難道也不行嗎?”


    我沒有說話,眼睛盯著苗岫說話的嘴唇。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痛恨苗岫,厭惡他對我懷有的不軌情感。


    也許是無法接受昔日的好兄弟竟然懷著這樣的目的。


    也許是厭惡他跟那群沒有絲毫尊嚴的人像女人一樣對著男人求歡。明明他一向是最完美的,為什麽會墮落成這樣?


    也許……


    我的眼睛已經無法離開苗岫的嘴唇。


    那個顏色是那麽的鮮豔,像新鮮的血液一樣。


    那個弧度帶著微微的翹起,薄薄的兩片唇卻從來不會輕易對我說出任何狠毒的話語。


    我拉下他仰高的脖子,擒住了那兩片薄唇。


    果然……


    我還是最喜歡這樣的薄唇,帶著薄荷的香氣,涼絲絲的,卻輕易地滲透入身體的各個部位,直至骨髓最深處。


    這就是…我不會覺得惡心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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