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的懺悔


    我不喜歡在苗岫麵前表現自己懦弱的樣子,甚至連此刻我表麵上的怯意與動搖都不想讓他看出。


    我不否認,在安誌宗這副軀體裏,我的意識受到了他的很多方麵影響,苗岫對我的影響比以前還要來得巨大。


    氣氛如此得尷尬。


    我努力扯出嘴角的一抹笑意,讓自己在苗岫麵前表現得淡定自若。


    我別扭地看向一旁的朱紅柱子,問他。


    “苗岫,你在這裏幹什麽?不進去裏麵看嗎?”


    苗岫是個戲中高手,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我此刻內心的掙紮。


    苗岫側過頭,往我這邊看來。在看清楚來人是我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明顯是愣了下,略微有些吃驚。他勾著唇角,輕聲笑了。


    “這裏才看得比較清楚。我想好好聽聽裏麵的人怎麽說。”


    我愣了下,不解地看他。


    “裏麵坐著也舒服呢。”


    苗岫卻示意我在他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來。


    我聽他問我。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演戲的時候,也是在這個電影院裏麵,也是這個演播廳呢。”


    苗岫一隻手垂放在椅凳上,另一隻手的手肘靠在紅木扶手上,手心支著尖細的下巴,,沒化妝的臉上帶著慵懶的笑容,聲音懶洋洋的。他的姿態如此散漫悠閑,完全沒了在熒屏上明星的架子。


    “是……是嗎?”


    大概有五年年多沒有見到這樣子的苗岫,以這副放鬆的姿態出現在我麵前。一時之間,我自己先結巴了。


    “嗯哼。我當時沒有做任何的偽裝,大咧咧地坐在觀眾席內,竟然沒有被人看出。也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苗岫的手修長白皙,指著觀眾席,給我比劃他當時坐的位置。


    苗岫講的這些事,我似乎都不知曉。我隻知道他十九歲出道,然後再次見麵的時候他已經有巨星的姿態,一路鮮花相送,身後的粉絲團團簇擁著,我道他成名得那麽簡單,原來,不過是各有各的辛酸。


    也不知道為什麽苗岫突然跟我說這些事情,我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我看向自己手中的帽子。黑色的鴨舌帽是今天用來遮擋外麵的豔陽高照的,下了車卻忘記了放在車內。同行的君七秀與林榮似乎沒有注意到我這一點,一臉的正常。


    在苗岫說完話停頓下來的時候,我朝他靠近了一些,彎下腰,將黑色的鴨舌帽略微用力地戴在他頭上,將他被外界形容為妖嬈美豔的臉遮擋在帽子裏麵,隻露出漂亮弧度的下顎還有水色般的紅唇。


    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推開那條細小的門縫,讓門外明亮的光線稍微傾瀉進黑漆漆,唯獨中央亮著的大屏幕的放映廳裏。


    “你……幹什麽?”


    苗岫壓低著嗓子,一隻手扯著帽簷,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望周遭,生怕一個不小心被放映廳裏的人認出他。


    我沒有說話,接著屏幕光線稍微明亮一些的時候,瞅見了一個好位置,拉著苗岫往角落走去。


    在左手邊靠牆倒數第四排的兩人位置,那裏正巧空了出來。


    我們兩個摸著黑暗,小心地踏著階梯,往那兩個位置走去。


    其中,因為我們的行走而被擋住視線的觀眾則發出了一些不滿的細碎聲。苗岫的帽簷按得越來越下,幾乎快把整張臉都擋住了。


    我將苗岫推進裏麵的位置,自己霸住了外麵的位置,將別人研究的視線擋在了我的身後。


    這是苗岫《玉沉香》的首映會,通常位置都不會有空餘的,能空出來一兩個座位都是內部人員事先買好的,可能為某些大人物設置而大人物沒有到場而導致現在我們兩個的慶幸。雖然我們可以迴到vip席舒服地坐著,但vip席位正好在整個放映廳的最中央,也是視線最好的位置,我這樣做的話,反而會讓苗岫曝光,成為眾矢之的。


    “你究竟要幹什麽?”


    苗岫一臉的狼狽,他的手按在帽簷,不敢輕易地放下。借著一絲亮光,又瞪了我一眼。


    我笑著看著他。


    “這樣坐在觀眾席,就跟你當年一樣了,你也不用擔心被人看出。”


    在苗岫想開口的時候,我又伸手按住了他的帽子,低聲笑了。


    “小心被人瞧出電影裏的主角正坐在這裏。到時候我就不管了。”


    苗岫這才憋住嘴,沒出聲。但眼睛卻不滿地又瞪了我一眼。


    《玉沉香》這個時候才剛開始播放不久。當苗岫所飾演的富家公子出現的時候,我幾乎是秉著了唿吸,兩眼盯著屏幕上的人看。


    苗岫的電影,我從以前便一直沒有怎麽仔細看過。即便首映會的時候苗岫多番邀請我前去,我都借著有事要忙而從未出現過。我所能瞧見他演繹的各種人物則是通過我的幾任女朋友。


    不管男女,都是天生的追星狂魔。男人大部分會著魔與漂亮的女藝人,而女人則是著迷於皮相俊美的男演員,苗岫不管在當時還是後來,都是屬於長相不俗,站在人群中會被輕易認出的那類人。我的幾任女朋友幾乎都對苗岫著迷得不行,甚至會在我麵前忍不住提起苗岫的名字,還會央求著我帶她們看苗岫的電影。


    在電影院裏,我大多數時候都是掩著嘴,在半醒半睡的狀態下看著苗岫主演的電影與電視劇。從來沒有這一刻,我能靜下心好好地欣賞下屬於苗岫最真實最極致的表演。


    高傲的富家公子最開始的時候是帶著真心與身旁的少女一起同甘共苦的,然而,在察覺到身邊的少女對自己開始有了一絲的期盼,富家公子在矛盾的掙紮中,選擇了殺死少女。


    在所有人都秉著唿吸,緊張地等待著富家公子痛下殺手的那一刻,少女獲得救援了。富家公子最終選擇將女人推出墓葬堆,將自己再次與世絕隔。


    少女自此一直在昏睡中,直到醒來的時候,她在一年後與另一個男人攜手結婚生子。


    在電影裏麵的苗岫,大部分時候都是笑得一臉明朗,瘋瘋癲癲地調笑著身旁的人以及那個少女,然而有些時候,他的眼神裏時常帶著別人看不懂的憤懣怨恨以及,不甘。


    我的腦子已經完全放空了,整個人淪陷在苗岫的表演裏。我不知道他的演技有這麽好,能將一個性格矛盾的人演繹收放自如。


    隻是,更讓我在意的是,苗岫在電影中那隱約的怨恨眼神。


    這個眼神,我似乎曾經在現實中的苗岫身上瞧見過。


    從高樓墜樓,距離我越來越近,近到我將他臉上的表情都瞧得一清二楚。


    苗岫嘴角含笑,眼神帶著報複的快意,一臉的猙獰。


    苗岫是故意給我造成心理的陰影,讓我在他死亡陰影中一直走不出來,讓我懷著愧疚痛苦地活下去。


    我的腦子卻在這個時候想起了一件事。


    我的身體驟然顫抖了一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為什麽在我頂著安誌宗的皮囊見他的時候,他會帶著怨恨的眼神看著我?


    我驚慌失措地扭頭,望向身側的人。


    苗岫的眼睛隱藏在帽子裏邊,我看不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是怎麽樣的。


    我想伸手拿掉他頭上的帽子,想確認下是不是當時我眼花了,但卻怕苗岫在這裏會造成現場很大的暴動。


    一時之間,倒讓我糾結地腦子快打結了。


    我忍不住捏著自己的手背,企圖用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


    苗岫原本在看著屏幕上的畫麵,在這個時候卻突然看向了我。我聽見他略微有些吃驚地問道。


    “你的手……”


    我低手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背火辣辣地疼痛,在黑暗中倒也看不清楚是否紅了大一片。


    我正想說這沒什麽的,卻又聽到苗岫說了一句話,讓我當場愣住了。


    “你這個東西……跟我一個朋友挺像的。他會在無法冷靜下來的時候使勁地掐自己的手背。”


    我自然明白他在說誰。張開嘴,剛想說那個人就是我,但是在看到苗岫的臉,他臨死前那扭曲的臉孔,他抱著電話大聲喊著我名字大哭的聲音,這些畫麵瞬間鋪天蓋地地朝我襲來。


    我頓時啞口無言了。


    我發過誓的。


    如果時間能倒流,我會離苗岫遠遠的,我會用我的眼睛看著他活下去,活到一百歲。


    苗岫這麽喜歡演戲,他在演藝圈裏摸爬打滾,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掙紮著在演藝圈裏闖出一條路,他在表演上這麽有才華,他天生就適合做明星。像我這樣不務正業的窩囊廢為什麽要阻撓他呢?


    在首映會結束之後,我沒有再看苗岫一眼,匆匆地跟林榮、君七秀打了聲招唿,便離開了。


    兩個星期後,《玉沉香》成為票房冠軍,苗岫登上了報紙的首頁,報刊用了很長的篇幅來介紹這位未來的明日之星。


    《玉沉香》的導演李玉憑著這部電影獲得金銘獎的最佳導演獎,而苗岫在金銘獎上獲封最佳男主角。


    《玉沉香》在各個電影院成為熱門的電影之一,在一段時間內長期居於熱片的榜單上。


    一時之間,苗岫再度成為大熱門人選,街頭巷尾乃至大片地區都在討論著苗岫。


    鮮花與荊棘總是相伴相生,同時到來。


    再次見到苗岫的時候,是在《玉沉香》劇組的慶功宴上。


    苗岫已經喝醉了,身形不穩,走路帶飄,眼角眉梢卻帶著一抹春/色。


    他的手撫上我的喉結,掐住了我的喉嚨,將我壓製在洗手間的隔板上,唇紅齒白,眼眸深處卻帶著一抹戾氣,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道。


    “你怎麽還沒死?你為什麽還要出現在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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