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觀後殿之上,坐著一位乍看隻有二十來歲的端莊女子,膚如瑩玉,唇似紅櫻,眉目間卻隱藏著少許煞氣,正是修行已過百年的紅芸道姑。她一夜不曾安睡,此刻正把玩著在那潭底發現的兩塊玉瓶碎片,潛心思索著什麽。

    與他相對而坐的碧元道長,也在緊鎖雙眉冥思苦想中。

    “碧清何在?”紅芸突然高聲喝道。

    昨夜留守道觀的白胖道長立刻從前殿快步趕了過來:“九弟碧清,拜見代掌門大師姐。”

    “以後這種繁文縟節還是免了吧,反正我這代掌門也當得煩心透了,唉!”紅芸經過昨晚一戰,讓門人損兵折將無數,信心明顯受挫,已起了無論如何也要讓掌門師弟迅速迴來接管門中事務的心思。

    “這個……”碧元道長咳嗽一聲,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好轉而言他:“碧清師弟,昨夜觀中可還安好?”

    “托兩位師兄師姐之福,一切倒還正常,就是……有兩個即將入門的弟子稍微調皮了些。一位乃是駱家二公子,昨夜溜出院子放出幾隻瞌睡蟲,弄暈了巡視的幾名弟子,打算去崖壁那裏看你們殺蛇,被我及時逮住了;還有一位是姓牛的山中農家子弟,昨晚居然跑到觀中的菜園裏睡了一夜,說是不太習慣道觀的住宿條件,也害得我們好找。”

    “駱家?可是洛陽那個善製百符,令天下修道之人都頭疼不已的駱家?這個駱家的二公子,道法修為如何?”紅芸臉上微有動容。

    “正是此人。至於修為嘛,光見他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事捉弄人了……其他方麵倒不好說。”碧清躬身答道。

    “但願昨夜在崖壁附近偷窺的兩人,不是這兩個小子才好。尤其是那駱家二公子,如果昨夜我們打蛇的情景被他瞧見了,傳到其他門派裏,可真是丟臉得很。”紅芸臉上已現出倦意,修蛇離奇失蹤之事,至今讓她困惑不解。

    “修蛇一日不除,我和師姐恐怕一日不得心安,這幾天可能會沿著終南龍脈來迴搜尋兩遍。總之,在其他幾位師兄沒迴來前,這陣子門中的大小事務就辛苦師弟你了。”碧元趕緊接過話頭。

    碧清那張胖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師兄客氣了,這是小弟應該做的。”卻又更加小聲地接了句:“二哥你就放心吧。”

    紅芸冷冷地聽著這兩兄弟說話,嘴角輕輕抽動了兩下:“時候不早了,七師弟,我們立即啟程……”

    就在幾個長輩於後殿說話的工夫,牛奮和駱玉池兩人正大眼瞪小眼,在一間從外上鎖的廂房裏鬥氣。原來兩人因為昨夜擅自離開院子,都被罰關了禁閉。“若你講出昨晚破除禁製的方法,我便把自己進入道觀的妙招說出來與你分享。”駱玉池突然轉怒為喜,從袖中掏出一把羽扇,姿態優雅地扇動著。

    一陣淡淡的香風襲來,牛奮隻覺心神恍惚,差點將昨夜的奇遇說了出來,好在胸口那星盤微微動了兩下,一股清涼的感覺從胸口直衝入腦,讓他迴複了清醒。他知道多半是對麵這個風度翩翩的駱公子在搗鬼,哼哼冷笑幾聲,起身在房中來迴踱步。

    駱玉池見通過羽扇釋放迷香的手段竟不起作用,臉上閃過驚訝之色,便將羽扇一收,自語道:“那為兄就先說了,其實那個名為碧清的胖子實在蠢笨,當時以我的能力肯定無法進入道觀而不讓人察覺,於是幹脆反其道而行之,用了點小手段把幾個在外巡視的弟子放翻後,我輕輕觸動了禁製,明明已在禁製之外,卻做出從內向外潛行的姿勢,於是乎……你明白?”

    牛奮表麵不動聲色,心頭卻大為歎服:“這駱公子果然厲害,算計起人來確有兩把刷子。”

    “現在該兄弟你說了!”駱玉池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

    “其實……我嘛……有個小秘密。”

    眼見駱玉池豎起耳朵,一臉認真聽講的樣子,牛奮趕緊強忍笑意,用更加認真的口吻說道:“我跟你分開以後,無意中掉下了一個岩洞,不想順著那岩洞走下去後,竟又迴到了道觀之內。可我剛一跳出那裏,出口就自動封閉了。”

    “竟有這迴事,具體地點在何處?”

    “就在那菜園旁的水井裏。”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如果我說謊,來、來生就是烏龜王八蛋!!”牛奮發出這句誓言,卻在心裏想:如果有來生,下輩子做個壽比南山的非人類倒也不虧。

    兩人還打算深入交談下去,廂房的房門卻被人打開了:“兩個小子,我們九師叔有話問你們,通通出來罷!”

    他們均以為會麵臨更嚴厲的處罰,路上趕緊定下攻守同盟,不想那碧清道長隻是簡單問了他們幾句,便給他們分配了住處和任務。自稱喜歡半夜出去曬月亮的駱玉池被分配跟著一個煉氣期的師兄天天夜裏巡查山門,而牛奮則被打發去了他自稱風景這邊獨好的菜園子一人天天澆水種菜。

    如此過去了一個月,駱玉池雖然每天都得跟著那位師兄到處巡查,卻能經常從師兄那裏套出一些基本的修煉技巧,而牛奮自己呢……除了每天繼續以古怪的身體姿勢修習那記憶中的“修仙秘籍”,並令菜園中的各色蔬菜成長得更加茁壯之外,似乎是一無所獲?

    為了避免星盤發出的靈力波動讓門中高人察覺,他也隻能於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月光下取出星盤仔細觀摹一番,除開認得那清晰的“己巳”外,其他符號依然看不明白。關於十天幹和十二地支組合成的六十甲子紀元,劉老夫子在平時倒是教過自己。“己”在十天幹中五行屬土,“巳”在十二地支中代表動物便是蛇,合起來應該是土蛇,倒蠻符合那修蛇的靈性特征。很明顯,通過上次的血誓儀式,這條小蛇已經被星盤封印了。

    現在比較要命的是,究竟用什麽方法可以把那條小蛇從這星盤中放出來?牛奮心中那個恨哪……

    舊恨尚在,又添新愁。

    那菜園子近日被一個很厲害的賊惦記上了。此賊可謂來無影去無蹤,若非牛奮是個極其仔細的人,養成了定期數菜畦的習慣,還真不知這菜園子裏不值錢的玩意兒也會有人偷!

    他每天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很快排除了太乙門以外的人作案的可能性。由於發生了修蛇事件,偌大一個道觀仍被那層古怪禁製保護著,駱玉池已是破解禁製的高手了,依然沒有辦法通過這道禁製而不被人察覺,假如有一個比駱玉池還厲害的高手,潛入道觀就是為了偷幾顆大白菜,說出去誰信?

    好在,牛奮發現了大量蛛絲馬跡。

    比如,蔬菜被偷的時間一定發生在無雲月夜,那些被偷過的菜畦周圍,總會掉落一些花生殼,看來這高明的笨賊是在一邊剝殼吃花生米一邊收割蔬菜,而且這菜畦被偷得還蠻有規律,總是沿著條斜線一路被收割下去……這下可把牛奮惹火了:老子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呀?

    以賒賬十五塊下品靈石外加十兩銀子的代價,牛奮死皮賴臉從駱玉池那裏搞來了三張刀兵符和一張隱形符,決定當晚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該死的偷菜賊。

    經過縝密計算,牛奮將三張刀兵符分別埋在一顆長勢極好的白菜附近,成犄角守護之勢,再照駱玉池所教默念了兩遍發動咒語,然後在腦門上將隱形符一貼,瞅了眼天上圓月那淡淡的銀暈,便在菜園子裏睡起了大覺。

    “窸窸窣窣……”牛奮驀然驚醒,有什麽東西在悄悄向那顆鮮美的大白菜靠近,還傳來咂嘴巴的聲音,那偷菜賊果然來光臨菜園了。

    突然,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下來,那人似乎發現了什麽,好像在不停往自己藏身的地方張望著。

    牛奮心跳驟停,好在……那人躊躇片刻,還是堅定不移地走進了牛奮設下的陷阱。

    “噌——噌——噌——”三張刀兵符一齊發動,幻化為三把長刀,照著那人的腿肚子砍了下去。

    “啊喲……我的腿呀!”不想這人並沒有他預料中那麽大的本事,竟真被砍傷了腿腳。

    “壞了,萬一那人隻是個偷偷到菜地裏解手的師兄,這可怎麽辦?”情急之下,他趕緊撕掉隱形符跳出來,去查看那在菜地裏打滾之人的傷勢。

    不想還沒有碰到那家夥的衣服,他卻是一記掃堂腿,把自己撂了個人仰馬翻。

    “嘿嘿,跟你爺爺鬥,還嫩著呢……”那家夥毫不留情一通嘲笑後,便哼著小曲兒,一邊“劈裏啪啦”剝著花生,一邊“哢嚓哢嚓”割著白菜,哪裏有受傷的樣子?

    “你……”牛奮氣急敗壞之下,掏出夜光石就往他臉上照去,發現竟是一個長相愁苦不堪的邋遢老頭兒。這一照讓他吃驚不小,這猥瑣的偷菜老頭與他有過一麵之緣,聽說是前陣子才趕迴來的某位長年在外遊蕩的師叔。

    “小子,爺爺看守這菜園子的時候,你上輩子不知還在哪個角落裏貓著呢!”

    “師、師叔教訓得對!”牛奮趕緊擠出一副憨厚的笑容,內心真是樂開了花:若把這位高人伺候好了,想學什麽法術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你這呆鵝倒還有點良心,知道選擇這種不會傷人的刀兵符來對付我。”那猥瑣老頭指著地上已經碎成數塊的符紙,露出一排稀疏的大黃牙。

    牛奮嘴上連連稱是,心裏大叫僥幸:這劣質刀兵符若不是有時靈時不靈的毛病,那該死的駱玉池才不會以這麽便宜的價格處理給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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