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凝結, 瞬時掛了蘇一滿頭滿臉。這叫什麽事, 與石青沈曼柔撞個對臉還不算,又叫蘇太公給逮個正著。這事兒玄乎, 環環扣扣都很蹊蹺。但這會子還哪有那心思想,隻覺得可難看了,不知怎麽收場。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走麽,腳下邁不動步子。不走麽,僵著也不成。


    蘇太公呢, 站在正堂前, 腳跟忍不住打顛兒。他確實是豎著耳尖兒聽著外頭動靜出來的,原心裏想著捉的是石青從蘇一房裏出來, 剛好湊成他們做一對,哪知一出正堂看到的卻是這番景象。好家夥,這是唱的哪一出,他險些沒衝昏腦子摔過去。


    眼下能說什麽?石青定是拿著那酒找沈曼柔一道兒喝了, 還在人房裏睡了一夜。怪道呢, 昨晚聽到的幾聲動靜,不是一邊傳過來的。他當時在蘇一窗外貓了一小會兒, 聽到她房裏有人, 便放心迴去了正堂, 沒想那人竟然不是石青, 更沒多想那幾聲動靜有問題。


    他抬手扶額, 顫顫著腳跟子轉身迴正堂去。原本作為大家長, 他是可以發作的。但這會子麵對的人卻不同, 發作給誰看?他也混賬不開,跟人王爺急頭白臉。況且瞧著還是他孫女自個兒甘願的,真個是教女無方,家門不幸啊,把男人都引到自家門上睡覺來了。


    而石青呢,雖明麵兒上說是他的徒孫,到底沒受過他多少教養恩惠,歸不了他全權做主。他與沈曼柔怎麽樣,他都不好對人發作。況這事兒是他一手促成的,毀了沈曼柔的清譽不說,也叫石青做了混賬事。追究起來,他是最脫不開幹係的。


    而石青一早起就一腦門子糊塗賬,不知昨晚怎麽就稀裏糊塗做了那般混賬事。當時的狀況言說不清,隻知是控製不住了,也就將錯犯了個徹底。那時沈三也奇怪,與他一個模樣。先時還有理智把持,但也不過隻扛了半柱香的時間,理智就全部散盡了。


    他看蘇太公那副神情,而後一聲不吭就轉身迴了正堂裏,總覺得自個兒做錯大事了,對不起他師爺爺。一來他師爺爺對他有期望,是等著他給自己做孫女婿的。二來,也一直稱道他老實靠得住。眼下這事兒把這兩樣都打碎了,定然是叫他師爺爺得了個大大的失望。


    思及此,他顧不上其他,抬了步子便往正堂去。進了正堂到蘇太公麵前,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說:“師爺爺,是我的錯,要打要罰,您都隨意,我絕對不吭一聲。”


    蘇太公低眉瞧他,忽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一巴掌唿在他腦袋上,咬牙壓聲兒問他:“怎麽就跟沈三喝酒去了?!”


    石青委屈,“師妹不愛搭理我,我想著師爺爺給的酒不能浪費。瞧見沈三還沒睡,便想與她喝兩盅。哪知那酒忒烈,沒喝多少就糊塗了。我糊塗了,沈三也糊塗了……”下頭的事說不出口了,隻管低著頭等蘇太公訓斥。


    蘇太公氣得哼哼喘氣,心頭揪著一撮,喘氣兒都不順暢。半晌消了兩口,才又開口道:“起來吧。”


    石青可不起來,低聲說話:“我叫師爺爺失望了,您再打我吧。”


    兩邊便這麽僵持,蘇太公覺得自己理虧不能對石青怎麽樣,隻在心裏嘀咕他傻得冒泡。石青麽,就認死理兒覺得是自己的過失,想叫蘇太公消氣。到底是借住在人家,發生這樣的事情,臉上麵上都掛不住。蘇太公一日不消氣,他就一日把心給吊著。


    這麽僵了一陣,便瞧見王爺又敲門跨步進了正堂。雖他這會兒也是做了虧心事叫逮著的人,但麵上仍舊坦然自若。蘇太公心裏不暢意,卻還得上前給他請安,罷了又說:“王爺還沒迴去麽?”


    這是下的逐客令,王爺隻當聽不懂,拿了蘇一的事來與他說,“您也別太怨怪一一,這事兒是我的不是。您再給我些時間,我便帶上聘禮聘書上門提親來,絕不叫一一受了委屈。咱們早就心意相通,還望太公能應下這事來,也好叫一一心裏好受。”


    蘇太公想嗤駁他的話,但礙於他的身份不好說出來。要是尋常人,他早拿棒子打斷他的腿了。夜裏偷偷上門與他孫女睡覺,這得多不要臉?解氣解惱的話不能說,便捏著情緒說些不痛不癢的置氣話,隻顧嘀咕,“咱們這種人家怎麽能高攀得上王爺,心意相通算什麽數,好不好看了不順眼仍是能拉出去打一頓的。早前打得那麽一身傷,我尤還記得。”


    王爺聽這話不明白,什麽時候就打得一身傷了,因問他,“太公說的是哪層事?”


    蘇太公斂神,想著不管什麽事,還不是他們一句話說是與不是的事。雖如此,但也不想叫他覺得自己隨意撂句瞎話就給人定罪,自然詳細把一年前那事說了。又說他自個兒“不是勢利的人”,“不想高攀富貴人家”,“隻想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他們這種最是招惹不起的。


    王爺突然有些有口說不清,不知原來他早在蘇太公心裏是這種人。怪道蘇一一直瞞著他們的事不叫蘇太公知道,原來是知道他態度堅決不答應這事兒。要不是今兒叫撞破了,她還不痛痛快快地與蘇太公說呢。也不知還要拖到什麽時候,越發叫蘇太公誤會他。


    他扶了扶額,“太公,您對我可能有些誤會。”


    蘇太公笑笑,“沒有誤會,王爺是什麽樣的人物,咱們心裏門兒清。高攀不得就是高攀不得,怕要折壽呢。早先我就和石青的師父定下了石青與一一的婚事,隻在等好日子罷了。沒想等出這等子荒唐事,叫我傷神一迴。我是不嫌棄石青的,他若是不嫌棄咱們一一,婚事還當算數。隻望王爺抬個貴手,將這事兒忘了,不要為難咱們。”


    石青可不敢跟王爺搶人,但也不敢直剌剌駁了蘇太公的話,忙開了口道:“師爺爺,我得對沈三負責呢。”


    蘇太公看著他挑了挑眉,他低著頭,仍是道:“我做下這畜生不如的事來,怎麽也要給人交代的。眼下是不能隨了師爺爺的願給您做孫女婿了,還請師爺爺體諒。”


    好嘛,這下是他亂點鴛鴦了。蘇太公臉上的神色掛不住,清了清嗓子沒再說出話來。這事兒可真是將他逼到了進退都是難處的境地,瞧著也隻能是任著人王爺擺布了。


    而王爺聽了這話心裏就有了譜,自放下心來,與蘇太公說:“太公,您給我些日子,也給您自己些日子。過程子我便上門提親來,三書六禮,一樣不會少了一一的。您若哪裏不滿意,隻管與我提出來,我都一一照做。”


    這話都說出來了,蘇太公還能說什麽。不應聲,便也是默認。他心裏別扭,自個兒與自個兒別扭。一來確實不想蘇一進了高牆深院的王府,不知要過什麽日子。二來,他反對了這麽久,到頭來卻被人將了一軍,心裏實在不爽利。可這會兒石青推脫婚事,王爺又與蘇一已有私情,隻能別扭著罷了。反對不了,他也不願痛快答應。


    三個男人在正堂裏一番言語往來,大約便把事捋出了脈絡。而蘇一和沈曼柔呢,也在西廂裏坐下說了好一陣話了。沈曼柔坐在床沿兒上把頭埋得極低,臉色仍是十分不好看。與蘇一說了情況,兩人便都認定了昨晚那酒有問題。


    蘇一倒抽一口冷氣,說蘇太公簡直瘋了,要不是她拒了,昨兒個在床上躺著的就得是她和石青。可眼下也好不到哪去,叫沈三受了這暗算。她雖是和離過的人,但也是清清白白的。這會兒便稱不上清白了,稀裏糊塗與別的男人上了床。


    她說:“待會我便收拾收拾東西走吧,還迴我自個兒那宅子裏。在這裏呆著尷尬,臉麵上掛不住。”


    蘇一拉她的手,“這也不是你的錯,不必太往心裏去了。你一個人迴去做什麽?進出都沒個人伴著。倘或宅子裏入個毛賊,你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沈曼柔早前也擔心這些,這會兒不擔心了,說什麽也要走。她是覺得與石青沒法再相處,原本好好的關係,這會兒可說不清了。見著對方的臉就要想起昨晚的事,實在是像心裏紮根刺兒一般。


    蘇一留不住她,隻瞧著她收拾上幾大包裹的衣裳鞋襪走了。攔也攔不住,眼瞧著她出門頭也沒迴一下。因是怕石青在正堂與蘇太公說完話出來見著,又是一番尷尬。


    等石青和王爺從正堂裏出去,隻蘇一一個人立在院門上。迴頭一臉怏怏的神色,看了石青一眼,便又去跟王爺說:“您早些迴去吧,免得叫人看見了,又要閑話。”


    這會兒天色尚且還早,出去能避人耳目。王爺便也不留了,自跨開步子出門往王府去了。蘇一並不送他,關了院門迴去。到灶房裏坐下,石青也跟著進去,忽問她一句,“沈姑娘呢?”


    “走了。”蘇一頭也不抬道:“說看到你尷尬,收拾東西迴自己宅子裏去了。”


    石青想了想,“那怎麽成?那宅子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倘或周家找些潑皮流氓上門尋仇,都沒人幫襯一把!”


    蘇一掀眼瞼瞧他,半晌又問了句:“昨晚的事是個意外,但確實也發生了,師兄心裏怎麽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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