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地牢之中。


    慕嘯放下了一句狠話後,也不再理會易寒與唿奴兩人,轉身離開。


    這麽多天來那陸府遲遲沒有動靜,慕卓行心裏著急,一者是擔心子驁會不會在準備什麽,二者也是讓唿奴去陪易寒聊聊天,暗地裏偷聽兩人的對話,看看這少夫人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待得慕嘯等人離開後,這冷清的地牢裏頓時顯得安靜了下來,易寒對於這突然送過來陪自己說話的唿奴沒什麽興趣,依然輕靠在牆麵前出神。


    唿奴趴在牢欄上看著慕嘯等人離開了,目光又望向對麵的易寒,雖然對於自己母親的下落他依舊不知道,但若易寒在此自己也深信二少爺不會坐視不理,這是一根救命稻草,“少夫人,二少爺一定正往延州趕來,您再等等啊。”


    聞言易寒雙手環於胸前,平靜的唿吸聲倒不顯得其內心有多大的波動,看著唿奴覺得很眼熟卻實在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冷冷截斷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唿奴一愣,撓頭笑道,“少夫人不記得我了,我就是之前在狼盤峽穀軍營裏,帶你走出地道的那…小士兵呀…”這話越說到後麵隱隱間有些底氣不足,當時因為軍務在身,他不得不暗算易寒,說來也實在慚愧了。


    聽過這話易寒才恍然大驚,當時在那地道裏一點兒燈光都沒有,她是根本不知道帶自己離開的那士兵長什麽樣子,見過一麵也是第二天早上他還匕首的時候,印象不是特別深。


    “呃,少夫人,因為當時盧王殿下與二少爺在中軍大營帳裏,這倆人身份太特殊,我們這做下屬的不敢馬虎,當時全軍都戒備,所以不得不…”唿奴臉色不太好,給易寒解釋了一下,“隻是沒想到您會是陸府未過門的夫人。”


    易寒深吸口氣,也是稍稍平複了些許心境,隨之又軟靠著牆麵,因為黑紗蒙麵的緣故也看不見其有什麽表情。


    少夫人?


    這不就是子驁與耶律昶當時為了救自己而瞎編出來的嘛,隻是讓她沒想到,時間過去了這麽久,這個頭銜卻一直掛著怎麽也甩不掉…


    可是…真的要甩掉嗎?就這麽緩緩的輕閉上了雙眼,萬千思緒與記憶在腦海裏浮現,我該用什麽樣的身份與你見麵呢?


    朋友?


    還是…仇人!


    夜幕降臨,陸府府內燃起了燈火,端仁園依就那麽安靜,東苑居亦是一樣。


    唐雨璐經過婉若鈴這一天的安排後正式住進了東苑居。東苑居裏伺候二少爺的奴婢共有六名,她們都已經見過麵了,除此之外,婉總管也住在東苑居裏,還有二少爺的奶娘。


    唐雨璐手端著托盤向香書房走去,今天二少爺與婉總管起了爭執,聽東苑居的姐姐們說,二少爺整整一天都關在書房裏,不過這一路上唐雨璐真感覺二少爺他太幸福了,有一個那麽關心他的婉總管,她看了一眼托盤內可口的糕點和一杯香氣迷人的奶露,嘴角微揚。


    不知不覺,她已經來到了香書房門外了,對著這緊閉的扇門,輕道:“二少爺,婉總管吩咐我給您送些糕點來。”


    唐雨璐在門外候著,可過了好久也不見任何迴答。


    唔?難道他不在書房裏?


    順著窗戶看去,盡管窗戶關得很緊,但也依就能看見屋內閃爍的燭火,“二少爺~二少爺?”她又嚐試著唿喚了兩聲,難道出什麽意外了?她迴憶起今早上的爭執,恐懼湧上心頭,推開門便衝了進去,繞過屏風,隻見子驁正趴在書桌上沉沉入睡,好是可愛。


    睡著了?


    唐雨璐為剛才自己的神經質感到好笑,她太低估這些少爺們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香書房內室的燭火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交織輝映著房間裏的深紅,美麗而又華貴。


    燭光照映著子驁,那俊秀高雅的臉龐似雕刻般完美,棱角分明的五官如鑲嵌般白玉,此時的他,沒有那憤怒及猙獰的麵龐,沒有那霸道及蠻橫的力氣,靜靜的如同一隻乖巧的小貓一樣…沉睡著。


    唐雨璐搖搖頭微勾嘴角,走至書桌前輕輕的放下手中托盤,並幫他整理著雜亂的書桌,卻是從那桌麵上看見了一張寫詩的紙,拿了起來,這正是子驁寫下在那狼神府洞墓裏看見的奇怪詩,唐雨璐目光注視片刻,也不知其能不能看懂,略有幾分沉吟,便是與其他東西一齊收了起來。


    片刻後輕撫著他的肩膀,低聲喚道:“二少爺?二少爺?”


    唔?


    子驁此時頭昏唿唿的,微張的嘴唇輕吐著溫熱的氣息,幽暗深邃的冰眸透著一絲迷朦,一絲憂傷,半睜的雙眼望著燭光下的女孩,姿容秀雅,嬌美難言,如月般鳳眉,如泉般美眸,好似出水的洛神般似真似幻。


    但此時的子驁睡意正濃,不想理她,又閉上了眼睛。


    “誒——”唐雨璐一驚,再次喚道,“二少爺,您別在這兒睡嘛,會著涼的!”話音剛落,便渾身一震!


    也許她還並不習慣這主仆之間的關係,隻是突然腦子裏瞎想起來自己為什麽要關心他?但婉總管對他那麽好,他若是生了病,婉總管一定會難受的,所以我…是為了婉總管在關心他?唐雨璐臉頰一紅。


    “你怎麽在這兒!”在她還胡思亂想的時候,子驁已經清醒了過來,可還是那麽的疲倦,趴在桌上看著她。


    “我…”唐雨璐一驚,連忙退後了好幾步,迴答道,“婉總管吩咐我給您送些糕點來。”


    子驁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唐雨璐迴到書桌前,雙膝跪在地毯上低著頭,這樣一個舉動倒是把子驁給弄糊塗了,疑道:“怎麽了?”


    唐雨璐沉默片刻,迴答道:“二少爺,今天早上您與婉總管的對話奴婢都聽見了,還請二少爺責罰奴婢偷聽之罪。”


    子驁微微一笑,還以為什麽事呢,他端起托盤裏的奶露喝下一口,輕道:“屏風不能隔音,你能聽見很正常,起來吧。”


    唐雨璐聽後抬起頭看著他,又道:“二少爺,奴婢還有一事相求。”


    子驁喝著奶露,冷冷道:“說!”


    唐雨璐從懷中取出那枚月牙玉。子驁半眯著眼看她想玩什麽花樣。唐雨璐將玉佩托於手中,看向他道:“二少爺,奴婢何德何能受這枚玉佩呀,還請二少爺把它收迴去吧。”


    子驁聽後輕笑出了聲,這個丫頭還真是有意思,好心賞她一枚玉佩還三推四就的,子驁真頭一迴遇上這樣的丫鬟,看著她問道:“怎麽了,嫌它便宜了,想換塊大的?”


    “不,不,不!”唐雨璐大驚,連忙解釋道,“二少爺,奴婢沒這個意思,這枚玉佩實在太珍貴了,而且今天婉總管也說過,它是貴妃娘娘為您打製而成,奴婢就更不能奪愛了。二少爺今天因為這枚玉佩與婉總管起了爭執,奴婢的心裏已經很內疚了,若再惹得夫人不高興,甚至得罪了貴妃娘娘,那…那奴婢可犯大過了。”


    “我告訴你!”子驁冷冷的說道,“這枚玉佩既然賞給你了,哪還有收迴來的道理,如果你覺得勉強的話可以隨便找個河穀山溝丟掉便是,至於我娘和我姑姑那邊你根本沒必要擔心,她們可沒時間管你!”


    唐雨璐聽著臉色忽然一白。子驁繞過書桌,走到她麵前讓其起來繼續道,“這枚玉佩我不想再看見它了,今後也莫再與我提起這事兒,否則我饒不了你!”


    “二少爺——”唐雨璐急道。


    “好了!”子驁怒吼一聲,側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一陣晚風徐徐拂來端仁園的花香,清爽的微風似乎撫平了他心中的些許不滿。


    天色已經很晚了,夜色更如濃稠的墨硯一般,月光如銀幽幽的灑落在這靜謐祥和的端仁園中,冷清幽寂。


    唐雨璐低著頭,看著手中的玉佩沉默了好久,又看向他的背影,輕道:“二少爺,這枚玉佩就讓奴婢替您收著吧,改日若是需要了,奴婢再把它拿出來還給您。”說罷輕歎一聲,移開了目光,迴憶起今早上他與婉總管的爭執,她不是傻子,她知道這枚玉佩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她當然不認識貴妃娘娘,但聽這個稱號也知是皇宮裏的人物,她一小小的婢女哪敢惹上這些人呀,其實她更害怕的會因此得罪夫人。


    子驁雙手環於胸前,依然沒有理她。他站在窗口前想著什麽,有那句關於少夫人的莫名其妙傳話,也有周嫣柔的事,還有關於狼神墓與瀝泉山,反正煩死了。


    唐雨璐看著他冷寞的背影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輕語道:“二少爺,這裏有一封信,是婉總管吩咐奴婢帶來的,婉總管說她本打算今早上就給您,可…”


    唐雨璐見他還是無動於衷,眼神默然變得黯淡,也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輕唿口氣,將信放在書桌上以墨硯壓住一角,看了一眼托盤裏的糕點又道,“二少爺,糕點還是趁熱吃了吧。”沉默片刻,“這裏沒奴婢的事了,奴婢先退下了。”說罷,輕輕的咬著嘴唇,又看了他一眼,行禮側身離開了。


    淒冷的夜,蒼涼的月,寒霧驟起。


    簡素的小屋布置得甚是溫馨,沒有華麗的瓷器,沒有名貴的字畫,甚至連裝飾的盆栽也屈指可數,但唐雨璐已經很滿足了,她並不是貼身丫鬟,所以她不能像銀兒一樣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寢室,與她同住的是一名名叫瑤玉的年輕女子。盡管這樣,端仁園中的奴婢丫鬟相比起其他園居的下人可要好上太多了。


    唐雨璐坐在餐椅上,透過打開的窗戶望著夜空。陸府的第一天她過得還蠻開心的,遇到了對她那麽好的婉總管,還認識了這麽多的好姐妹,還有——他……苦作一笑。


    “小璐,早些休息吧,明兒還得早起呢。”瑤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鋪,對著她輕輕說道。


    唐雨璐應了一聲,點點頭,又再次望向明月,她想起了誰?


    夜空中徘徊著幾朵薄雲,為月兒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香書房裏的子驁長出口氣,現在的他煩透了,可麵對這棘手的家訓,他其實也沒有一點辦法,無奈的歎氣一聲關上窗戶,轉身,閃閃的燭光照映在他那冰冷的麵孔之上,神情中帶有一絲悲傷。


    目光在房間裏掃視一圈,忽然被書桌上那土黃色的信封吸引住,他迴憶起唐雨璐離開時對他說的話,帶著疑惑來到桌前。


    拿起。


    信封已經被拆開了,子驁估計應該是婉姨看過的,沒太在意,取出信看了起來,先是有些驚訝,隨後喜上眉頭!


    某日的一天清晨,整座中京城都還未睡醒的時候,忽然一陣陣急促的驅馬聲如雷鳴般滑過耳梢,奔馳極速的馬蹄驚醒了這熟睡的一切,百餘名快馬加鞭的騎士以迅雷之勢的速度直奔中京城外。


    這些人清一色配備紅色坐騎,一身銅鎧後披鮮豔赤色鬥篷,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這便是大名鼎鼎的陸府火麒麟。


    “二當家的,你快看那…那是火麒麟嗎?”“火麒麟?遭了!我們闖禍了!”“兄弟們快跑呀!火麒麟來了!”“快跑呀!”


    一條山間的小道上死屍成群,殘兵破甲散落一地,可見在此之前這裏應該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數十名火麒麟於前方帶道,密亂的馬蹄踐踏著路上的死屍,隨後有少許的持刀近衛,更引目的便是那雙馬並驅娓娓而來的褐色馬車,因為地上躺有死屍,駕車之人為減小馬車的顛簸行駛得相當緩慢。


    陽光初現,斜映在馬車的雕飾之上,金色的光芒刺痛了雙眼。


    車廂的邊緣刻有精美花紋,廂體的上半部雕刻出精巧雅致的窗格,軟簾與帷幔上還有以絲絛而作的裝飾物,奢華無比。


    行至中京城遠郊之時,車隊全部都停止了下來,車夫連忙下車拉開馬車上的軟簾,從車內緩緩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軀稟稟相貌堂堂,一襲墨黑色鑲翡翠綠精美長袍,烏黑的頭發在頭頂上梳著整齊的發髻,套在精致白玉發冠中,一雙明眼射寒星,兩旁眉渾如刷漆,氣宇軒昂似憾天獅子下雲端,神采飛揚如搖地貔貅臨禦座。


    莫問這人身份,此人正是陸府老爺陸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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