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匈奴


    每年冬日,冀北王府都有施米的傳統, 往年一直是由虞臻那位繼母做的, 去年冀北王府出事, 施米一事便擱淺,今年虞臻重掌冀北,自然要繼續延續這項習俗,故而在虞伯告訴她這件事情後,想也沒有多想便答應了。


    不過除了第一日意思意思,其餘時間並不需要她出現。


    這日她沒有穿錦衣華服, 而是讓綠柳找了一件半舊不新的棉布衣衫, 將頭發挽在腦後,學那些貧苦人家的婦人。


    “王妃,外麵冷,您不必要呆太久。”虞伯跟在她身後道。


    “放心吧!我冷了便迴來。”徐笙披著厚重的狐裘, 跨出大門口,看著外麵聚集了一大堆普通的百信, 揚起一抹笑意,帶著婢女走到放米的案桌前。


    “草民拜見王妃。”她一走過來, 那些被她容貌驚在原地的百姓才反應過來,紛紛準備跪下行禮。


    徐笙眼疾手快托住麵前一位看起來已經年過五旬的老者,抿唇笑道:“諸位請起, 不必多禮。”


    “謝……王妃。”她麵前那位老者,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有些局促, 嗬嗬笑起來。


    徐笙放柔自己的聲音,一點也沒有擺出王妃的架子,她扶著那位老者走到放米的地方,一麵問那老者今年地裏收成如何,家裏還有那些人,都過得順遂不。那老者起初還有些局促,後來見徐笙如此平易近人,便放開了,與細細說起來。


    徐笙聽得認真,等老者說完了,見老者家中並無困難之處才說:“老伯家中喜樂安康,一切順遂便好,若是有難處,來王府尋我,我能幫的便盡量幫你們。”


    “王妃真是心善,好好好!”老者神色激動,連說了三個好字,又補充到:“咱能有您這樣一位王妃,真是我們百姓之福,也是王爺之福!”


    徐笙笑著接下他的誇讚,然後讓老者將口袋撐開,裝了小半口袋的米,然後讓他路上小心。


    那老者走了老遠,她都能聽到他向旁人誇讚自己的聲音。


    一下午的時間,她都在那裏施米,親切的與人閑聊,一點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虞伯和綠柳已經催了好幾次了,那些百姓也自發地請徐笙趕快迴去,他們道今年沒有領到王妃施的米,明年也可以,萬不能讓王妃受凍,如此百般請求之下,徐笙才歉疚地朝後麵的百姓笑笑,告辭離去。


    整整一下午,她都沒有一絲不耐煩的地方,與百姓說話也帶著平和與包容,偶爾遇到家裏有困難的百姓,就讓到綠柳那裏去登記下,說會幫忙解決的。


    如此一來,那些百姓們便越發地愛戴徐笙了。


    不過三日,信都城內都在說徐笙仁慈,其中讚譽之詞不絕於耳。


    徐笙倒是沒有想到自己的那番行為會帶來這麽大的影響,於她而言,既然要施澤於百姓,那便要認真對待,而不是做麵子工程,意思意思便草草了事,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平常之舉,會讓她迎來那麽大的讚譽。


    就連平日裏看她不太順眼的百裏明,聽到徐笙的作為之後,也對她的感官好了許多。而葛老在聽說此事之後,曾感歎而言:“水有源,故其流不窮;木有根,故其生不窮。”


    “王妃仁善,堪為賢妻!”


    這些話後來流傳在讀書人之間,甚至徐笙也略有所耳聞。


    施米過後,城外的清源觀舉行道會,徐笙自從來了信都之後,也沒怎麽出去過。她聽虞伯說清源觀的道會每年都很熱鬧,相當於一場盛會,百姓們都會去清源觀的鐵槍樹下許願,便來了興趣,也想去看看那棵傳說中已有千年的古樹。


    據聞鐵槍樹這種樹,百年也長不了多粗,而清源觀觀內這棵樹,足足需要數人才能喝抱住,可見其年齡古久。


    道會這日一大早,她便去了清源觀。虞伯早早和清源觀道長打過招唿,故而一去便被有小道童接待他們,將她領到後院一處廂房。


    “王妃現在這裏休息,道會要到午時才開始。”小道童紮著道髻,小小年紀卻肅著一張臉,看起來十分老成。


    “小道長,我對觀裏的鐵槍樹慕名許久,想要一觀,不知小道長可否帶路?”徐笙叫住他。


    小道童行了一禮道:“王妃請隨我來。”


    “好。”徐笙也對他作揖到。


    小道童便忽然漲紅了臉蛋。


    這道觀裏的鐵槍樹並非隻有一棵,而是一片。除了那棵極為粗壯壯觀的大樹,它附近還長著許多低矮的小樹,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落葉,走在上麵軟軟的。


    徐笙打發了道童,才領著綠柳進了這片鐵槍樹樹林。因為鐵槍樹低矮難長大的原因,除了那棵大樹,其餘的樹都隻有四五丈高,走在裏麵陽光透過樹葉落在枯葉上,很是閑適。


    那棵最大的鐵槍樹樹冠上掛滿了紅色的綢帶,都是百姓許願拋上去的,在高高的枝頭招搖。徐笙在樹下也隨俗許了願望,才仔細在樹下的石碑上看那些曆年來的文人雅士留下的詩文。


    這廂孫玉柔怒氣衝衝的趕來信都,路上四五日的功夫,早就把當時的怒火消磨的差不多了,但是那種被欺騙的難堪,她到現在還不能釋懷。


    她早就對那位薑公子也就是現在的冀北王沒了意思,當時隻不過是見他容貌過人,少女情竇初開被吸引到,後來追去無終,卻被徐笙的一番話被澆的什麽也不剩,原本都快要將他忘記了,卻猛然得知自己受騙,才趕來信都。


    然後剛進城,她便聽到了那些百信的交談,句句都在讚美那個騙子。


    她忍不住氣惱地嘟囔:“她就是個騙子,才不像你們說的那麽好。”


    那些談論徐笙的人,立馬就不樂意了說:“你這小姑娘怎麽這樣,年紀輕輕的就知道詆毀王妃。王妃可是我見過的最美最善心的人了,你莫不是嫉妒王妃?”


    孫玉柔氣惱地跺腳,想與他們爭辯,卻被孫玉璋拉住。


    “幾位見諒,我家妹妹不懂事,我迴去好好教她!”


    “無事無事,以後不要這樣了,王妃多好的人,小姑娘不懂事,也不能亂說知道不。”


    孫玉璋點點頭,拉著不情不願的孫玉柔往客棧走去。


    “你去見王妃,也要遞上拜貼,否則這麽冒失,門房不會讓你進去的。”孫玉璋知道自己不對,徐姑娘已為人婦,所嫁之人更是冀北最尊貴的人,是他完全不敢肖想的。可是再得知三妹妹來冀北,他義無反顧的追來了。


    或許,他隻是想見她一麵。


    “今日王妃去清源觀,我還跟著馬車扔了香果,一直送到門口!”那群人還在說,聲音飄進他們的耳中。


    “你聽到沒有,她在道觀,我要去找她!”孫玉柔聽了,提著裙子拉著馬就折迴去往城外走去。


    孫玉璋想要阻止她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罷了,在王府想是連話也說不上一句,在清源觀,他還能聽聽她的聲音,和她說上幾句話。


    兄妹二人趕到清源觀的時候,徐笙正在聽道會,聽到綠柳來稟報,驚訝了一瞬間,隨即很快反應過來,怕是孫玉柔知曉她的身份了。


    她看了一眼認真虔誠聽無塵道長講道的百姓們,提著裙子悄悄從道會中退出來。


    “把孫姑娘帶到廂房來吧!至於孫公子,讓虞舜好好招待。”


    她現在的身份,倒是不好在道觀裏與孫玉璋多說,至多一會兒出去與他見個麵便可,況且二人根本不熟。


    “是。”綠柳應下下去了。


    孫玉柔進來時,看到徐笙坐在上座,姿態沉穩。見自己進來,麵容沉靜地看了過來,一雙漆黑睿智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她的心底。她無端弱了氣勢,中氣不足道:“你為何要騙我?”


    今日的徐笙妝容素雅,因為來道觀的原因,衣服也是素衣,但在孫玉柔眼裏,她身上有股說不出來的氣質,想要讓人不自主的臣服。這時當時在無終不曾有過的,她心想難道是因為她當了王妃,有的變化?可是她下一刻便否決了自己的看法。


    不,她隻是將自己全身的光芒散發出來了,她憑著直覺知道。


    她現在終於知道,那時為什麽她看徐笙那樣自卑,那是因為她不曾有她身上的氣度,沉澱下來的氣度。


    一聲輕柔好聽的笑聲響起,便見她撐著額頭看著自己,對自己道:“孫姑娘請坐。”


    孫玉柔氣勢早就弱了,她不情不願地坐下,鍥而不舍的問到:“你為什麽要騙我?”


    徐笙言:“孫姑娘對我夫君有意,不是嗎?”


    曾經的心思被道破,任是誰也會尷尬的,孫玉柔臉色一變,強忍道:“你胡說過什麽。”


    “隻不過如今看來,已經沒了。”


    孫玉柔抿抿唇。


    “我那時候知曉了姑娘的心思,本該有其它辦法讓姑娘斷了心思的。但是那時候我和夫君因為要隱瞞身份,不便得罪孫家,便出此下策,還望姑娘見諒。”徐笙看了她一眼道。


    “你可以和我直說。”孫玉柔道。


    “那姑娘會放棄嗎?”


    “不會。”孫玉柔有些難堪。


    “雖然我與姑娘隻是泛泛之交,但念在姑娘曾經想要幫我的份上,告訴姑娘一聲。”徐笙把玩著手裏的茶杯,嘴裏道:“有婦之夫,可是……不能覬覦的。”


    孫玉柔的臉上像是被煽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疼,她騰地一下站起來道:“不用你來教我!”


    “有夫之婦又怎樣,隻要互相思慕,就可以在一起。”


    徐笙輕笑一聲,在她耳裏卻像是嘲諷。


    “嗬”


    “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姑娘焉知,沒有新人呢?”


    “我言盡於此,姑娘請吧!”


    孫玉柔本是想來質問她的,哪知道一進來便被對方壓的死死地,甚至還覺得她的話有幾分對。但這個念頭剛生出來,便被自己給否認了,她怎麽可能覺得那個女人的話對?


    被逐客,她臉色鐵青的站了起來,準備出去。


    再留下去也無用,她現在今非昔比,不是自己能任意打罵的。這是她娘親和她說的話,她牢牢的記在了腦子裏。


    其實來信都,她就是不願意相信自己被騙,想要個答案。如今既然已經知道了,那邊該離開了。


    徐笙看著她的背影,搖搖頭歎氣。這姑娘有些地方還是心善的,隻是那樣的人家沒有教好,她也隻是因為那絲絲愧疚,才出言糾正,至於她聽沒聽進去,聽了多少,就與自己無關了。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


    “姑娘,外麵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了一群匈奴人,您快躲起來!”綠柳一把推開門,氣喘籲籲到。


    “怎麽迴事?”徐笙猛地站起來。


    這裏是信都,怎麽可能會有匈奴人?


    “奴婢也不知曉,虞舜將軍已經帶人去了外麵擋著,但怕是擋不了多久,虞將軍讓奴婢帶您藏起來!”


    孫玉柔愣在原地。


    綠柳繞過她,帶上徐笙的狐裘,一麵脫自己的衣服,一麵對徐笙道:“姑娘您和奴婢換衣裳,然後趕緊藏到後山!”


    “不必。”徐笙皺眉,綠柳扮成自己,若是被匈奴人抓住,自己自然是能逃過壹街區,但是綠柳怕是性命不保。


    “姑娘別猶豫了,沒時間了,奴婢命不值錢,姑娘您的安全最重要。能和姑娘主仆一場,是奴婢的幸事,奴婢死而無憾。”


    徐笙默了半響,才抿唇道:“那你千萬小心。”


    她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否則自己若是被抓住,定會被匈奴人用來威脅虞臻,到時會有更多的麻煩。


    徐笙迅速的換下身上的衣服,穿上綠柳的衣服,然後幫綠柳係上狐裘,緊緊握著她的手,幹澀的說到:“多謝。”


    綠柳笑了一下,沒有說話,打開門拉著徐笙就往外走。


    經過孫玉柔的時候,徐笙一把拉住她皺眉道:“愣著做什麽,趕快走!”


    孫玉柔被她扯的一個趔趄,連忙跟上去。


    “姑娘保重。”綠柳將徐笙送到後山下麵,對徐笙說到,然後頭也不迴地向來時的路跑去。


    前院的廝殺聲,尤在耳邊,徐笙提著裙子艱難地向後山跑去。


    跑到半山腰時,徐笙迴過頭看向下麵的道觀,聽到下麵不絕於耳的廝殺聲與哭喊聲,不忍地閉上眼睛,繼續向上跑。


    那些百姓何其無辜,在這樣一個喜慶的日子裏,卻遭到匈奴人的屠殺。


    “你可不可以?”孫玉柔見徐笙沒有跟上,停在原地喘著粗氣,皺著柳眉問到。


    “無事,走吧!”徐笙找了一根棍子做拐杖,繼續往前走。


    忽然,山腳下傳來了一群匈奴人的聲音,徐笙聽不懂他們的話,但是麵色卻一下子嚴峻起來。


    她看了一眼孫玉柔腰間的軟鞭,問到:“你會武功嗎?”


    “隻會一點。”她如實迴答。


    忽然她意識到什麽,不可置信的問到:“你不會是想要讓我去對付那群匈奴人吧!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那麽多人,我怎麽打的過!”


    “……”徐笙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往山上走去。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停住,指著樹底下,一處不起眼的枯葉坑道:“藏到那裏,不要出來。”


    孫玉柔看了一眼,聽話地走了過去。


    徐笙幫孫玉柔把她掩蓋好,冷靜地囑咐:“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有動靜!”


    孫玉柔嗯了一聲。


    說完,徐笙看了一眼這滿山的鐵槍樹,選擇了一棵粗壯的樹,爬了上去。


    兩個人都藏在枯葉堆裏,無人掩埋根本不可能,她隻好選擇爬上這棵比較容易爬上去的樹。這鐵槍樹比較矮小,主幹上麵有個中空的洞,正好可以給她藏身。


    她爬上去,將樹洞扒開,用隨身帶著的匕首挑開一條正在冬眠的蛇,準備扔到扔到地上,可是想了想,她用匕首將它釘死在樹幹上……


    也不知道下方如何了,虞舜帶的護衛隻有五十餘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綠柳有沒有被匈奴人抓到……


    徐笙臥在樹上的樹洞裏,聽著下方的動靜,心裏想到。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了幾個匈奴人的說話聲。


    她屏息凝神,看了下去。


    是三個流民打扮的匈奴人,正笑哈哈地往上走,嘴裏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她握緊手裏的匕首,看了一眼孫玉柔藏身的地方,是個不易引人注意的地方。


    希望她不要出什麽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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