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子的病在吃了金雞納霜之後,就好了許多。貓兒見小柱子睡的很沉,不由鬆了一口氣,跟王氏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王氏說道:“快去洗洗,換件衣服。”

    貓兒嘟嘴看著自己姆媽焦急的樣子,她迴頭對秋實說道:“秋實,你幫我把床上的席子擦一遍,毯子洗洗,換上一條。”

    秋實點點頭說道:“知道了。”

    “哦,對了,一會給我弄點鹽、豆腐和半根黃瓜過來。”貓兒摸摸自己的臉,這幾天老是出去曬太陽,一會去個角質、做個美白麵膜補補,別變黑了。見秋實忙著整理自己的大床,便自取了換洗的衣服,一天一夜沒洗澡了,再不洗要臭了!

    貓兒在澡房裏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澡,用鹽去了角質,將豆腐搗碎敷在臉上,又把黃瓜搗碎,擠了汁,用一張自製的臉膜吸滿了黃瓜水,往臉上一貼。美美的做了一個麵膜之後,才慢條斯理的穿衣服,梳頭發。

    秋實笑著說道:“姐姐這麽一打扮,就跟天仙一樣了!”

    貓兒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也不說話。梳洗打扮停當,就有人請她去大廳。

    、

    且說這邊柳家,柳夫人正在問顏氏:“嫂子,為什麽不在這裏找個媒婆先去顧家提親?還要迴了冀州再準備,多麻煩啊!”

    顏氏說道:“現在提親太倉促了,也顯不出我們家的誠意。迴去找個官媒正式過來提親,反正已經先遣人迴去,讓老大媳婦準備了,再說現在連大雁都沒有準備好呢。”

    柳夫人聽聶家如此重視,也為貓兒高興,這孩子倒是好福氣。她笑著說道:“也行,反正這幾天夫君也同我說,想去杭州會幾個好友,我跟文麗商量了一下,反正你跟大哥也走了,我們就幹脆一大家子一起去杭州,也讓幾個孩子出去長長見識,長這麽大他們還沒有出過蘇州呢!等我跟夫君年紀再大一點也走不動了。”

    顏氏點頭笑道:“也是,我跟你大哥正是這個想法,才趁現在出來走走,這次迴去之後,就安心在家養老了。”

    柳夫人笑著說道:“嫂子,你就安心在家等著抱孫子。”

    顏氏聽了柳夫人的話眉開眼笑的說道:“照說文理年紀也不少了,也該成親了。”

    柳夫人說道:“那蘇家姑娘的大伯去世了,本來說是今年準備成親的,現在就隻能等到明年了。”

    顏氏笑著輕拍她的手說道:“你也等著抱孫子吧!

    ”她歎氣的說道:“這次見了麵,還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再見麵了?”說著說著不由落下了眼淚。

    柳夫人眼眶也紅了紅道:“怕什麽,總有機會見麵的,我們之前四十多年沒見,現在還不是見麵了。”柳夫人嘴上說著,其實心裏也清楚,這次一別,恐怕日後再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書房裏,澄心正問聶瑄:“少爺,顧家的小公子身體也漸漸好了,在過個兩人估計也好得差不多了,要不要把白芨招迴來,晚照說畢竟一路上舟車勞頓,老太爺和老夫人都年紀大了。”

    聶瑄想了想說道:“也行,你派個醫館裏的大夫過去,讓他好好照看小公子的病,等小公子痊愈了再迴來。”

    “是。”澄心恭敬應道,瞅了公子一眼,公子對顧家姑娘還真滿意啊。

    “瑄兒。”蒼老沉穩的聲音響起,聶瑄一聽忙站了起來,起身迎上前,“父親大人。”聶瑄給扶著聶老太爺坐到上座之後,跪在地上給他請安。澄心上前給聶老太爺請安過後,讓丫鬟上了茶,便機靈的退了出去。

    “父親大人,您有什麽吩咐派人來說一聲便是了,何苦親自來呢?”聶瑄說道,恭敬的給父親遞上茶水。

    聶老太爺接過茶水道:“你母親已經跟我過你的婚事了,她看起來很滿意人家姑娘,你怎麽看?”聽妻子的說法,似乎兒子很滿意那顧姑娘。老太爺不說完全了解這個小兒子,可也比老妻更了解他,就怕在這個小兒子為了安慰老妻,在她麵前做戲。

    聶瑄想了想說道:“家世合適,性子也合適,人挺好的。”憑著幾次不多的見麵和在顧家吃飯做客的感覺,他認為顧家那丫頭會是一個好妻子,將來若是成親,兩人日子應該過的很好。

    聶老太爺聽了兒子說了一句挺好,提著的心便放下了一半,能讓眼界極高的兒子說“挺好”兩個字,想來這姑娘的確不錯。他點頭說道:“嗯,我也覺得,若是你現在便成親,那姑娘的家世挺合適——本想讓你再多等幾年的,隻是現在——唉!實在是委屈你了!”兒子年紀也越來越大了,讓他一直這麽等著,不成親,別說老妻擔心,他也於心不忍。跟兒子一起長大的那些朋友,哪個不是妻妾子女成群了?

    聶瑄低頭說道:“孩兒惶恐,這不算是什麽委屈,顧家姑娘人很好。”若是自己同大哥一樣出仕了,估計也出不了海,到不了這麽多地方,也見識不到這麽多的奇聞異事。以前他或許覺得委屈,現在反而覺得是自己的運氣。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母親說的也不錯,顧家那丫頭除了家世差一點之外,其他都極出挑,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家世顯赫的妻子!在的得知母親和姑姑的想法之後,聶瑄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排斥她做妻子,甚至還有點欣喜。與其再等幾年,娶一個陌生的世家女子為妻,還不如就現在娶她。

    這丫頭性子乖巧識大體,聰明內斂,從她的字畫中所流出的大氣和九歲就敢孤身一人從賊窩逃走的膽識,就可以看出她見識遠比一般閨閣女子要開闊。為人戀家又極重親情,想來自己長期待在江南不入仕,她隻會讚同,不會同他鬧什麽。他可不想日後娶個誌向不合的妻子迴家,鬧得家宅不寧。畢竟一旦成了親,便是要過一輩子的,他是娶妻子不是找仇人。

    聶老太爺聽了他說了兩次顧家姑娘不錯,才放下了心,含糊的說道:“成親之後,你若是想繼續取仕也可以,反正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頂多就這個一兩年了……”

    聶瑄笑著說道:“我這幾年出門懶散自在慣了,若是真像大哥一樣入了官場倒也不習慣,若是父親憐惜,不如再讓孩兒管江南這塊?”

    聶老太爺想了想說道:“也行,江南這一片是你一手打拚出來的,不是聶家的家業,我早跟你大哥說過了,這塊就給你了,你隻要記得以後多幫襯你大哥就行了。”他歎息的望著小兒子說道:“我知道你也不願在家多待,若是有空,就帶著你媳婦多迴來陪陪你母親,她這些年時常念叨著你。我知道你心裏是有怨的——可是我跟你母親年紀都大了。”

    對於小兒子,他始終有愧疚,為了聶家,他犧牲了一切,前程婚事盡數毀盡。既然小兒子喜歡待在江南,就把江南這塊給他吧。聶家的家業是大兒子的,但江南這塊是小兒子一手打拚出來的,給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聶瑄低頭說道:“父親言重了,孩兒心裏沒有什麽怨,孩兒的一切都是聶家給的,為聶家付出一點也是應該的。”

    聶老太爺欣慰的拍了他的肩膀說道:“你終於長大了!”

    聶瑄笑了笑,他在出海的第一年就看開了!聶老太爺說道:“唔,我跟你母親商量過了,那丫頭家世差點,估計陪嫁不夠,你讓澄心在這裏買上千畝良田,就當我和你母親給她的見麵禮了,讓她在家的時候也多些底氣,手頭也能寬裕一點。”

    聶瑄聽了父親的話,心中一暖,低聲說道:“父親,我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聶老太爺佯怒的說道:“怎麽?我們做公婆的,連

    給媳婦的見麵禮都不行嗎?”

    聶瑄低聲笑了笑說道:“那還是等她入門了,您讓母親給她吧。”他沒敢說人家顧家還不一定會答應呢!父親、母親對他已經夠愧疚了,這些他就不需要多說了。他相信隻要自己誠意夠,顧家二老一定會答應他的!

    聶老太爺笑著說道:“這當然!”他同小兒子這番談話過後,確定了小兒子確實是想娶這個妻子,一點都不是勉強的,心裏的愧疚減輕了不少。聽說自己未來小兒媳婦的哥哥是個翰林院修編,唔,寫封信給老大,讓他多提拔提拔人家大哥吧!

    、

    周家,周夫人對周山長抱怨的說道:“蘇州府這麽多書香門第出生的姑娘不娶,你偏生看中這種鄉下丫頭。要是真娶迴來了,我出門還不被人笑娶個鄉下媳婦?這下臉都丟光了!再說他們家有兄弟六人,原又是窮苦人家出生,能得多少妝奩?搞不好還要我們倒貼錢給她買嫁妝!”

    周山長重重的放下茶盅說道:“頭發長見識短!人家大哥是正經的庶吉士出生,翰林院的修編,又同柳家走的這麽近,這麽好的親事,若不是人家四哥正巧在我書院教書,上哪裏去攀這麽一門好親事?”

    周夫人撇嘴說道:“庶吉士又如何?跟柳家攀親又如何?咱們家兒子文武雙全,難道考不來庶吉士?那姓陳的還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呢!不是在秀才的時候就娶到了柳家的姑娘。他能娶的到,難道季倌兒娶不到?依我看,老爺還不如讓季兒的婚事晚幾年,等他考上了舉人再說!到時候何愁沒有大戶人家同我們結親?放著大人家的女婿不做,去找那鄉下人家做甚!”

    周山長不聽周夫人的話還行,一聽便大怒說道:“我原想著這孩子怎麽好端端跟我說想等考上了舉人之後在成親,原是你在背後嚼舌!考庶吉士?!你以為考庶吉士當考秀才這麽容易?!人家顧大人、陳大人十三歲考上廩生,十九歲便是舉人,二十歲就是庶吉士!二十三歲考上翰林院修編!你那寶貝兒子秀才從十三歲考到十七歲才考上!還去考什麽庶吉士?他能考上個舉人,便是祖上積德了!”

    周夫人被周山長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跳,過了好半天才迴過神來說道:“你兇什麽兇?有你這種長他人氣勢,滅自己威風的爹爹嗎?你去外頭問問,有什麽人是十七歲就考上秀才的?我家兒子有什麽不好?要你這麽罵他!”

    周山長說道:“都是被你寵壞了!叫他好好用功讀書,他便不聽,整天跟著一幫狐朋狗友去什麽騎馬踏青。人家

    顧家四兒子,跟他差不多年紀,一樣是秀才,都入我們書院教書了,他還整天跟一群鬼混,吟什麽酸詩,不好好讀書。”

    周夫人惱道:“就準你吟酸詩,不許兒子作詩不成?”

    周山長說道:“他現在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嗎?書不好好讀,整天想這些歪才!”

    周夫人說道:“怎麽不是時候?你不看外頭別人都傳他文武雙全?!”

    周山長被夫人一說,惱怒的說道:“婦人之見!反正這門婚事,容不得你來做主!”說完揮袖去了書房讀書了!

    周夫人被周山長嚇了一跳,等他怒氣衝衝走了之後,不由氣的罵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我就不是孩子的母親?!怎麽輪不得我來做主?!”

    周夫人雖說平日在家做主慣了,可也不敢同周山長擰著硬來。她想起周季的奶娘雖說為人老成,可極沒眼力,又是周家的下人,想來總會順著周山長的意思。就算這顧姑娘生的醜如夜叉,迴來也定是把她說的天花亂墜的,讓她去看顧姑娘還真不放心。

    她尋思了一遭,想到自己的平日裏處較好的賣花的老蔡,為人機滑,平日裏走街串巷也有些見識,便讓人把她叫來家囑咐了一番,央了她同周季的奶娘帶了兩個媒婆,備了四個頭口,跟了兩個家丁,讓奶娘的男人,周府的管家周三也騎了一頭騾子同跟了去。

    一行人一路趕到東山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找了下處,歇息了一晚,第二日才趕往了老槐村。老蔡妝成媒婆,跟著奶娘一起去了顧家。見了王氏,便先給她磕頭請安,然後說是周家差來提親的,請出小姐相。

    四人一見貓兒,便七嘴八舌的把她說的貌若天仙,賽似嫦娥。別說是貓兒了,便是王氏聽得也直皺眉,貓兒見了四人一麵,便一溜煙的溜走了,去看小柱子了。王氏同四人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教人款待了酒飯,又一人賞了五百大錢。

    一行人歡歡喜喜的離了老槐村,在鎮上又住了一晚,才迴了周家。那周夫人聽奶娘和老蔡皆把顧家姑娘誇得貌比嫦娥,不由疑慮的問道:“那丫頭當真這麽出色?”

    老蔡指天發誓道:“我的夫人,小人走街串巷也見過不少姑娘家。雖說咱們蘇州的閨女沒有不標致的,可是像顧姑娘這般標致的還真少見。”

    周夫人聽了皺眉說道:“女子應當以德行為重,生的太過標致,生生的把季倌兒的魂給勾走了,讓他不上心讀書怎麽辦?”

    老蔡笑著說道:“有周夫人你這般的大家夫人在,何愁教導不出一個賢惠的兒媳婦?再說那顧姑娘我看著也是溫柔靦腆的,出來不過說了一句話,就紅著臉跑了。一看就知道是個軟性子。我的夫人,娶這種小家媳婦,一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若是世家之女,怕是還要仗著家世,爬到你頭上呢!老話都說,嫁女高攀,娶媳低就。”

    周夫人聽了老蔡的話,才轉而歡喜了起來,“你說的也對。”不過她到底還是不放心,總要親自去看一看。

    周山長晚上迴來的時候,周夫人便說道:“既然要說親,總要去人家家裏認認門,不如你寫張帖子,就說要去顧家登門拜訪?”

    周山長沉吟了一下說道:“行。”便寫了帖子喚人送去。

    顧家接了帖子,王氏笑著對貓兒說道:“看來人家是想親自過來看看你。”

    貓兒低頭隻是笑,王氏也不逗女兒了,讓小兒子寫了迴帖,讓二兒子去鎮上買食物,歡歡喜喜的準備三天後的酒席。

    三天後,顧家人一大早便早早的起床,吩咐家人將家裏打掃幹淨,南瓜也在廚房裏監工,王氏讓貓兒燒了兩個拿手好菜,置辦了兩桌整潔的酒席,裏頭喚了兩個女說書先生,外頭喚了兩個唱兒,等著周家人來。

    中午時分周家人便來了,初次見麵,大家甚是和氣,那周夫人見貓兒,先頭的不喜也去了幾分,同貓兒說了幾句話,覺得她性子甚好,倒是有幾分願意了。外頭周山長同顧四牛也相談正洽。相見過,大家敘了半日話,便各自散了。

    周家人迴去第二日,周季的奶娘領著媒人,帶著一頭木雁,正式向顧家納“采擇之禮”。

    王氏歡喜的迎著媒人進門,又置備了酒席款待奶娘同媒人。顧家人正開心的合不攏嘴的時候,突然顧家門外傳來了一陣震天的敲門聲!

    那敲門聲,驚得門口的門房忙去開門,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是誰,眾人便被一陣驚天的痛哭聲給驚住,“老太爺、老夫人,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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