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康布羅納如釋重負的神情,隋雄也笑了。


    “很好,你作出了明智的選擇。”他說,“過去如何,其實一點也不重要,人畢竟不能活在過去。現在和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康布羅納點頭:“那麽,我們也該告辭了。”


    “別急著走。”隋雄說,“既然我說過要幫你解決問題,那麽至少要說到做到才行——不要以為解決問題的辦法隻有一個,我的本事大著呢!”


    說著,他揮動觸手,巨大的神樹無風自動,所有的枝葉都簌簌抖動起來,綠色的光芒宛若雨點一般落下,頃刻間將這一片地方完全淹沒。


    綠色的光芒中,一把有著翠綠刀鞘的黑柄短刀從樹身慢慢移動出來,浮在康布羅納和簡的麵前。


    “這是什麽?”康布羅納問。


    “用來治療你妻子失憶症的東西。”隋雄笑著說。


    康布羅納愣了一下,卻見妻子伸出手來,握住了那把刀。


    左手握刀鞘,右手握刀柄,一個標準的反手拔刀姿勢。


    然而,短刀似乎凝固在了刀鞘裏麵似的,沒能拔出來。


    她愣了一下,疑惑地看著短刀。


    然後,她的身體猛地一震,眼中露出了許多的迷惘之色。


    過了一會兒,迷惘之色消失,她的眼神變得清明起來,再也沒有之前那種懵懂的感覺,完全恢複了清醒。


    “我好像做個了夢……”她仰起頭,看著依然宛若細雨一般落下的綠色光芒,“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再長的夢,終究也是會醒的。”隋雄說,“現在,也該到醒來的時候了。”


    “如果夢做得比現實還長,那麽究竟什麽是夢,什麽是現實呢?”簡問。


    隋雄想了想,說:“有一個賢者,他睡午覺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變成蝴蝶,自由自在飛來飛去。醒來之後他依然恍恍惚惚,感歎‘究竟是我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我?’……你覺得呢?”


    “都有可能吧,誰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呢……”簡垂下頭,低聲說。


    “不,這個問題其實很好迴答。”隋雄笑了,“此刻在你身邊的,才是真實。”


    簡身體一震,抬起頭來,轉過臉,正對上康布羅納關心擔憂的眼神。


    看著康布羅納那張和印象裏麵變化頗大,多了幾分憔悴幾分滄桑,唯有眼中情意沒有半點變化,依稀是當年模樣的臉,她有些呆了。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露出了笑容,轉頭對隋雄說:“你說得對,人生在世,眼前的事,身邊的人,才是真實。別的一切,都是虛幻。”


    說完,她握住了康布羅納的手:“這些年……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康布羅納下意識地迴答。


    “怎麽會不辛苦呢?我記得這雙手本來是隻會舞文弄墨的,胖胖的肥肥的,可你看看,它們現在多粗糙,有了那麽多的老繭……”她捧起那雙不複昔日肥軟的大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康布羅納清楚地感覺到,除了她臉頰上的溫熱之外,還有些許涼意落在自己的手指上,擴散開來。


    “你……你怎麽哭了?”


    “我高興。”


    “高興?是啊,今天是該高興……”原本能言善辯的康布羅納,在妻子麵前就變得嘴拙起來,宛如應聲蟲似的隻會附和。


    隋雄搖搖頭,打斷了這溫馨的一幕:“好了,我答應你們的事情已經做到了。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辦?”


    康布羅納急忙轉頭,想要向隋雄鞠躬致謝,卻又不好把手從妻子那裏抽迴來,隻得尷尬地笑了笑,迴答:“我打算先帶著簡在這裏玩幾天,這裏真的很有趣,她一定會喜歡的。”


    隋雄點頭:“這主意不錯,但是說實話,這邊的消費可不低,你確定你玩得起?”


    康布羅納愣了一下,想了想,說:“那我可以在這邊找個臨時的工作嗎?我是個不錯的騎士。”


    “虛空城並不很需要戰鬥力強大的人才。”隋雄說,“在‘國防’這個方麵,我們的力量不僅是足夠的,而且綽綽有餘。”


    康布羅納想起剛才在廣場上見到的那一幕,苦笑一聲,琢磨了一下,又說:“我當年是個不錯的訟師,對於法律條文的把握,法庭上的辯論,以及各種情況適用法律的選擇,都還算是蠻擅長的。雖然已經十多年沒打官司了,但我相信應該還能在這方麵發揮一點作用。”


    隋雄笑了:“這才對嘛!相比戰鬥,建設才是更加重要的能力。這世界上擅長戰鬥的人太多而擅長建設的人太少,對於虛空城,對於西北共和國來說,一位好訟師的用處遠遠超過一位好騎士。加油吧,我看好你!”


    說完,綠色的細雨猛地停止,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仿佛從沒出現過,一切都隻是幻覺。


    康布羅納茫然地長大了嘴巴,轉頭看向妻子,和妻子水盈盈微笑的雙眼相對。


    他想了想,笑了。


    二人轉過身去,手牽著手,朝著公交站台的方向走去。


    “簡,我打算賣掉米爾城的房子,搬到這裏來住,你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米爾城太靠南了,夏天很熱。這裏在北方,夏天一定很涼快。”


    “……不過,我盤算了一下,恐怕我們湊不到多少錢啊。”康布羅納歎了口氣,“當年你昏迷之後,我的家產幾乎都用來找人幫你治病了……”


    “就算一個銅板都沒有,也沒關係。”簡笑著說,“以你的本事,賺錢有什麽難的?難道說這裏的人們不要打官司嗎?”


    康布羅納笑了,昔日那個米爾城第一訟師,敢於和神祇別苗頭吵架的好漢的身影,又在他身上浮現了出來。


    “你說得對!憑我的本事,天下哪裏是我去不得的?什麽地方我賺不到錢?嘿!幹脆我也懶得理睬米爾城的那間破屋了,直接現在就去找工作好了!”


    他說著,一把拉住旁邊一個路過的穿著製服的行人:“這位老兄,請問你知道在虛空城找工作,該去哪裏嗎?”


    那個工作人員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簡,有些茫然地問:“你要找什麽工作?”


    “我是個訟師,擅長打官司。”康布羅納笑著說,“當然要找適合我的工作。”


    “那你的文化一定很好,可以去市政廳看看。”工作人員說,“他們總是在招募文化好會做事的人,或許你也行。”


    康布羅納點點頭,鬆開手,又問清了該怎麽前往市政廳,然後向對方道謝之後,轉頭對簡揚一揚眉毛,笑得很得意:“你看,這就解決了。”


    “那還等什麽呢?走吧。”


    半個小時之後,虛空城市政大廳的等待室裏麵,康布羅納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大笑三聲,對簡翹起了大拇指,用指尖指指自己。


    “搞定!從明天開始,我就在這裏上班,負責處理一些民事糾紛的工作。”他神采飛揚,自信簡直滿到可以溢出來的地步,“剛剛麵試的時候,那人事官看我的眼神簡直跟看怪獸一樣。當我表示暫時還沒住所的時候,他甚至大叫可以幫我安排宿舍。哈哈,這下連房子都解決了!”


    “你真厲害!”簡一抿嘴,笑著說。


    “那是當然!我可是你老公,厲害那是應該的!”


    市政廳上方的空中,隋雄和約爾加德曼一起注視著他們,看到這裏,不由得笑了起來。


    “看來我們不用擔心了。”約爾加德曼說,“至少在未來的十幾年乃至於幾十年裏麵,不用擔心了。”


    “就算幾十年過了,也不用擔心。”隋雄說,“她已經醒了,就不會再迴到黑暗之中,當一把沉默的刀。”


    “真是不可思議……”


    “有什麽好不可思議的呢?”隋雄說,“哈薩琳和迪亞爾特的感情,哪裏比得上簡和康布羅納的感情呢?真誠的愛情戰勝了扭曲的忠誠,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話不能這麽說,康布羅納不過是個區區的凡人罷了,簡也隻能算是個凡人。兩個凡人之間的感情,怎麽比得上兩位神祇之間的感情呢?”


    隋雄搖頭:“感情這東西,可不能這麽比較。迪亞爾特那種家夥,祂能夠給別人幾分真心?有一分都難!哈薩琳之所以對祂死心塌地,無非是無處可去罷了。相比之下,康布羅納和簡才是真心相愛,這份感情,怎麽會比不上那對君臣之間扭曲的感情呢?”


    約爾加德曼還是搖頭:“時間的積累差太多了啊!一邊才短短十幾年,其中一大半的時間,簡都在昏迷之中;另外一邊,可是好幾萬年的相處啊!”


    “時間不是問題,身份不是問題,問題隻有一個,就是感情的真摯程度。”隋雄說,“簡和康布羅納都能毫不猶豫地為對方而死,哈薩琳和迪亞爾特呢?哈薩琳自己肯定是願意為迪亞爾特犧牲的,但迪亞爾特呢?”


    約爾加德曼沉默了。


    “所以呢,你想得太多。在感情的問題上,真摯的愛情才是最強大的。”隋雄說,“真愛無敵嘛!”


    約爾加德曼想了想,點點頭,哈哈大笑:“你說得對,真愛無敵,我喜歡這個結局!”


    “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喝酒去。”隋雄說,“盡管咱倆都沒找到真愛,估摸著也很難找到,但今天值得為真愛幹上一杯!”


    “好吧!為真愛幹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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