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克的情況,隋雄是知道的。


    以他的本事,克裏克遇到的問題雖然有點棘手,卻並不是不能解決。然而他仔細考慮了一番之後,還是放棄了為克裏克治療的想法。


    作為他的化身,克裏克承擔著從貴族領主的角度體驗生活、理解世界的任務,在完成這個任務的過程中,當然會有各種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最後的死亡,也是無法避免的。


    在克裏克的人生中,隋雄隻能是一個旁觀者。如果他插手太多的話,必定會影響克裏克的態度和想法——遠的不說,光是因為和虛空假麵教會的合作,必定已經讓克裏克的想法有了很大的變化。隋雄不知道這變化是好是壞,但他不想看到進一步的變化。


    這很殘酷,但“調研”的結果是要用來決定一個神祇一個教會大政的,隋雄也隻能對於那個茫然一無所知的“穿越者”表示抱歉。


    有句不知道誰說過的名言:醫學的進步,往往要依賴無數的犧牲。別的進步背後,其實大抵也是如此。隋雄不願意見到太多的犧牲,所以他能夠做的,唯有自己去犧牲,讓“穿越者隋雄”自己去從社會的各個角度觀察和體驗這個世界,從而獲得對這個世界完善的全麵的理解,讓自己找到推動世界進步的正確方法。


    他對克裏克很抱歉,但既然想要理解這個世界,推動它進步的是自己,那該負擔該付出的當然也應該是自己。


    每一個死去的“穿越者”,其實都是隋雄自己,是某種特定條件下的他自己。無非是在“穿越”的這一刻,循著不同的可能,產生了不同的過程,得到了不同的結果。


    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遵循著他們自己的原則和良心。換句話說,假設地球上的隋雄穿越之後,沒有在海上附體大水母,而是變成了這世界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結局大約就是那樣。


    所以……也沒什麽好埋怨的吧……


    剛剛睡醒不久的隋雄遠遠注視著又重新坐迴輪椅,裝作虛弱不堪模樣的克裏克,輕輕歎了口氣。


    他看得出來,克裏克其實是真的快要死了。


    隻不過,這家夥打算在臨死之前最後玩一把大的,為親人、為朋友、為領地,盡可能掃清一些障礙,讓自己可以死得放心一些。


    一切的表演,都不過是為了這個目標而已。


    “果然不愧是我自己啊!”隋雄卻又忍不住笑了,“這種有點小狡猾的風格,換成我大概也差不多吧。”


    他想了想,決定在暗中稍稍幫上一點忙。


    於是很快,一個傳言就在雷霆公國裏麵流傳起來。


    “雷霆明珠”基恩男爵領的前代領主克裏克·基恩因為重病,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還經常昏厥不醒,眼看著時日無多,或許隨時都可能病發死去。


    這個消息傳開,很多有心人都起了念頭。


    克裏克雖然結婚好幾年,但大概是因為當年在“太陽熄滅之日”的戰場上受了傷的緣故,一直沒有生下子嗣。目前基恩領的繼承人隻有他的妹妹,現任的基恩男爵,安娜·基恩。


    安娜小姐年方十四,論相貌隻能算是眉清目秀,談不上美麗動人。可她有整個雷霆公國最繁華富庶的一個男爵領作為嫁妝,不止一個大商人評估過,基恩領雖然隻是男爵領,但掄起財富積累速度的話,絕對不亞於任何一個子爵領!


    有這麽一筆嫁妝,就算母豬都能變身美人,哪怕是對豬有歧視的,想來看在財富的麵子上也能夠忽略那麽一點小小的缺陷,何況安娜小姐至少還算是五官端正,比起某些長得讓人懷疑她老娘是不是跟食人魔或者地精私通過的貴族小姐們,簡直可謂絕色佳人。那樣的貴族小姐們都有大把人為了嫁妝去娶,何況安娜!


    所以,已經有不少青年才俊急急忙忙動身出發,希望能夠打動安娜小姐的芳心,來個人財兼得。


    當然,如果兩者實在不可得兼的話,隻要錢也不是不可以嘛……


    “哦?他們是這麽想的嗎?”聽完了蕾娜的匯報,克裏克並沒有動怒的意思,反而微微一笑,顯得非常平靜。


    蕾娜點頭:“這些消息是我通過讀唇語,親眼看到他們喝酒閑聊的時候說出來的。”


    克裏克輕笑了兩聲,搖搖頭,有些遺憾地說:“我本來希望這些人裏麵好歹有一些真正出色的,如果真的有才能品德都出色的年輕人,跟安娜的脾氣又能夠合得來,我並不介意送上這份可能是當代最貴重的嫁妝。”


    “可惜啊!”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不如我再去打聽看看,或許也有些不錯的……”蕾娜試探著說。


    克裏克點點頭:“那這事就麻煩你多上點心,我現在真的是精力有限,沒辦法什麽都管過來了。”


    蕾娜點頭應下,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大人,您的身體……究竟怎麽樣?”


    克裏克笑了:“還能怎麽樣?的確病得挺重,但要說快死了,其實還早。”


    “那麽……那些傳言……究竟怎麽迴事呢?”蕾娜眉頭一皺,有些擔憂,“我注意到,這些傳言幾乎是同時出現的,背後恐怕有能量很大的厲害人物出手了啊!”


    克裏克的眼睛猛地一亮,連話音都沉重了幾分:“有沒有查到什麽線索?”


    他知道,蕾娜既然提到這件事,就絕對不會是無的放矢。她必定查到了一些情報,才會來向自己報告。


    蕾娜歎了口氣,說:“我仔細追查了一下,發現這謠言都是從一些身份中等或者更低的人物身上傳出來的。但再往上查,就查不到了。我甚至還偷偷抓住了一個傳出謠言的人,用了一些不好的手段來逼問,可他自己也很茫然,問來問去,最後得出的結論竟然是‘他一邊喝酒一邊想,就想通了’……”


    克裏克冷笑兩聲:“一邊喝酒一邊想,就想通了?一個兩個人這樣,倒也不足為奇。可要是很多人一起這樣的話……你覺得,可能是什麽手段?”


    “我感覺好像是‘記憶編織’的效果。”蕾娜有些擔憂地說,“但是……‘記憶編織’可是很多高階法師都不會的深奧法術,能夠大規模施展這種法術,難道說背後竟然是一位踏入傳奇境界多年的強者,或者是能夠組織一批高階法師的大勢力?”


    她越說越擔心,眉頭也越皺越緊,額頭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雖然實力不錯,但蕾娜畢竟不是那種身經百戰,從死人堆裏麵殺出來的豪傑。一旦遇到壓力巨大的情況,她就有點吃不住勁。


    自從“太陽熄滅之日”那場大戰之後,資深的老冒險者們不是戰死沙場就是紛紛隱退,現在整個主位麵的冒險者無論數量還是平均水平都大大下降。譬如蕾娜這樣的新一代,大多數都有些缺乏經驗——不是缺乏冒險的經驗,而是缺乏應對困難的經驗。


    這也很好理解,真正經驗豐富膽量超群的,多半都跑去參加那場大戰了。結果他們不是戰死,就是心灰意冷退出江湖,甚至連“可靠的尼古拉斯”這種大家都以為他會終老江湖的前輩都隱退了。現在剩下的,諸如蕾娜之流,放在大戰之前的年代,任誰都要說“還差點火候”……


    比方說現在這種情況,就能夠看得出來。要是得到消息的是拉佛爾,他隻會冷冷一笑,說幾句“要殺很多人的話,有點麻煩啊。”之類的話,絕不會像蕾娜這麽緊張。


    (畢竟,還是年輕啊!)


    看著蕾娜緊張的樣子,克裏克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也許再過些年蕾娜就能成長起來,但自己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希望到時候,她能夠成為妹妹的可靠幫手,幫妹妹應對那些明槍暗箭吧……


    “那些傳言對我有益無害。”他信心十足地說,“我本來就要營造自己病重到快要死了的假象,為此還做了很多的表演。雖然不知道在背後散布謠言的究竟是何方神聖,但他既然厲害到讓你找不到更多的線索,那也就算了。”


    “這事怎麽能算了呢?”


    克裏克輕歎一聲,問:“蕾娜,如果今天世界就要滅亡,你有辦法阻止嗎?”


    蕾娜一愣,搖頭。


    “對啊,當事情超出我們的能力太多時,擔憂太多就沒意義了。”克裏克微笑著說,“無論是調集一批懂得‘記憶編織’的高階法師,還是自己就能夠在短時間裏麵施展這個法術很多次,都是厲害得遠遠超出了我們應對能力的強大。如果這樣的大佬真的要對付我們,我們可能有辦法嗎?”


    蕾娜想了好一會兒,沮喪地搖頭。


    “換個角度來想想,如果你是那樣一個大佬,要對付區區一個男爵,用得著花這麽大力氣嗎?”


    “當然用不著,直接打死就好了嘛。”蕾娜立刻迴答,然後恍然大悟。


    “哈哈,就是這麽簡單。”克裏克哈哈大笑,“所以呢,不要再這麽擔心了。人家沒直接找上門來,目標多半就不是我們。”


    等蕾娜安心離開之後,他收起笑容,眼中卻露出了幾分狡猾之色。


    “沒準……還能借用一下他們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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