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混雜著少許碎雪的雨水紛紛揚揚落下,於是天地間一片迷蒙。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雨,比往年來得吃了不少的樣子。好在西北地區向來不缺雨水,光是冬天積累的冰雪融化,就已經足夠提供水源,倒也並不用擔心什麽“春雨貴如油”。


    伴隨著春雨而來的,還有一個蠻驚人的消息。


    位於主位麵大陸中部,世界曆史上最為古老的人類國家,雄鷹王國,分裂了。


    雄鷹王國東部,屬於著名的獅鷲大公。初代的獅鷲大公當年是一隻半神獅鷲,和雄鷹之神結下牢不可破的盟約,成為祂最得力的部下。後來雄鷹之神挑戰光輝之主失敗,死在了光輝之主的神錘之下,獅鷲大公則被騎士之神重創,不得不使用秘術轉生。轉生之後祂重新封神,成為了國家與外交之神,也被稱之為王權之神。


    這位王權之神依然保留著自己作為獅鷲大公時候的記憶,遵守著當初的誓約,守護雄鷹王國。在此後很久的歲月裏麵,祂和祂的信徒、教會,一直都是雄鷹王國的支柱之一。而繼承祂血脈的曆代獅鷲大公,也是雄鷹王國最可靠的臂助。他們鎮守王國東部,抵擋各路敵人,把獅鷲公爵領建設得異常繁榮,號稱有整個獅鷲王國三分之一的實力。


    但是這一切都在一百五十年前發生了變化,王權之神被一個情婦殺死,神職也被奪走。祂的教會和信仰除去崩潰損失掉的部分,其餘的都成為了新生的貴族之神的所有物。貴族之神可不打算遵循獅鷲大公和雄鷹之神之間的盟約,在祂的影響下,獅鷲公爵領迅速與雄鷹王國離心離德,很快就有了分裂的意思。


    在去年冬天的“太陽熄滅之日戰役”裏麵,雄鷹王國遭受重創,保守估計二三十年內休想恢複元氣。於是基本沒有在那一戰之中遭受什麽損失的獅鷲公爵領就終於將獨立的打算付諸實施,在不久前的播種祭典上,宣布從此獨立,成立了“獅鷲公國”。


    獨立的還不僅僅隻有原獅鷲公爵領的地區,雄鷹王國中東部,靠近獅鷲公爵領的兩位伯爵也宣布加入了獅鷲公國。以國土麵積來說,新生的獅鷲公國占了整個雄鷹王國差不多三成的領地,換句話說,也就是目前雄鷹王國和獅鷲公國的領土比例大致上是二比一。


    這個比例不算很離譜,考慮到雙方繁榮程度的差別,以及雄鷹王國目前的困境,可以肯定雄鷹王國在未來很長的時間裏麵都沒有東征平叛的能力。甚至於,或許永遠也不會有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萊昂沉默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沒有前往故鄉。他前思後想,覺得這種事情其實是遲早的,就算自己能夠勉強阻止一次,也不可能一直阻止下去。


    更重要的是,即使他自己,對於雄鷹王國也已經沒多少認同感了。


    時間是最強大的武器,三十年的光陰,足以讓曾經的王子都不再當自己是王國的一員。縱然他還記著自己身上流淌雄鷹之血,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如果有一天,雄鷹之裔們遇到了危機,他多半還會出手相救。可早有預兆的分裂,並不至於讓他為之出手。


    這讓卡莉莎大大地鬆了口氣,也很高興。她一直擔心萊昂得到消息之後會不會趕迴去,試圖用自己的武力和威望阻止分裂——那樣的話,萊昂一定會成為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沒準還會遭遇到別的危險!


    身為加爾斯城的城主,當代的萊利伯爵,卡莉莎對於雄鷹王國的興趣隻在於“那是萊昂的故鄉”以及“萊昂喜歡吃家鄉菜”,別的東西,她一點都不感興趣!


    嗯,對她來說,要是雄鷹王國隻剩下那些家鄉菜,才是最好的——上次萊昂為了拯救雄鷹王國,居然跑去跟一個連虛空假麵陛下都忌憚不已的強者為敵,簡直太可怕了!


    “獅鷲公爵獨立了。”


    “早有預料。”


    “以現在的形勢,他不獨立反而才是怪事吧。”


    類似這樣的說法,在大陸各個國家流傳,沒有誰為此而意外,甚至於就連新任的雄鷹王國國王,在得到消息之後也隻是沉默許久,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說:“該來的終究會來,算了。”


    而對於位於西北地區灰燼森林邊緣的輝石鎮居民來說,雄鷹王國的分裂隻能算是一個閑暇時候的談資。對他們來說,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菲雷克斯鎮長的“人造礦脈”第一次試收割。


    穿著厚厚的防護服,賴夫和三個同樣謹慎小心的挖掘工一起用鐮刀將那些生長在一號坑道底端用法術催生的灰黑色蘑菇上半部分割下來,放進特製的密封箱子裏麵。


    這種蘑菇隻要保留下半截就能夠繼續生長,而它所吸收的負能量則會被凝結在傘蓋的部分,所以收割起來還是相當容易的。所需要的,隻是足夠的防護,以及充分的細心。


    厚重的防護服讓原本輕鬆的收割工作變得麻煩了許多,大家的動作都有些笨拙,鐮刀不止一次割到手上。好在防護服從小臂到雙手都特別加厚加固,鐮刀也並不鋒利,這麽割上幾下,別說是受傷,就連疼痛都沒有。


    辛苦地忙碌了一個下午,他們終於將第一批種植的蘑菇都收割完畢,滿滿裝了六個大箱子。這些箱子被別的工人搬出去,運到了魔法學校,將會在專門的萃取室裏麵被萃取,變成價值頗高的負能量精粹,以及可以拿來當蘑菇肥料的殘渣。


    工作完畢的賴夫走出坑道,按照規定在淨化法陣裏麵站了五分鍾,然後離開法陣的時候,就急急忙忙脫掉了悶熱的防護服。


    夾雜著細小雪花的雨滴落在身上,冷冰冰涼颼颼,對於熱得渾身是汗的他來說,真是再舒服不過了!


    但負責監工的少年魔法師立刻大喊大叫,喝令他馬上迴到休息室內,換上暖和的衣服,以免受涼。


    “劇烈運動渾身出汗之後淋冷水,你就這麽急著想死嗎?”看管值班室的老頭派克很不客氣地說,“你才三十歲吧,連老婆孩子都沒有,好不容易才過上安穩日子,為什麽就這麽想不開呢?”


    賴夫苦笑起來,他很想告訴對方,自己其實是有老婆孩子的。


    至少,曾經有過……


    但他終究還是沒說,所有的迴憶和思緒,化作了一聲默默的歎息。


    要是當年就能夠遇到菲雷克斯鎮長這樣的好人,那該多好啊……


    賴夫並沒有憂鬱很久,當最後一個挖掘工也從坑道裏麵出來,接受淨化,脫掉防護服來到值班室旁邊新建的休息室時,少年魔法師拿出一支傳音法杖,裏麵傳來了他的老師,菲雷克斯鎮長的話音。


    “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蘑菇的產量不錯,質地也不錯。人造礦脈第一階段的工作,可以說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在此我要感謝大家的辛勤勞動。”


    挖掘工們笑了,他們雖然沒什麽文化,也沒什麽鬥智鬥勇的經驗,但起碼聽得出這感謝的話語並非敷衍。


    菲雷克斯鎮長又接著說:“接下來給大家放三天假,工資按照平常的標準照算。然後,還要發一筆獎金!”


    聽到這裏,挖掘工們歡唿起來。對於窮苦的他們來說,帶薪假期已經非常好,獎金則更好。尤其菲雷克斯鎮長從來就不小氣,她既然說要發獎金,絕對不會如同之前的礦主那樣一人幾個銅幣意思一下就算了。


    “會發多少獎金?”一個急性子忍不住問。


    少年魔法師搖頭,他也不清楚。


    “反正肯定不少!”另一個比較穩重的笑著說。


    “是啊!或許會有五個銀幣,也許甚至能夠有七個、不,八個銀幣……”這是喜歡猜測的。


    賴夫微笑著,用幹布把身上的汗水和雨水都擦幹淨,拿起休息室木架上自己的杯子,去大木桶接了一杯熱騰騰的麥茶,喝了起來。


    今天的麥茶裏麵微微有點辣,還微微有點甜,想來是放了那些能夠防止受涼生病的草藥。


    真好!


    他坐在長椅上,聽著工友們七嘴八舌興致勃勃的議論,喝著一口下去就從喉嚨暖到肚子,又從肚子暖到全身的熱茶,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春雨,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樣的日子,真是讓人過得舒坦啊!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巡邏兵冒著雨趕來,將鎮長剛才提到的“獎金”發給了大家。


    和猜測的不一樣,不是每人七個八個或者五個,而是每人一枚——金幣!


    看著金燦燦的硬幣,礦工們都呆住了。


    雖然說理論上十個銀幣就能換一枚金幣,但實際上對於絕大部分的窮苦平民來說,一年到頭也未必能夠攢下一枚金幣。甚至於……菲雷克斯鎮長來之前,這裏的大多數人都沒機會摸到哪怕一枚金幣過。


    生活如此艱難,光是“活著”就已經讓他們竭盡全力了。攢錢?金幣?夢裏嗎?


    不止一個挖掘工將那枚金燦燦的硬幣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手慌腳亂地想要找個地方收起來,卻又不知道該收在哪裏,尷尬萬分。


    賴夫右手依然穩穩地握著茶杯,左手攤開,那枚金燦燦的小寶貝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折射出讓人安心的光芒。


    他握緊了左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硬梆梆的感覺,仰起脖子,一口將熱茶喝得幹幹淨淨,眼中滿是希望和信心。


    “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他如此自言自語,引來了大家的一片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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