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雷突然爆發的神勇,不僅海族士兵們嚇得戰戰兢兢不敢開口,就連海族的指揮官們也目瞪口牙,甚至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些敢於去一對一挑戰的,哪個不是附近這些海域赫赫有名的高手!哪個不是跺跺腳就威震一方的人物!哪個手底下沒有一大堆強者的性命!


    誰也沒想到,這些本該在這次進攻中大放光彩的高手們,竟然還沒來得及耀武揚威,就一個個全都死在了那個人類手下,甚至都是一招斃命。


    有些眼力出色的指揮官更是詫異——這家夥剛才好像還沒這麽厲害啊!怎麽打了這麽久,不僅沒有疲憊,反而越來越強了!


    眼看著他在己方戰陣中縱橫捭闔,如入無人之地,負責總領戰局的龍人大祭司隻覺得猶如大冬天喝了冰水,寒徹心扉。


    就在這時,天空中雷霆轟響,他心中微微一動,頓時來了靈感。


    “投槍!扔投槍!給我射死他!”


    他的族人們立刻執行了命令,數以百計的強壯龍人聚集了起來,每個都握著幾根投槍。海族可從來沒有“誤傷戰友”這種概念,它們甚至都沒通知前線,就紛紛用力揮動手臂,朝著正在激戰的地方擲出了投槍。


    颼颼颼颼,投槍破空之聲連成一片。


    雷被奇異的風聲和心中的警兆驚醒,轉頭看去,隻見陰沉的天空中布滿了如林的投槍,黑壓壓的鋪天蓋地。


    他不及細想,縱身衝出去,長劍迴鞘,雙手各揪住一個海族,甚至沒來得及仔細觀察是什麽種族,徑直朝著天空扔去,擋在自己身前。


    下一瞬間,槍落如雨。


    雷的視野裏麵一下子就黑了,然後兩個沉重的東西接連摔到他的身上。就算他早有準備,也被壓得腿上一軟,坐在了地上。


    片刻之後,剛才還殺聲震天的戰場上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所有衝在前麵的海族勇士們,不分年齡種族身份,統統被亂槍紮成了篩子。


    “喂!怎麽突然就扔投槍了啊!”一個高等魚人指揮官憤怒地大叫,“我兒子還在前麵呢!”


    “你有四百多個兒子,死一兩個有什麽關係!”龍人大祭司滿不在乎地說。


    “那為什麽不讓你兒子去死!”


    “我兒子早死光了。”龍人大祭司淡淡地說,“連我的孫子都早死光了。”


    看著它那老得連鱗片都已經腐朽的臉,那個高等魚人指揮官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用自己引以為豪的利齒把這老不死的東西給生吞活剝了。


    旁邊一個美杜莎族的指揮官出來打圓場,勸道:“大家別吵了,隻要幹掉那個怪物就好。為了彰顯陛下的榮耀,犧牲也是不可避免的嘛。”


    然而另外一個眼力很好的指揮官立刻叫道:“天啊!那怪物還活著!”


    幾個指揮官一起轉頭看去,卻見雷將壓在自己身上的兩具海族屍體推開,站了起來。


    他竟然毫發無傷!


    “天啊……”


    “這家夥……是真正的怪物!”


    “怎麽辦?”魚人指揮官一把抓住龍人大祭司,“你快想點辦法啊!”


    龍人大祭司茫然了一下,在雷聲中下定了決心,又一揮手:“扔投槍!給我繼續射!我就不信射不死他!”


    龍人投槍隊迅速執行了命令,又是鋪天蓋地的投槍朝著雷覆蓋過去。


    這次雷應付起來比剛才還輕鬆,他直接把附近若幹具壯碩的海族屍體堆了起來,自己鑽了進去。


    密集的投槍刷刷刷地落在他的附近,將覆蓋在他身上的那些海族屍體簡直紮得如同刺蝟一般,周圍一大片區域完全變成了密林。


    “這下……總該死了吧?”魚人指揮官喃喃地說。


    “沒。”用感應而非視力來觀察的海元素指揮官低聲說,“還活著。”


    “該死的!”


    “到底該怎麽辦?”


    若幹雙眼睛看向了龍人大祭司。


    千軍萬馬奈何不得區區一個人,這種事情簡直丟臉到了極點。


    龍人大祭司也有些茫然,麵對一個近戰圍攻殺不死,遠程投槍射不到的目標,它還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了。


    但是在隆隆的雷聲中,它總算是又想到了辦法。


    “準備法術!”它說,“讓術士們集合起來,用法術轟!它們不是喜歡砸火球把東西都炸掉嗎?不管火球冰球雷球毒球……總之都給我砸過去!把那個怪物連同著周圍一片地麵都炸爛了!”


    “這個主意好!”


    “就這麽辦!”


    各個種族的術士們被集中到了一起,在手持長矛的精銳部隊保衛下,組成亂糟糟的陣型向前走去。當距離足夠近之後,這些怪模怪樣的有著奇妙血統來源的家夥們一個個揮舞著短杖,施展出了自己拿手的破壞型法術。


    一個又一個的光球朝著雷的方向飛去,赤紅的是灼熱火球,蒼白的是冰爆術,暗綠的是毒蝕術,淡青色的是音爆術,蔚藍色的是雷爆彈……一時間就像是召開了能量類法術展示大會,看得人眼花繚亂。


    可這依然是白費力氣!


    雷雖然藏身在屍體堆裏麵,卻一直小心注意著周圍的情況,當他看出海族術士們的動向之後,就從屍堆裏麵衝了出來,憑借驚人的速度衝進了術士們之中。


    接下來,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這些術士們雖然破壞力巨大,可要說近戰能力就很一般了,雷麵對成群的海族勇士尚且能夠大殺四方,麵對它們當然更加不在話下。


    當海族的勇士們反應過來,四麵八方衝過去救援的時候,這群集合了附近海域一大半高等血脈的術士團體已經死得七零八落,最後能夠被順利救出來的,隻有寥寥無幾的一點零頭。


    “痛快!痛快!”雷哈哈大笑,暢快不已。


    他早已放下了一切的負擔,此刻就是痛痛快快地最後一戰而已。奮戰到現在,他已經取得了極為豐碩的戰果,如果說“殺一個不虧,殺兩個有賺”的話,那他就是大賺特賺,利潤豐厚得足以閃瞎人眼。


    但他並不滿足。


    人的生命隻有一次,用這唯一的寶貴財富來當本錢,賺多少也沒辦法滿足啊!


    所以他要做的隻有一件事,就是繼續殺!殺到自己殺不動為止!


    刀光劍影,刀光血影。


    戰鬥似乎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雷一人一劍,麵對海族的千軍萬馬,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明明他隻是一個人,對方人多勢眾;明明他手持長劍,對方卻都拿著長矛,結果反而是他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反而將海族的勇士們殺得心驚膽戰。


    但海族的指揮官們可不願意讓這種打擊士氣的情況再持續下去,他們一頓商量,總算是又想出了辦法。


    這次,上陣的是在海族裏麵非常罕見的法師們。


    它們一個個拿著法杖,也不敢走近了,隻是略微靠近一些,就對準正在大群海族勇士裏麵廝殺的雷,施展出了法術。


    很簡單的法術,魔法飛彈。


    作為最經典的法術,它威力雖然不大,卻非常可靠,最大的優勢是——隻要用精神鎖定了目標,就會一直追蹤下去,直到打中為止。


    身陷重圍之中的雷躲避各種武器就已經竭盡全力,哪裏還有餘力躲開海族法師們的精神鎖定?隻見淡紫色的光球一顆顆飛了出去,從四麵八方飛入戰鬥的人群裏麵,猶如敏捷的遊魚一般見縫插針,繞過目標之外的生物,結結實實地轟在了雷的身上。


    激戰之中的雷突然遭到數十顆魔法飛彈的襲擊,頓時身體劇震。還沒等他緩過氣來,周圍的海族勇士們已經抓住了機會,一擁而上,至少有四五支長矛先後刺進了他的身體,幾乎將他叉了起來。


    雷下意識地揮劍,將這些逼近的敵人全都斬殺。可又是許多魔法飛彈襲來,打得他踉踉蹌蹌,身體搖搖欲墜。


    鮮血從被刺穿的傷口裏麵湧了出來,原本矯健的步伐變得沉重而遲緩。看到勝利在望,海族的勇士們歡唿著衝過來,想要分享擊殺強敵的榮耀。


    等待它們的,是依舊鋒利的劍刃。


    雷忍著似乎內髒都碎裂了的劇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可看在周圍的海族們眼裏,簡直比惡鬼更加恐怖。


    這個人類,受了這麽嚴重的傷,應該死了才對,怎麽還能戰鬥!


    它們畏懼了,隻是遠遠地圍著他,不敢靠近。


    又是一波魔法飛彈襲來,它們從人群的空隙中穿過,劃出一道道弧線,一個不漏全都轟在了雷的身上。


    雷再也站立不住,倒了下去,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他的視線漸漸模糊,眼前的光影閃爍著,一幕一幕場景如同走馬燈一般閃現。


    一個五六歲的小孩邁著短短的腿腳在王宮裏麵歡快地奔跑著,偶然看到一群得勝歸來的騎士們接受祖父的檢閱,須發皆白的王者威嚴如昔,銀白的鎧甲和雪亮的長劍在陽光下交相輝映,連戰馬的鬃毛都梳得整整齊齊,威武雄壯。


    “……原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憧憬著成為騎士了啊。”


    小孩長大了一些,已經有七八歲的模樣。他揮舞著木劍,對著靶子努力地揮砍戳刺,按照旁邊已經退位的祖父的指導,認真練習著劍術。年邁的老國王已經沒有辦法再像前幾年那樣長時間站立了,他坐在軟椅子上,微笑地看著最年幼的孫子練劍,不時指導一下。


    “……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有了關於我是鷹翼劍真正傳人的謠言?”


    已經十二三歲的少年一身鎧甲,騎著駿馬,長槍揮舞,將兇暴的獸人刺了個對穿。他和許多勇猛的騎士一起唿嘯衝鋒,把獸人們的陣列撕得七零八落,殺得獸人們潰不成軍。


    “……這是我第一次上陣實戰,讓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第一次實戰就去跟獸人打仗,也真虧父王敢放心!”


    全身鎧甲的騎士高舉著用錦旗裝飾的長槍,騎著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的良駒,傲然走過競技場,贏得陣陣歡唿。頭盔麵罩下,少年笑得如同陽光一般燦爛。


    “……堂堂王子喬裝打扮去參加騎士比武大會,那時候的我真是不像話!”


    火焰、鮮血、廝殺,昔日熟悉的麵孔變得那樣陌生,甘甜的飲料混雜著可怕的劇毒,利箭從背後射來,親人和朋友們一個個倒下,唯有獰笑聲是那麽的清晰。


    “……王者的寶座總是坐落血泊之中,老師當年說過的話,我到那時才真正明白!”


    王國最尊貴的人們被亂七八糟地扔在深坑裏麵,劇毒讓蒼蠅都不敢靠近,連蟲子都沒辦法滋生。少年緩緩喘息著,在一張張慢慢腐爛的熟悉臉龐中間,漸漸恢複過來。


    “……我經曆過最恐怖的地獄,從那時開始,我就不再流淚。”


    蹣跚的身影在山穀中揮舞著樹枝,完全不管身體的傷勢尚未恢複。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一天天健壯和堅定起來,隻是臉色陰沉得可怕,眼中更縈繞著鬼火一般的殺機。


    “……那時候我曾發誓要複仇,結果終究還是沒能做到。”


    不合群的孤僻青年被自來熟的冒險者們拉著一起去喝酒,一片開朗的笑聲中,隻有他板著臉。但他的眼神卻不再那麽冷漠,多了一絲暖意。


    “……那群亂七八糟的家夥,跟什麽人都能一起瞎折騰!”


    沉重的鎖鏈鎖住了商會的大門,全身黑衣的殺手們手持弓弩將整個建築物團團圍住,一身黑甲的青年陰沉著臉,腳踩著血泊走過一間間屋子,將所有能動的東西全部斬殺,即使對著曾經一起喝酒歡笑的麵容,也毫不留情。


    “……從那天開始,我的綽號就從‘冷麵’變成了‘滅門’。”


    孤獨的黑甲騎士騎著兇惡的迅龍,唿嘯著追逐著人群,將那些讓一般人聞風喪膽的狠人們一個個砍倒,從屍體堆裏麵翻出浸透鮮血的財物,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


    “……看來人臨死前也會美化自己,被我殺掉的,可不隻有強盜啊!”


    眼看神力水晶就要到手,一個綠色的大水母從天而降,落在黑甲騎士的頭頂,用觸手頂著他的腦門,奸笑著威脅他,將他的戰利品奪走。


    “……這就是我和陛下的第一次見麵了,哈哈,總覺得似乎有點微妙的不同。”


    儼然如同帽子一般停留在黑甲騎士腦袋上的綠水母仿佛要轉職當牧師一般,固執地給他講各種美好的善良的正義的東西,羅嗦得讓他拔劍就砍,卻總是奈何不得。


    “……仔細想想,那段日子還真是不堪迴首啊!”


    在可惡的水母神的脅迫下,黑甲騎士不得不開始做好事,他不停地得到感謝和歡唿,不知不覺中,他的嘴角常常翹起來,臉上也經常露出柔和的表情。


    “……大概,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轉變的吧?”


    隊伍裏麵多了個無可救藥的女色魔,這混賬經常把目標放在他的身上,一次次讓他暴跳如雷,揮劍追殺的戲碼更是上演了無數次。雞飛狗跳之中,他漸漸開始笑了。


    “……絲蒂爾那家夥……小醜也是有用的……吧……”


    騎士跪在綠色的大水母麵前,神色肅然,說出了自己的誓言。他的眼神非常堅定,目光清澈,沒有一絲陰霾。


    “……感謝您予我以新生!可惜我不能好好地報答!”


    稍顯稚嫩的少年在一身白甲的騎士指導下埋頭苦練,渾然沒注意到旁邊老師眼中那欣慰和懷念的神情。


    “……我也有當老師的這一天啊,總感覺自己突然就變老了。嗬嗬,是長大了吧。”


    少年臉色蒼白地躺在血泊中,無力地笑著,笑容漸漸冰冷。


    “……蘭克,我的學生,你還是個孩子啊!為什麽你這樣天真的好孩子,要死在我這個犯下無數過錯的老頭子前麵!”


    無數的光影閃爍,所有的景象漸漸昏暗,他深深地唿出了最後一口氣息。


    仿佛是幻覺,他看到了正在奔逃的大隊難民。莉芙騎著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戰馬,在隊伍旁邊跑來跑去,唿喝著,揮舞著長劍,猶如一個嫻熟的牧羊人,維持著整個隊伍的紀律,讓難民們不至於四下逃竄,避免了最恐怖的踩踏場麵。


    絲蒂爾拍打著翅膀,在她的旁邊飛來飛去,幫助她維持著秩序。間或施展法術,為受傷的人治療。


    突然間,她停了下來,疑惑地迴頭,看向加爾斯城港口的方向。


    “怎麽了?”莉芙好奇地問。


    絲蒂爾沒有迴答,沉默地望著那邊。


    “喂,女色魔,再見了。”


    “嗯,再見。”


    光影繼續閃爍,他依稀看到了渾濁的暗流,看到了唿嘯的大海,看到了正在竭力廝殺的四個龐大身影。


    其中一個,和他印象中的稍有不同,但風格卻依然如故。


    “陛下,抱歉,我沒能完成您的囑托。”隻剩透明身影的騎士無法靠近戰場,緩緩地單膝下跪,“請原諒我的無能。”


    正在激戰之中的隋雄猛地一個激靈,驟然轉頭,正看到那透明的身影緩緩消散。


    從最後的餘光裏麵,他一瞬間就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發出了瘋狂的怒吼。


    刹那間,天崩地裂,濁浪排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邪神旌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楚白(書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楚白(書坊)並收藏邪神旌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