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呆在屋裏都熱的慌,胸口悶熱不舒暢,拿著蒲扇搖出來的風,也夾著股熱氣兒,反而越搖越心煩。


    缺少雨水滋潤,別說莊稼蔫蔫吧嘰,連樹木雜草都帶著枯黃氣息,往年碩果累累的果樹,今年果子沒幾個,還能酸掉牙齒,連樹葉都有些稀疏,不複以往茂盛,唯有知了歇在枝頭,沒日沒夜的嘶叫著,心情煩悶聽著分外刺耳根。


    梨樹屋裏有活潑好動的孩子,帶著小夥伴,舉著網兜或直接往樹上爬,去抓歇在枝頭的蟬,用來烤著吃,火候把握的好,烤得焦香撲鼻,嚼起來脆嘎脆嘎,也是道難得的美味,越吃越香。


    好這口的,便是頂著毒辣的日頭,滿頭大汗也不覺累,反而是瞅著戰果,心情倍兒爽。待抓得差不多,三三五五的才往家去,嘻嘻鬧鬧甚為熱鬧,因旱災而變得沉默的村子,添了幾分鮮活氣息,聽著孩子們的說笑聲,心情似乎也跟著輕泛了些許。


    路過老梨樹,孩子們規規矩矩的喊。“太婆。我們抓了好多蟬,你要不要吃點?特別好吃的,撒把細鹽,有滋有味。”


    “就是樹上的知了,太婆你聽,咱滿村子全是知了知了的叫聲,就是這玩意,我娘說吵得緊,聽著心煩,嘿,我們就抓來烤著吃。”


    坐在老梨樹下的太婆,見幾個孩子被曬得臉皮發紅,連薄衣裳都被汗沾濕了大半,樂嗬嗬的招了招手。“過來歇會兒,給太婆瞅瞅,都抓了多少蟬,這蟬呀,我吃過哩,味道確實好。”


    幾個孩子相互看了眼,雖心急著烤蟬吃,到底還是往老梨樹下走去,紛紛挨著朱太婆近坐。


    “太婆,你摸摸這袋子裏全是蟬,不能打開,打開它們會跑。”


    朱太婆拿手摸了摸袋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真不少哩,來,喝口水,歇會兒。”把水壺遞給身旁的男孩。


    男孩愣了下,擺著手道。“太婆我們不渴,家裏有水,你留著喝。”


    “喝點兒,瞅著這滿頭汗喲。”說著朱太婆樂嗬嗬的笑了起來,滿臉慈愛的看著他們,又遞了遞水壺。“喝點兒。”


    幾個孩子猶豫片刻,遂,拿起水壺各自喝了小口,也就沾濕個嘴巴。


    朱太婆伸手撫了撫身旁男孩的頭發。“你們要乖乖的,莫亂跑,村子外有壞人哩,別跑出村。”


    “太婆我們知道,家裏人天天都會說好幾遍。”


    “因為沒下雨,地裏的莊稼都快枯死了,吃不上飯,有壞人來抓小孩,拿小孩換錢買糧食。”


    “太婆我家有吃的,餓不著。你上我家吃飯吧,我奶奶做飯可好吃啦。”


    “叫幹旱,我聽家裏的大人說,這天叫幹旱,也不知道要旱到什麽時候,苦矣!”


    朱太婆聽著孩子們的童言趣語,笑得合不攏嘴。


    幾個孩子陪著朱太婆說了會子話,就有點坐不住,朱太婆見他們身上的熱氣散盡,不再氣喘籲籲,便點頭讓他們離開。


    “太婆我們走啦,你要不要吃烤蟬?”


    “烤蟬可好吃啦!”


    “太婆上我家吃飯呀,我跟爹娘說,可別忘記勒。”


    “太婆別總坐在老梨樹下,天熱,還是屋裏舒服。太婆你的蒲扇呢?我送把給你吧。”


    朱太婆等孩子們說完話,她才慢聲應著。“梨樹下不熱哩,你們吃著,太婆今個不饞,記著啊,莫往村子外麵走。”


    又是連串的應答聲,隨著孩子們的走遠,漸漸聽不到音。


    “今年怕是吃不到梨子了吧。”朱太婆迴身撫了撫老梨樹粗壯的主幹。


    不遠處的屋裏走出個中年婦人,手裏邊編著草鞋邊往梨樹下走。“太婆,我看你在梨樹下坐了好些會,進屋裏躺躺的?”


    “阿東媳婦,編草鞋呢,坐樹下編,這樹下涼快哩。”朱太婆笑著打招唿。


    阿東媳婦坐到了她身旁。“咱村子裏的,就數這株老梨樹,仍是枝繁葉茂,瞅著精神就好。”


    “它活得久哩。”


    “怕是有好幾百年吧。”阿東媳婦瞥了眼。“太婆你說得真不錯,這樹下還挺涼快,比呆屋裏強,感覺整個人要舒暢些。”


    沒風,連絲絲風都沒,屋外熱屋裏就悶熱,搖著蒲扇也沒好過多少。靜靜的坐著幹點瑣碎活,依舊汗津津,除了能靜心些,舒服不到哪裏去。這老梨樹倒是涼快,百年老樹就是不同些,人活得久能成精,這樹怕也是一樣吧。


    阿東媳婦琢磨著會,隨口問了句。“太婆,你說今年這幹旱,什麽時候是個頭?瞅著,有點二十年前的架勢呢。”


    二十年前,她嫁進梨樹屋剛滿兩年,正好懷了個孩子,卻遇上了罕見的大旱,孩子沒保住,沒的時候月份有點大,傷了身子骨,後來好不容易又得了個孩子,生時也是遭了番難,給夫家留了後,她這身子呀,也徹底的落了病根。


    原是熄了心思,就這麽一日日挨著過來,挨久了也就不覺什麽,沒成想倪大夫醫術了得,求了她,她就出手醫治,慢慢調理著養著,近半年就恢複了些精神些,人看著都見年輕了些,她高興啊,走路都能帶風聲,多少年沒這勁頭了。


    結果沒高興多久,又遇著了這幹旱年景。老天這是咋想的?可真是愁人。好在大小也遇過幾場旱情,舊年冬日裏瞅著不太對勁,就叮囑著兒子們可不許胡來,這年景裏懷孩子,就是場折磨呢。


    “看看八|九月份的吧。”朱太婆瞅著烈日,太陽委實灼眼睛,視線都有些恍惚扭曲,她連忙收迴目光。“怕是難矣,得做好心理準備。”


    阿東媳婦也是這般想的。“也不是頭遭,村子裏該準備的都準備妥當,剩下的就看老天給不給活路。”


    前幾天地裏的莊稼收了茬,也就沒有再往下撒種,這天氣,連地皮都開始幹裂,撒了種也是白折騰,先留著,再等等的。年景不好,上麵免了稅收,也讓村民們鬆了口氣,今年的收成加上舊年的存糧,節省點,好好掐著點,填飽肚子還是可以的。


    “太婆,季二嬸子。”鄰村殺豬,施大勇夫妻倆特意跑過去買了條五斤重的肉。


    這世道,人的口糧都有些困難,就別提養豬這岔事。


    薑芸衝著朱太婆道。“太婆上我家吃飯的。”


    “哎喲,這是哪買的肉?我咋沒聽點風聲?還有沒?”阿東媳婦連連問著。


    “沒怎麽聲張,就是鄰村張家,這會剩得不多,快些去,應該能搶到點。”施大勇迴了句。


    朱太婆搖著頭樂嗬嗬的應。“許家小子說讓我去吃飯來著。這天熱著哩,抹把鹽,把肉醃成幹,耐放。”


    “哪裏放得住,一天就能吃個幹淨。”薑芸笑笑。


    阿東媳婦顧不得將草鞋收尾,直接擱老梨樹下。“太婆,我去鄰村看看豬肉。”


    “去吧去吧。”朱太婆點著頭,隨手拿起草鞋幫著慢悠悠的編著。


    施大勇夫妻倆路過楊家,就見揚三樹領著個筒子骨還有條巴掌大的瘦肉,並著條三斤多的魚,正往外走著。


    “嘿,三哥進悠南山呢?”施大勇嚷了句,和媳婦說了聲,樂顛樂顛的湊了過去。“三哥你不地道,你什麽時候去買的豬肉?我怎麽沒見著你?我還想著讓你上家裏吃肉呢。”


    揚三樹大步走著。“我不知道,是我爹買迴來的,讓我送點給倪大夫。倪大夫家的兔子和蛇都都特別能吃肉,這年景可不好挨。順道去看看山裏是個什麽情況,有什麽需要搭把手的沒。”


    “就這天,倪大夫還住在山裏不搬往村裏來?可不太|安全哩。”施大勇學著朱太婆說話。


    “村長說過,倪大夫不願意下山就由著她,這事咱們不要多念叨,想來倪大夫定是心裏有數。”


    施大勇想想也對。“光看她的醫術就知道,年歲比我還小,就這麽厲害,八成就是所謂的江湖中人。嗯嗯,說不定還會功夫,看著年歲小,指不定有多少歲呢,三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別拿倪大夫的事亂嘀咕,咱們說著玩,讓旁個聽著,不知道得扯成什麽樣。”


    說著倆人進了悠南山,剛踏進這山,施大勇感歎了說。“還是山裏舒服啊,這走進來就覺出不同,整個人都舒服些,涼快。”


    “山裏的樹木長得還挺好呢。”揚三樹伸手拍了把路過的樹木。


    施大勇搓著手滿臉的賊笑。“三哥,左右都進了山,給倪大夫送了東西,咱們在山裏轉轉的,如何?”


    “今個家裏買了肉,先擱著吧,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行行行,你說了算,進山逮野味時,記得跟我說聲,我和你一道,我媳婦肯定也是。”


    地裏沒種莊稼,村裏人就清閑起來,這清閑可不是他們想要的,個個都愁眉苦臉,也沒什麽功夫說笑侃大山。


    倪葉怡在照料著屋後的草藥,聽著屋前傳出來的動靜,她擱了手裏的瓢,往屋前走去。“揚家兄弟,施家兄弟,山下可好?”


    “都好著呢,沒中暑氣。”揚三樹將魚肉遞了過去。“今個鄰村殺豬,家裏買了點肉。”


    倪葉怡倒也沒客套,把魚肉收進了廚房。“進屋坐會的,剛蒸了點發糕。”


    “咕咕咕咕-”短尾灰帶著細長青從屋外竄了過來,嚷著要吃發糕,它這小肚子還是圓的呢,都沒怎麽消化,就又饞上了。


    村裏嚐過倪葉怡手藝的村民都說,她手藝多好多好,做出來的吃物特別的美味,明明是一樣的做法,可她做出來的,就是要好吃點。施大勇和揚三樹隻聽過,還真沒嚐過,這會聽她說著有發糕,眉角眼梢都帶了話,滿臉期待喜滋滋的等著。


    “前兩天給的涼茶,應該用得差不多,一會你們再帶些迴去。”倪葉怡端了茶端了發糕過來。


    知曉今年光景不太好,三月裏,她便使了錢讓村裏人到縣城買了些常用的藥材迴來,以備不時之需。各家各戶趁機把該置辦的都置辦妥當。


    至於買藥的錢,則是她在山裏挖出來的金銀,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何人埋在山裏的,埋得還挺深,她是山神所以她能發現,一般人還真發現不了。


    揚三樹吃完手裏的發糕才應。“好的。”


    倪大夫這手藝當真了得呢,跟她的醫術似的。這年歲這般厲害,難不成真像大勇說的?倪大夫看著小實則年歲大著呢?


    “倪大夫你這發糕怎麽做的?好好吃,又香又軟和,好吃。”施大勇半點不客氣,也不覺得丟臉,笑笑嘻嘻的說。“這麽好吃的發糕,得讓我媳婦嚐嚐的,倪大夫有幹淨的手帕沒,借我條唄。”說完,嘿嘿嘿的直笑。


    做出來的發糕,這般受歡迎,倪葉怡還挺高興,挺有成就感。“廚房裏還有些,我拿碗給你們端著,一會都端些迴去,記得把碗還迴來就行。”


    “必須還啊!倪大夫放心吧,不僅還,還得洗的幹幹淨淨,都能照出人樣來的。”施大勇揶揄的道。


    直接蹲在廚房灶台上舔著發糕的短尾灰,聽到隔壁屋的說話聲,它甩著尾巴,拿後腿輕輕地推了下身旁的小蛇。“咕咕咕-”主人要把發糕都送給別人,得給咱們留點兒,可好吃啦,我也喜歡。


    “嘶嘶-”竹葉青頭也沒抬,輕輕搖晃著細細的尾巴,吃得十足愜意。


    它這個頭啊,估摸著是它自個想的,一直不見長大,就跟短尾灰似的,想長胖些就長胖些,它應該是不想長大,好穩當當的窩在短尾灰的背上?


    又不是村婦,倆大男人也沒什麽可嘮,說了點瑣碎,吃完發糕,揚三樹和施大勇便準備離開,倪葉怡進廚房拿了兩隻碗給他們裝發糕。


    胖胖噠短尾灰在灶台上走啊走,走到了主人的跟前,靈活的跳到了她肩膀上,這小身板多沉呐,好在倪葉怡有準備,還沒摔到地上去。


    “咕咕咕-”主人,給我和小蛇留點兒。


    “有你們的份。”這股護食勁也不知像誰,倪葉怡有點哭笑不得,輕輕的彈了下短尾灰的額頭。“不能貪心太過,這樣不好。”


    短尾灰還挺委屈的咕嚕了兩下。“咕咕-”沒貪心,兩隻前肢對著比了比,小眼神可憐巴巴的。


    “行。剩下的留給你們。慢慢吃。”


    還有兩塊整呢,短尾灰高興的跳迴了灶台,顛顛兒的湊到了竹葉青的身邊,拿著短短的尾巴去勾它細長細長的尾巴,別提有多開心。“咕咕-”下午的零食有著落啦。


    小蛇看了它眼,沒有吱聲,細細的尾巴纏著短尾灰短短的尾巴,倆隻埋頭吃得可認真啦。


    施大勇和揚三樹站在屋前,正對著廚房的門口呢,等著倪大夫拿發糕出來,施大勇冷不丁的看到這般膩歪的胖兔子和竹葉青,差點沒被閃瞎眼睛,簡直不忍直視,他都快不認識兔子和竹葉青這兩種野獸了。


    待走遠了些,施大勇迫不及待的衝著兄弟道。“你看見沒?看見沒?倪大夫養的兩隻寵物,那兔子那蛇,吃發糕也就罷了,竟然還尾巴纏著尾巴,喔天呐,它們還是畜生麽?我怎麽瞅著跟個人似的。”


    “有什麽好奇怪的,兔子還愛吃肉呢,這世間無奇不有,是你見得少。”揚三樹雖也有點震驚,倒還算鎮定。


    同時也深刻的認識到,倪大夫是不同的,她跟村子裏的人不相同,光看她養的兩隻寵物就能看出些苗頭來。不管真相是什麽,在他們眼裏倪大夫就是個好的,就像村民們說的,她是個活菩薩。


    施大勇多了解他兄弟啊,見他這表情,就知他不願意深說此事,便也知趣的沒往繼續嘀咕。“我家就倆口,我把發糕送份給太婆去。”想了想又道。“阿元和阿次也送點,爹娘也送點……吧。”不能再送了,再送媳婦就不剩兩口了。


    “行。咱們吃得夠多,迴家就不用再吃了。”


    “肯定的呀,得多給我媳婦留點兒。話說,倪大夫這發糕怎麽做的,怎麽能這麽好吃。”砸砸嘴巴,意猶未盡呐。


    送了份發糕給朱太婆了,陪著她老人家說了會話,揚三樹和施大勇往村長家去,還得把倪大夫給的涼茶送過去,村裏誰家需要就上村長家拿。有村民顧著娘家,知曉倪大夫給的涼茶特別好,拿了趟又一趟,她不好多說什麽,可藥材就這麽多呢,經不起這般消耗,便讓村長負責發放涼茶。


    說起來,倪葉怡還真不算什麽好人,她隻願意護著跟前的一畝三分地,太遠了些,她也沒那能力。多大碗她就吃多少飯,其餘的,就看老天給不給活路吧。誰知道這幹旱什麽時候能過去,得悠著點來,現在物價就已經開始上漲,尤其是糧食和藥材方麵急需的。


    六月過完進了七月,恰是農忙時節,以往這時候都要忙得腳不沾地熱火朝天,可今年卻是靜悄悄的,莊稼地裏早早的就收了個幹淨,如今田裏地裏,也就能看見些枯草,放眼望去,地皮幹裂,瞅得人心慌慌。


    七月的日頭烈得很,便是壯實的漢子,在日頭下站小會兒,都得頭暈眼花。今年不僅沒下雨,這天,還更加炎熱了呢。


    田間的溝渠溪道已經斷流,就剩下小河還有點水,要是不下雨,也撐不了多久,梨樹屋都有準備,家家戶戶的井,挖得深,把桶扔進去,夠到底也能打桶水上來,倒是比小河要撐得更久些。


    地窖裏妥當周全的藏著水份足的瓜果,沒了水,這些瓜果也能解渴。目前家裏的水夠,梨樹屋的村民就有意識的,不怎麽動地窖裏的瓜果。再怎麽省著用水,每天煮鍋涼茶都是必備的,這涼茶喝著好呢,對身體好,人會舒坦些。


    快要進七月底,周邊村子裏有些人家開始賣小孩,並非過不下去,隻是多個人就多份口糧,看這年景,大概跟二十多年似的,二十多年前眼看就要立冬了才開始下雨呢。現在才七月,要怎麽熬。


    最先賣掉的都是女娃兒,梨樹屋的村民說起這事,就搖頭歎息。世道如此,也是沒得辦法。遇著有良心的牙婆,能給挑撿個好去處,被賣了也不算吃虧,至少不用擔心吃喝,遇上天災年景,能活著就是福氣。


    “在咱們周邊跑動的是柳婆子,她人還不錯,不會往肮髒地界送,把女娃賣給她挺好的。”


    “說是好,誰知道會遇著什麽樣的主家,家裏窮可呆在家裏終究是要自在些。”


    “都說大戶人家好,天上飛的水裏遊的,都能吃個遍,可大戶人家裏事也多呢,隔壁村子的,那誰家不就把閨女往縣城的大戶去了,先前多風光,二等的丫環,過得跟小地主家的千金似的,吃的窗的用的,俱是咱們見都少見,誰知道,沒兩年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我跟你們說,我迴娘家時,看見鬱婆子呢,往連家屯去。這鬱婆子可不比柳婆子,也不知道是哪家要賣閨女,怎麽就想著賣她手裏去。”


    “圖錢唄,鬱婆子出錢比柳婆子要高些,多那麽幾個錢。”


    一群村婦坐在梨樹下,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周邊的八卦。見老梨樹下清涼些,比呆屋裏好,眾人就顛顛兒的湊了過來,東家長西家短的邊做活計邊說話,也好打發日子。最高興的就是朱太婆,有這麽多人陪著她,整天整天都樂嗬嗬的,她就愛聽這些瑣碎事。


    老梨樹大著呢,也不知到底長了多久,村子裏的樹樹葉開始泛黃,有的已經在落葉子,就它仍枝繁葉茂的,遮出好大一片蔭涼地。婦人們坐在這邊閑話家常的嘮叨,漢子們就坐在另一邊各種侃大山說天氣說莊稼。


    因有著足夠的準備,且村長擅管理,村民也甘願被管著,梨樹屋的氛圍比周邊的村子要顯平靜些,和以往沒什麽兩樣,甚至更顯熱鬧了些。以往都忙著地裏的農活,哪來的閑情說叨個不停。


    反正到了這會,心裏頭都清楚著,這年景,跟二十多年前是沒什麽差別,得,慢慢熬著吧。心態發生改變,整個人都顯輕泛了些,不再整日整日的緊繃著,故而沉默凝重的氣氛也見鬆泛了些。


    村子裏的人,每天都會結伴,三三兩兩的進趟山裏,或是上午去或是下午去,進山裏看看倪大夫,看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坐著說會話,說說周邊發生的事情,有時會順道吃個午飯或晚飯再離開。


    村長也會時常進山坐坐,更多的時候是在村裏轉悠著,越是這種苦難的時期越不能鬆懈,內裏團結一致才能不出事。


    村長在縣城的大兒,特意迴村說想要接父母兄弟去縣城住著,這樣的世道最容易出事,還是在縣城安全些,隻要存糧足夠多,就出不了什麽事。村民拒絕了,他是一村之長,怎麽能在這時候離開。村長的大兒見勸不動父親,也勸不動母親和兄弟,隻得留了些錢財離去。


    走的時候,村長給了兩笸籮瓜果還有些涼茶幹菜粗糧等,今年種的都是粗糧,細糧根本活不了,老天太過狠心不下一滴雨,連粗糧蔬菜瓜果都是靠人力澆灌,好在往年雨水足,一時半會的幹旱地裏還能長莊稼。


    村長的大兒離開時,為防止出意外,村長特意讓村裏的年輕小夥幫著送送,到了縣城,村長的大兒送了些各類肉幹果脯等。村長把東西分了分,算是謝謝小夥們的幫忙。


    八月初,開始出現丟人事件,這裏的丟人不是指某人幹了上不了台麵的事,而是家裏的小孩丟了。丟了找不到了,也不知賣喪盡天良的人販子賣到了哪個地界。甭管是女娃還是男娃,都足夠讓家人痛不欲生。


    氣氛開始緊張起來。


    村長早早就和村裏的年老長輩們商量著,要怎麽來組織巡邏隊,先把一切妥當的安排好。見氣氛不對,就召集全村細說此事,出事的當天,村裏就開始日夜巡邏,青壯年分成三隊,每四個時辰換一輪,嚴謹的在村子裏或周邊走動還有悠南山。


    村裏在村口還建了半丈高的土牆,看著不太高,卻很堅固,村裏的老一輩都是從天災裏挨過來的,有著不少經驗。


    以前村裏的房屋沒這麽密集,村子還要敞亮寬闊些,後來經過長達近十年的艱苦,村子裏的人口銳減,當時的村長當即決定,村子重建,房屋得建的緊密些,有個什麽動靜,周邊也有及時支援。然後是挖深井旱井地窖等,都是經過仔細琢磨的。


    要說村民愚昧,卻也不愚昧,他們不識字懂得少,卻也有著獨特的生存智慧,看似脆弱實則頑強。


    倪葉怡也在尋思著,什麽時候能下雨,可不管怎麽樣她都窺探不到絲毫天機。看來此事,她是無法摻和了。她倒是不擔心梨樹屋,相信他們能很好的挺過天災,卻有些憂心外在因素,世道艱難人心就容易壞。


    “我總覺得要出事,你們說要怎麽辦?”近兩天不知為何,倪葉怡有點心慌,頗有些坐立不安。江村長過來時,她再三叮囑著,得時刻注意著,巡邏隊不能鬆懈。


    短尾灰不怎麽懂主人的話,它雖聰明,到底不如人,但它能感覺到日子不過好,沒下雨,這可不好啊,山裏的生靈都往更深的山裏遷移著,走了不少,連鳥鳴都少了好多,顯得有些蕭瑟。


    “嘶-”細長青吐了吐蛇信子。


    圓石頭也從大水缸裏蹦了出來,這會和短尾灰細長青一樣正窩在主人的懷裏。聽著主人的話,知她心憂,圓石頭變成了個大大的笑臉,暖暖噠貼在主人的手心,這股子暖意很舒服。


    倪葉怡的心情稍好了些,遂個撫著它們的腦袋。“近來就別到處玩耍著,就在家裏呆著,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咕咕-”好啊好啊。聽到好吃的三個字,短尾灰瞬間精神。


    細長青也跟著吐了吐蛇信子,細細的尾巴繞著主人的手腕,清清涼涼的。


    圓石頭不能吃,它有點失落,它也好想吃來著。


    “倪大夫。”


    “我在屋裏呢。”倪葉怡起身,抱著短尾灰往外走。“程大嫂子,我看你麵色不對,可是出了甚事?”


    程大嫂子急急的道。“孩他爹在後頭呢,背著我那大兒,我先過來與你說說,我那大兒今早開始就有點蔫,說頭疼,我見他吃飯還行,就沒怎麽著,才吃過午飯,他說暈乎乎的,就迴屋裏睡,我也沒怎麽想,以為是這天太熱,悶的,還是忙完了手裏的活,想著去看看的,結果卻發現這孩子額頭燙的很,臉紅紅的,嘴裏說著胡話,把我給嚇壞了。”


    倪葉怡仔細聽著,尋問道。“還有什麽其餘症狀沒?細細跟我說說。”


    待程大嫂子說完話,程大正好背著大兒進屋,程家大兒可不輕,十三歲的小子,都能頂半個勞力,重著呢。


    “程大嫂子你顧著點程大哥,我去看看孩子。”


    “行。倪大夫去吧,有甚事你直接吩咐就行。”


    倪葉怡在藥房忙活了半個多時辰,總算讓程家大兒身上的溫度稍退了些,又給熬了藥,全部喂了進去,過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晚,程家大兒悠悠轉醒,鬧著肚子餓要吃的。


    “幸好沒事,可把我嚇壞了。”程家大嫂抱著兒子,頓時就紅了眼眶。


    程大在旁邊看著大兒又看看倪大夫,一個勁的道著謝。


    “你們先陪他說說話,多喂他喝點溫水,我去廚房張羅點吃的。”


    聽到這話,程家大嫂連忙起身。“倪大夫我來,我來,可不能讓你張羅著,這些粗活我來,你坐著歇會兒,一下午也累的夠嗆。”


    “還是我來吧,我煮點藥粥給他,他現在得吃清淡點。”


    “那,那好吧,又得叨勞倪大夫費神,倪大夫我給你下下打手的,有什麽事你盡管使喚我。”


    待吃過晚食,程家一家三口離開時,天色已經完全暗透,今夜月色很亮,不用照明都能看清路麵,倪葉怡送著他們出茅屋,把三副藥遞了過去,又淺說了兩句注意事項,目送著他們遠去才返迴屋裏。


    倪葉怡很少睡覺,偶爾想念睡覺時的美好,才會躺到床上美|美的睡一覺。今夜她沒有睡覺,她在床上打坐修煉。短尾灰和細長青還有圓石頭,都窩在她的身邊,在她修煉時,能沾沾光跟著一道修煉。


    夜半,倪葉怡感應到有陌生的氣息進入悠南山,且是從另外的山頭過來,明顯帶著偷偷摸摸,足近二十人,行走間動靜並不大,偶爾有說話聲響起,聲音壓得特別低,但她依舊能聽得清清楚楚。


    “都說梨樹屋看著人少,這村子卻不簡單,早早的就有巡邏隊,咱們這樣夜襲,也幹不過人家啊。”


    “咱們隻要劫持了山裏的倪大夫,想要多少糧食,梨樹屋也得乖乖送過來,怕什麽!”


    “就是。不僅梨樹屋,周邊的村子也得乖乖的把女人和糧食送過來。”


    “這樣不好吧,人家倪大夫……要是哪天咱們生個病……”


    “滾邊去,眼前都挨不過去,哪還管得著以後。再說,真到了那時候,自然會有法子讓倪大夫乖乖醫治。”


    倪葉怡聽著這些人說話,有心想嚇嚇他們,便直接乘風飄到了他們跟前。“說來聽聽,是什麽法子,還能讓我乖乖的給你們醫病。”


    “鬼——啊!”


    “大半夜的別嚎。”倪葉怡伸手打了個響指,那人就發不出聲音來。她也不落到地麵,就懸浮在半空,笑盈盈的看著底下的人。“聽說你們想劫持我換糧食?這主意誰想的?”


    話沒說完,就見領頭的轉身想跑,倪葉怡就看著他們跑,跑了沒兩步,這些人就碰了壁。這下,連最冷靜的頭目都有些慌了。這明顯的不對勁啊,這是半夜遇上鬼了!


    “倪大夫饒命,是我們鬼迷心竅,您大慈大悲菩薩再世,您饒了我們吧,我們也是沒辦法,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會生這邪念,我們以前都是樸實的莊戶,你要不相信,你看我們的雙手就能知道,一看就是幹粗活重活的。”


    “對對對,倪大夫饒命啊,我們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八十歲的老祖母要養,我們都是被這世道逼的,您就饒了我們這迴吧,我們保證不會再幹這檔子喪盡天良的事,求您放過我們吧,求您了。”


    一個個見老大都在磕頭也跟著磕頭,嘴裏跟著說差不多的話,一個勁的求饒。


    倪葉怡摸著下巴想著要怎麽處理這些人,是讓他們記著今晚的事好呢,還是不記得今晚的事好?她有點拿不定主意。


    想了想為免節外生枝還是讓他們都忘記今晚的事,便揮了揮袖子帶出一道光,籠罩著地上的人,緊接著這些人全部暈倒在地,她使了靈力將這些人裹著,扔出了悠南山的地界。順便把他們的衣服都剝了個幹淨,算是小小的懲戒。


    明天梨樹屋的村民過來,得跟他們說說山匪這事,一村之力怕是對付不住,周邊幾個小村得合力才行呐。希望是她擔憂太過,她如今修為大漲,神識能涉及約五裏內的範圍,就是太消耗靈力,近來她隔三差五的會用靈力探查,倒也沒發現山匪活動痕跡,這些人估摸著確實是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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