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還死進來做什麽?”他還沒考慮該怎麽表達內心想法,她就不請自來,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青山斜眸一瞪,見她怯弱地縮了縮脖子,一臉委屈的模樣,口吻不受控製地軟了下來:“站那麽遠做什麽,到我身邊來。”

    “……”好變幻莫測的一個人喲。

    “怎麽不在房裏休息,亂跑什麽?”

    這話聽起來像是責怪,可流瀉出來的柔情關心惹得一旁眾人直發悚。

    “啊,你等等。”春風笑嘻嘻地又跑了出去,再迴來時,身後跟著一群客棧裏的人,端著一堆飯菜:“這些都是我做的,吃完再聊嘛。”

    “你做的?”他不掩驚愕地看著那一盤盤很不美觀的菜被擱置在桌上,不禁覺得受寵若驚。

    “你們一起吃哇,我做了很多耶。”春風沒理他,自在地招唿起傻站在一旁的隨從們,著實很有女主人的架勢。

    像得到了特赦令般,那些從午膳前就陪著少主商量正事的人一哄而上,很江湖氣地從桌上筷筒裏抽出筷子,絲毫都不客套。隻是,當那一雙雙筷子齊刷刷地奔向它們該有的歸宿時,一聲不輕不響的幹咳傳來。

    所有人即刻停下動作,僵硬著,沒了動靜。

    “怎麽了?呃……雖然看起來是難吃了點,可是我嚐過味道,都熟了,可以吃的!味道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差呀,你們不要嫌棄哇。”她可憐兮兮地扁了扁嘴,沒注意到青山陰霾的臉色,隻以為那些隨從們是看上不她做的菜。

    有雙筷子脫穎而出,直挺挺地落在最近的那盤黑糊糊的魚上,挑了挑,幸好裏頭的魚肉還是白的。骨節清晰的手指動了動,一小撮魚肉被夾起,送入了筷子主人的口中。

    性感漂亮的唇動了動,喉結也跟著一顫,輕皺著的眉心舒展開,毫無吝嗇地拋出讚賞:“嗯,很好吃。”

    “真的?那我以後天天弄給你吃。”得到褒獎的春風就像個孩子討到了糖般,滿足地笑開,星眸閃著光彩,自在地偎到了青山身邊,纏著他的手臂許諾。

    “我隻吃我娘子做的菜。”她的自然反而把他的別扭襯托得更加明顯,青山嚼著嘴裏不知名的東西,刻意將語調弄得很平緩,眼角流瀉出來的緊張卻昭顯出他有多期待她的迴答。

    以他以往縱橫百花叢的經驗來說,通常女人聽見這種話,應該很順理成章的接口。坦蕩點的會說“那我做你娘子呀”,喜歡情逢敵手的會說“我也隻煮給我相公吃”,再

    不濟反應遲鈍的頂多遲緩片刻憨憨低笑。

    看起來,笑春風跟第三種比較接近。

    可結果……“欸!你們少主都說好吃,這下該放心了吧,快吃哇,吃完也誇我兩句,這樣以後我才有動力天天做菜呀。難怪大當家兄台那麽喜歡往廚房跑,做菜真的挺好玩耶。”

    誇?動力?大當家兄台?好玩?!

    她煮那麽一桌飯菜,隻為了獲得點動力,並且還無所謂這些動力到底是來自誰的,哪怕路人甲乙丙丁都行;順便體驗下她那位大當家兄台的樂趣,拿他的味蕾當實驗品玩?

    青山很不是滋味地放下筷子,盤起雙手,從原本的正襟危坐變為雙腿微岔、散漫慵懶,嫌棄起剛才自己好像毛頭小子情竇初開的模樣。弧度漂亮的眼簾一掀,他意識到跟這個女人沒必要玩浪漫,直話直說、直來直往才是正常的交流模式。

    “吃。”做出決斷後,他果斷地衝著隨從們擲出命令。

    肅冷氣質讓人不敢違抗,一群人顫巍巍地伸手,夾菜,形同嚼蠟的吞咽。

    “誇她。”莫名其妙的命令還在持續。

    “太好吃了!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那麽好吃的菜!”

    “哦哦,簡直是人間難得的珍饈。”

    “姑娘,你不去做廚娘太暴殄天物了。”

    ……當稱讚從一張張苦哈哈的臉上飄出時,春風完全開心不起來。太假了!他們太假了!

    “叫她少夫人。”

    少主又一次發號施令了,換來了異口同聲的叫喊聲:“少夫人!”

    所有人推翻了先前的想法,他們家少主果然是閱盡千帆,就這樣輕輕鬆鬆給他們拐來個少夫人了。

    新上任的少夫人什麽都好,容貌清秀、靈氣十足、體恤下屬、入得廚房。隻是,遲鈍得讓人心驚膽顫。少主都把話說到這地步了,隻換來她一句:“耶?為什麽要叫我少夫人?那是什麽東西?”

    “沒什麽意思。我喜歡你,想娶你,會待你好,嫁給我能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還有一群兄弟叫你‘少夫人’,比叫你‘大嫂’的人多。過兩天我們起程迴去,等我迴去買好聘禮,接你入洞房。”

    笑春風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個正常女人。青山的話不存在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浪漫感,口吻生硬,並且聽起來全然不顧及她的感受,一切都是他在擅作主張。可她還是不爭氣地臉紅、心跳、徹頭徹尾被折服,甚至很享

    受這種被人安排好所有事,隻要按部就班去實行的感覺。

    那一臉癡呆相,算是什麽意思?“給點反映。”

    “唔……其實隻要是你開口,隨時都能入洞房。”

    “噗!!”這是群眾一致的反映,好奔放的少夫人,讓他們愈發覺得少主先前的掙紮很沒意義。

    氣氛很愉悅,偏偏那個太監國師不合時宜地闖了進來,臉色凝重地彎身,附在青山耳邊說道:“你爹說他快死了,他想在臨死前看你親手把那幅畫送到他麵前。”

    春風睜了睜萎靡的眼,看向他們,有多少人咬耳朵能咬得那麽大聲?

    “……他又快死了麽?”青山不以為意地輕哼,“就算不用這種爛招我也會親自迴去把畫給他,還有事想跟他說。”

    “你不會想把她也一起帶迴去吧?”國師不愧是國師,青山話音剛落,他就猜到了意圖。

    “你有意見?”他懶懶挑眉,反問。

    “嗬嗬、嗬嗬嗬,笑死人了。”國師掩著嘴,笑得陰陽怪氣,“你難道想要迴去把畫一丟,然後跟你爹說‘我不玩啦,我要去成親啦,後會有期’?多大了,怎麽能天真成這樣?你爹的個性你是清楚的,還指望他會答應你娶個來曆不明的女人?帶春風姑娘迴去就是送羊入虎口,你爹要殺她易如反掌,少主就算有三頭六臂恐怕也防不勝防。”

    “我哪裏來曆不明啦!”春風蹙眉嘟嘴,大聲反駁。

    沒人理她,國師隻是掃了她一眼,目光很快又移開。就連青山,也徑自低著頭,不做聲。

    “把春風姑娘先安置在燕山吧,我看大當家待她挺好。等交出畫,也算是對你爹有個交代了,再來接她就是。到時候,天南地北,攜如花美眷遊秀美江山,多愜意。”

    是有那麽幾分道理,可青山依舊深鎖著眉頭,“我不放心把她留在燕山。”

    “有什麽不放心的?江湖上多少人覬覦著這幅畫,又有多少人緊盯著你的一舉一動,人人都會知道你帶著畫去玉衡派了,真正危險的人是你。誰還有閑功夫去對付一群山賊和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你個死太監才無關緊要呢!”春風又一次不滿地大吼。

    盡管聽起來死太監似乎是在為她打算,但那些用詞譴句未免也太刺耳了。

    “她很重要。”這次,就連青山也抬起眉梢,很沒格調地幫著自家女人一起申辯。

    “呃,我

    的意思是,有燕山的人保護,她更安全。”

    “……”就是因為有燕山的人保護,他才覺得更不安全。

    春風咬著唇,偷睨著青山的表情,看得出他的兩難,卻沒能猜到他糾結的原因如此上不了台麵。她想,這種時候就該表現得體貼大度些。所謂好兒郎誌在四方,身為背後的女人,就該全力支持。

    於是,她做出了重大決定,打算為這場爭論劃上句點:“沒關係,你安心迴去,我會乖乖在燕山等你。”

    “你就沒有舍不得?”嘁,答應得還真爽快。惹得青山不悅地質問。

    “咦?”她旁若無人地陷入自我掙紮狀態。舍不得可以表現出來麽?如果表現出來會不會羈絆住他,好像包袱那樣惹人生厭,春風很想證明給所有人看,兒女情長和所謂正事是可以兩全的,“你不是要去準備聘禮麽?沒聘禮怎麽入洞房,為了聘禮,我可以等呀。”

    “想要什麽聘禮?”他托著腮,看她鄭重其事地掰出這爛到極點的借口,瞳色深處那掩不住的依依不舍分毫不差地貼上了他的心扉。

    “給我一個家就好。”她脫口而出,伴著憨傻笑容。

    他薄唇一彎,流淌於心底的溫暖漸漸形於色,果然是知足常樂。

    一旁的觀眾屏息全神貫注地欣賞著這出溫情戲碼,直到青山伸手拉過春風,眼波輕轉,涼涼地逐客:“你們不覺得自己很礙眼麽?”

    “……”眾人尷尬互看。

    “我要離開好一陣子,如果現在不把你們少夫人喂飽,萬一她寂寞難耐爬出牆了,我可能會因此遷怒天下所有跟我同性的生物,會想要把每個男人都變成國師那種屬性的……”

    聽起來不慍不火的警告卻格外有效果,沒等青山把話說完,那群人一溜煙的消失。讓春風深刻意識到,所謂輕功,原來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男性尊嚴而學的。

    等待,也可以是笑逐顏開、心情愉悅的。

    看春風的表現就知道。十八相送送走青山後,她在燕山活得很是滋潤,甚至稱得上如魚得水。

    快年關了,山寨也需要放年假,所以最近再也沒有轟動江湖的打劫事件;當然那些正派人士也是需要過年的,因此曾號稱隻要還有惡勢力存在就永遠都要奮鬥下去的剿滅活動也暫停了。可謂,天上地下其樂融融,一片祥和。

    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到除夕夜。

    山寨的除夕夜很野性,就是找塊

    空地,生個偌大的篝火,外加一堆附近百姓跑來蹭飯,大家排排坐,擺上無數生冷不忌的夥食。然後,不分男女老幼地大碗喝酒、大口吃菜。

    “別吃了,走。”

    春風大張著嘴,手上抓著一大塊剛撕下來的羊肉,正要往嘴裏送,忽然被人搶去。眼睜睜地看著羊肉被大當家兄台送進嘴裏,滿足地嚼了幾口,她幹咽著口水,委屈地扁了扁嘴,“走去哪呀?好餓啊。”

    “去感受氣氛。”他迴得理所當然。

    按照華遲剛才的說法,這種團圓時節,就應該兩個人甜甜蜜蜜地膩在一塊,看看月亮啊星星啊,說說甜言啊密語啊,總之不該留在大煞風景的人群裏。

    “感受氣氛?那是做什麽的?”有羊肉吃麽?

    “嘁……”他輕哼,對那種散發著濃濃脂粉味的浪漫行為很是不屑,卻又聽說女人都會喜歡。笑春風算女人吧?那試一下又何妨,“感受氣氛是做……唔,大概是做人的吧。”

    做人?她不懂,她隻關心……“有東西吃麽?”

    “有。”必要時,他們可以互吃。

    話音方落,春風就很配合地站了起來,在衣裳上蹭了幾下那雙沾滿油漬的手,喜滋滋地跟著華遙走。

    喧嘩聲被漸漸拋在身後,若有似無的炮竹聲在耳畔滋擾。通往後山的小徑上有兩個很不搭的身影。女人雀躍地哼著小調,越走越快,想著她的美食;男人悶悶地低著頭,越走越慢,偶爾不悅地抬眸睨向前方的背影。

    “喂。”沉不住氣的華遙生硬地喚道。

    “嗯?”春風懶得迴頭,隻敷衍性地輕哼了聲。

    便是這一聲,讓華遙忍不住想爆粗口,罵一聲“他娘的”。什麽時候起,她連說話的語調都跟那個少主如出一轍了?

    “你敢迴頭看一下嗎?現在站在你身後的這個男人,好歹是燕山附近八個村落所有待嫁女子票選出來的‘最想嫁的男人’,你是瞎的啊。”

    “好厲害喲,需要慶祝一下麽?”春風停下腳步,轉過頭,與有榮焉地驕傲仰頭。

    “……”他不說話,眼神飄向不遠處的岩石,眯著瞳,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拉著茫然的春風靠近那塊岩石。半晌後,才開口:“不需要,你負責配合驗證就好。”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口吻,語調平緩沒有起伏,就像是在讀書冊上內容。春風擰了擰眉,沒當迴事,困惑反問:“怎麽驗證呀?”

    又是一陣沉默後,他繼續用那種怪異語調說道:“就算有那麽多女人想嫁我,我……我還是會對你……負責的,不能、讓你為燕、山白白犧牲。嗯,不能讓你白白犧牲。”

    “大當家兄台,我真的是自願的!真的不用你負責!你要實在覺得過意不去,那我現在辭職啊,我不是燕山的人了,你就不用負責了。”

    “不行!你已經犧牲過了。”這次,他的話總算是有了感情變化,聽起來才像是發自內心的。

    “可、可是,我沒有犧牲啊,我還占了便宜,如果不做奸細我可能就找不到青山……”她努力想要把問題解釋清楚,用以證明她不貪心,不求萬千寵愛。甚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壓根配不上他的負責。

    然而,華遙似乎根本沒在意她說了什麽,自顧自地仍舊用吞吐語氣敘述著:“跟著我比跟著那種死人、臉安穩,我可以逗你開心,還可以露……露點給你看?”話說到這,他忽然停住,像打了雞血似的漲紅了臉,破口大罵:“放屁!要露點你自己露,你以為我女人跟你女人一樣有那種少兒不宜的嗜好?還有,你他娘的敢把字寫清楚點嗎?像狗爬一樣,寫給狗看啊!”

    “哈?”如此情緒變化很是極端、情節跳躍急轉直下的話,惹得春風全然緩不過神。

    “就算你是大哥,也不能這麽過分!要不是你求我,我才不會吃撐了除夕夜不吃團圓飯,躲來這邊幫你搞定女人。你憑什麽還挑三揀四,我就算寫得不夠清楚,你他娘的不會自由發揮啊。”很快,春風就得到了答案。黑漆漆的岩石後頭,華遲猛地蹦了出來,不服輸地反駁。

    “就是,你自己蠢別怨華遲嘛。你不會直接對她說‘我想娶你,你要肯嫁,那就皆大歡喜;你要是不嫁,我就去幹掉死人臉,讓你們陰陽兩隔’!”所謂的夫唱婦隨,被從華遲身後竄出來的花枯茶體現到了極致。

    “……”春風無措地左右轉著頭,看他們內鬥。

    還沒來得及搞明白到底是怎麽迴事,便聽見有腳步聲匆忙奔來,從那格外顯眼的跳躍眉毛能判斷出那是華陽。

    人還沒跑到眼前,就聽到響徹燕山的叫喊聲:“大哥!出事了!又有人來滅我們山寨了,搞大屠殺啦!”

    作者有話要說:旺季旺季啦~所以我的更新也變得飄忽不定啦,沒辦法喏,要賺錢噠。大家多多見諒啊~

    哎,最近比較沉默,也不知道該講什麽好,看文吧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山依舊笑春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思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思源並收藏青山依舊笑春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