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三嬸這麽說,腦子裏馬上想到了剛才周吉平和我說起的謝小萍的事兒。


    我輕聲問道:“嬸,你朋友那孩子是不是叫謝小萍?”


    三嬸很是驚訝:“你怎麽知道?”


    我說道:“我認識她,當年她家就住在我一哥們家對麵,她和我那哥們的關係也不錯的。”


    “你是說大老周家的老大?”


    我點點頭。


    “哦,這樣啊,誌強,你老實告訴我,這事兒你能幫忙不?”三嬸也是一個熱心人,不過她有時候也喜歡攬事兒,估計她應該是和她那姐妹誇了海口,說自己的侄兒是心理醫生,如何如何厲害雲雲,她就是這樣的性格。


    “這個我還真不敢打包票,畢竟你也知道,那麽多家醫院的醫生都束手無策,你侄兒也不是神仙,不過我會去看她的,先看看是怎麽個情況再說吧。”


    “那就好,能幫你就幫一把,那孩子挺可憐的。”


    我問道:“嬸,她到底是怎麽瘋的?”


    三嬸搖頭:“不知道,就連她媽也說不明白,前一天晚上她娘倆還好好的,有說有笑,第二天她媽醒來,發現她在廚房裏剁著什麽,跑近前一看,她拿著菜刀在砧板上剁著,砧板上卻什麽都沒有。”


    我不相信有人會莫名其妙變成這樣,除非是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產生了應激反應。


    不過我知道問我三嬸也是白問,我問她能不能讓我見見謝小萍的母親,也就是她的那個姐妹。


    “她去外麵打工去了,沒在家。唉,你是知道的,小萍在醫院每個月都是需要一大筆開銷的,做媽的總不能不管吧?她家的房子租出去了,自己跑去了外麵打工,她說無論如何也要撐下去,總有一天小萍的病會好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們正說話間三叔迴來了,見到我他很開心,說什麽也不許我走,讓我留下一起吃晚飯,陪他喝兩杯。三叔是個實在人,原本是縣裏的一個小幹部,不過因為他那脾氣太直,得罪了領導,便被下到了鄉鎮,這一去就是十幾年,去年才又調迴縣裏,那是考慮他的年紀大了,迴來再幹幾年就要退休了。


    “來,嚐嚐,這是你三叔泡的楊梅酒,這酒可是城北老郭家最好的包穀燒。”


    三叔其實以前並不好酒,一來是因為受到委屈,二來到了鄉鎮你不喝酒很多工作還真無法開展,所以這之後他的酒量便是與日俱增。陪他幹了三杯我就有些受不了了,三嬸在一旁勸道:“喝那麽急做什麽,你以為個個都像你那樣,爛酒壇子。”


    三叔笑道:“我這不是高興麽,誌強迴來就來看我們,說明這小子心裏有他三叔三嬸。來,把這杯也幹了!”


    我哪裏還敢這麽喝,再這麽下去怕是馬上就要現場直播了。


    我忙說道:“三叔,我妹子呢?”


    三叔打了個酒嗝:“她呀,人還沒過門就天天往人家裏跑,說她也不聽,唉,女大不中留啊。”


    我笑道:“您應該換個角度去想,這說明他們倆的感情不錯,你想想,要是她整天在家裏唉聲歎氣的,你也不放心把她給嫁過去吧?她能夠往人家裏跑說明她和他們家的人相處得也不錯,這是好事啊!”


    三嬸也說道:“誌強說得沒錯,你就知足吧,再說了,她就算是在家裏你又有多少時間陪著她啊,有時間不也是和你那些酒友去喝得濫醉麽?”


    三叔嘿嘿一笑:“行了,別說了,還讓不讓誌強好好吃喝的?對了,剛才就應該把你爸媽給叫來。”三嬸說道:“你才想起來?我早就給他們打了電話,不過他們家裏有客人,來不了。”


    “哦?我家裏來客人了?”我好奇地問道。


    三嬸說道:“嗯,是你爸以前的老同事,應該是想托你爸幫忙找人辦事兒的。”


    我也不再說什麽,陪著三叔聊著,喝著,不過我這小酒量很快就醉了。


    “喂,醒醒,你怎麽在這兒睡著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裏,我一下子驚醒了,這個聲音我記得很清楚,是那個女人。


    我睜開眼睛,我居然就在我家的門口,坐在地上,身體靠著牆壁。


    麵前是那個女人,那個說這是她家的女人,那個說我已經死了很多年的女人。


    我站了起來,看看她,又扭頭看看屋裏,我發現屋子裏的陳設和我家真的不一樣。


    我的心裏一緊,怎麽又迴到這一茬了?


    “你真是潘家的小子?”女人試探著問我。


    我點點頭:“大姐,我,我能進去看看嗎?”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答應了:“進去吧。”


    走過屋裏,這迴我是真正看清楚了屋裏的陳設,確實不是那個我熟悉的家。


    “坐吧。”她招唿我。


    我在沙發上坐下,她給我倒了一杯白開水:“剛才我真想報警的。”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緊緊地盯著我。


    我抿著嘴:“大姐,你是什麽時候搬來的?”


    她說道:“得有四、五年了,我是從老潘的手裏買的這房子。”


    “你認識我爸?”我問道。


    “原來不認識,不是為了買房嗎?自然少不了會接觸。我也找人打聽了一下,就想知道這房子幹淨不幹淨,你也知道買二手房就想圖個安心。”她說著拿起了茶幾上的煙自己點上一支,然後像是想到什麽:“來一支嗎?”


    說著她遞過來一支,我接在手裏,沒有馬上點,她便拿走火機也遞過來。


    “我有火。”我掏出火機點上。


    “這兒就你一個人住嗎?”我看出來,這屋裏並沒有男人生活的痕跡。


    她點點頭:“嗯,離婚以後我就一個人住。”


    “剛才你說我已經死了好幾年了這又是怎麽一迴事,另外,我爸媽把房子賣了那他們又搬哪兒去了?”


    她望著我,眼神很是複雜:“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證嗎?”


    “當然可以。”我伸手去包裏拿身份證,可是我找了半天卻沒有找到。我明明記得我就放在裏的夾層裏麵,怎麽就不見了。


    “算了,小夥子,看你也不像是壞人,怎麽就做起騙子來了?”她語重心長。


    我有些急了,我不是騙子!


    可是我還真無法證明我的身份,人家可是隻認身份證的。


    “大姐,我沒有騙你,我真是潘誌強。”


    女人原本帶幾分同情的目光變得冰冷:“行了,別再演了,你不是要找老潘家嗎?他們搬到了南門頭的老屋去了,你不會連自己家的祖屋都忘記了吧?”


    我當然沒有忘記,隻是那祖屋已經好些年都沒有人住了。


    我也不再和女人多說什麽,抓起自己的背包離開了女人家,也就是曾經的我家,下了樓,打了輛出租就往南門頭去。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


    坐在車上,看到路燈亮起來,我皺起了眉頭。


    我竟然在女人家門口睡了一整天?


    這也太誇張了吧?如果之前我迴家見到父母,再到與周吉平遇見,一直到去三叔家這些都是夢的話,那麽這夢我竟做了一整天?我下火車時是早上十點,而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鑽心。


    這也太真實了一點吧?但我堅信它就是幻境。


    終於,我來到了我家祖屋的門口,屋子裏亮著燈,那種老舊的白熾燈,昏黃幽暗的燈光從窗戶映照出來。堂屋的門緊緊地關著,隻有左邊廂房的門是開著的,隻是屋子裏卻悄無聲息。


    這是承載了我童年記憶的地方,我當然是十分熟悉的。


    但此刻站在它麵前我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其中就有著幾分的恐懼,我居然害怕起來,這可是我家的祖屋呢。


    我慢慢走到了左廂房門口,叫了一聲:“爸,媽!”


    沒有反應。


    難道他們都不在家嗎?


    我跨過門坎,走進了屋裏,將包放在鐵爐子旁的一張椅子上,然後從側門進了亮著燈的堂屋。


    屋子裏的擺設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


    我掃了一眼屋裏,最後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左邊的牆壁上,那牆上有一張照片,確切地說是一幅遺像。隻是它並不是照片,而是碳畫像,那畫像中是一個年輕人,大約十三、四歲的樣子。


    我的心“咯噔”一下,因為我認出了那畫像中的年輕人是誰,再加上下麵那一行小字,我更是確認無遺。


    那畫像中的人是我,下麵那排小字:愛子潘誌強遺像。


    畫是我爸畫的,那行字也是他寫的,我認識。


    我爸是縣城小有名氣的畫家,雖然畫畫是他的業餘愛好,但卻是能夠登堂入室的。


    我死了?我真的已經死了?而且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在我十三、四歲的時候!


    我覺得我竟有些站不穩了,我鼓起勇氣上前兩步,從牆上取下畫像,湊在昏黃的燈下仔細地看了又看,這畫像確實已經有些年月了。


    “咳咳!”門外傳來咳嗽的聲音,這聲音有些耳熟,但絕對不是我父親的聲音。


    “誰?”我叫了一聲,我發現我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我迴到左廂房,向著屋外望去,我看到了那個老頭,那個之前幾次想要說服我的老頭。


    “你怎麽會在這兒?”我冷冷地問道。


    他仍舊穿著那身黑色中山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事實有時候很殘酷的,對吧?”


    我冷笑:“你以為我會相信嗎?這不過是你們搗的鬼罷了。”


    老頭走進來,在椅子上坐下:“你知道你最可悲的是什麽嗎?”


    我沒有迴答,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他歎了口氣:“你最可悲的就是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一直活在混沌之中。”


    “你的意思是我早就已經死了?”我問他。


    他說道:“是,也不是,至少你現在不是還好好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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