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明芳聊了會兒八卦,唐糖就收拾收拾準備睡覺了, 沒有夜生活的七八十年代農村都得這樣, 早睡早起有助於養生,對於很多夜貓精來說, 絕對是治療的絕佳地方。


    但是還沒有等她坐到床上, 就被大門口的喊聲給驚動了,她走到門口張望了一下,就看到一個不認識的青年站在門口,看他左右徘徊的樣子,貌似有些猶豫。


    唐糖並不認識他, 覺得有些奇怪,怎麽這麽晚了還有人來串門?而且看青年的模樣, 也並不像是唐家村人。


    看他的穿著, 就有種城裏人的感覺, 當然不是唐糖有地域歧視, 而是一種感覺, 這時候的城裏人都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就像唐母一樣, 理所當然就覺得城裏人就比村裏人高大上,有了個城裏媳婦兒還擔心人家不好相處,在心裏上就低了人家一頭。


    唐糖還在猶豫,那青年卻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 又顫巍巍的喊了一聲。


    “有人在家嗎?”但隻是喊人, 卻不具體喊人名。


    朱父朱母都已經上床睡覺了, 朱明芳剛剛到屋裏躺下,開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再次聽到那個魂牽夢縈了很長時間的聲音,這才確定下來,一個機靈從床上下來,踩著鞋子就跑出了屋門,果然看見大門外那個人的身影。


    她有些激動的站在門口,不知道該怎麽辦,想出去又不敢出去,卻又怕他的聲音驚動了父母。


    隻猶豫了片刻,就磨磨蹭蹭的小步出了屋門,走到了大門口,看著那個深深印在腦海裏的身影,通紅著臉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唐糖看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微微笑了一下,再次感歎年輕真好,門外的那人的身份已經很明顯了,看朱明芳這樣就知道,肯定是她暗戀的那個男生~胡思了。


    雖然她覺得那人的身份是個麻煩,但誰年輕的時候不談場戀愛,有時候年輕就是寧願受傷也要瘋狂一次的,因為隻有經曆了才會成長,別人的一切忠告都隻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胡扯。


    看到兩人已經搭上了話,並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她扭頭又迴了屋裏。


    朱愛黨正在床上個豬豬一起玩,看到她在門口站了會兒又迴來了,隨口問她這麽晚了是誰。


    唐糖猶豫了會兒,不知道該不該把別人的私事隨便八卦,但想到朱愛黨是朱明芳的親哥哥,而且萬一出了事,也提前打個防疫針,就照實和他說了朱明芳的事情。


    “你說這個胡思為什麽這大年三十的來我們家?而且都這麽晚了,不會出什麽事吧?”


    就這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又想起了胡思和王老三夫妻的關係,唐糖還真是有些擔心了。


    而且以她對朱明芳的了解,她並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最起碼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情,她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若是胡思今天是來表白的,那這天雷勾動地火的,不會出什麽事情吧?


    想到這裏,她憂心忡忡的看了眼旁邊的朱愛黨,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並沒有想象中的擔心,有些奇怪。


    “你不擔心?這麽晚了,不會出什麽事吧?要不我們出去看看,請他進屋說話?”


    朱愛黨看到她這小心翼翼的樣子,直接笑了。


    “有什麽可擔心的,你要相信明芳,別看她小,可能會有些天真,但從小她就是野著長大的,爹每天忙著幹活,娘也不知道顧家,我是奶奶帶大的,後來明芳小的時候,奶奶年紀大了,一直是我發個著她的,直到後來我當兵去了,她又開始和一些村裏的大姑娘玩,大姑娘們都嫁出去了,她這才又和同齡的女孩玩。”


    說到這裏,朱愛黨停頓了一下,似乎是陷入了迴憶之中。


    唐糖看他這樣,並沒有出聲打擾,而是安靜的等著他,又過了好一會兒,朱愛黨才迴過神來,繼續開始敘說起來。


    “前幾年不少女知青出事,有的是和男知 青談朋友,有的是走了歪路和村裏人有了首尾,然後意外有了身孕,卻因為返城還是其他各種原因,不能生下孩子的有很多,因此造成大出血,甚至終生都不能再當母親的多的是。就算和人結婚了,孩子生下來了,但為了迴程,男的女的,拋妻棄子,拋夫棄女的例子比比皆是。明芳在外邊野慣了,很多大人不想在孩子麵前說的醃臢事,她都知道。我還記得有一次,那年她才十五歲吧,因為喜歡讀書上學,那陣子她和村裏的知青們走的近,經常找他們玩去,後來因為當時對她挺照顧的一個女知青自殺了,因為她的男盆友為了自己返城拋棄了懷有身孕的她。那次明芳哭了好多天,夜裏做夢都能哭醒,以後就再也沒和知青點的人聯係了。”


    朱愛黨一下子說出來這麽多話,唐糖還真是有些驚訝,沒想到他們兄妹感情還挺好,朱明芳從小到大的事情他都知道,而且朱明芳竟然是他帶大的,不過知青的事情她還真是不知道。


    就像朱愛黨說的那樣,很多醃臢事情大人都是不願意在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麵前亂說的,隻是提醒孩子們不要和知青們走的太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所以原主的記憶裏並沒有多少關於知青的事情。


    她雖然從一些後世的電視迴憶錄什麽的裏,知道這個年代知青的事情,但卻沒想到唐家村這樣的和諧村子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其實想想也是,就算村裏再和諧,那也是對著自己人的,像唐家村這樣的宗族聚居地,對於外人會更加排斥。就像朱家這樣的遷移戶,其實在村裏是很沒有地位的,所以朱母才會習慣性的對人好,維持自己的好形象,因為就算和人有了矛盾,不僅不會有人幫他們,甚至村裏人還會一起孤立他們,所以作為村裏唯二的外姓人,而且還湊巧的都姓朱,朱家才會個二大娘家走的近。


    現在他們家和二大娘家鬧翻了,朱家還好,因為朱愛黨有本事,我因為唐糖這個媳婦兒也是唐家人,更因為唐糖的哥哥唐振國也是個本事的人,所以即使現在朱母的日子不像之前一樣如魚得水,但也沒有受到過刁難。


    和朱家相反,二大娘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不僅僅因為大家了解了當年的真相後,鄙視她的人品,也不僅僅是他們家出了個吃牢飯的兒媳婦兒,最大的原因是他們家不姓唐。


    想了這麽多,其實也不過一瞬間的事情,聽了這些,唐糖其實是有些心疼朱明芳的,在別人還在單純的時候,她就已經見過了那麽多的黑暗。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懂得保護自己,即使像你說的那樣,她真的特別喜歡那個胡思,她也會有自己的理智和底線的,況且你還已經提醒過她了。”


    朱愛黨對於這點兒是真的不擔心,妹妹並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天真姑娘,不會吃虧的,隻是在他看來,傷心可能就是難免的了。


    唐糖聽了朱愛黨的解釋,也放下心來,不過她還是聽著外邊的動靜,和朱愛黨聊了一會兒,決定等朱明芳迴屋了再睡。


    再說大門口朱明芳小心翼翼的走到門口,似乎是怕自己產生了錯覺,而這幻象會因為她的動作過大而消散。


    門外的胡思卻似乎並沒有這種心情,看到朱明芳出來了,他隻覺得鬆了口氣,幸好不是朱家其他人出來,也省的他找借口糊弄人。


    朱明芳走到大門口,和胡思隔著門對視著,覺得自己周圍開始冒出許多粉紅色的泡泡來,她第一次離這個人如此之近,近到仿佛他們唿吸相聞,而她也好像真的聞到了甜蜜的味道。


    胡思看著她也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如此嘴唇蠕動了好幾次,都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朱明芳當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緊張,她的心跳砰砰的在響,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來似的,她有些緊張的咽了口口水,能清晰的聽到咕咚的響聲,她的臉一下子就像天上的雲霞一般燦爛開來,那是羞的。於是她一邊暗自唾棄自己,一邊又忍不住低下了頭,暗想完了,胡思肯定會嘲笑她的,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粗俗的女生?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的胡思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說出了今晚到來的第一句話。


    “朱明芳同學,我注意你很久了,想要和你發展革命感情,以後一起學習一起進步,希望你能夠給我一次這樣的機會。”


    朱明芳聽了這話,羞澀的不敢抬頭,所以沒有看到他說出這話時,臉上隱忍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於抬頭偷偷的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牛頭看向一邊,視線並沒有在她這裏,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裏卻有些不舒服。


    她一直都知道胡思喜歡的是唐紅,所以才一直很討厭她,雖然理智上知道現在的唐紅是個多麽優秀到耀眼的女人,知道她完全比不上她,可是私心裏她還是會不服氣。


    唐紅一個已經二嫁離婚的女人,哪裏能夠和她比?她正直青春,而且馬上就要考上大學了,以後的前程是唐紅根本就不能比的,隻有她才和胡思最相配。


    但因為自尊心,也因為胡思的父母,她一直不敢表白,周圍很多人都知道她喜歡胡思,她卻從來不承認,可是為什麽現在他真的像她表白了,除去了最初的興奮期待和羞澀,就這麽一會兒,她突然就平靜起來了呢?


    不是不喜歡他,也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怎麽說呢?理智迴籠,突然就覺得他們真的不合適了。


    我還是喜歡你,可是我們不合適,在一起不會幸福,不會有結果,所以就不要開始吧!


    壓抑著內心的酸澀興奮的矛盾,她毅然抬起了頭,眼神變的堅定起來。


    胡思若有所感,也把頭轉向了朱明芳的方向,似乎正在等她的答案,又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朱明芳對上他淡漠的雙眼,突然就釋然了,她鼓起勇氣,果斷的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如願的在他原本沒有一絲波動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刹那的驚訝,她撲哧一聲就大笑出聲,似乎突然發現這是多麽好笑的一件事情啊!


    “為什麽?”胡思聽了這完全不在預料之中的話,明顯的很是吃驚。


    他不會看錯的,一個姑娘喜歡他,而且剛才她的表情和動作也都說明了一切,為什麽現在卻拒絕他?


    朱明芳的表情這時候卻已經恢複了淡然,好像他問的問題多麽好笑一樣,再次輕笑出聲,為什麽呢?


    因為你明明不喜歡我啊!


    因為你明明喜歡的是唐紅,卻來和我表白啊!


    因為你看我的眼神不對啊!


    因為你的表白太沒有誠意啊!


    因為你和我是仇人啊!


    因為我不是朱麗葉啊!


    因為你不是羅密歐啊!


    因為……


    歸根到底,因為我太較真,太理智,太不會騙自己。


    “你為什麽要來和我表白呢?就這麽讓我幻想一段時間不好嗎?”


    讓我幻想著還喜歡著你,喜歡著當初那個幹淨陽光的男子,而不是現在這個,頹廢陰暗,想要報仇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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