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看向夏侯冽,屋內視線昏暗,我看不清他的樣子,唯獨能看到的是他那雙眸子。


    裏麵有著晦澀的複雜,冰冷以及……微微的氣憤?


    他在氣什麽,氣我沒有理睬他嗎?


    心髒仿佛被人用手一點點地捏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麽,又惶恐著什麽,喃喃問道:「夏侯冽,你是不是吃醋了?」


    夏侯冽眼睛細不可察地閃了閃,被我敏銳地注意到了。


    他輕哼了一聲,撇過頭去道:「什麽吃醋,醋有什麽好吃的。」


    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卻讓我嘴角忍不住咧了開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夏侯冽逃避我的問題,躲閃著我的問題……


    心裏有些雀躍,他明明什麽都沒說,但我就是覺得開心,頭靠在夏侯冽的胸膛之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冰釋前嫌,這是我兩個月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夏侯冽亂動的雙手給弄醒的。


    他的手似是燃著火,我怎麽逃都逃不掉,隻能含怨的乖乖被他給吃幹抹淨……


    再一次醒來,已是中午時分,我揉著腰,心裏惱怒著夏侯冽。


    成沁看向我欲言又止,我心虛的裝作沒聽見,最後成沁還是忍不住說道:「小姐,您答應過奴婢的,要節製啊,您肚子裏的孩兒已經這麽大了,怎麽就----」


    成沁話語一頓,似是想著要怎麽表達,最終幹巴巴地吐出了幾個字:「由著王爺胡來呢。」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紅痕,決定裝傻沒聽見,「成沁,這些都不重要,我的行囊趕緊準備好啊,等一下就要出發了。」


    成沁已經將我的行囊給收拾好了,府邸中該迴京城的人全都就位,吃完了午膳一行人就離開。


    我聽到後,趕緊讓成沁替我梳妝裝扮,這兩個月來成沁的左手越發靈活了,替我挽發這種事情手到擒來。


    等我全都收拾好,府中的人也剛好用完了午膳,我沒來得及吃東西,就站在夏侯冽身邊和他一起出府。


    一出府,我不由有些愣住。


    隻見府外密密麻麻地聚了一群人,這些人有年輕人也有老人。


    雖然已到秋季,但在中午時太陽依然毒辣,這些百姓個個都汗流浹背,卻沒有一個人離開,而是默默地看著夏侯冽。


    看見百姓臉上的表情,我忽然明白過來,他們是捨不得夏侯冽離開。


    夏侯冽朝這群百姓微微頷首,先一步踏上了轎子,然後伸出了一隻手給我,我最後看了他們一眼,將手放在夏侯冽的手上,被他拉上了馬車。


    這一路迴京我恐怕會麵臨更多的危險,夏侯冽得跟緊著我。才能保證讓我毫髮無損。


    上了馬車,我剛坐定,車夫就揮打著馬兒使馬車緩緩動了起來,不一會兒,車夫竟然又拉起了馬繩,讓馬車給停了下來。


    我眉頭一皺,身旁的夏侯冽撩起了簾子朝外看了看,我伸了伸頭,也跟著往外麵看,眼裏瞳孔驟然一縮----


    隻見那些原本站在府外默默注視著夏侯冽的百姓,竟然全都跪了下來!


    我轉過頭,趕緊把我旁邊的簾子也撩了起來,同樣的,這一邊的百姓也全都跪了下來!


    馬車又一次緩緩地動了,掀起的簾子我並沒有放下去,入目所看見的無一例外都是跪下的百姓,就算出了城外,都仍有百姓跪著。


    同州城外那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金黃莊稼地已經豐收了,黃燦燦的一片,正在收穫穀種的農民也都跪了下來,用眼神默默地送著夏侯冽離開。


    萬民跪送。何等風光!


    等出了同州的地界,再也看不見一個跪拜的百姓時,我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將簾子給放了下來,嘆道:


    「夏侯冽,你受到了同州百姓的愛戴,他們這是捨不得你走,也知道你不得不走,所以才默默地跪了下來,用最高的禮儀送你離開。」


    相比起我激動的情緒,夏侯冽則要沉穩許多,他淡淡道:「他們更應該感謝的人是你,同州幹旱的治理方法是你提出來的,他們跪的人,其實是你。」


    我搖了搖頭:「我明白自己的本事,那些治理方法我隻是提出了一個總的輪廓,真要實行還是有很大的障礙,這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你的幕僚作用並不比我小。」


    剛剛我真的被萬民跪送給嚇到了,這一幕隻在上一世的電視劇裏看到過,完全沒有感覺,這一次親身體會到,心情無比的激動複雜。


    還好,最終我還是想到了辦法把同州一半的百姓給保了下來……


    幸好,夏侯冽並沒有放棄他們……


    懷裏忽然被塞入了一個東西,我低頭一看,是一片烙餅。


    抬頭看向夏侯冽,他並沒有看我,而是轉頭看這簾子,清冷道:「你丫鬟跟我說你沒有吃午膳,這個給你拿來充飢。」


    我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笑意,成沁從我醒來到攙扶我出府外,都是跟我在一起,根本沒有跟夏侯冽交談的機會。


    這片烙餅想來是夏侯冽特意為我準備的,不過礙於麵子並沒有說出來。


    我輕哼了一聲,拿起烙餅啃了起來,心底啐了他一句:死傲嬌……


    迴京城的路上我都保持著警惕,就連夜晚入睡時都不敢睡死,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能將我給驚醒。


    奇怪的是,這一路上反倒非常平靜,完全沒有前幾日在知府裏遇到的的瘋狂刺殺,這讓我非常的不安。總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我們順利地來到了京城地界,馬車一路駛向了神勇王府。


    到了王府錢,夏侯冽先下去,伸出手來給我。


    我閉上深唿吸了一口氣,這一步邁出,就代表著我迴到了京城,迴到了一個比以往還要更危險的地方。


    但我並不害怕,在同州的那一場場刺殺,成沁的雙手被廢……這隻加深了我心中的恨!


    心中的恨意正熊熊燃燒著,此仇,必定血報!


    我睜開了眼睛,眼眸一利,伸出手放在夏侯冽的手中,步伐堅定地下了馬車。


    公孫穎已經在外等候了,兩月不見,她脫離了手上的拐杖,身子豐腴了一點,脊背微微有些駝,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來,應該是被打傷的後遺症。


    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隨後眼巴巴地看著夏侯冽,就像是隻想要求得寵愛的小狗。


    「王爺一路迴來風塵僕僕,妾身已命人打好熱水,王爺您不如先去沐浴修整?」公孫穎提議道。


    夏侯冽點了點頭,進入府邸後就把我的手給放開,朝他自己的院子走去,公孫穎自然是殷勤的緊隨其後。


    我撇了撇嘴,帶著成沁去了自己的院子。


    還沒到院子,遠遠就看見了柳依和嬤嬤站在院門外翹首以盼。


    她們一看見,皆是眼睛一亮,興奮地跑到我麵前看看我有沒有瘦了,嬤嬤看著我更是眼眶都紅了,連連道:「瘦了瘦了,小姐瘦了……」


    我剛想說話,耳邊傳來柳依的驚唿:「成沁,你的手怎麽了?」


    我眼眸一暗,低聲道:「成沁為了救我,手被箭矢給射中了,所以手才會----」


    「好了小姐。」嬤嬤打斷我的話,臉色肅穆:「小姐剛迴來,舟車勞頓下肯定很累,我們給您打好了熱水,您先去沐浴修整吧。」


    看到嬤嬤的表情,到嘴邊的話被我咽了下去,我想了想,順著嬤嬤的意踏入了院子沐浴。


    嬤嬤年長,她比我更懂得如何去安慰成沁……雖然成沁在我眼裏一直都是高興的,但不經意間我還是看到了她眼裏的落寞……


    我拳頭狠狠一握,低下頭將整個身都淹沒在了水中,感受著屏氣的痛苦,說來也是奇怪,在這種狀態下我的思緒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


    「小姐,小姐!」不知泡了多久,柳依焦急地喊聲從外麵傳來,「小姐,宮裏來人,要您和王爺進入宮中麵聖!」


    我心重重一跳,夏侯冽剛迴來,皇上叫他去麵聖詢問同州的情況並不出奇,但皇上也把我叫上,這是為什麽?


    腦海裏閃過皇上那雙跟夏侯冽極為相似的眸子,我不由狠狠地打了一個激靈,趕緊從桶裏站了起來,收拾了一番開門出去。


    我的頭髮還是濕的,柳依和嬤嬤快速地給我絞發,我則走神地想著皇上讓我也進宮的原因。


    思忖間,房屋的門被人打了開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從我耳邊響起,在銅鏡裏,我看見了夏侯冽非常難看的臉色。


    眉頭輕蹙,我剛要開口,屋子緊接著又進來了一個人,是公孫穎。


    公孫穎的頭髮還是濕的,頭髮上的水珠一顆顆地落入到地麵上留下點點黑色印記。


    她沒管我在場,焦急地看著夏侯:「王爺,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隻是----」


    夏侯冽聲音微冷道:「王妃,我要偕同萱兒一起進宮麵聖,有什麽事情等我迴來再說。」


    公孫穎臉上閃過一抹不甘,我在銅鏡裏看見她惡狠狠地盯著我的背影,隻感覺非常無辜,躺著也能中槍。


    公孫穎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下,聲音柔情似水:「王爺,你和萱兒妹妹好好入宮麵聖,穎兒晚上會來您的院子,親自跟您解釋的。」


    夏侯冽「嗯」了一聲,甩了甩袖子,送客的意味很明顯。


    公孫穎咬著唇,又是極其怨念地盯著我,一步三迴頭地離開了我的院子。


    有夏侯冽在場,嬤嬤和柳依的手都不由有些抖,我輕聲開口:「王爺,萱兒現在不方便,不如你在外等我,給我一刻鍾的時間。」


    夏侯冽覷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他一走,柳依就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小姐,你不知道王爺剛進來時那張臉有多嚴肅,嚇的我手上的梳子都拿不穩了。」


    我抿嘴輕笑,我透過銅鏡看見了,的確很嚴肅,也不知道公孫穎踩到了他什麽地雷。


    成沁眼珠一轉,推開了門跑了出去。


    嬤嬤和柳依繼續給我絞幹頭髮。弄好正要挽髮髻時,成沁迴來了。


    她把門給關上,小心翼翼地走到我們麵前,低聲道:「打聽出來了,說是王爺在自己的院子裏沐浴,結果----」


    成沁話語一頓,聲音更加弱了:「結果王妃偷偷地溜入到王爺沐浴的地方,再然後澡房內就傳來王妃一聲尖叫和王爺的嗬斥聲,聽丫鬟們說,王爺當時說的很大聲,他、他……」


    柳依急了,趕緊問:「快說呀,王爺怎麽了,他到底說了些什麽啊?」


    我也好奇地看著成沁,同樣很想知道,夏侯冽這樣一個清冷孤高對許多事都寡淡的人,公孫穎到底做了什麽,竟然能讓夏侯冽罵了她。


    成沁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王爺說的是,你怎麽這麽不知羞恥。」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聽夏侯冽這話的意思。難道公孫穎偷偷潛入澡房,是準備引誘夏侯冽好生米煮成熟飯?


    一想到夏侯冽咬牙切齒地說你怎麽不知羞恥那個畫麵,我莫名覺得很好笑,歡笑中的我並沒有察覺到柳依抓了我好幾次衣服,眼前的成沁和嬤嬤臉色都有些不對勁。


    「笑夠了嗎?」一道冷漠如冰的聲音從耳邊響起,我身體一僵,把頭往後看去。


    夏侯冽正一臉陰沉地看著我,那臉色,比之前進來的還要難看。


    我輕咳了一聲,立刻站了起來道:「王爺久等了,我們進宮麵聖去吧。」


    我主動伸手拉著夏侯冽的胳膊,夏侯冽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站在原地不動。


    我對他笑了笑,踮起腳尖在他耳邊道:「你再不走,我就跟全府的人說你被王妃輕薄了。」


    夏侯冽轉過頭冷冷地盯著我,我硬著頭皮與他對視了半晌,他忽然輕輕地笑了。


    這一聲笑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讓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不由冒了出來,他反握住我的手拉著我往外走。


    就要踏出府邸時,他忽然停下了腳步,俯身在我耳邊。語調極慢地說:「我被人輕薄,身為我的妾侍,你是不是得好好安慰我。」


    我動作一僵,裝傻:「你在說什麽?」


    夏侯冽放開了我的手,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襟,淡淡道:「晚上等著我。」


    最後一絲掙紮也被無情地打碎了……


    坐在轎子上,我還止不住地懊惱著,調侃誰不好我怎麽偏偏就調侃了夏侯冽,這個晚上還不知道他會怎樣的禽獸呢……


    也是被夏侯冽一打岔,我緊張的心情緩解了許多,既然想不明白皇上召見我有什麽事情,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候臨機應變,想太多隻會庸人自擾。


    轎子直接抬到了皇上的宮殿前,我挺著個大肚子,艱難地一步步用腳踩上石階。


    雖然這個肚子裏裝的全是厚實的棉花,但全都堆積在腹部難免也會造成行動不便。


    現在還是下午時分,太陽從東往西移,剛好正正地照在了我的頭頂上,不一會兒,我就汗流浹背了起來。


    夏侯冽見我爬的甚是辛苦。直接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帶著我往上走。


    好不容易,我爬了上去。


    殿門已經有公公在守著,他朝我們鞠了個躬,在公公的帶領下,我低垂著頭跟在夏侯冽身後左拐右拐,來到了禦書房。


    稍稍抬頭,就看見皇上正低頭埋首於政務當中,公公沒敢出聲打擾,夏侯冽也沒說話,我更是連唿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知過了多久,又仿佛隻是過了一瞬,皇上放下了手裏的奏摺,掃了我們一眼,沉聲道:「你們來了。」


    我和夏侯冽趕緊跪了下來朝皇上問安。


    皇上免禮讓我們起來,我緩緩起身,以為他會問一下夏侯冽關於同州的事情。


    哪知他問都不問,直接把目光看向了我:「神勇王退下吧,我有事要問一下你的妾侍。」


    不容任何人置疑的語氣,夏侯冽沉默了一會兒,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心忽然跳快了起來,夏侯冽看向我的目光中,似乎有著一絲擔憂?


    手心不一會兒就冒出了汗,我低垂著頭不敢看向皇上,卻能感覺皇上正注視著自己,頭皮一陣發麻。


    過了半晌,一絲奏摺蓋上的聲響「啪!」地傳來,我的身子不由隨著這絲聲響而輕輕顫抖。


    「聽說同州這次能解決幹旱危機,主意是你出的?」皇上淡淡問道。


    我立刻跪了下來,把頭重重地磕在了地麵上迴道:「賤妾惶恐,萱兒不過是一弱女子,何德何能想出解決幹旱的方法?」


    皇上平靜的話語讓人猜不透心思,「哦,那你的意思是我調查的信息全是錯的?」


    君王之威果然厲害,隻是輕輕幾句話就讓我一陣心驚膽戰,他的氣勢比太後皇後加在一起還要強。


    我顫著聲音道:「萱兒隻是出了幾點建議,真正實施的人是王爺和王爺的幕僚,所以萱兒並不認為這次的幹旱危機能解決,全是靠萱兒出的主意,這是靠大家一起解決的。」


    一陣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我眼前就出現了一雙明黃的靴子。


    靴子上繡著五爪金龍的圖案,栩栩如生,威嚴莊重,讓我有種被一隻龍注視著的恐慌感。


    身體被人攙扶了起來,皇上一臉讚許地看著我,嘆道:「萱兒,你比你的母親更要懂人情世故,更會藏拙。」


    我眼皮一跳,皇上這時候提起南萱幹什麽……我並不認為他真的隻是單純的感嘆一下。


    皇上年少登基,坐在皇位上已有二十餘年,後宮美人環繞,南萱又死了這麽多年,再多的情都會被磨滅了,更何況外界傳他當初隻是欣賞南萱的才華!


    恍神間,皇上長袖一揮:「來人,送酒來。」


    不一會兒,一位公公模樣的人彎身走了進來,手上端著的一瓶酒和一支小巧的杯。


    皇上親自把酒倒在了杯子裏,把杯子遞到我麵前,眼神幽暗晦澀,聲音無悲無喜:


    「萱兒。你解決同州幹旱有功,這杯酒我賞賜與你,日後還要多多為神勇王出計謀劃。」


    我剛想伸手接過皇上這杯酒,心裏忽然劃過一抹心悸,腦海裏莫名想起前世看的電視劇,在來對比現在的情況,怎麽那麽像是----


    宮中妃嬪被皇上一杯毒酒給賜死的情節!


    我瞬間被腦海中的這個想法給驚住了,動作一頓,並沒有接過皇上的酒。


    皇上的眸子越發幽深了起來,冷聲道:「怎麽,朕賞賜給你的酒你不想要?」


    我抬頭看了眼皇上,全身都泛冷了起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杯酒很危險,身前的這位皇上也很危險。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這杯酒真的是皇上賞賜的毒酒……我不能去賭,我也賭不起……所以這杯酒,我絕對不能喝!


    我心一定,伸手把酒給接過,忽然身體一陣踉蹌,手摸著腦袋裝作頭暈,另一隻手顫了顫沒有拿穩杯子,酒杯「叮咚」一聲滾在了地上,酒液灑落一地。


    「皇上,賤妾的肚子很痛,能否皇上給我叫來禦醫,痛……」我神情痛苦地喊道,然而眼前這位帝王不為所動,反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夏侯冽這次幫不了你,如果我去叫禦醫,隻會叫林禦醫,而不會叫江禦醫。」


    我眼皮一跳,心也跟著亂了起來,皇上為什麽會這麽說,難道他什麽都知道了?


    不,不可能的,我想也不想地否決,我跟江禦醫配合的天衣無縫,他不可能會知道的……


    「公孫萱,要麽喝下這杯酒,要麽我叫林禦醫,你選哪個?」皇上的聲音悠悠傳來。


    藏在袖間的手狠狠一握,當然是得叫禦醫!


    皇上這幅姿態,越發讓我肯定這杯酒有問題,我不想死,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我不能就這麽的死去……


    我裝作肚子痛的倒在了地上,哀求聲斷斷續續:「皇上,叫、叫禦醫……」


    皇上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似是在欣賞我痛苦的表情,盯了我半晌,他忽然道:「公孫萱,你和南萱果然不同。」


    我隻顧著痛唿,沒有迴答皇上的話。


    皇上似是也沒指望我會迴答,繼續說下去:「你沒有南萱聰明,但你比她更圓滑,你為了活下去可以委曲求全,她卻是為了一身傲骨寧願粉身碎骨。」


    他低著頭看著我,似是透過我在看向另一個人,喃喃道:「如果南萱像你,該有多好……」


    我內心警惕了起來,皇上這番話,似是跟南萱交情頗深,他們兩人的關係,不是我從外界聽來的這麽簡單。


    南萱不愛公孫諾,是公孫諾聯合了太後讓南萱下嫁於他……


    太後不喜歡南萱,皇後更是恨南萱入骨,皇後恨南萱還可以說是咽不下妹妹這口氣,那太後呢,她為什麽那麽厭惡南萱……


    太後跟南萱並沒有直接衝突……我腦海靈光一閃,是皇上!太後恨南萱的原因是因為皇上!


    溫明和公孫諾都跟我提過一件事,皇上仰慕南萱的才華,曾喚南萱入宮麵聖,想要收她入後宮為妃嬪,難道皇上與南萱也曾有過一段情?!


    這想法一出,就連我自己也被驚呆了,心跳的越來越快,我不得不強迫自己繼續推理下去,因為南萱,極有可能是我活下去的關鍵!


    南萱是不愛公孫諾的,那她愛的人是誰,難道是皇上?而皇上又說南萱寧願要一身傲骨不肯委曲求全……


    我眉頭一蹙,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緒……


    皇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隻是一會兒,很快,他迴過神來雙目銳利地盯著我,語氣冰冷:「不管如何,你今日必須死!」


    「為什麽?」我抬起頭倔強地看著他,也不在偽裝下去了,皇上這個樣子分明一切都知道了。


    皇上冷漠的說:「因為夏侯冽喜歡上了你,所以你必須得死。」


    「為什麽他喜歡我,我就必須死?」我不明白,盯著皇上硬是要一個答案。


    「因為想要成為一代明君,他必須得學會權衡後宮,不能愛上一個女子。」他冷冷地看著我,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我唿吸一滯,夏侯冽喜歡我?不……怎麽可能……


    「皇上,您誤會了。」我艱澀開口:「神勇王並不喜歡我,我隻是----」他的手下而已……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對一個女子如此特殊過。」皇上打斷了我的話,鷹隼般的眸子銳利地盯著我,似是能看透我的內心。


    「他的性子與我最像,我明白他的心思。一個君王得冷酷無情,懂得平衡君臣關係,更是懂得要平衡後宮,你在他心目中是不一樣的。你會拖累了他,所以你不能活下去。」


    皇上傳達給我的信息量有些大,讓我一時有些懵,原來夏侯冽是皇上心目中最理想的君王人選,因為夏侯冽性子符合君王的標準,但我卻是一個異數……


    皇上認為,如果我一直存在的話,就會讓夏侯冽愛上我,一個心有所屬的君王,當不了好的君王……


    皇上彎腰從地上撿起酒杯,重新給我倒了一杯酒,我心越來越沉,他今日看來是下定決心要殺了我。


    可我不甘心,我辛苦了這麽多年,忍過讓過狠過恨過,好不容易能見到一絲光亮,卻要被皇上給親手掐斷……


    我咬了咬牙,決定賭一把!


    在皇上把酒杯遞給我的時候,我盯著他道:「皇上,所以你為了讓自己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才默默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抬進公孫府,讓她備受欺辱嗎?」


    我的反問,竟然使皇上怔了怔,南萱果然與皇上有一段情!


    我狠吸一口氣繼續道:「我跟南萱不一樣,如果夏侯冽真成為了君王,我絕對會離他而去,不會讓他為難。當年你沒狠下心殺了南萱,為什麽十幾年後,卻要狠下心殺死我?」


    「我是南萱的女兒,是你心愛之人的女兒啊!」


    「你不配當她的女兒!」皇上忽然將酒杯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淡漠的眼神瞬間變得暴戾殘忍。


    他迅速伸出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我隻看見他發紅的雙眼,那雙眼眸全是恨意。


    他壓抑著無盡憤怒,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你,南萱怎麽會死?如果不是你,她怎麽可能會死!」


    嗬、嗬嗬……我覺得很好笑,事實上,我也笑出了聲來。


    原來他終究是後悔了,後悔將南萱放手,讓伊人已逝。


    我的眸子與南萱真是像極了,皇上盯著我一陣恍惚,掐在脖子上的力道稍稍鬆了鬆。


    我得以有唿吸的機會,狠吸了一口氣,我繼續笑,狠狠地嘲笑著,笑的連淚水都流了出來……


    「皇上,這都是你自找的,南萱會死,不是因為我,如果當初她沒有被抬進公孫府,她根本就不會生我而死,是你害死了她!」


    「不,不是的……」眼前這位君王搖了搖頭,眼裏劃過一抹痛苦之色,聲音沙啞道:「我給過她選擇的機會,她可以成為我的妃嬪,我給不了她後位,但我能給她無盡的寵愛。」


    「是她不願意當我的妃嬪,是她讓公孫諾進宮麵見太後把她抬入府邸,她寧願做臣子的妾侍,也不願做我的妃嬪,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我害死了她……」


    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嘲諷,這人啊,永遠都想要把最好的留給自己,永遠都會用為你好的藉口而傷害別人……


    當初皇上都捨不得南萱去死,還想讓她進宮做妃,現在輪到夏侯冽了,他反而想要除掉我,因為他認為我是夏侯冽的軟肋,隻要除掉了我,夏侯冽就能做一個明智的君王……


    嗬,真是可笑。


    「因為公孫諾愛她呀。」我笑眯眯地說道,言語化作最鋒利的刀,一次又一次地戳入到皇上的心中。


    「與其找一個自己愛的人而委曲求全,還不如找一個愛自己的人千嬌百媚。您心中裝著的是天下,您隻能給她分一點寵愛,但公孫諾卻願意把所有的愛都給她。」


    「要是換做我,我也不會去當你的妃嬪,同樣都做妾,我為什麽不去做個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妾呢?」


    我每說一句話,皇上的臉就蒼白了一分。


    「你給不了她想要的,公孫諾也給不了,可公孫諾比起你,能為了她做的更多事。」


    「夠了!」


    皇上閉上了眼睛,隨即睜開了眼睛冷冷盯著我:「你想要拖延時間,我就給你拖延時間,我是越國最尊貴的帝皇,在越國,我想要殺你,沒人能救得了你!」


    我咬了咬唇,皇上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卻一直不說出來,就跟上次見皇後那樣,給你活下去的希望,再殘忍地打破希望!


    藏在袖間的手微微動了動,一顆綁在袖子裏襯的毒丸被我用指尖給勾了下來,落入到了掌心之中。


    我眼裏細不可察地閃過一抹冷光,如果沒人救得了我,那我就自救!


    自從踏入了京城,我就沒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皇上,你知道南萱為什麽在公孫府裏待了兩年,最後卻落得個被公孫夫人趕出府裏的下場嗎?」我勾了勾嘴角。問道。


    皇上捏著酒杯的手微微握緊,「朕不需要知道。」


    我沒管他的迴答,笑眯眯地說道:「因為南萱愛你啊,她最愛的人是你,所以就算被抬入到了公孫府,就算有公孫諾的萬般寵愛,她還是悶悶不樂,想要尋死!」


    皇上臉皮微微抽動了幾下,我在心底嗤笑了一聲。


    我不知道南萱是不是真如我所說的那樣,心底愛著皇上,隻是因為一時賭氣所以從了公孫諾,但從了公孫諾她又後悔了,不願爭寵。


    我隻是說出了最有可能的那條猜測,見皇上色變,我心底閃過一抹快意。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悄悄向後退了幾步,聲音極輕極柔地蠱惑道:「皇上,南萱一直都在等你,等你會放下麵子,放下你心中的江山來找她,可惜她最終還是等不到了。」


    「公孫諾給她下了藥讓她身子已失,心灰意冷之下任由被公孫夫人給趕出去,默默地迴到了虞美人裏過著最後的日子,是我的存在,讓南萱決定多活一些日子。」


    「我一出生了,她也完成了使命,選擇了結生命,就算沒有我,她也會去死的。」


    「砰!」皇上手中攥著的杯子當即四分五裂了起來,他仍是緊緊地握著杯子,碎片紮入到了他的掌心中,流下了鮮紅的血……


    那血真是美啊,在明黃的襯托下美的魅惑搖曳。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皇上果真對南萱餘情未了,我隻不過是編了一個聽上去很真實的故事而已,就讓皇上如此失控。


    年少登基,坐在皇位上已有二十餘年又如何,成為了人人口中愛戴的君王又如何,終究是一個連心愛的女人都擁有不了的……廢物!


    「報,急報!」太監公公的聲音尖細響起,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


    皇上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沉聲道:「曰!」


    「報,臨國楚國三日前忽然率領軍隊往邊境移動,八百裏加急軍報送來,寒風城要求增加援手,加派軍隊駐紮!」


    皇上眉頭一擰,隨意拿了個帕子將手上的傷口包紮了一下,看也不看我一眼匆忙地往外走去。


    我悄悄地跟在他身後也走了出去。


    皇上瞄見我的動作,腳步一頓,一句話也沒說。


    我心底暗暗鬆了口氣,剛才我那番話對皇上還是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看樣子似是又不想殺我了。


    我出了殿門,就看見夏侯冽站在殿門前等著我。


    我趕緊小步跑了過去,階梯下,皇上已經乘上了皇攆去金鑾殿了。


    我們目送著他離開,等看不見皇攆時,夏侯冽忽然將我給抱入懷裏,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我眼眶微微有些濕潤,在他無聲的安撫下心中竟然升起了一抹委屈感,如果不是夏侯冽,我今日也不用遭受這般罪了……


    皇上說的一句話從我看見了夏侯冽時,就一直不停地迴蕩在我腦海裏……夏侯冽喜歡我……他真的是喜歡我嗎?


    我將頭靠在了他的胸膛裏。耳邊傳來他心跳如雷的聲音,忽然一切都不想想下去了,就這樣維持現狀,也好。


    夏侯冽,恐怕也不想我成為他的軟肋,我不想他有一天也變成了皇上那樣,動念頭想要將自己的軟肋給挖去……


    就這樣維持現狀,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手下就好了……我不想有一天逼迫自己離開夏侯冽,一點也不想……


    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咳嗽,緊接著是尖細的嗓音:「神勇王和萱兒姑娘真是恩愛啊。」


    我身子一僵,立刻從夏侯冽的懷裏出來,瞄了眼公公,趕緊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繡鞋。


    這位公公的聲音我記得,就是剛剛在禦書房外喊急報的聲音,怪不得我覺得這麽熟悉,原來他是那位給我宣了好幾次聖旨的公公。


    我一直都覺得他在幫我,今日,也是他及時傳來的消息讓皇上徹底放下了殺我之心。


    公公笑眯眯地看著我們,道:「神勇王爺,楚國犯我大越邊境。您身為越國赫赫有名的神勇大將軍,還不快去給皇上排憂解難。」


    夏侯冽清冷道:「本王知道了。」


    公公又把頭看向了我:「萱兒姑娘,皇上離去之時跟我說了,太後一直在萬康宮裏念叨著你,等你從禦書房裏出來後就去萬康宮一趟。」


    我心一跳,太後也是個難纏的,第一次進宮,第一個想要殺死我的人可是太後!


    皇上在殺我不成後又特意叮囑了公公說這番話,讓我去萬康宮肯定沒安好心!


    我咬了咬唇,一定要想個辦法推掉,悄悄瞄了眼夏侯冽,難道要用肚子痛這一招?


    一片沉默間,公公忽然笑道:「萱兒姑娘,德嬪對你肚子裏的孩兒也很看重,時常在皇上麵前念叨著你,要不你去萬康宮之前先去德嬪那裏看看?」


    一語驚醒夢中人,是啊,我怎麽沒想到還有德嬪……


    老神醫說了,皇宮中估計就德嬪是真心希望我平安的生下孩子,現在連這位一直明裏暗裏幫我的公公也提起了德嬪……


    我微一沉吟,就朝公公福身道:「萱兒知道了。去萬康宮之前一定去看看德嬪的,謝謝公公的提醒。」


    公公笑了笑,嗓音依然尖細:「不用不用,這是咱家應該做的。」


    夏侯冽長手一伸,攔住了我的腰,跟公公說了幾句就帶我下了階梯。


    空地已經有兩座步攆候在那裏了,德嬪的怡安宮跟金鑾殿是兩個相反的方向,夏侯冽在我上步攆之前,忽然俯身在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注意安全。」


    我抬起頭看著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乘著步攆,德嬪的怡安宮很快就到了,德嬪對我的上門拜訪看上去很開心,收到消息後還親自走到了宮門前迎接我。


    我要給她跪安時,她連連說不用,把我攙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扶我到了宮殿內,這幅親和態度,不由讓我一陣沉思。


    為什麽德嬪會對我這麽好,難道又是因為南萱?


    隻是想了一會兒,我就否決了這個想法,不可能!


    如果真是因為南萱。可見德嬪當初與南萱交好,依太後和皇後的性子,斷不能容向著南萱的人活在後宮之中。


    我眉頭微蹙,想不明白,這皇宮裏的秘密真是太多了……


    「萱兒,怎麽了?可否身體不適,需要我喚禦醫過來嗎?」


    德嬪焦急的聲音拉迴了我的思緒,我將想法全都收了起來,對她勉強笑了笑:「萱兒沒事,隻是萱兒想等一會兒還要去太後的萬康宮,心底有些發怵罷了。」


    德嬪抿嘴微笑:「太後就是嘴硬心軟,你別看她對人這麽兇,其實心腸很好的。」


    我心裏一片漠然,心腸很好……嗬嗬,在皇宮中根本就沒有心腸很好的人存在!


    我麵上仍是一片緊張,抓著德嬪的手道:「可萱兒還是很害怕,要不德嬪娘娘也跟萱兒去一趟萬康宮,一起去看看太後。」


    德嬪輕拍了下我的手臂,脾氣很好道:「依你依你,你不用如此緊張。」


    我和德嬪乘著步攆一路來到了萬康宮。


    萬康宮永遠都是最靜的一個宮,宮內的奴僕連絲走路的腳步聲都沒發出。我跟德嬪的腳步聲在宮廊裏悠悠迴蕩,聽著有些可怕。


    公公領我們走入了太後所待的地方,還沒入門,太後爽朗的笑聲就傳入到了我的耳朵裏----


    「皇後,你真是太有孝心了,哀家有你這樣的媳婦真好。我這幾日都失眠睡不著覺,昨日你將經文送過來後,我昨日竟然睡了一個安穩覺,經文的力量果然神奇。」


    「我尋思著,一定是皇後您抄經文時心裏虔誠,讓佛經給顯靈了,所以今日就把你從佛堂裏叫過來問問話,你可不要嫌我聒噪啊……」


    我心一凜,太後說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平易近人了?


    是了,一定是因為皇後……畢竟皇後被貶去佛堂是太後出的主意,太後表現的越開心,皇後看了就會越難受!


    「報,神勇王爺妾侍萱兒姑娘和德嬪娘娘到!」


    隨著帶路公公聲音尖細的通報聲,我深唿吸了一口氣,和德嬪一同踏入了殿內,接下來又有一場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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