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牽著我的手微微一緊,捏的我的手真是疼啊,那尾指帶著的尖銳指甲套仿佛硬生生地要嵌入我的皮膚當中!


    她麵對太後,笑著道:「太後娘娘,我一見萱兒姑娘就覺得與她有緣,想喚她去朝鳳宮裏聊天。」


    天後同樣笑吟吟地迴道:「哎呀,怎麽辦啊,哀家看萱兒也是喜歡的緊,同樣想要把萱兒喚去萬康宮裏聊天。」


    皇後捏著我的手更加緊了……


    在皇宮中,論權力最大的是皇後,後宮之主,太後沒有她的權力大,甚至是很多事情都要處處詢問皇後的意見……


    太後什麽都不如皇後,但卻有一點死死地壓著皇後,那就是輩分!


    太後是老,皇後是幼,百善孝為先,皇後可以架空太後的權力,什麽都不讓她碰,卻必須得孝順太後,這樣才能體現皇後尊敬孝順的美德!


    太後垂了垂眸子,略帶哀傷地說:「你說人這一上了年紀,就總會想起先皇在世的時光,哀家守著萬康宮,一個人孤零零的,難得萱兒這孩子深入哀家之心,就像是哀家的解語花。」


    「皇後,萱兒明天就要出宮了,今晚就讓萱兒待在萬康宮如何?」


    太後都這麽說了,皇後還有什麽能反駁的……百善孝為先,如果不答應太後的請求,晚一點沒準就會傳出皇後苛待太後流言!


    皇後不想答應,也得答應!


    我被皇後扯到了太後身邊,太後的手都伸過來了,皇後仍是不肯放手,不甘心,做著最後的掙紮道:


    「太後,萱兒對本後來說也是朵解語花呢,長夜漫漫,等萱兒陪您聊完天之後。可否讓萱兒過來朝鳳宮就寢?」


    皇後看向我的眸子溫柔極了,說話也溫儂軟語:「一看見萱兒,我就想起了家中的姐妹,就寢之事太後娘娘就不要跟本後爭了吧?」


    我被皇後的眼神看得一陣心悸,皮膚都劃起了陣陣顫慄……明明她說出的話如此溫柔,但我總覺得在我麵前的是隻猛虎!


    現在對我好,隻不過是我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罷了……


    太後輕輕一笑,將皇後放在我手邊的手親自扯了下來,抓著我的手意味深長道:


    「哀家明白了,也是可憐了皇後家中的姐妹,年紀輕輕就這麽去了,聽說皇後連妹妹的最後一麵都沒見?難怪皇後睹物思人,放心吧,哀家晚上會把她送去你那邊的。」


    我眼皮一跳,心砰咚砰咚的恍若要蹦出來,什麽睹物思人,什麽皇後的姐妹,什麽看見了我想起了家中的姐妹……


    難道是皇後的某位姐妹跟南萱交好?亦或是被南萱所害?讓皇後一看見我,就會忍不住想起已經死了多年的姐妹……


    我怔怔地被太後給牽走了,腦海裏不停迴蕩著皇後與太後的對話,稍稍抬了抬頭,今晚夜光真是晦暗,月亮也被烏雲給遮住了。


    長夜漫漫,我留在宮中的命運又會如何……


    去到了萬康宮,太後立刻嫌棄地把我的手給甩開,宮人立刻上前拿來溫熱的麵巾,太後伸出手,宮人仔仔細細地將她的手給擦洗幹淨。


    德妃也一同跟著太後迴到了萬康宮,她們兩人的關係真好,德妃做什麽太後都不管。


    德妃拉著我去到了一張椅子上坐著,命宮人給我打水淨身,太後擦洗幹淨好手,也走過來了。


    她看見了我,冷哼了一聲,我立刻顫了顫身子,脖子瑟縮了一下。


    德妃看向太後,嗔道:「皇後,你又把人萱兒給嚇著了。」


    太後威嚴肅穆的聲音響起:「那麽膽小,如何成就一番大事,我都後悔把她帶來萬康宮了。」


    我立刻跪在了地上,連忙道:「太後,萱兒很乖的,萱兒可以為你做任何事,萱兒全都聽你的話……」


    我怕太後不相信,還給她磕頭,就像是曾經在虞美人裏的時候,我也向阿娘這樣卑微的求饒過,隻是為了----


    活下去!


    重重地磕了許久,磕的額頭都發紅了,太後才發話道:「行了,起身吧,我也隻是說了一句話,何必心驚膽戰成這樣。」


    聽人說太後在先皇是太子的時候,就跟隨在先皇左右了,太後經過了兩個朝代的更迭,心思之深沉,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可信,每一句話都要讓人反覆琢磨。


    我顫巍巍地站起了身,太後微闔的眼眸忽然睜了開來,直直地射向了我:「剛剛你說願意替我做任何事,可是當真?」


    我心立刻跳慢了半拍,怎麽可能當真,全都是場麵話,太後這種人老成精的人會相信?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但她此時卻問向了我……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我硬著頭皮開口:「萱兒所說的話無半句謊言,當真。」


    太後輕嗬了一聲,「那還真是巧了,哀家這裏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她坐在椅子上,輕呷一口茶水,眼睛卻是一直盯著我,「我要你----」


    「太後!」德妃忽然出聲打斷,「太後,宮人給萱兒姑娘備好了水,讓她先去淨身吧!」


    德妃看著太後,溫婉道:「長夜漫漫,有什麽話等她淨身過後再說不遲。」


    太後盯了德妃半晌,嗤了一聲,沒在看我一眼:「行吧,還不趕快去淨身。」


    我被宮人帶去了偏殿,一路上都在想著德妃和太後之間的對話。


    德妃一定知道太後想要說些什麽,才幫我扯開了話題……太後到底想要我做什麽,一開始,她是想要我攪亂夏侯冽的宅院,所以放過了我。


    現在,她又從皇後手中把我給截下來,想要我為她做事,那就是之前讓我攪亂夏侯冽的後宅,已經不能夠滿足太後了,太後難道是想要我----


    殺了夏侯冽?!


    腦海裏忽然蹦出了這一猜測,我心跳的更加快了,不會的……堂堂太後,怎麽能如此輕易相信一個才見麵了一天的女子,對她揭開昭昭野心……


    我低垂著頭,抑製自己不要再想下去,想些別的東西,比如今晚想個藉口留在萬康宮,絕對不能去皇後的朝鳳宮……


    皇宮中就連沐浴的地方也透著股尊貴非凡,直接就是一個小型溫泉。


    溫熱的水衝散了我的愁緒,讓我身體舒緩了起來。


    我將整個身子浸泡在溫水中。憋氣的就快要窒息的感覺讓我無瑕想其他事情。


    真想一晚上都待在溫泉裏不出去,以此躲避皇後讓我去朝鳳宮就寢……但這終究是幻想,在宮人第三次唿喚我時,我從溫泉裏站了起來。


    宮人替我穿戴好衣服,給我絞幹頭髮,我一身光鮮靚麗地迴到了殿中。


    太後跟德妃在下棋,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便站著待在一旁,一語不發。


    站了不知多久,一位公公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報:「太後娘娘,皇後派步攆過來接公孫小主去朝鳳宮。」


    我心一揪,低垂著頭不敢表露出絲毫異樣。


    太後眼皮一掃,悠悠問道:「什麽時辰了?」


    公公尖細地迴道:「已經到亥時了。」


    「才亥時,還早著,出去迴話,說我跟萱兒一見如故,交談甚歡,要夜聊到子時。」


    「是!」公公得令,立刻退下。


    德妃下了一個棋,捂嘴偷笑道:「太後,你就是口硬心軟。」


    她轉頭看向我:「萱兒,還不快來謝謝太後,她啊,可是要把你給留下來。」


    我身體打了一個激靈,立刻跪下道:「萱兒謝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行了。」太後沉沉道:「我真活到了千歲,豈不是成了一個老妖怪了。」


    德妃笑了笑:「那也是最漂亮的老妖怪,太後放心,你身子骨健康的很,一定能活到太子登基的時候。」


    太後輕笑了一聲:「什麽登基,我啊,就盼尊兒給我娶妻生一個孫子,讓我抱抱。」


    我默默地跪在地上,太後沒有讓我站起來,我就得一直跪著,低垂著的額頭不一會兒就布滿了汗珠,那不是被累的,而是被驚的!


    太後與德妃說了這麽多宮闈之事給我聽,她們是要我徹底加入她們的陣營,還是猜準了我不會說出去,亦或是----


    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藏在衣袖間的手狠狠握了握拳頭,我眼眸一利,我不甘心!


    隻要讓我熬過這一晚就好,明日出宮去,我就能打探消息了解當年的真相!


    期間陸陸續續有公公不斷進來傳話,說是皇後派人過來,用了各種藉口,都被太後一一給擋了迴去。


    我就這麽跪在地上,跪到雙腿酥麻疼痛,然後是劇痛,最後是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一位宮人將我給扶了起來,我驚訝地抬頭一看,發現德妃和太後都已經離開了。


    我輕聲詢問宮人:「你要帶我去哪裏?」


    宮人道:「我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小婢,奉太後娘娘之命帶你去偏殿就寢。」


    一位陌生的宮人,我是怎麽也不相信的,將信將疑地跟她走了好幾步,發現她去的也不是什麽偏僻地方,中途與許多宮人都碰過麵,也就放下心來。


    宮人帶我去了萬康宮的一處偏殿之中,內裏的床單已經鋪好了,她推開門讓我進去,然後輕聲細語地告退。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躺在床上,許是這一日發生的事情太多,身體也疲憊至極,一沾床,我很快就睡著了。


    睡夢見,有一隻蟲子在我耳邊飛來飛去,嗡嗡嗡的吵得厲害,我惱地睜開了眼睛想要一巴掌拍死它。


    結果一睜眼,一雙晦暗的眸子就出現在我麵前。


    我眼睛一瞪,下意識要叫出來,夏侯冽搶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巴,輕聲道:「媚煙,是我。」


    我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結果眨著眨著。淚水莫名其妙的就被眨了出來。


    夏侯冽將我抱在懷中,輕聲哄著我:「別哭了,我就在這裏,媚煙,我在你身邊。」


    我吸了吸鼻子,小聲道:「夏侯冽,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差點就死了?」


    「嗯,我知道。」


    「你竟然不救我……」


    「傻瓜,我不救你是因為你一定能度過去。」


    「可你什麽事情都沒跟我說……」


    「媚煙。」夏侯冽嚴肅了起來,「我知道你肚子裏有很多疑問,但我都不能告訴你,你得自己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我語氣有些激動:「我現在就要知道真相,我來不及去了解,我差點要死了你知道嗎?你難道想要看我死在你麵前?」


    夏侯冽輕嘆了一口氣,沉沉道:「不會的。」


    我知道他在說什麽,他說我不會就這麽死去的……但不過是一個真相,我想要從他嘴裏知道,就這麽難嗎?


    夏侯冽什麽都知道,卻什麽也不肯告訴我,他要我去找。我要怎麽找,去哪兒找?


    我不明白,我什麽都不懂,我隻是一個普通女子,小時候如果不是夏侯冽救了我,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我依附他有什麽不對……


    我眼中的淚水越流越多,是的,我累了,我後悔了……曾以為自己可以很堅強,可是來了一趟皇宮,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到,我害怕了……


    我將頭埋入到夏侯冽的胸膛中,他的胸膛真是溫暖啊,可他卻那麽的殘酷,一切都要我麵對,逼迫我……不得不跟人鬥智鬥勇,心狠手辣!


    夏侯冽將我緊緊擁著,嘴裏吐著冷漠無情的話:「媚煙,我說過。虞美人外麵是更加殘酷的世界,有時候連我都保不了你,我不是無所不能,我可能連我自己都保不了……」


    「從小到大,多少次的出生入死都是我自己挺過來的,媚煙,我不會要一個累贅,你如果不想要成為一個玩物,就得堅強的站起來來到我身邊。」


    夏侯冽幽暗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我:「如果你現在做不到,趁一切還來得及,我……會放你自由。」


    眼中的淚水又掉了下來,模糊了我的視線,放我自由……晚了,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還能抽身嗎……


    夏侯冽救了我這麽多次,我不能幫他的忙,反而要在現在這種緊張時刻給他添麻煩,我已經想到了他所說的放我自由是怎麽迴事了。


    除了假死給我一個新的身份,還能有什麽方法……我是夏侯冽的妾侍,是公孫府的大小姐公孫萱。更是虞美人裏被夏侯冽救下來的媚煙!


    我狠吸一口氣,緊緊地咬著嘴唇,恨自己軟弱無能……是的,這一次夏侯冽可以放我走,那麽下一次呢,下一次我遇上了生死危機,誰能救我?


    唯一一個可能會救我的人,都已經被我親手斬斷關係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這麽灰溜溜的離去,我不甘心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了這麽久,到頭來還要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我更加不甘心……就這樣放開了夏侯冽的手……


    我將頭靠在夏侯冽的頸邊,哽咽開口:「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這些讓你傷心的話,我是隻大貓,我會張開爪子撓向敵人,我不怕死,夏侯冽……」


    夏侯冽吻去我的淚水,輕柔道:「媚煙,好好活下去。」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袖。威脅道:「你也是,沒有我的允許,你也不能死!」


    夏侯冽輕輕地笑了,眼眸燦爛如繁星,「好,沒有你的允許,我不會死的。」


    我沒敢睡覺,怕一睡著了,夏侯冽就悄無聲息地走掉了。


    我睜大著眼睛跟他說了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然後分析給她聽,夏侯冽嘴角始終噙著抹笑意,安靜給聽著我講話,給我帶來一陣莫大的安心感。


    他還伸出了手,替我揉著淤青的膝蓋,一股暖意從膝蓋傳來,說著說著,我就睡著了。


    第二天窗外第一縷陽光照到我的臉上,我忽然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左顧右盼,夏侯冽已經離開了。


    我下了床,光著腳走到了門前,沒有驚動任何人便打開了門。


    門外有兩位宮女守著我,正閉著眼睛頭一點一點的,聽到開門的動靜,宮女立刻驚醒了過來。


    她們看見我,連忙道:「小姐,你快迴去裏麵,奴婢給你準備熱水洗漱!」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她們推搡著往裏麵走,忽然,我眼裏瞳孔一縮,看見殿外不遠處,有一位小太監拖著一位宮女往前走!


    宮女已經死了,太監拖著她走,在地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印子。


    「等等!那個宮婢是誰?!」我指著那位宮女,問道。


    身旁的兩位宮女往後看了看,看見死去宮女的樣子時,她們都不禁變了臉色,其中一位宮女失聲道:


    「那不是杏兒嗎,昨天她還跑來跟我說想要與我換值守著這裏,後來我左思右想沒有與她換,怎麽今日她就死了?!」


    昨晚想要跟人換值,守在這裏……如果有個合理的解釋還好,但偏偏今天她就被人處死了,由此可見,昨天她一定是犯了什麽事,或者是想要犯什麽事而被人發現了!


    我心髒狠狠一跳,立刻問向宮女:「你說,她昨晚跟你提出要守在這裏?守在我的殿門前?」


    宮女被我的吼聲弄得有些懵,好半晌才點了點頭道:「是啊,杏兒昨天就說過……」


    「她是什麽時候說的!」我立刻打斷問道。


    宮女想了想,「就是昨天小姐您來的時候,她就跑來跟我----」


    宮女臉色大變,竟是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我看著被太監拖走的那位宮女,眼眸一片寒冷,宮女都猜到的事情,我怎麽可能沒猜到,昨天那杏兒,很有可能就是衝著我的來的!


    雖然她換值沒有成功,不過她的意圖可能被太後發現了,所以太後才會把她給處死……


    我全身的手腳瞬間涼成了一片,深刻感受到了皇宮的恐怖。


    想要活下去,怎麽就這麽難呢……


    我深深唿吸了幾口氣,甩了甩袖子轉身:「不是要給我打來熱水洗漱嗎?還不快去!」


    兩位宮女狠狠地打了一個激靈,皆是低著頭一語不發。


    她們給我弄好一切後,我被傳召去了太後所住的地方,臨走前,我冷漠道:「如果你們想要活命,今早這件事全都給我爛在嘴裏,嫌命長的話,盡可到處去說!」


    我不是救世主,我所能做的隻有這個地步了,我學不會徹底的冷漠無情,對這兩個無辜宮女忍不住出聲提醒。


    去見了太後,太後剛剛起身,神情間露出一絲疲態。


    今天她出奇的沒有刁難我,也沒有說些什麽話,抬頭掃了我一眼,就讓宮人去準備馬車把我送出宮外。


    宮人準備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鍾。我就被太後送上了馬車。


    馬車走的非常快,似是後麵有什麽人在追趕一樣。


    我不敢掀起簾子去看,就這麽定定地坐在馬車內,車內一陣顛簸,我的心卻一片漠然。


    我隱隱能夠猜到些什麽,皇後或者德妃,是哪個人想要我死?


    不知走到了什麽地方,簾子外傳來了一陣吆喝聲,馬車的速度也相應的降了下來,似是擺脫了後麵的追兵。


    再走了好一會兒,太監公公尖細的嗓音從簾子外傳來,「公孫小姐,公孫府到了!」


    我微一沉吟,正想要下馬車,忽然,我心裏一動,將衣服的一角給撕扯了下來,覆在我的臉上,遮住我眼睛下方的麵容。


    我下了馬車,公公也不去公孫府裏坐。直接駕著馬車走了。


    我目光沉沉地看著馬車離去,轉身準備走入公孫府,隻是走沒幾步,我就停下了身子。


    公孫晧正站在一尊威風凜凜的石獅子旁邊,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我怔了怔,有些恍惚,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公孫晧了,久到我差點都要把他給遺忘。


    公孫晧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一席白衣纖塵不染,他往前走了幾步,似是想要靠近我,但又仿佛想到了什麽,把身子給停了下來。


    他這幅猶猶豫豫的模樣,連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我主動走到公孫晧身邊,朝他福了福身道:「大公子,您迴府了。」


    公孫晧聲音有些澀:「萱兒,好久不見,你認祖歸宗時我被被阿爹派去了一個地方辦事,昨天才風塵僕僕趕迴了京城。」


    我嘴角噙著抹笑意。問道:「公孫公子,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公孫晧愣了愣,眼裏閃過一抹亮光:「萱兒,我以為……」


    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想看見他嗎?


    我覺得挺好笑的,公孫晧太實誠了,說起來,我們根本就從來沒有在一起過,他不必感覺羞愧的。


    該感到羞愧的人是我,公孫晧無論是作為客人,還是哥哥,都會一如既往的對我好,但我對他的隻有滿腹的算計和利用……


    我配不上公孫晧真摯的感情,也配不上擁有這麽幹淨的人做哥哥……


    「怎麽,你不喜歡萱兒叫你哥哥嗎,大公子?」我眨了眨眼睛,頑皮地問道。


    公孫晧趕緊搖頭,「不不不,萱兒,我願意當你的哥哥,不。不是,我本來就是你的哥哥……」


    他有些語無倫次,可能是並沒有料到我不在意,畢竟之前他還曾追求過我,差點就變成了兄妹亂倫……


    我「噗嗤」一笑,公孫晧話語一頓,也跟著笑了起來,認真地看著我:「妹妹,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歡迎迴來公孫府。」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之前的事情,是我莽撞了,對不起,以後我待你就會向待穎兒那樣。萱兒,你有什麽事情盡管跟我說,哥哥能幫一定會幫的。」


    心裏劃過一抹感動,我搖頭道:「哥哥,以前的事不是你的錯,萱兒也有責任,虞美人裏的阿娘更加有責任,就連----」


    我話一頓。語氣有些冷:「就連公孫大夫人,也有責任!你不必全都攬在身上。你是萱兒的哥哥,一輩子都是萱兒的哥哥!」


    公孫晧眉頭舒展了開來,身子也挺直了起來,似是放下了什麽負擔。


    他神色如常的牽著我的手,說道:「來,你還沒有好好逛過公孫府吧,我帶你去逛逛。」


    我點了點頭,跟公孫晧逛了起來。


    與他交談間,我有意無意地說起了昨天去皇宮的事情。


    公孫諾聽我昨天去的是皇宮,眉頭一皺:「你昨天不是去明王世子的府上玩嗎?」


    我愣了愣,問道:「是誰告訴你我去的是明王府?」


    公孫晧嚴肅地說:「半夜我迴到了公孫府,府裏的丫鬟告訴我的,說大夫人是這麽跟她們說的。」


    大夫人……我眼眸一片薄涼,好一個大夫人!


    是她親手把我送上了去皇宮裏的馬車,也是她親自跟府裏的人說我去的是明王府……嗬,好啊,真是好啊!


    我麵無表情道:「哥,昨天我去的是皇宮,本來穎兒也是要跟著一同去的。隻是公公過來宣旨的時候,大夫人把本該今天懲罰穎兒的刑罰變成了昨天懲罰,穎兒傷勢過重,所以便沒有進入皇宮中。」


    公孫晧擔憂地看著我:「萱兒,皇宮隻是表麵看著光鮮,說錯一句話都會萬劫不復,你……」


    他應該是想要問我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我現在就站在他麵前,能跑能跳會說話,自然沒有遇到禍事,除了遮住臉的這層布……


    公孫晧臉上一片猶豫,最終還是問道:「萱兒,你的臉----」


    我眸子泛起了一層水光,略有些啜泣道:「我的臉沒有事,哥哥不必擔心,我的臉一定會沒事的……太醫幫我看了,隻要這幾天不碰水,我的臉就不會有事!」


    公孫晧臉上閃過一抹沉痛,道:「萱兒,你剛從宮中迴來。一定很累,先迴去歇息吧。」


    我點了點頭,向他告辭離開,經過前麵那條小路時,我見幾位丫鬟正瑟瑟發抖地朝我福了福身子。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不知道她們聽到了多少,前麵沒聽到沒關係,後麵最關鍵的那句話聽到就好。


    還沒到園子,我就看見成沁站在園子門口處四處眺望,她不一會兒就發現了我,眼中迸射出了一抹亮光,飛快地向我跑來。


    我站在了原地,等著成沁。


    成沁跑到我身邊,圍著我轉了好幾圈,嘴裏關心的話像是機關槍那樣說個不停:


    「小姐,你沒有事情吧?小姐,感覺身體哪裏不舒服,小姐,你好像瘦了……」


    我悠悠地聽著成沁說了好幾分鍾,才打斷道:「成沁。我們迴去再說吧。」


    成沁嘴巴一收,咧開嘴做出一副高興的模樣,隻是我看見了她眸中的擔憂,成沁總會時不時地在我臉上停留。


    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隔著層步,嘴角輕勾,一句話也沒說。


    去到了園子裏,丫鬟奴僕一看見我,就紛紛跪下來打招唿,「大小姐好!」


    我點了點頭,隻是離開了一天而已,這群扶不起的丫鬟起碼錶麵上看像模像樣了一點。


    進入了屋子,柳依和嬤嬤正各自拿著東西幹活,聽到門口的動靜,她們抬頭看了看,見是我,連忙放下東西跑到我身邊。


    嬤嬤沒有成沁那麽多顧忌,見我臉上裹著一層布,直接問道:「小姐,你的臉是怎麽迴事?」


    我輕咳了聲,心裏想著要不要告訴她們真相,畢竟我此舉也隻是想要氣一氣公孫穎,氣過之後什麽都沒有了。


    猶豫了一會兒,我道:「嬤嬤,我的臉沒----」


    「萱兒姐姐,穎兒妹妹過來看你了,萱兒姐姐,你在哪裏啊?還不快出來看看穎兒妹妹!」


    公孫穎的話語在房門外清晰傳來,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說曹操曹操到,那些丫鬟果然把聽到的話告訴了公孫穎。


    公孫穎太心急了,她一刻都等不了,我一迴到了園子,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我笑話!


    成沁臉色微變,氣憤道:「小姐,這群丫鬟真是狗眼看人低!」


    「自從你離開之後,隔壁的院子就搬來了二小姐,也不知道她們是從哪兒聽來的,知道小姐您是半路認迴來,還曾經是一名紅塵女子!」


    「我看她們連幹活都不上心了,天天往隔壁跑,恨不得身體都貼在了隔壁的牆院上!現在倒好,通報都不通報一聲,就把二小姐放入了我們的園子裏!」


    我嗤笑了一聲,還能有誰傳播留言,整個公孫府隻有公孫大夫人和公孫穎恨我。


    我俯身在成沁耳邊說了幾句,成沁點了點頭,在門外喊道:「二小姐,大小姐剛剛從宮中迴來,身子疲憊,已經躺下休息了!」


    公孫穎驕傲放肆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休息了?那穎兒改天再來拜訪吧!」


    我眼神一凝,公孫穎會這麽好打發?


    下一秒,門忽然「砰」地一聲被撞了開來,把我嚇了一跳。


    公孫穎趴在木板上,被奴僕給抬了進來,她仰起頭,眨著眼睛無辜地說:


    「萱兒姐姐,原來你沒有在休息啊?都怪穎兒太心急了,想要知道你在宮裏是不是受了什麽傷,穎兒不是故意要撞開你門的!」


    我冷哼了一聲,不是故意的?事後馬後炮誰不會做!


    我冷冷道:「穎兒,姐姐不怪你,姐姐身子乏了,剛準備休息了,並沒有騙你。」


    公孫穎打算糾纏我到底了,她說道:「姐姐,你不是還沒躺在床上麽,跟穎兒說說嘛,皇宮裏的一切是怎麽樣的?」


    我見她目光半是嘲諷半是期待,不由微愣,難道公孫穎還想去皇宮不成?


    是了……公孫穎被她的阿娘打板子,用皮肉之苦免了進宮,但這不代表公孫穎本人不想進宮。


    看公孫穎這模樣,如果她知道了太後、皇後與南萱之間的糾纏,恐怕此刻上門來問的不是皇宮怎麽樣,而是諷刺說我怎麽還沒死!


    心裏轉過了千般心思,我眼睛一彎,笑盈盈地說道:「穎兒妹妹,你沒有去皇宮真是太可惜了,我去了太後所在的萬康宮。內裏的莊嚴肅穆讓人不由肅然起敬。」


    「我不僅得到了太後的接見,她還噓寒問暖了我身子怎麽樣了。她說我腹中的胎兒是五皇子的第一個孩子,皇上的第一個孫子,必須得認真對待,還替我請了兩位禦醫給我看身子。」


    我見公孫穎眼中迸射出來的嫉妒和越發扭曲的表情,眼睛一眯,繼續大力刺激她:


    「穎兒妹妹,你猜我還見著了誰?我還見著了皇後!」


    「那可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啊!她膚白勝雪,國色天香,聲音就如鳥兒初啼,我從未見過如此天仙兒般的人物,嘖,不虛此行啊……」


    我感嘆道,對她沒有去皇宮再次表示遺憾:「穎兒妹妹,你沒有去到,真是太可----」


    「不!你說謊!」公孫穎再也忍不住了,她雙手捂著耳朵尖叫道:「阿娘說了,你這次去皇宮九死一生,你一定是差點死了,怎麽可能見到這麽多尊貴的人物!」


    嫉妒吧。嫉妒吧……嫉妒的發狂,然後埋怨你的阿娘,母子倆就這樣生分……


    我眉頭一皺,痛心疾首道:「穎兒妹妹,那可是皇後娘娘太後娘娘啊,她們身份貴重,我從來都沒有與她們見麵過,她們怎麽會為難我一個小小的妾侍?」


    我上前走了幾步,問道:「穎兒妹妹,莫不是公孫大夫人弄錯了?」


    「不!」公孫穎拚命搖著頭,「不是這樣的,我不相信!」


    我高聲道:「可是我安然無恙地迴來了,還得到了皇後太後的讚賞,她們更為我請了禦醫,你知道德妃嗎?我還看見了德妃!」


    「不瞞你說,德妃還誇我溫婉大方呢!在萬康宮中我與德妃太後閑聊,五皇子和三皇子過來跟太後問安,三皇子更是喚了我好幾聲弟妹!」


    嗬,我一個妾侍都被叫做弟妹,公孫穎該情何以堪……


    公孫穎雙目猩紅地盯著我。眸中全是瘋狂的嫉妒:「媚煙,這些誇讚和稱號都是我的,我才是五皇子的正妻,你不過是我的替代品罷了!」


    我眨了眨眼睛無辜地看著她,「穎兒妹妹,這你就不對了。我叫公孫萱,不叫公孫穎,太後皇後那兒,她們記著的,全是公孫萱呢!我看吶,她們都把你這位正妻給忘了……」


    「這不可能!」公孫穎又一次尖聲驚叫,都說女子善妒,公孫穎可不是善妒麽,善妒到認為這一切都是她的,我搶走了她的一切……


    公孫穎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仿佛都要爆了出來,聲音從齒縫裏擠出:「公孫萱,我不會上你的當,要是宮中真如你說的這麽好,你怎麽迴來後臉卻蒙上了布?」


    「聽說你的臉不能見水是不是?我告訴你。你一輩子也別想你的臉好!」


    公孫穎話語一落,屋外就衝來了一群丫鬟,她們手上都拿著個水桶,拚命向我臉潑去!


    成沁等人匆忙護著我,柳依更是焦急地喊道:「小姐,蹲下身子,快點蹲下身子!」


    我扯開了柳依的手,就這麽直直地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水潑向我的臉頰,臉上的水順著往下流,打濕了我的衣服。


    耳邊傳來的是公孫穎暢快的笑聲,這抹笑聲真是刺耳,讓我不由想起了在船上的時候,公孫穎那刺耳的尖叫聲。


    我在心底輕哼,真是陰魂不散。


    成沁、嬤嬤和柳依化成我最忠貞的騎士,將那些提著水桶的丫鬟一個個打倒在地。


    等我沒在被水潑了,就一步步朝著大笑的公孫穎走去。


    公孫穎的傷口也碰到了一些水,傷口是碰不得水,一碰水就會爛,爛掉的肉就得挖掉。帶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疼。


    但她不怕,相反她還很開心。


    我站在她麵前,頭髮濕漉漉地滴水,一滴一滴地低落到公孫穎的傷口處。


    我問道:「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很開心?」


    公孫穎笑的淚水都出來了,她斷斷續續道:「媚煙,你毀容了,你爭不過我了,嗬嗬,冽哥哥是我的,公孫府也是我的……」


    「嗬嗬……」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後變成了捧腹大笑。


    公孫穎笑聲漸止,盯著我道:「你為什麽要笑?」


    我反問:「難道我要如你的意傷心的哭嗎?」


    我伸手指了指裹在臉上的布,「就單憑我臉上裹著布,你就以為我的臉受傷了,是誰告訴你我的臉受傷的?」


    公孫穎臉色逐漸變得一片蒼白,她強自鎮定道:「媚煙,不過是傷著臉而已,你不用太傷心。」


    嗬嗬,真是好笑,她以為我是傷心過度導致瘋了在說胡話嗎?


    我抬起手,一點點將臉上的布給揭了開來,我從公孫穎瞪大的眼珠子裏看見了自己,抬眸顧盼生輝,舉手投足間盡顯嫵媚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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