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冽對我自嘲一笑:「我全身上下都是毒,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你在我身邊待久了,可能連怎麽死都不知道。」


    我閉了閉眼睛,將眼裏要湧出的淚給憋了迴去,「沒什麽死不死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反正人終究都會去死,早和晚的區別而已。」


    隻是一想到夏侯冽可能隨時都會死去,我的心就鈍鈍生疼……


    夏侯冽抱緊著我,細碎的吻灑在我的臉上,吻去了我流出的眼淚。


    我忽然發現一切的仇,一切的恨,在生死麵前似乎都能放下了,此時的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希望夏侯冽能好好的活下去……


    「我們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然我讓你死了都不能好過。」我聲音沙啞地說道。


    夏侯冽疑惑地看向我。


    我道:「你說了,我是你的人,我的命運都是你來操控的,若是你先死了,我就能擺脫你的控製了,你對我這麽不好,我一定會把你的屍體拿來發泄的。」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不要落到我的手裏。」我定定地看著他。


    夏侯冽看了我半晌,忽然笑了:「遵命,我的小大貓。」


    這一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去,耳邊一直迴蕩著夏侯冽低沉悠揚的聲音,倍感安心。


    再一次醒來,已是第二日了。


    成沁給我打來熱水洗漱,笑著道:「小姐,這是你上船後睡得最晚的一次,肯定是被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給驚著了。嬤嬤說睡沉了好,睡沉了,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我抿嘴輕笑,可不是睡沉了時間很快就過,抬頭看了看窗外的陽光,都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走出房間,船上久違傳來了一股熱鬧,每位經過的船客都神情興奮。我跑去甲板,看見遠處那座恢弘的城市,原來是就快要到達渝州了。


    那麽接近城鎮的地方,是絕對不會出現海盜的,怪不得那些船客如此開心。


    用午膳時,船忽然發出一聲重響,晃得房間裏的事物也跟著震了震。


    成沁見此興奮道:「小姐,莫不是船已經停靠在了碼頭?」


    嬤嬤含笑點頭,「想必是了。」


    我眼睛一轉,三兩下把碗裏的飯吃完,筷子扔在了桌上,拉著成沁道:「我們也跟著出去看看,順便下去買些補給品。」


    我們來的正好,一走到甲板,就遇上了船客三三兩兩的排隊下船。


    我掃了一圈,並沒有看見夏侯冽的身影,便決定站在原地等等。


    結果夏侯冽沒等來,卻先等來了葉冉王爺。


    葉冉王爺嘴角仍是掛著一抹笑,看向我:「萱兒姑娘,好巧啊,難道你也是要下船去買些東西,要不我們一起吧?」


    成沁眼睛一亮,剛要迴話,手卻被我重重一捏。


    我不動聲色退後了幾步,溫婉道:「葉冉王爺下午好,萱兒在等人。」


    葉冉王爺眉頭一挑:「你是在等五皇子?」


    沒等我迴話,他繼續道:「哦,那你不用等了,五皇子並沒有空陪你去買補給品,他得把貨物搬運下船。」


    葉冉這話讓我內心不由一緊,腦海裏忽然閃過葉冉昨晚對我說的話,他說自己睡在貨房,而夏侯冽親自帶我去看了貨房,那些箱子裏麵押運的都是毒物……


    葉冉王爺,會不會知道那箱貨物根本不是茶葉,而是毒物?!


    我心重重一跳,被腦子裏這個想法嚇得全身都泛起了一抹寒意。


    五年前,血洗三家侯府……葉冉如此一個危險的人,夏侯冽若真與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萱兒姑娘,萱兒姑娘?」耳邊傳來葉冉王爺的聲音,這聲音比任何一次聽到的都要恐怖,我不由拉著成沁連忙又退了幾步。


    抬頭一看,葉冉王爺看向我的眼眸一片幽深,似是在思考著什麽,我心暗叫不好,排斥的太過明顯,徒惹人生疑。


    正當我尷尬地要找話聊時,夏侯冽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我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夏侯冽,在外麵,我對他的表現都是一副癡情女的模樣。


    葉冉王爺笑了笑,說想要與我一同下船去看看。


    夏侯冽冷冷地覷了我一眼:「可有此事?」


    當然沒有!


    但如果否認了,豈不是在說葉冉王爺說謊,我就會把他給得罪……我咬了咬唇,一時間騎虎難下。


    好在夏侯冽也沒指望我迴答,手裏提著個貨箱冷冰冰地吐了一句:


    「本皇子要下船搬運貨物,船上沒有一個武功高手守著,本皇怕貨物會被人給搶走,還請葉冉王爺幫我看守一下船隻。」


    他話一說完,就與我擦肩而過跳下了船,我腦子轉的快,連忙也跟著跳下了船,喊道:「五皇子,等等賤妾啊!」


    有驚無險地躲過了葉冉的隨同,我卻高興不起來,夏侯冽與葉冉到底是什麽關係,葉冉又是怎樣的來頭……


    三門侯府一夜之間遭到血洗,還是在天子腳下的京城,這個人,是有多麽的肆無忌憚……喪心病狂……


    夏侯冽對這些貨物很看重,我跟著他去到了一個陰暗角落,他把我拉入懷中,再次冷冷地警告了我一番不要跟葉冉待在一起,隨即轉身離去。


    連給我一絲喊冤的機會都沒有……


    我咬了咬唇,怔然地看著夏侯冽的背影,成沁走上來,小聲道:「小姐,您別太傷心了,五皇子隻是誤會你和葉冉王爺了,找個機會說清楚就好了。」


    我眼裏劃過一抹哀傷,垂了垂眸子,聲音有些啞:「在五皇子心中,我隻是秋月的替代品而已,我什麽都不是……」


    「小姐,你……你別多想。」成沁憋了半天,才憋出了這麽一句話。


    我對她笑了笑:「你家小姐沒事,走吧,我們去買點東西,這幾日都待在船上,閑的快要發慌了。」


    經過昨晚的談心,我明白夏侯冽的處境非常危險,我的命是他救的,就算給不了他幫助,但至少能不拖他的後腿。


    既然我明麵上是一位對夏侯冽癡情的妾侍,我就要好好偽裝成一副愛而不得的樣子,想要騙過其他人,首先得騙過身邊的人,騙過自己……


    許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就是一位癡情女,嗬……愛而不得。愛而不得……我心裏想要的,夏侯冽的確給不起。


    渝州比晉州要大,更要繁華,隨處可見來往於各地的商販,在路邊都能見到一些奇珍異寶。


    在虞美人裏引無數女子追捧的珍珠,在渝州裏隻是被商人隨意擺放在路邊,還是一大袋子的那種,除此之外,我還看見了各種寶石。


    晉州裏寶石根據成色水頭不同,最低的也要幾兩銀子,而在渝州,一兩銀子就能買來三顆成色漂亮水頭也足的寶石。


    怪不得說海上貿易爆賺,隻需要渝州和晉州來往一趟,倒賣的東西就能賺好幾倍甚至上十倍的差價。


    高利潤也伴隨著高風險,我摸著一顆瑪瑙石,想起前日遇到的海盜,心裏一嘆,這可是拿命賺來的銀子。


    「你這個賤婢,本小姐明明看見你把百花膏賣給別人隻需五兩銀子,怎麽賣給我卻要十兩銀子!」一陣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讓我很是熟悉。


    我眯起眼睛看了看,怪不得如此熟悉,前麵那人正是公孫穎,承蒙她的照顧,有時我連睡夢中都能聽到她那陰魂不散的尖叫聲!


    公孫穎一手叉腰,一首指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大罵,嫌罵的不過癮,更是伸出腳去踹那女子。


    這用腳踹人的動作真是跟公孫諾的一模一樣,果然不進一家門,不是一家人啊……


    女子猝不及防被踹的人仰馬翻,哭著啜泣道:「小姐,這百花膏跟那人買的效果是不一樣,所用工藝和材料都很名貴,我不是故意賣貴給你的啊……」


    公孫穎眉頭一挑,「你還敢給我說謊,膏體盒子都一模一樣,怎麽用的材料就不一樣了?」


    她高聲道:「我看你就是看我衣著華貴故意坑騙我,來人,把這賤人給我捆起來掌嘴,看她還敢不敢說謊!」


    我眉頭微蹙,五兩銀子和十兩銀子對於公孫穎有何區別,為何她會對多出五兩銀子而斤斤計較?


    旁邊擺貨的掌櫃也忍不住小聲嘀咕著:「看著穿這麽好,原來隻是一個窮酸貨……」


    我眼睛一亮,是了,我們前天才被海盜給洗劫了,公孫穎被他們捆綁住,肯定也是被搜了身,沒準銀子都被人給搜走了。


    怪不得啊……原來她是身上沒有銀子,才會對那女子的作法惱羞成怒,仗勢欺人!


    我嘴角輕勾,走了過去,在女子被人捆住剛要掌嘴的時候,適時出聲道:「穎兒妹妹,你怎麽會在這裏?」


    公孫穎愣了愣,見是我時眼裏閃過一抹嫉恨,礙於身份不得不朝我福了福身子,不情不願道:「萱兒姐姐,你也來坊市淘東西了?」


    我笑眯眯地將她扶了起來,手臂與她環環相扣,裝作與她非常要好的樣子。


    「是的,我也過來買點東西。」我掃了眼女子,驚訝道:「這個人是誰,怎被你的丫鬟給綁住了?」


    公孫穎憤憤不平道:「這個賤人騙了我,賣五兩銀子的東西變成了十兩!」


    我捂嘴輕笑,「不就是十兩銀子嗎,穎兒妹妹何須如此生氣,沒錢了就跟姐姐說啊,姐姐給你銀子。」


    我故意挑高了聲音:「成沁,把她的百花膏給買了下來!」


    成沁清脆應是,毫不畏懼地推開了捆著女子的丫鬟,將女子給扶了起來,拿走了她手裏緊握的百花膏,再從懷裏拿出了十兩銀子。


    公孫穎目光冰冷的看著這一幕,「姐姐,你是要跟穎兒作對嗎,穎兒剛要懲罰這個女子,你卻把她救了下來。」


    作對?我恨不得現在就讓公孫穎去死!


    我低頭瞄了眼被纏著白布的雙手,那被刀子尖銳劃破的痛感還歷歷在目,如果不是她,我怎麽會淪落到自殘去救自己的性命!


    我麵上笑吟吟地迴道:「穎兒。你想多了,這是鬧市,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你可是公孫府的二、小、姐,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公孫府的體麵,可能不能落了個仗勢欺人的名頭。」


    我重重強調了二這個字,毫不意外看見她瞬間變鐵青的臉色。


    我抬起手,慢條斯理地整理著她的衣襟,語重心長道:「我以前跟你說過,做錯了事情,就得改,你做錯了什麽事,姐姐都會如實說出。」


    公孫穎皮笑肉不笑地說:「敢問穎兒做錯了什麽,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人給坑騙,毫不還擊嗎?」


    這話說的……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輕聲細語道:「穎兒,不過是多了五兩銀子罷了,難道你連五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公孫穎話語一噎,惡狠狠地瞪著我,緊咬著牙齒。


    我慢悠悠地說:「穎兒,你是公孫府的二小姐。可要隨時隨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乖,臉色不要這麽難看,放輕鬆,不知道人還以為你在看一個仇人呢!」


    我輕拍了下公孫穎的臉頰,「啪啪」的聲音不重,卻如條鞭子抽在了公孫穎的心中。


    她看向我的目光更加冷了,聲音仿佛從牙齒裏擠出:「多謝萱兒姐姐的教導,穎兒在此感激不盡!」


    這裏是鬧市區,那麽多的人看著,我的身份是她的姐姐,她不敢當場與我開撕……為了所謂的麵子,為了所謂的世家風範……


    公孫穎隻能忍著,再怎麽恨也隻能忍著。


    我心中隱隱閃過一抹快意,這還沒算完,公孫穎付諸在我身上的傷害,我會一點點地討迴來!


    成沁將百花膏給遞了過來,我接過看了看,裝著膏體的盒子真是漂亮,在陽光的照耀下灼灼生輝。


    怪不得公孫穎就算銀子不夠,也捨不得放棄。是個女孩子估計都會喜歡這種精巧的物件吧。


    打量間,耳邊忽然傳來公孫穎的聲音,聲音雖柔弱卻很響亮:「姐姐,妹妹很喜歡百花膏,謝謝姐姐買來送給我。」


    她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眼角還掛著抹晶瑩的淚珠。


    我愣了愣,瞬間明白了公孫穎的用意,她這是要逼迫我將百花膏送給她!


    剛才我和她的對話很輕,估計隻有我們倆能聽到,公孫穎先下手為強故意說謊,如果我接下來不給她百花膏,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我輕輕一笑,還算長點腦子。


    我裝作非常不舍地說:「可是妹妹,姐姐也很喜歡這百花膏,怎麽辦啊?」


    公孫穎故意大聲道:「姐姐,你是長女,理應善待幼妹,把這膏藥讓與我才是!」


    我臉上猶豫,手中的百花膏時而伸過去,又時而縮迴來。如此往復,公孫穎也不耐煩了,直接一把抓住我的手想要奪過來。


    我眼裏閃過一抹精光,可惜啊……


    百花膏早被我暗地裏打開了一條縫,公孫穎手一伸來,在百花膏就被奪走的時候我忽鬆開了手----


    「哐當」一聲,百花膏就被打翻在了地上,滾了好幾圈,潔白的膏體散逸在外,就連盒子裏的,都沾染上了塵埃。


    公孫穎有些愣,我立刻對著她埋怨道:「穎兒,姐姐正要給你呢,你怎麽自己伸手過來拿了,現在可好,百花膏都被你打翻了,我們兩人都用不了。」


    公孫穎還沒迴神,我手一縮將她往懷裏帶,手輕拍著她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慰著她。嘴裏的話卻是:


    「公孫穎,還沒有人從我手中拿到過我不想給的東西,我寧願毀掉,也不會不讓人玷汙我的東西!」


    公孫穎狠狠地打了一個激靈,低垂著頭咬牙道:「媚煙,你別以為換了個身份就是公孫府的大小姐,你那些醃臢事去到京城後隻會被人拿來嘲笑,看不起!」


    「真正的公孫大小姐是我,我是五皇子的正妻,而你隻能當妾侍,一輩子的妾侍!」


    我冷冷一笑,同樣針鋒相對:「承你吉言,祝你一輩子都當別人的替身正妻!」


    公孫穎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了我,她碰到了我受傷的手掌,剛癒合的傷口被她這麽一碰,似乎又開裂了起來。


    我眉頭一皺,還沒說話,公孫穎就轉身離開了,連句招唿都不打。


    「小姐,你的手流血了!」成沁迴過神來,見我手上裹著的白布蹦出一朵鮮紅的花兒,忍不住驚唿道。


    她趕緊拉著我,四處看了看給我找醫館。


    之前賣東西給我的掌櫃顫巍巍地爬過來,給成沁指了醫館的位置,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


    「剛剛小人說話言語不敬,冒犯了小姐,求小姐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了奴才!」


    我微微點頭,這才是真正混跡於市井之人,能屈能伸,絕不得罪權貴,隻是嘀咕了一句話,怕我不高興特意過來賠罪。


    成沁趕緊拂開了他:「好了好了,我家小姐沒生氣,快點帶我們去醫館。」


    「是,是,來跟我走這邊。」


    沒走幾步,一直站在原地沉默的女子忽然從後邊跑到了我麵前,一把跪了下來擋住了我的道路,堅定道:


    「女子承蒙小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願自身為奴,伺候在小姐左右!」


    我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怎麽知道她是不是別人特意派來的臥底!


    見我沉默不語,女子更加著急了,頭重重地磕在地麵上,「求小姐成全,我能幫小姐做很多事情,我會做百花膏,香體丸,製香……」


    「抬起頭來看我罷。」我忽然打斷道。


    女子抬起頭來,我蹲下了身子,拂開她遮住臉的長髮,印入眼簾的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清秀麵容,這個女子生了對桃花眼,極美。


    她任由我打量著,眼裏一片堅毅。


    我問道:「既然你會這麽多手藝,為何還要成為奴隸,光是靠這些,你都可以自己去尋求生計了。」


    女子不知想到了什麽,臉微微有些扭曲,眼中閃過一抹刻骨的仇恨:「小姐,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良民,而你有我沒有的東西。」


    「什麽東西?」


    「權勢!」


    我看著女子眼神裏的不甘,不由眯了眯眼睛,從虞美人裏出來,這還是第一個人羨慕我,羨慕我有權有勢……


    我現在的身份地位全是公孫府給的,等我抬進了五皇子府中,隻會是個普通的妾侍,公孫穎是正妻,她翻翻手就能把我給打壓。


    權勢……這個女子的話倒是點醒了我,入到了夏侯冽的宅院之中,想要不讓人欺負,就必須讓自己有權有勢。


    仇恨是個好東西,能讓人有向上的力量。權勢更是一個好東西,能輕而易舉就要了人的命!


    這女子會這麽多的東西,倒是能夠用上一用。


    成沁有些擔心,毫不避諱地低聲道「小姐,這人來路不明,慎重啊!」


    我擺了擺手,成沁立刻噤聲。


    手中纏著的白布已經全染成一片紅,我熟視無睹,從懷裏拿出了一瓶藥,倒了一顆在手中,「我從不會要送上門的奴才,送上門就意味著別有居心。」


    「但對於你,我可以例外,前提是你把這顆毒藥服下去,若你忠心耿耿,我每月自會給你一顆解藥延緩毒性,讓你性命無憂。」


    女子臉上閃過幾抹掙紮,神情頗為猶豫。


    我也不逼她,把藥丸放在了地上,「想清楚了。就服了這顆藥來找我。記住,我從未逼迫你,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這一番話讓女子剛要張開的嘴合了迴去,她緊咬著唇,眼裏情緒翻湧。


    我站了起來,冷漠道:「謹記,這是一顆毒藥,服了它之後,你沒有退路。」


    我沒騙她,這真的是一顆毒藥……不同於我給夏竹莫須有的蠱,那瓶子裏的毒藥,都是夏侯冽昨晚親手塞到我手中的。


    我還親眼看見了他如何製藥,蜈蚣爬入他手中就像是寵物般溫順,放血,切肉,拿毒腺……


    走了幾步,女子就在我身後大喊:「願為小姐驅使!」


    我轉頭看去,正好看見女子拿起地上的藥一把塞入到嘴中,臉上全是狠絕。


    我忽然對她的仇感到好奇了起來。到底有多大的仇,才會讓女子以自己的生命下這麽大的賭注,冒著隨時會死的風險也要跟在我身邊。


    女子吃完藥,沉默不語地跟在我身後。


    我仿佛聽到了身旁掌櫃輕輕的嘆了口氣。


    去到醫館包紮,成沁奉我之命去打探消息,不一會兒就迴來了,俯身在我耳邊道:「小姐,那位女子名叫柳婷,曾經是渝州最大商行的千金。」


    「今年渝州其他商行聯合給柳家下套,柳家得罪了當地官紳,最後被整的家破人亡,官府過來抄家,柳婷僥倖逃脫了。」


    「隻是她被一位商行的公子認了出來,公子貪圖她一身本領,沒有告訴給別人聽,想要用權勢逼迫她成為自己的妾侍。柳婷不從,從商行裏逃了出來,因為沒有盤纏,所以才擺起了攤。」


    家破人亡,恐怕啊不僅如此……我眼眸一閃。那女子眼中的恨那麽濃烈,很有可能,她親眼目睹了親人在她麵前死去!


    隻有目睹了被抄家的一切,才會讓她永遠也忘不了,把血海深仇背負在身上,不惜用性命做賭注。


    我喚了柳婷過來,再一次細細打量著她半晌,沉吟道:「你的樣貌,會給你復仇之路添上很大的阻礙。」


    女子眼眸一利,一句話也不說,將別在頭後的髮簪給抽了出來,竟是狠狠地在臉上一劃!


    「小姐,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此仇不報,柳婷一輩子都不會安生!」


    好!好一個剛毅寧折不屈的女子!


    是的,血海深仇,屈屈容貌又算的了什麽……


    我閉上了眼睛,我也是如此,為了自由。一時的委屈隱忍又算的了什麽……


    以前在虞美人裏,我是為了活著,現在出來了虞美人,我是為了能更加肆意的活著,我必須得讓自己變得更加重要,而不是一個隨時都能被拋棄的棄子!


    「成沁,把她扶起來上藥。」我睜開了眼睛,說道。


    柳婷一臉倔強:「奴婢不上!」


    我眉頭一挑,怒的拍了拍桌子:「傻!難為你以前還是商行千金,不知道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要把自己逼上絕路嗎?女為悅己者容,想要裝作毀容的方法成千上萬種,何必動真格!」


    柳婷愣了愣,成沁連忙把她攙扶了起來,邊把她扶出去邊道:「我家小姐一向心腸好,不會讓你毀容的……」


    我嘴角噙起一抹苦笑,摸著剛拍了桌子又流血的手,搖頭輕嘆。


    心腸好……心腸好要是能讓我一輩子衣食無憂,我也寧願一輩子心腸好……


    隻是這雙手啊,早已經沾滿鮮血。無法迴頭了……我的心,是黑的……


    在醫館待上片刻,我帶著柳依和成沁重新返迴了船上。


    柳婷被我改名成了柳依,目的是為了讓她記著,她必須要依附在我身上,才能報仇雪恨,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到了船上後,南嬤嬤對我新買來的丫鬟打量了片刻,一句話也不說,先讓成沁把她帶去洗漱,換上丫鬟該穿的衣服。


    屋子裏隻剩我和嬤嬤時,我問道:「嬤嬤,你對這個柳依怎麽看?」


    雖然柳依已經被我帶迴來了,但嬤嬤見多識廣,我還是想要聽聽她的意見。


    南嬤嬤道:「這個女子是有仇在身吧?」


    我立刻點了點頭。


    南嬤嬤又道:「這種人,能用,但不能全用,仇恨猶如種子,生根發芽後需要更多的營養。它會不斷汲取別的東西來滿足自身。」


    我眼神一凝,「嬤嬤的意思是,她會不擇手段,甚至是加害於我?」


    嬤嬤搖了搖頭:「可能會,也可能不會,有仇恨是好事,但如果這人一輩子都隻剩下仇恨了,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一輩子都隻剩下仇恨……那仇恨一旦沒了,豈不是……


    我眼皮一跳,「嬤嬤,你的意思是,柳依心存死誌?」


    南嬤嬤輕輕點了點頭。


    我長長舒了口氣,怪不得她能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臉上下手,如此心狠,原來已是對世間的一切別無追求了……


    當天晚上,成沁在我休息前,忽然來到了我屋子,從懷裏掏出了一封書信給我。


    我愣了愣,見成沁滿臉紅暈,心中頓時有了幾分猜測。


    我笑道:「成沁。你這幅樣子,真的會讓我以為你下船時瞞著我私會了情郎。」


    成沁的臉立刻紅了,支支吾吾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我滿含笑意的目光下,她的頭越垂越低,幹脆一把將書信塞入到我懷中,快速說了句:「小姐你慢慢看!」就立刻跑出了房間。


    我沉吟了一會兒,站在燭火旁打開了這封信。


    這是溫明的信件,我已有好久沒收到他的來信了,上一次收到,還是在虞美人裏。


    信上麵說他已經逃過了追殺,提前走陸路出發去京城,才趕到了渝州將這封信讓成沁交給我。


    一封非常普通報平安的信,我看完後立刻將信給燒了,舒了口氣躺在了床上。


    原本以為很快就會睡去,隻是不知為何整個腦子裏想的卻是追殺溫明的人。


    到底是什麽人要追殺溫明……溫明說過,是調查南萱的時候引起了別人的注意,所以被人追殺……


    南萱與追殺者……她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將這些疑惑都埋在了心底,決定等溫明迴來後細細問他。


    船順利的開了,一路上風平浪靜。


    柳依很會看人臉色辦事,隻是幾日,她就徹底融入到了丫鬟的角色當中,與我還一同碰到過公孫穎,公孫穎全然忘記了這個賣她百花膏的女子。


    然而這一趟出行仍是不順,在航行了五日後,天氣忽然變了,陰雨連綿的下了好幾天雨,船內潮濕一片,有的地麵甚至還滲出了水珠。


    我的身子很不爭氣,一到冬天遇到寒意就會泛癢,現在也是如此。


    雖然隻是潮濕,但屋內寒氣重,我受不了,隻能足不出戶地待在房間。


    即使如此,我的骨頭還是冒出了一股噬血的癢,好幾次我都想要伸手去撓,被嬤嬤等人攔住了我。


    嬤嬤說了,我這寒症不能受涼,便讓我多穿上幾件衣服,更是把厚重被子裹緊在我身上。


    她的方法很有效,我骨子裏的癢意減輕了許多。


    某日,成沁打開門清理屋內地板上滲出的水珠時,幾個丫鬟邊閑聊邊路過我房門。


    「哎,那公孫二小姐纏著羅冽公子未免也太緊了吧,我好幾次都看見她手裏拿著東西去找羅冽公子。」


    「嘻嘻,羅冽公子風流倜儻俊美無雙,任哪位姑娘看了都會喜歡啊!」


    「嘖,你們不知道,剛剛我才看到公孫小姐的丫鬟去找羅冽公子了,說是公孫小姐畫了一幅畫,想要邀羅冽公子去看看……」


    丫鬟議論聲越來越遠,直至一片虛無。


    成沁立刻放下了髒兮兮的麵巾,關上了門來到我身旁,猶豫道:「小姐,要不……我們也去請五皇子過來看看?」


    我輕輕一笑:「成沁,我懷有身孕,你不是對五皇子來我這裏一直有意見嗎?」


    成沁眉頭一皺,糾結道:「的確是這樣,但在這樣下去,沒準五皇子的心都被二小姐給勾走了,到時候五皇子忘了您怎麽辦?」


    我搖了搖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哀怨道:「成沁,我這一副病殃殃的樣子,怎好意思去見五皇子,怕是一見麵,就把病氣過了給他去。」


    成沁心疼道:「小姐,我們不找五皇子就是了,隻是二小姐三天兩頭的找五皇子,也不是辦法啊!」


    我哀愁一笑:「成沁,穎兒妹妹是正妻,她要找五皇子,我是攔不住的……」


    成沁重重地嘆了口氣,替我捂緊了被子轉身離開。


    等她離去後,我才將臉上的悽然收了起來,慢條斯理地裹緊披在身上的被子,輕輕的哼了一聲:


    「找就找唄,也不知道是誰晚上總是爬上我的床……」


    夜幕降臨,這一次我難得躺上床後沒有立刻睡去,而是睜開了眼睛看著屋內那頂高高的窗戶。


    溫柔月光灑在了窗戶上,今晚難得的沒有下雨,還跑出了月亮。


    看著看著。月光就被一團黑影給擋住了,夏侯冽英俊的輪廓隱隱若現,那雙晦暗深沉的眸子此刻也發著亮。


    他低沉的嗓音響起:「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覺?」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將身子轉了過去,拒絕看見夏侯冽。


    不一會兒,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片炙熱懷抱中。


    夏侯冽的身體就像一個大暖爐,我猶豫了好久,最終捨棄了被子,投入到了他的懷裏。


    蓋著被子骨頭還會有些癢,但被夏侯冽抱著卻不會有這種情況。


    他在我耳邊呢喃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嗯?」


    尾音的輕挑讓我立刻酥了起來,我哼唧了一聲,「看一下某人今晚是不是不會過來,在別處美人在懷左擁右抱。」


    夏侯冽輕輕一笑,竟然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說我嘴巴嘟的這麽高,像是一隻豬!


    還能好好說話不!我瞪了他一眼,磨牙道:「你有見過這麽可愛的豬嗎?」


    夏侯冽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歪著腦袋迴道:「沒有。」


    我:「……」


    剛剛我說了些什麽,貌似承認自己是一隻豬……


    我臉微微一紅。轉過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打算睡覺了,夏侯冽對我為何是醒著的原因很在意,一直在我耳邊追問。


    不耐煩之下,我說道:「沒有,隻是想聞聞看你身上有沒有公孫穎的脂粉香。」


    夏侯冽怔了怔,隨即輕輕勾起了嘴角,「媚煙,你吃醋了。」


    「我沒有!」我想也不想地迴答。


    「你吃醋了。」他肯定道。


    我深唿吸一口氣:「最後說一遍,我沒有。」


    夏侯冽覷了我一眼,「也是,沒什麽好吃醋的,公孫穎那種女人一點都不矜持,不是良家婦女。」


    這話說的怎麽這麽刺耳呢……論身份論地位,我哪點好過公孫穎?


    連公孫穎都被他認為不是良家婦女,那我豈不是直接變成人人唾棄的娼婦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迴道:「貌似你懷裏摟著的這個還是從青樓裏出來的。」


    夏侯冽摟緊了我,一句話也不說了,直接用嘴堵住了我的唇。


    我一開始是拒絕的,後來卻隻能在他的吻之下逐漸沉淪,不知什麽時候起衣衫盡落,撩動一湖春水。


    床頭吵架床尾和什麽的。真是太討厭了……


    半夢半醒間,我看見夏侯冽輕輕的笑了,那抹清淺的笑意真是好看,一下子把我的魂兒都吸了進去,隻聽他道:


    「媚煙,不要生氣,你是不一樣的。」


    我是不一樣的……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他心裏為何是不一樣的……


    虞美人裏那扇破敗的茅草屋,是我和夏侯冽緣起的地方,但那茅草屋也是南萱的居所。


    他和南萱,到底是什麽關係……


    第二日醒來,我下意識低頭一看,衣衫穿戴的整整齊齊,臉頰不由升起了一抹紅暈,這男人也隻有這點好,完事之後不會拍拍屁股就走……


    成沁給我遞來溫熱的麵巾,笑道:「小姐今日氣色真好,艷若桃李,比化著妝還要漂亮。」


    我伸手接過,剛想說話,船忽然狠狠地抖動了一下。我身子一個不穩,差點就摔到床下去!


    成沁連忙扶起我,臉上閃過一抹驚慌:「怎麽迴事,船怎麽抖了起來?」


    那一下劇烈震動仿佛是個信號,接下來又要好幾撥細小的震動傳來,此情此景,讓我想到了前世的地震。


    前世學過地理,說是不僅地麵會地震,海裏也是能夠震的,看震源所在的方位,若是震源在海中,嚴重的還會引起海嘯!


    「砰!砰!砰……」隨著一次又一次的震動,放在桌上的物件全都摔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響。


    成沁想要過來扶我,被我拒絕了,我叫她趕緊抱住一個東西,兩個人攙扶著隻會變得更糟。


    震了持續好幾分鍾,震動才停止,我趕緊跑出去看了看,眼裏瞳孔一縮----


    隻見一望無垠的海上,竟然出現了一個灰色的龍捲風!


    「那是什麽?!」耳邊有人驚聲尖叫。


    「風暴。是風暴來了!」別的人慌裏慌張地迴答。


    我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天空,天空以可見的速度由藍色變成了一片漆黑,不一會兒,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在了我的臉上,隨後變成滂潑大雨。


    「砰!」船又是猛烈一震,我猝不及防下被震得滾在了地上,這才發現海麵一點都不平靜,一波又一波洶湧的海水朝船拍打。


    我想要站起來,剛站起又被震到了地上,隻能咬著牙快速爬到了甲板邊緣,拿著好幾個救生圈在一步步爬迴房中。


    繼續待在甲板上,就是一個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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