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的女兒怎麽樣了?」耳邊傳來公孫諾焦急的聲音,我眉頭輕蹙,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仿佛千斤重。


    腦袋有些混沌,我又想要暈過去了……


    一陣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公孫大小姐胎向非常不穩,似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不知大小姐最近夥食如何,是否誤服了些什麽,或者聞到了些什麽,導致有滑胎之象?」


    我心一緊,昏沉的意識有了絲清明,我認得這個聲音,這是老神醫的聲音。


    成沁失神地在我耳邊喃喃:「吃食……吃食不會有什麽問題啊,小姐每餐之前我都會將飯菜吃一遍,並無感覺身體有何不適……」


    老神醫悠悠道:「不,孕婦的體質和你不一樣,你吃了沒事,不代表公孫大小姐吃了就沒事,你再細細想想,最近你們吃了些什麽,或者聞了些什麽?」


    「最近小姐吃了白玉豆腐,青蔥蛋羹……聞了些什麽,聞、聞……」


    成沁忽然大喊:「是了,今天下午小姐出門時,曾翻出了一個香囊,說是好看要戴上,難道是那香囊有問題?」


    緊接著,我的身體被人一陣摸索,我努力讓身體放鬆,閉著眼睛不露出絲毫異樣。


    「大夫,這是我家小姐戴的香囊,您快看看,是不是香囊有什麽問題!」成沁急忙道。


    流鶯的聲音遙遙傳來,有些惱怒:「成沁,你別亂說,我送給你家小姐的香囊都事先檢查過,不會有什麽對孕婦危害的東西!」


    公孫諾嚴肅地低喝了一聲,「你給我閉嘴,若萱兒有什麽三長兩短。你也逃不了幹係!」


    我聽到香囊劃動的聲音,不一會兒,老神醫凝重的聲音響起:「恐怕,公孫大小姐會暈倒,就是因為這個香囊。」


    我適時地睜開了眼睛,便看見老神醫拿出香囊裏的一些花朵碎末,臉色嚴肅:「這是夾竹桃,毒性濃烈,孕婦一旦誤服,有可能----」


    「一屍兩命!」


    成沁身子一抖,臉色蒼白地向我看來,這才發現我已醒了過來,她趕緊扶我起來:「小姐,你沒事吧?感覺身體怎麽樣了?肚子痛不痛……」


    我虛弱地打斷了她,「成沁,我一切還好,就是感覺腦袋暈沉,腹部隱隱作痛。」


    我掃了眼公孫諾和瞪大眼睛不相信的流鶯,看著老神醫道:「如果聞到了這花兒的香味,會引起我這種症狀嗎?」


    老神醫摸了摸沒有鬍鬚的光潔下巴,道:「這要因人而異,如吾沒猜錯,公孫大小姐應該是對這類植物非常敏感的體質。」


    他指了指手掌中的花兒道:「夾竹桃全身都有毒,無論是花瓣還是枝幹、葉子、就連香味,也是有毒的。」


    流鶯焦急道:「不可能的,我檢查過香囊,我往裏麵放的幹花根本就沒夾竹桃!況且夾竹桃曬幹之後一點味道都沒有,我怎麽可能會往裏添加?」


    成沁惡狠狠地盯著阿娘,高聲道:「那你的意思是小姐故意往香囊裏麵放入夾竹桃,謀害自己的孩子不成?!」


    「阿娘,小姐肚子裏懷的是五皇子的第一個孩子,身份貴重,她不可能會害自己的孩子!一定是你見不得小姐好,才會故意往香囊裏放入夾竹桃!」


    我恨不得拍手叫好,成沁的反擊太妙了!


    我簌簌流下兩行清淚,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流鶯,啜泣道:「阿娘,萱兒自問把虞美人當家,就算進入了公孫府也沒忘過你的恩情,你怎可這般害我?」


    流鶯搖著頭,身子一直打著顫,指著成沁厲聲道:


    「媚煙,我是你的阿娘,絕對不會害你的!一定是有人偷換了你香囊裏的花草,南嬤嬤見多識廣,怎麽可能檢查不出來香囊有夾竹桃?沒準就是這個丫鬟偷偷換了!」


    成沁一把將老神醫手中的香囊扯過來,仇恨地看著流鶯:「我對小姐一片忠心耿耿,怎麽可能會害小姐,你看,香囊裏的夾竹桃幹花根本不完整,全都是碎末填充在裏麵!」


    「一定是你害了我家小姐,阿娘,在虞美人你就見不得我家小姐好,小姐好不容易出去了,你竟然還想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成沁眼眶泛紅,瞪大雙眼死死地盯著阿娘,伸出手眼看就要往她臉上扇去!


    成沁好樣的!我在心底暢快的笑著,卻不能真由她打了流鶯。


    我麵上忽然裝作劇烈咳嗽了起來。


    成沁一聽見,趕緊收迴手過來攙扶我,聲音哽咽道:「小姐,你可完全不要有事啊!您感覺怎麽樣了,老神醫,你快來幫小姐看看!」


    我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摸著肚子,心跳又急促了起來,「有些、喘、喘不過氣……」


    我心裏有些慌,香囊都已經被拿開了,怎麽我身體仍是不舒服……我忽然想到了昏迷前,明明我是要裝暈的,卻變成了真暈……


    一定是有什麽地方不對,我到底忽略了什麽……


    老神醫趕緊給我紮針,流鶯想要上前來看了看我,被成沁狠狠推到在了地上。


    剛好公孫諾著急地走過來,經過了流鶯身邊,流鶯連忙抱著公孫諾的腿,弱弱哭泣道:


    「公孫大人,流鶯沒有往香囊裏放夾竹桃啊,流鶯真的沒有……」


    公孫諾厭惡地把她的手給踹開,冷漠無比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老神醫能被當地人稱作神醫,醫術還是高超的,我被紮了幾下,心跳逐漸平穩了下來,唿吸也恢復正常。


    我漠然地看著阿娘被公孫諾踹倒在地,忽然明白為何公孫穎也喜歡這般踹人。


    嗬,有其父必有其女……我是公孫諾的女兒,卻永遠做不到一個女兒該有的樣子……


    流鶯聲淚俱下,「公孫大人,就憑萱兒是我姐姐的女兒,我也不可能害她啊,萱兒可是我的親侄女!」


    公孫諾聞言,麵色閃過一抹猶豫。


    我顫著身子,眼眸含淚,深吸一口氣道:「阿爹,我要報官!」


    流鶯渾身巨震,淒聲道:「媚煙,姨母絕對不會害你的,你別相信小人說的話,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姨母!」


    我在心底冷笑,她來公孫府看了我這麽多日。有哪次提起她是我的姨母?


    我每每提起南萱,都被她岔開了去,要是她真顧念著姐妹情,我在虞美人裏又何嚐會好幾次都險象環生!


    現在才來跟我認關係,晚了!


    公孫諾眸子緊緊盯著我,一張臉威嚴肅穆,似是等我決定。


    我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中的淚立刻流了出來,手摸著肚子傷心道:「我的孩子,母親差點就看不見你了,還好你福大命大……」


    我抬頭看著流鶯,下定決心道:「阿爹,我心意已決,必須報官,讓官府來判定流鶯是否故意陷害我,任何一個傷害我孩子的人,我都不會放過她!」


    公孫諾緩緩點了點頭,不顧流鶯的辯解,冷漠道:「你是我的女兒,誰要害你等於跟我作對,跟整個公孫府作對,這事阿爹一定會給你答覆!」


    可能是涉及到五皇子的孩子,官府很快就派人下來,一群官差浩浩蕩蕩地把啜泣不已的流鶯給綁走。


    流鶯被官差壓走之後,公孫大夫人和公孫穎才悠悠地來到了醫館。


    公孫大夫人一臉急色道:「萱兒,你肚子裏的孩兒可有事?我一聽到你暈倒,心髒就嚇得噗通亂跳,連忙讓穎兒翻翻家裏的藥材,挑了幾支上好的老參帶過來。」


    公孫諾臉色一緩,皺著的眉頭稍稍舒展了開來。


    我默默觀察著他們的表情,公孫大夫人那一句話,順道將她們怎麽這麽久都沒來的原因給解釋了。


    不知為何,我的心裏有股猜測,公孫大夫人似是不想跟流鶯碰上。


    心中千思百轉,麵上我虛弱迴道:「謝謝大夫人的關心,萱兒身子無礙,腹中的胎兒也無礙,隻是得好好養養了。」


    公孫大夫人還要說些什麽,我裝作頭暈的晃了下身子,老神醫立刻道:


    「公孫大小姐才剛醒,之前情緒波動較大,容易氣血攻心,你們都先下去別煩著她,讓她好生靜養一段時日。」


    公孫大夫人一臉訕訕,公孫穎眉頭一挑,怒道:「老神醫,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是萱姐的家人,問一下她的身體情況難道都----」


    「夠了!」公孫諾低聲訓斥了一句,臉色陰沉:「這是醫館,不是公孫府,能任由你耍著嬌蠻的性子,一來到這裏就吵吵鬧鬧的,還不趕快給我出去!」


    公孫穎眼圈立刻紅了起來,委屈地看了眼公孫諾,公孫大夫人連忙把她抱入懷中,一語不發把她帶了出去。


    就連她也不敢在此時觸怒公孫諾的眉頭。


    老神醫留著我在醫館繼續觀察了一個小時,見我沒事,才放我離去。


    離開前,他忽然開口道:「一個香囊的夾竹桃不可能會讓你心悸頭暈,你肯定還接觸了什麽不好的東西,迴去之後好好檢查一下衣物吧。」


    我眼皮一跳,左右看了看,見無人,便低頭悄聲問道:「你是誰的人?」


    老神醫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笑了笑,答非所問:「公孫大小姐,記得每隔三天過來診斷一次。」


    一輛馬車這時穩穩地停在了我麵前,成沁走下來扶我,我深深地看了老神醫一眼,朝他福了福身子,離開了醫館。


    迴到芳草園中,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衣服都翻找出來,包括是身上穿的這套,讓見多識廣的南嬤嬤辨別一下。


    老神醫點出的提醒如此明顯,一定是我身上的衣物有問題。


    嬤嬤臉色凝重的一件件檢查,又喚了成沁過來檢查,她們堅決不讓我碰這些衣物。


    檢查中,成沁想起了迴到府中發生的一件事。道:「小姐,你不知道,流鶯被押入了官府裏後,一個時辰,公孫老爺從公孫府裏出去了,我看著是去官府的方向。」


    我眼神一凝,「可是確定公孫大人去了衙門?」


    成沁搖了搖頭:「成沁不知道,因為你暈倒這事,公孫大夫人下午一迴到府裏就開始戒嚴,任何公孫府的奴僕出去公孫府都得嚴格登記,我不敢出去,打聽不到消息。」


    我點了點頭,在心中推測,如果公孫諾出去真的是因為流鶯,他為什麽會見流鶯,流鶯又以什麽為藉口讓公孫諾會出去……


    我腦海靈光一閃,流鶯下午在金翠閣就說了要與我一同迴去,說是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公孫諾,難道是因為那件重要的東西?


    我眉頭微皺,走出了屋子。抬頭看向了高懸在天上的明月。


    一抹黑影出現在我麵前,我愣了愣,一雙手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巴。


    這已經是夏侯冽悄悄來見我的習慣了,因為我總是會被他嚇到,所以他第一時間都要捂住我的嘴巴。


    我迴過神來,趕緊把他的手給扯下,將其拖到園子裏一處隱秘角落,低聲道:「你怎麽這時候來找我,不怕被人發現嗎?」


    現在還沒到人入睡時間,夏侯冽通常都是半夜來的。


    夏侯冽眉頭一挑,坦蕩道:「我過來看我的女人,為何怕被別人發現。」


    我無語地看著他,也不知道是誰喜歡半夜翻窗呢……


    夏侯冽挑起我的下巴,饒有興致地問我:「是你把流鶯弄進了牢裏?」


    我不懂他為何如此問,輕輕點了點頭。


    夏侯冽輕笑一聲:「我的小大貓,終於要對敵人亮出爪子了嗎?」


    我重重點了點頭,眼眸一片薄涼:「不亮出爪子,就來不及了。」


    夏侯冽俯下身子,附在我耳邊低低地問:「你想要流鶯怎麽一個死法?」


    我微微握了握拳,陷害流鶯這件事最後還是借了夏侯冽的勢。


    他現在是晉州太府。掌握著官府衙門,我隻要把她弄進官府,流鶯就會被夏侯冽任意搓扁,也就是被我任意搓扁……


    本來我想親自解決流鶯的,但時間太趕了,我怕等我成長到能親手解決流鶯的地步,流鶯已經遠走高飛了……


    「媚煙?」夏侯冽的聲音從我耳邊響起,讓我從思緒中迴過神來。


    我鬆開了握緊的拳頭,眼眸一利:「我要她活著,求死不能!」


    隻有這樣,才能泄我心頭之恨!


    夏侯冽似是很滿意我的狠毒,輕輕捏了捏我的臉頰,道:「滿足你。」


    他鬆開了我的身體,轉身似是想要離開,我忽然記起了一件事,扯著他的袖子問:「你在生辰壽宴上射殺老虎,真的隻是全用弓箭之力?」


    夏侯冽一副白癡模樣的看著我:「媚煙,你把我想的太厲害,也把老虎想的太弱了。」


    我臉色微紅,我還真以為夏侯冽全靠弓箭殺死的。也是最近翻看了一本介紹獸類的書籍,才發現老虎沒想像中的弱。


    我問道:「你不是用弓箭殺死老虎,那是用什麽?」


    夏侯冽盯著我,嘴唇微張,吐出了一個字:「毒。」


    我手一緊,他此時的目光冷的讓我有些陌生,但我仍是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夏侯冽,那我要毒,你給我拿點。」


    「為什麽?」他問道。


    我深吸一口氣:「防身。」


    腦袋被人不輕不重地揉了揉,夏侯冽意味深長道:「媚煙,你最好隻是用來防身。」


    我愣了愣,不是用來防身,那還用來什麽,殺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我被逼到了殺人的份上,也絕對是走投無路了。


    我張了張嘴,剛想向夏侯冽解釋,結果他輕身一躍,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夜間的風微微吹來,吹得我有些冷。骨頭泛起了一股難忍的癢意。


    我轉過身子迴到屋裏,才發現全身衣服濕的厲害,那是被緊張的……摸著已被汗弄濕的背部,我後知後覺的想到,難道夏侯冽以為我要毒----


    是想要殺了他?


    嗬……我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想法挺瘋狂的,不過----未來的事情誰又知道呢?


    「小姐,小姐!」院子裏傳來成沁唿喚我的聲音,我趕緊走出來問道:「怎麽了,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成沁點了點頭,拉著我飛快進入了屋子。


    屋子裏,嬤嬤正一臉嚴肅地看著放在地上的衣服,我怔了怔,這件衣服是公孫大夫人從大榮寺裏帶迴來送給我的禮物。


    因為天氣漸熱,而這件衣服輕薄,穿著舒服,所以我隔個一天都會穿一次。


    嬤嬤見我來到她身邊,緩緩開口:「小姐,是老身粗心了,竟然沒想到大夫人會把夾竹桃的汁液浸泡到衣服裏去。」


    我身子一顫,夾竹桃的汁液……


    「不對,就算是衣服泡了夾竹桃的汁液,但你們每日都會洗這件衣服,上麵殘留的汁液應該都會洗掉才對?」我疑惑地問道。


    嬤嬤靜默了片刻,道:「老身之前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果想讓夾竹桃的毒性一直都覆在衣服上麵,隻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那就是讓這件衣服從一開始製作時,所用的絲、針線、布……全都浸泡在夾竹桃的汁液裏,唯有這樣,才讓這衣服裏裏外外都有毒,毒素很難被清洗掉。」


    「就算要洗掉毒素,這衣服起碼也得被人反覆揉搓上萬次,才能洗淨!」嬤嬤重重說道。


    我心一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嬤嬤的意思是,我這些天來穿的,竟然是一件劇毒無比的毒衣?


    「將這件衣服給處理掉,包括與這件衣服擺在一起的衣服,全都處理掉!」我迴過神來立刻下令。


    成沁和嬤嬤趕緊將衣服給整理出來,打算集中在一起燒掉。


    火燒,是最省事的方法。


    待一切都處理好了,也到了該休息的時候,隻是我了無睡意,便默默地坐到大廳裏想著夏侯冽,想著公孫諾與流鶯、南萱的糾葛。


    我問嬤嬤南萱和流鶯以前的狀況,嬤嬤沉默片刻,不在迴避而是緩緩說了起來。


    「小姐和流鶯是親姐妹,從小就很要好,家破人亡後被拐子一同賣給了虞美人,我那時跟成沁一般大,被阿娘分配給了才五六歲的小姐。」


    「南萱小姐長得漂亮,詩詞琴畫樣樣精通,流鶯美貌不如南萱小姐,但很會討人喜歡,嘴很甜。」


    「後來南萱小姐認識了公孫大人,兩人墜入了愛河之中,誰曾想流鶯也愛上了公孫大人,兩姐妹便反目成仇……」


    我聽著嬤嬤細細將往事娓娓道來,有寫恍惚,仿佛看見了那位極美女子短暫而又驚華的一生,心底又有些感同身受。


    秋月與我,像極了南萱和流鶯,不同的是,她愛的夏侯冽比流鶯愛的還要瘋狂,而我愛的沒南萱不顧一切……


    忽然,我神情一怔,大廳的門口側邊放有一麵巨大的屏風銅鏡,除了有隔斷作用,還寓意辟邪。


    從那麵銅鏡中,我忽然看見了一雙男子所穿的朱鞋。


    我眼眸微閃,有人在偷聽我和嬤嬤講話!


    成沁就在外麵守著,但她卻沒有任何通報聲,證明來人身份肯定比我這位庶長女要高的……又是男鞋,公孫府中隻有兩位男子,公孫諾和公孫晧。


    公孫晧自從我來到了公孫府中,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一次,不知是不是感覺兩人見麵會很尷尬,所以他特意避開了我,所以----


    門外偷聽的人是公孫諾!


    我眼中劃過一抹精光,下午成沁見公孫諾出去的方向是往衙門走,有可能是去看流鶯……


    迴過神來。嬤嬤給我講的故事也到了尾聲:「小姐死後,我低調地在虞美人裏做事,讓流鶯漸漸忘記了我這個人,才能撐到小小姐你的到來。」


    我手狠狠握緊,裝作一臉怨恨,咬牙切齒道:「流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對待我的阿娘,什麽姐妹情深,我的阿娘就是被她害死的!」


    嬤嬤愣了愣,中肯地說道:「小小姐,流鶯愛而不得,也是位可憐女子,南萱小姐迴到虞美人後,一直躲著不肯見她,可能她----」


    我打斷道:「嬤嬤,你不明白,你可知道,在阿爹沒有認迴我之前,流鶯一直都想要我抬進公孫府,給大哥做妾?」


    嬤嬤臉色微變,「可能流鶯並未認出小姐就是南萱小姐的孩子?」


    「不可能!」我想要不想地說道。眸裏寒光大放:「流鶯,她早就知道我是南萱的孩子!我在虞美人裏過的這麽艱苦,一惹流鶯生氣,她就會用拶刑懲罰我!」


    「我以前年紀小,一直都不知道為何流鶯總是喜歡懲罰我,尤其她看我的目光,根本不像是在看一個孩子的目光,嬤嬤,流鶯是恨我的。」


    我用眼角的餘光看著銅鏡裏的那雙鞋子,對嬤嬤高聲道:


    「有好幾次我過去服侍她,流鶯看著我都恍神了,還喃喃叫出了南萱的名字。我與阿娘長得這麽像,被虞美人買來的時候又跟公孫府丟了孩子的時間那麽接近,她早就猜出我的南萱的孩子。」


    「所以,流鶯她是故意的,南萱死了,她對南萱的仇恨就轉移到我身上,小時候拚命用刑罰折磨我,待我長大了,更想讓我被抬進公孫府。與自己的阿哥----」


    我朱唇微張,冷漠無比地重道:「亂倫!」


    嬤嬤身子一震,嚇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小姐,莫要如此說啊,這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啊,被人知道可會把女子浸豬籠的啊!」


    豬籠,用竹篾紮成,呈圓柱形,作網狀,網口頗大,一端開口。


    有一刑罰,將女子困在豬籠之內,緩緩放入水中,讓女子逃脫不得,活活被淹死!


    我身子也狠狠顫抖著,吸著氣努力平靜道:「嬤嬤,流鶯害我之心昭然若揭,如果她不想,為何在虞美人裏三番四次逼迫我進入公孫府?」


    「嬤嬤。難道你忘了嗎,我就因為沒有被公孫府抬進去,還被流鶯罰去做春花的丫鬟。我的身子本就不好,在寒冷的大冬天裏,還要一個人拿起沉重的夜香桶,為此暈倒在了雪地上。」


    「我這一身冬天一到身子就會泛癢的寒症,還不是拜流鶯所賜。」


    大廳裏一片死寂,迴蕩著我清脆平靜的聲音。


    嬤嬤已老淚縱橫,哽咽道:「小姐……」


    我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眼銅鏡,發現那雙鞋子又往前移動了一點,露出了一抹衣袍,我眼裏瞳孔一縮,認出這是公孫諾的衣服。


    心中一定,我悲愴道:「嬤嬤,就算我被認了迴來,流鶯還是不肯放過我,連我腹中的胎兒都想要謀害!」


    「嬤嬤啊!我是欠了流鶯什麽,才會讓她如此恨我,連一絲幸福都不肯給我,我的阿娘有什麽錯。我又有什麽錯,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我悲戚地哭道,原本隻是想要假哭,但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反而真成了嚎啕大哭。


    今日我本就精神不好,心情悲慟之下,我竟哭著哭著就暈了過去。


    暈過去前,我仿佛看到了公孫諾向我衝來。


    第二日我悠悠從床上醒來,迎來的是成沁和嬤嬤擔憂無比的目光。


    成沁怕是驚擾了我,輕聲細語道:「小姐,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緩緩點了點頭。


    成沁走後,我看向嬤嬤,嬤嬤會意,立刻將昨晚我暈倒後的事情告訴我聽。


    「你暈倒後,老爺不知從哪兒沖了出來,焦急地抱著你要找大夫,後來我給你檢查了下,發現你隻是情緒激動暈過去了。沒有大礙。好說歹說,才把老爺給勸下來了。」


    嬤嬤唏噓地嘆了嘆:「我看老爺當時的表情,急的眼睛都紅了,小姐,老爺是真疼你。」


    我別過了目光去,真疼我,還是愧疚我,把對南萱的愧疚與補償轉移到我身上?


    「小姐,昨晚我給你把脈的時候,發現你的脈象----」嬤嬤話語一頓,臉上一片糾結。


    我看著她,平靜道:「假的,嬤嬤,我根本沒有懷孕。」


    嬤嬤眼睛一瞪,臉色大變。


    果然是人老成精,不一會兒她就反應了過來,趕緊看了看四周,把敞開的房屋給關上,才走向我身邊,小聲道:


    「小姐。你為何如此?」


    我很滿意嬤嬤的反應,沒有大驚大鬧,隻是平靜地問我一句為什麽。


    我淒涼一笑,襯得蒼白的麵容越發憔悴嬌弱:「嬤嬤,這一切都是命啊,所有大夫全都診斷錯了,當初我隻是假喜脈。」


    「我懷孕的陣勢被宣傳的那麽大,五皇子更是因為這個孩子,對我不再像以往那樣冰冷無情,我已經沒有迴頭路了,必須得假裝下去。」


    嬤嬤猶疑片刻,主動拉起我的手,堅定道:「小姐,你放心,有嬤嬤在,一定不會讓你別人發現的,隻是----」


    她話一頓,「這假胎瞞不了太久。」


    我身子輕顫:「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就算要假裝流掉,也得要找個好藉口。現在還不能公開。」


    嬤嬤輕輕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小姐莫怕,有嬤嬤在,小姐一定能安穩度過去的。」


    我點了點頭,低垂著頭遮住了眸子的冰冷。


    假胎這件事瞞不了嬤嬤,因為她懂一點醫術,我也沒想瞞著她,嬤嬤見多識廣,遲早都會發現我的不對。


    還不如早點開誠布公,讓嬤嬤給我出謀劃策。


    不一會兒,成沁就端著碗粥迴來了。


    我身子虛,隻能先喝點流食餵肚子,等身子養一段時間,才能吃補品。


    我喝著時,成沁想要逗我開心,跟我說起了在膳房裏打聽到的事情。


    「小姐,我聽人說,剛剛公孫府門前經過了一隊捕快,看方向是往虞美人裏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我眼神一凝,快速地將粥給喝完,起身道:「快給我梳妝打扮,我要出去一趟。」


    成沁愣了愣,連忙給我快速挽了一個髻,又給我換了套衣服。


    公孫府戒嚴,丫鬟奴僕出入受控製,可我卻不會。


    一出公孫府,看門的奴僕還主動給我叫來了一輛馬車,滿臉討好阿諛奉承。


    成沁坐上車後,嘀咕道:「真是狗眼看人低,小姐剛進入公孫府時,這奴僕連個正眼都不瞧小姐。」


    我輕輕一笑,我的身份,註定我一來就得不到別人的尊重,這些奴僕也會見風使舵看人臉色,見公孫諾如此看重我,也不敢輕怠了我。


    馬車很快到了虞美人,我還沒下車,就聽到外麵一陣哭天喊地的聲音。


    下了車,便看見捕快在虞美人裏進進出出,不斷從裏麵往外趕人,有許多衣衫不整的男人女人都被押了出來。


    虞美人裏的丫鬟奴僕在外大聲哭泣著,似是被這陣勢嚇到了。


    有幾個男子臉色通紅,光著膀子在捕快麵前鬧,捕快一句話也不說,隻把手中的刀給亮了出來!


    刀一亮出,立刻把不滿聲吵鬧聲給鎮壓了下去,沒人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成沁特意給我找了一張椅子,讓我坐下來看,又從別處找來了一把傘給我遮太陽。


    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見虞美人裏所有人都被趕出,然後又往裏進入了一群捕快,其中有兩位捕快留下守門,誰也不讓進。


    不一會兒,有些捕快從裏出來,手裏拿著虞美人的家具,似是要搬空虞美人。


    「你們在幹什麽,統統給我住手!」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偏頭一看,是春花。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捕快,憤怒道:「統統給我住手,虞美人一直都在合法經營,你們有搜捕令了嗎?!」


    在她身後,還跟著夏竹,以及一輛馬。


    馬車簾子被掀開,秋月從裏跳了出來,手裏還攙扶著一個人,我眼裏瞳孔一縮,是流鶯!


    流鶯緩緩從馬車裏下來。


    我手微微握緊,心裏想著是不是夏侯冽那邊出了什麽問題,為什麽他會把流鶯放出來?


    「律律律!」


    一陣把馬叫停的聲音傳來,一輛馬車穩噹噹地停在了流鶯馬車後麵,不一會兒,一個男人從馬車裏下來,是公孫諾!


    我眉頭狠皺,有些不解,公孫諾聽了我昨晚說的那番話,難道還想把流鶯給救出來?


    昨晚我就猜到流鶯一定會向公孫諾求助,而能讓公孫諾幫她的,無非就是南萱這張牌。所以我才會故意在嬤嬤麵前說出那番狠絕的話。


    成沁有些不忿,「小姐,公孫大人怎麽這樣啊,明明流鶯陷害了你,他竟然把她從牢裏保出去!」


    我揮了揮手,成沁立刻止住了說話聲。


    看著她們,我眼睛微眯,喚成沁把我攙扶過去。


    我倒要看看,公孫諾在我這個女兒麵前,是不是真的要誓保流鶯,今日有我在,沒人能從我手中救得了她!


    遠遠就傳來捕快威嚴的聲音:「奉太守之命,徹查虞美人!」


    春花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潑婦罵街的模樣:「沒看我們的阿娘已經從牢裏出來了嗎,還不快給我住手,我們的阿娘沒有犯事,你們無權搜查虞美人!」


    捕快拒絕跟春花解釋,「哢----」刀劍出鞘的聲音響起。


    捕快直接亮出了刀,指著春花的方向,喝到:「奉太守之命。徹查虞美人!」


    春花被嚇得趕緊退了幾步,用手捂著心口,有丫鬟趕緊上前來扶著她。


    走到馬車邊,我就聽見流鶯泫然欲泣的聲音:「公孫諾,你答應過我將我從牢裏弄出來,幫我洗脫罪名的!」


    我腳步一頓。


    公孫諾重重地把流鶯的手扯了下來,冷漠無情道:「流鶯,我答應過你,萱兒差點滑胎之事不跟你計較,謀害皇子之子這項罪名也不會安在你身上。」


    「現在你也從牢裏釋放出來了,我已經跟你兩清了!」


    流鶯搖著頭,兩行清淚簌簌流下:「不,你在騙我。」


    她顫著手指了指守在虞美人門口的官兵,「那這些人是幹什麽的?」


    公孫諾似笑非笑地看著流鶯:「沒聽見他們說的話嗎,奉太守之命,徹查虞美人。」


    流鶯怔怔退後了幾步。


    公孫諾繼續道:「五皇子已經不追究你謀害他孩子的罪行了,但他今日卻派官兵過來,一定是你虞美人犯了什麽事。」


    「不可能!」春花迴過神來,反駁道:「我是虞美人的姑娘,虞美人做生意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


    公孫諾意味深長道:「哦。犯事又不一定指做事不清白,還有別的事情,比如----」


    他話一頓,看向了虞美人正門,此時又一批捕快從裏出來,隻是手上搬著的東西不再是家具,而是刑具!


    有嵌滿倒刺的長鞭、有各式各樣的刀具、有令人看了就頭皮發麻的鐵器、拶刑所用的木棍、針紮用的銀針……


    春花臉色微白,立刻閉嘴不再言語。


    「嗬嗬……」流鶯忽然笑了,大聲地笑了,她邊笑邊看著公孫諾,眼淚都被笑了出來:


    「嗬嗬……你是不是早有打算不讓我出來……」


    公孫諾沉默不語。


    「嗬、嗬嗬……」流鶯抬頭仰望天空,悽慘的喊道:「阿姐啊!原來你所喜歡的男人,就是這般薄情薄倖的男子,嗚!你看錯人了,我也看錯人了……」


    公孫諾額頭青筋一蹦,竭力壓抑道:「你別跟我提南萱,你不配!」


    「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在萱兒身上所做的一切,就算要你十條命都不夠,能讓你活著。已是上天的恩賜了!」


    公孫諾怒的拂袖轉身,怔了怔,我正站在他的馬車旁,淚流滿麵地看著他。


    「萱兒……」公孫諾呢喃道,神情有些恍惚。


    「爹……」我聲音沙啞地哭道,主動跑進了公孫諾的懷抱,「多謝阿爹為萱兒做主,相信母親在天之上,也會感到欣慰的!」


    公孫諾激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阿爹現在就帶你迴去,莫要汙了你的眼睛。」


    我乖巧地被他牽著走入了馬車,臨上馬車前,我瞄了眼流鶯。


    那目光真是恨啊,就像是一頭要吃人的野獸,如果不是周圍有那麽多的捕快,我毫不懷疑她會衝上來狠狠咬我一口!


    嗬……我輕輕一笑,嘴巴微張,今日第一次與流鶯說話,可能也是這輩子最後與她說的話。


    「阿娘。媚煙最後一次喚你阿娘,人在做,天在看,善惡終有報,莫要存了僥倖心理,做了壞事,不是不報,而是----」


    「時候未到!」


    我意味深長地說了這句話,頭也不迴地上了馬車中。


    耳邊傳來阿娘悽厲嘶吼的聲音:「媚煙,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


    我低垂著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所以,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善終……


    我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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