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穎一個眼神掃來,見是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被人攙扶著,慢悠悠地走到我麵前:「媚煙,今日怎麽有空出來了,不躲在虞美人裏?」


    我仗著身高優勢俯視著她:「公孫小姐說笑了,媚煙可從來沒有躲在虞美人裏,反倒是公孫小姐,沒想到今日有幸看見公孫小姐出行,果然是排場極大,非常人不能比。」


    公孫穎以為我在誇她,還在那得意地笑了笑:「媚煙,這就是我與你的不同。我是公孫府的大小姐,是當朝宰相的千金,而你,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青樓女子。」


    公孫穎說著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麽嗤笑了一聲:「真是沒見識,這也叫排場大,那你是沒見過排場更大的。」


    我朝她福了福身子,「媚煙一閨閣女子,自然沒聽過外麵的排場如何大,不比公孫小姐。」


    我這是在暗諷她不是閨閣女子,喜歡拋頭露麵到處跑。


    公孫穎也不是個笨人,很快就琢磨過來我的意思,她怒視著我,抬起手就想要向我扇來。


    我連忙退後了幾步,「周圍那麽多人看著,公孫小姐還是注意點形象為好。」


    我話一頓,抬頭對她笑了笑,「免得到時候傳迴去有辱公孫府的家風,你又得被自己的阿娘掌捆掌的臉兒都腫了。」


    公孫穎臉色一變,恨恨道:「媚煙,這件事是誰告訴你的?」


    我淡笑不語。


    公孫穎一臉陰沉地盯著我,忽然笑了:「今日我心情好,不跟你計較。哦,你還不知道吧,今年夏至,我和冽哥哥就要完婚了。」


    我心裏一跳,緊了起來,麵上卻輕描淡寫地看了公孫穎一眼:「哦。」


    公孫穎不肯放過我,走前幾步笑吟吟道:「媚煙,你就不對我說些什麽嗎?」


    我勾了勾嘴角,退後了幾步不卑不亢地看著她:「公孫小姐想要我說些什麽?祝你和五皇子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是祝你和五皇子永結同心,永不分開?」


    公孫穎聽著臉色有些難看,手緊握成拳。


    我有些憐憫地看著她,五皇子是皇子,到時候封了府出去過就是王爺,王爺有王妃就有側妃,夏侯冽是不可能隻守著公孫穎一個人的。


    依我看,公孫穎對夏侯冽是情根深種,而夏侯冽則……


    公孫穎被我目光所激,尖叫道:「媚煙,你憑什麽可憐我,你隻是一個青樓女子,註定要被別的男人千人qi,萬人shui,你憑什麽----」


    有丫鬟趕緊上前來捂住公孫穎的嘴巴,公孫穎氣惱地用那雙大眼睛瞪著我,神情滿是不甘。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忽然走過去把臉貼到她的耳邊道:「就憑夏侯冽喜歡我比喜歡你還要多一點。」


    「嗚嗚!」公孫穎神情更是瘋狂了,可身體和嘴巴卻被丫鬟死死捂住,這裏是公眾場合,她們不可以讓公孫穎出醜,丟了宰相府的麵子。


    我趁那些丫鬟要過來把我給推開的時候,主動轉身離開,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公孫穎被捂住的不甘嚎叫。


    我迴到了嬤嬤和羅嬤嬤身邊,她們已經挑選好了一批丫鬟,我看了看,有男也有女,女的居多。


    其中一位女子還在那不停地哭泣,神色間看著有些悲戚。


    我不由走過去,問道:「你為何要哭?」


    女子趕緊跪著朝我磕頭:「求小姐不要生氣,我隻是忽然想起了家中失去性命的阿母和阿爹,有些悲傷罷了,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小姐不要責罰……」


    我看了看她身上的穿著,雖然渾身髒兮兮的,但從髒掉的料子裏可以看出這些料子不是普通織物,眼眸一暗。


    阿爹和阿娘死了。又是一個女子無以為生,就隻能自貶為奴了。


    我眼眸一暗,又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阿娘派來的羅嬤嬤上前說道:「小姐,這個丫鬟看著是個心氣高的,我是不建議要的。」


    嬤嬤平靜道:「心氣是高,但也有真本事,這個孩子以前是珍翠閣的千金,做飯吃食有一手,我看是個能人,所以決定買來。」


    兩位嬤嬤抬頭看著我,我想也不想地說道:「買吧。」


    我低頭看了丫鬟一眼,「生活不易,她也是一個可憐人。」


    羅嬤嬤轉而一個勁兒地誇我心地善良,是個好主子,把我誇得簡直是活菩薩在世,我見那些買來的奴僕目光,他們看著我的眼神都微微有些變了。


    從之前的敬畏變得有些不以為然,我在心裏冷笑,她們是覺得我這個善良的主人好拿捏麽!


    我當即開口道:「羅嬤嬤,你說錯了點。」


    羅嬤嬤話語一嗆,看向我道:「嬤嬤說錯什麽了?」


    我摸了摸早上特意掛在腰間的鞭子,將其抽出往地上狠狠一打----


    「啪!」


    這一鞭嚇得所有奴僕都不由身體一震。


    我盯著她們,冷酷道:「我不是一個好主子,我買來你們會進行嚴格的訓練,你們這批人至少會有一半會被淘汰,被淘汰的下場,我相信你們一定不會想知道,因為那是----」


    「連死亡都不如的活著!」


    我教訓了這些買來的奴僕一番,領著她們出了集市,剛好看到了那位被公孫穎發賣出去的丫鬟。


    丫鬟臉色一片灰敗,被牙婆子用繩綁著脖子牽著走,可真真就像一個畜生那樣。


    我腳步頓了頓,讓嬤嬤去牙婆子那邊把她買下來。


    羅嬤嬤試探地問了一句:「小姐,這個丫鬟年紀這麽大了,買來可不好調教啊?」


    我沒說話,身旁的嬤嬤主動開口:「羅嬤嬤,小姐有的是銀子,任性!她想買多少奴僕就買多少奴僕,想買什麽奴僕就買什麽奴僕。」


    羅嬤嬤被嗆得一臉訕訕,嘀咕了幾句:「小姐。有銀子要存起來,可不是這麽花的,買一個那麽大的丫鬟可要不少錢呢!」


    嬤嬤也不聽她的話,在她嘀咕的時候就已經把丫鬟給買了迴來。


    我領著一群奴僕迴到了虞美人。


    阿娘親自過來李園問話,看見嬤嬤時,不由神情一怔。


    「媚煙,這個嬤嬤不是在春花園子上的麽?」阿娘問道。


    我笑了笑說:「春花姐姐憐我冬日身體不適,我住春園的時候,她就把這個懂醫術的嬤嬤送給了我,阿娘若是不信,可去問問春花姐姐。」


    阿娘迴過神來,淡淡道:「阿娘沒有不信,春花送給你那就是送給你了。」


    她問了下奴僕的事情,我一一迴答,最後,阿娘臨走的時候,看著我忽然道:「媚煙,你這裏能主持做事的嬤嬤太少了,我把羅嬤嬤留下來給你,幫一下你的忙如何?」


    我趕緊搖頭。「阿娘,媚煙這裏有嬤嬤,就不用把羅嬤嬤給我了,你那邊人手不夠----」


    阿娘打斷道:「我這邊人手還足夠。」


    她牽著我的手一副和藹慈祥的樣子道:「媚煙,你是我的女兒,阿娘都會一視同仁,不僅是你,就連春花秋月等人都會有嬤嬤。」


    我皮笑肉不笑地將她的手給扯開:「阿娘,可是我怕那嬤嬤又像那三位丫鬟那樣,反過來殺我,那可怎麽辦?」


    我已經與阿娘撕開了臉皮,可不想再向以前那樣裝成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


    阿娘臉色一沉,冷然道:「媚煙,你可不能中了別人的陷阱,讓我與你生分了!」


    我笑道:「阿娘,媚煙現在恨不得把李園變成一個刺蝟,把柔軟的肚皮裹起來,隻用堅硬的刺對待外人,阿娘不想讓媚煙與你生分,那也請您給媚煙多一點空間。」


    「您如此急切的想要往我李園裏塞人,媚煙想不懷疑都不行。」


    阿娘目光陰冷地盯著我半晌,氣極反笑:「好,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姑娘!」


    她拂袖離開,羅嬤嬤自然也跟著阿娘一同離開。


    嬤嬤走上來擔憂地看著我:「小姐,都是老身害了您……」


    我搖了搖頭,「嬤嬤,無需多想,不管有沒有你在,阿娘遲早要往李園裏麵塞人,她不可能讓虞美人出現她控製不了的事情。」


    今日阿娘忽然的塞人行為非常反常,早上既然肯讓我去集市挑人,那她早上肯定是沒有往我李園塞人的打算。


    但怎麽晚上過來我這邊看了看,就要臨時塞人了呢?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阿娘覺得必須要塞人才能掌控我的李園!


    到底出現了什麽讓她如此急切,我瞄了眼垂眸不語的嬤嬤,阿娘當時一看見嬤嬤,整個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對了……


    嬤嬤退下的時候,我忽然叫住了她,「嬤嬤,都這麽久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您叫什麽?」


    嬤嬤怔了怔,好半晌才道:「老身姓南,您叫我南嬤嬤就行了。」


    我心微微一跳,二十年前那位絕世花魁,也姓南……


    這一晚睡得極不安穩,一個絕美女子的麵容在我腦海裏沉沉浮浮,我看到這個女子風華絕代的舞蹈,看見她流連於各個男人之間,看她臉色多情眼無情……


    我一直追尋著她的背影,忽然看到有一個男人跑出來,牽著她的手說----南萱。


    「啊!」我睜開了眼睛,胸口劇烈起伏著,伸手摸了摸額頭,臉上全是大汗。


    成沁聽到動靜從外麵跑進來,有些慌張地問道:「小姐,怎麽今日醒來這般的早,要不再去歇歇。」


    我眉頭一皺,成沁今日說話怎麽這般著急?


    抬頭一看,我見她眼底略有絲青色,便問:「你昨晚幹什麽去了?」


    成沁支支吾吾地不願說,我眉頭一豎,生氣道:「還不快說!」


    成沁一把跪了下來,抖索著身子道:「小姐,是南嬤嬤讓我不要告訴小姐的,成沁不是故意瞞著你啊!」


    我臉色一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要瞞我?」


    成沁將昨晚的事情磕磕巴巴地說了出來:「昨晚你、你吩咐我們,讓丫鬟奴僕們睡前繞著李園跑三圈,一個個地盯、盯著,完成了訓練任務才能去睡覺。」


    「我們都盯緊著,有、有三個丫鬟身體受不了就暈了過去。」


    我眉頭一擰,暈過去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還不算,沒想……當天夜裏,買來的十六個丫鬟奴僕,竟然有一半發起了高熱,我就和奴僕睡在一起,當即發現她們情況不對,便叫來了嬤嬤。」


    我沉吟道:「所以,你和嬤嬤是照顧了她們一宿?」


    成沁點了點頭,緊張地看著我:「小姐。你可千萬別責怪自己啊,嬤嬤說了,偶有一兩個承受不了會得病是正常的,但一群人都得病高熱了起來,那就是不正常了。」


    我聽成沁這麽一說,本有些自責的心也放了下來,喃喃道:「幾個人得病很正常,但一群人得病就不正常……她們為什麽會一夜之間都高熱了……」


    忽然,我腦中靈光一閃,身子巨震!


    「成沁,快!嬤嬤是不是還在照顧奴僕?快讓她迴來!迴來後你和嬤嬤趕緊把身上的衣服都換掉,換完之後去洗一個熱水澡,要很滾燙的水!」


    成沁疑惑,還想要問些什麽,被我直接迴道:「你什麽都不要問,現在立刻按我說的去做!」


    「還有,你手碰過我的被子和衣服,帕巾,全都要拿去燒掉,就連你們身上的衣服也要燒掉!」


    成沁見我如此著急。也不敢耽擱,趕緊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等嬤嬤和她全都弄好後,我又讓她們兩人在猛烈的太陽底下站了一個時辰,站到她們大汗淋漓後又去泡一個熱水澡。


    成沁和嬤嬤泡好澡之後,走進我的屋子,嬤嬤凝重地問道:「小姐,你為何讓我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將一本醫書翻開到某一頁。


    醫書上麵寫著,若有一方發生重大戰爭血流成河時,戰爭結束後,那一個地方往往會伴有瘟疫。


    嬤嬤接過來一看,身子立刻站立不穩,手中的醫書「啪」地掉在了地上。


    成沁不明所以,蹲下身子拿來一看,她的反應跟嬤嬤一樣,醫書在一起掉落在地,臉色震驚。


    其實這一頁醫書上的記載,我是記不清的,隻是我根據上一世看電視劇裏的情節,發現很多大病都會在戰爭結束後爆發。有的則是說春夏期容易爆發傳染病。


    現在冬天剛過,正是春天萬物復甦的時候,細菌也滋生了起來,讓我不由心生警惕。


    尤其那群奴僕竟然有一半的人發起了高熱!


    隻有傳染病才會讓來的如此兇猛,一旦感染就是成群的人。


    屋內安靜了好一會兒,嬤嬤開口道:「小姐,晉州已經有二十多年沒發生過大災了,我們不能妄自猜測。」


    我無奈一笑,聲音有些啞:「嬤嬤,不得不防啊!」


    不能怪我太小心謹慎,在古代這種醫療落後的地方,就一個小小的感冒風寒,都能要去一個人的命!


    嬤嬤臉色罕見的白了起來,她道:「小姐,我們還是請大夫過來看一看吧。」


    我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道:「嬤嬤,我和你一起去請。」


    如果真是傳染病,應該不止我這一處有人發病,別處應該也有。


    如果別處沒有,那我這處就相當於是起始源了。那些丫鬟奴僕一個都不能放出去。


    我們一同去找虞美人裏的醫生,結果被丫鬟告知,大夫一大早就被阿娘叫過去了,說是冷心樓有好幾個丫鬟高熱了起來。


    我臉色一變,嬤嬤和成沁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我緩緩開口道:「如果大夫迴來了,麻煩你跟大夫說一聲,我李園那邊也有一半的丫鬟昨晚莫名發起了高熱,請大夫過去看看。」


    話音一落,春園、夏園、秋園也派了丫鬟過來,要找大夫。


    她們說的話都一樣,昨晚半夜有許多丫鬟莫名發起了高熱。


    我和嬤嬤成沁對視了一眼,一句話也沒說走出了虞美人,迴到了李園當中。


    嬤嬤滿臉凝色地問我:「小姐,那群奴僕什麽時候處理掉?」


    我聽懂了嬤嬤的意思,嬤嬤是在問我,什麽時候把他們給殺了……


    古代一遇到傳播兇猛的疾病,多是採取把患病之人全都殺掉的辦法,以期能夠絕了這病。


    但在我這現代人眼裏,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細菌通過好多種方法來傳播,最為普通的流感,就是由空氣中傳播,任你把人都殺光了,也沒用。


    我想了想,道:「嬤嬤,我去看一看那些奴僕吧。」


    嬤嬤和成沁嚇得當即跪了下來,央求著我不要去看。


    我見她們泣不成聲,隻說一句我不進去,我就是在窗邊看一看她們,好說歹說,她們才肯讓我過去瞄一眼。


    我也是怕死的,我也不敢進去,我就在站在窗邊瞄了眼,看到有些神智清醒的丫鬟在照顧高熱的丫鬟。


    我盯著那些躺在床上高燒不斷的丫鬟,忽然,我眼裏瞳孔一縮,有個丫鬟的脖頸,出現了一個膿皰!


    我驚的倒退了幾步,這是天花!


    古代死亡率最高的傳染性病毒天花,在古代叫做痘瘡,是死亡率最高的一種疾病。


    我腦海思緒一片混亂。絞盡腦汁地想著古代是如何治療這個天花的,想著現代又是如何防禦的。


    我好歹也上過一點學,知道我們從小打在身體裏的疫苗其實就是病毒,用病毒去刺激身體產生抗體,讓身體對那種病毒產生抵抗力,從此再也不會患上。


    我怔怔出神時,成沁和阿娘趕緊過來扶著我,成沁擔憂道:「小姐,你沒有事吧?是不是被驚著呢?」


    我迴過神來,勉強笑了笑:「成沁,我沒事的。」


    嬤嬤趕緊讓成沁攙扶著我迴屋內,我拒絕了,抬頭看了看掛在天上正猛的太陽,眼睛微眯,道:「嬤嬤,這些丫鬟不能放在一起,得一個個的進行隔離。」


    嬤嬤有些疑惑:「隔離?」


    我解釋道:「就是讓她們單獨分開,一個人一間房那樣。」


    李園有奴僕房,很大很空,這些丫鬟一人一間絕對是夠的。


    我囑咐嬤嬤。跟他們說話時要走遠好幾步,嘴巴帶著麵巾,手也不能直接跟她們接觸。


    很快,嬤嬤就給安排好了,沒高熱的奴僕自己走出來去房屋,高熱的奴僕她們也無法管不了。


    我也管不了,隻能給把三餐放在裏麵,聽天由命。


    下午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我對準一張空白的宣紙寫寫畫畫,想不出來就躺在床上腦袋放空休息一會兒,然後繼續起來對著宣紙寫寫畫畫。


    多虧了我以前喜歡看宮鬥小說和古言電視劇,借著那些依稀模糊的畫麵和腦子裏半吊子的生物水平,我終於想起來古代人是如何預防天花的。


    想到就做,當天晚上,我叫著成沁和嬤嬤,手裏拿著幾塊棉花去到了全發病的丫鬟房裏。


    一打開門,房裏就有股惡臭和悶熱傳來,我們便在外等了等。


    在此期間,我囑咐阿娘不需要把她們全都悶著,可以打開窗戶給她們通通風換換氣。甚至是去曬曬太陽。


    印象中的天花是經不起高溫的,高溫會殺死天花病毒。


    好一會兒,我提著盞燈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有些丫鬟睜開眼睛見是我,掙紮著想要起身,但全身酸軟怎麽起也起不來。


    我穿著冬天才穿的厚重衣服,嘴巴和鼻子更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包了六層,對那些還有意識的丫鬟道:


    「你們患的隻是小病痛,隻要能熬得過十天,你們就會痊癒,到時候我賞賜你們每人一塊金餅子,就算你們想要贖身出去,我也答應,還會給你們一串小錢!」


    此話一出,一些丫鬟眼裏的光都亮的嚇人,爆發出了一股強烈的求生意誌。


    我走到已經冒有膿皰的丫鬟旁邊,這個丫鬟早上來看隻是脖頸有一兩個,幾個時辰不見,她手臂上都冒了起來。


    我戳破她手上的膿皰,把棉花覆蓋了上去吸取漿液,再用筷子把棉花夾起來放在一個碗裏,整一過程,我都沒跟丫鬟有過接觸。


    吸取好了幾塊棉花,我趕緊跑了出去,成沁和嬤嬤站在外麵等我,看著我的動作一臉心驚肉跳。


    我知道這一次冒險對於她們來說,我無異於是瘋了,自己找死!


    嬤嬤和成沁原先也是不肯讓我過來的,到最後還是我拿刀子指著自己的脖子,她們才肯讓我過來。


    我拿著碗和她們小跑迴到了李園,嬤嬤有些不放心我,一直盯著我就怕我身體有個不舒服。


    我勸了她好久,最後裝作自己要生氣了,嬤嬤才肯離開我的房屋。


    重重關上了門鎖好了門後,我盯著銅鏡裏的自己,看了看旁邊碗裏放著的棉花,深吸幾口氣準備做我的預防大計時,一道聲音忽然飄來:


    「媚煙,你在做什麽?」


    我身體一抖,手中拿著的筷子差點都要掉了。


    迴頭一看。夏侯冽正站在我身後,他眉頭緊皺,緊盯著我筷子夾著的棉花。


    我眼睛一亮,趕緊把他拉下來坐下,「夏侯冽,我發現了一個預防痘瘡的方法!」


    夏侯冽臉色微變,沒去關注方法而是問道:「你怎麽知道是痘瘡,難道你這裏也有人生病了?」


    我點了點頭,這時才發現夏侯冽眉眼間全是疲憊,不由問道:「怎麽了?難道整個晉州都染上了痘瘡?」


    夏侯冽嚴肅地點了點頭,聲音帶著絲沙啞:「昨晚半夜開始,醫館就人滿為患了,高熱的病人還在持續增多,大夫不敢把診斷出的病情對病人說出來,而是通知到了我這裏。」


    說到這裏,他提起我之前所說的預防方法。


    我趕緊將方法告知給他聽,毫不意外看見他一臉震驚。


    我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想要跟他解釋,但這涉及到了現代的生物學,什麽病毒抗體啊。我要怎麽說?


    腦袋一片混亂,最後,我咬了咬牙,直接道:「夏侯冽,你信不信我?你信我,就把這團棉花塞到鼻子裏,就一晚上時間,我和你一起試!」


    夏侯冽聽聞,反而倒退了幾步,一臉漠然:「媚煙,你想死,別托我下水。」


    我有些失望,夏侯冽還是不夠信我……


    眼中莫名有些酸澀,也對,他一個從小在古代教育下長大的孩子,想要扭轉他的觀念實在太難了。


    可是,這樣做才能夠預防天花啊,夏侯冽身為晉州太守,免不了要去跟病人打交道,要是在此過程中感染上了天花怎麽辦?


    到時候就算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行。我絕對不能讓夏侯冽死……他不能死……


    我咬了咬唇,走到夏侯冽身邊,拉著他的衣袖乞求道:「夏侯冽,你就信我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害你,你絕對不會有事的。」


    我直接拿起筷子夾了一片棉花放進自己的鼻子裏,看向他:「你看,我已經放進去,我沒有事了,這樣做的真的能防治痘瘡的……」


    夏侯冽冷冷地看著我:「媚煙,你知道要我去信任一個人,有多難嗎?」


    我被他的眼神刺的心裏一痛,眼中的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了。


    我將身子背過去不再看向夏侯冽,手緊握成拳,微微哽咽道:


    「說白了你就是不信任,認為我要殺死你,沒錯,我就是要殺死你,你趕緊給我走,以後都不要再來找我了!明明……」


    「明明我隻是不想你死而已。」我低著頭喃喃。眼中晶瑩的淚水砸到了地上,啪嗒一聲綻放出了一朵透明的花兒。


    我瞪大眼睛讓自己不要哭,可就是忍不住!


    不甘心、委屈、為什麽……


    頭忽然被一雙手揉了揉,我耳邊仿佛聽到夏侯冽輕嘆了一聲,「真是敗給你了……」


    我眼睛一亮,淚眼朦朧地抬頭看著他。


    夏侯冽接過我的筷子,從碗裏夾起了一塊棉花學著我的樣子塞進了鼻孔裏。


    我心髒重重一跳,仿佛被一股溫水包圍著,四肢百脈也跟著暖和了起來。


    夏侯冽,他相信我了……


    他竟然願意拿自己的命相信我……


    我喉嚨一哽,重重地吸了口氣,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就這麽伸手抱住了他。


    夏侯冽將我抱了起來,把我放在了床邊,他有事要離開,今晚不能陪我。


    我拉著他的手叮囑道:「一定不能把棉花弄出來,起碼要放一個晚上,相信我,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


    夏侯冽目光深沉地看著我,緩緩點了點頭。


    第二天,我是被成沁搖醒的,她淚眼汪汪地看著我:「小姐,你怎麽這麽傻啊,昨天我都讓你不要進去了,你為什麽還要進去……」


    我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的頭有點暈,伸手摸了摸,滾燙一片。


    我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成沁這是以為我也感染上痘瘡了……


    我是發燒了,但除了腦袋有些昏沉,其他一切還好。


    我笑道:「成沁,無須擔心我,我沒事,這隻是小小的低熱而已,很快就會好了。」


    我將鼻子裏的棉花給拿了出來,成沁不放心,把棉花拿去燒掉了。


    嬤嬤聽聞我發燒了,也是一臉揪心地看著我,她想了想,讓成沁不要把我發燒這件事說出去,免得我被其他人誤會,當成痘瘡病人拉去給殺了。


    成沁趕緊點了點頭。


    身上的高熱隻是持續了一段時間,到了下午,我已經全身輕鬆,這下我真正鬆了口氣,就算以後有天花,我也絕對不會感染上了。


    成沁和嬤嬤看我如此快恢復有些驚奇,我趕緊拉著她們也進行疫苗種植。


    她們一開始還很不願意,後來我逼著她們,說出了不肯就不能做我的丫鬟這些謊話,她們才不情願的照做了。


    她們種植之後身體出現的症狀都不一樣,成沁是食欲不振,嬤嬤則是上吐下瀉了一會兒,不管如何,也是很快就恢復了。


    緊接著,我讓嬤嬤也去給了書雅種植,這種方法我現在不敢公布出來,隻能先緊著自己人。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晉州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凝重,李園這三天來都大門緊關,沒有一個人來找。


    第四人,終於有人敲響了李園的門。


    嬤嬤跑去開門,阿娘眼眸冷冷掃了我們一眼,踏入了李園,道:「李園前幾日不是說有病人,怎麽這幾日都不派人打發找大夫。」


    我笑吟吟地迴道:「媚煙一直都有派人去找大夫,隻是大夫太忙了,媚煙感覺尋求無望,就把生病的丫鬟鎖在房子裏任由她們自生自滅了。」


    此話一出,阿娘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了點,「等一會兒有官兵過來搜查那些發病的丫鬟,你記得不要與他們發生衝突。」


    阿娘說完就走出了李園,我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像是去秋月的秋園。


    我眼睛一眯,晉州大夫合夥瞞著所有人三天,到了第四天,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想必那些生病的人臉上,已經長滿了痘瘡吧。


    我讓成沁出一趟虞美人,去打聽下外麵的局勢如何。


    等待消息間,秋月一臉疲憊地來到了李園。


    我見她臉色蒼白眼圈發黑,精神狀態非常差,不由問道:「秋月,你是怎麽了?」


    秋月嘴唇動了動,看著我眼眶不一會兒就紅了起來:「媚煙姐,我秋園裏的丫鬟,幾乎全都生病了……」


    我心一跳,趕緊問秋月有沒有跟那些生病的丫鬟接觸過,說話過。


    秋月搖了搖頭,有些害怕道:「我躲著都來不及呢,怎敢與她們探望說話。」


    我鬆了口氣,沉吟了一會兒,說:「秋月,這次那些人生病一點都不尋常,很有可能是痘瘡,你一定要小心些,不要跟那些人有所接觸,也絕對不能跟他們說話……」


    秋月臉色一變,邊聽下去身子都有些發抖了起來。「竟、竟然是痘----」


    「小姐,不好啦!」


    成沁急切的唿叫聲傳來,我看著她狂奔來我屋子,跑到我麵前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地說:


    「小姐,剛剛我一出虞美人,就聽到一些人在說五皇子生病了!」


    「什麽?!」秋月倏地站了起來,用力地抓著成沁的衣袖問道:「怎麽迴事,五皇子怎麽生病了!」


    成沁喘著氣看著我,我朝她點了點頭。


    成沁這才吞了吞口水,緩了一會兒說道:「我一出去,就聽到外麵行走的人說五皇子這幾日為了病人操碎了心,今日一醒來,竟然高燒不斷,晉州有名望的大夫都被叫去了太守府。」


    「不,這不可能!」秋月驚的退後了幾步,一臉不相信地喃喃自語:「五皇子那麽神勇,他是皇子,有龍氣庇護,是不可能會染上病的……」


    我心裏也一片震驚,我明明為五皇子種上了簡單的疫苗。他不可能會感染上的……


    不不不,或許他隻是單純的發燒而已,不是染上了痘瘡……


    秋月怔愣了好一會兒,忽然迴過神來道:「我要去找五皇子,對,我要去找他!」


    我趕緊把秋月給拉住,成沁也把秋月給拉住,我喊道:「秋月你瘋了,五皇子生病了,你不能去找他!」


    萬一五皇子染上的是痘瘡了,萬一秋月找他被傳染上了怎麽辦,我是為秋月好,所以我要製止她。


    另一方麵,我心中也不想秋月去找夏侯冽,就算要找,也應該是我這個能防禦痘瘡的人找。


    秋月掙紮著讓我們放開她,見掙脫不開,氣惱地尖叫道:「媚煙,你還有沒有心!你怕死,那你不去就好了,你管我做什麽,我不像你!我不怕死,我愛五皇子!」


    「啪!」


    清脆利落的聲音響起,秋月被我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她瞪大著眼睛一臉震驚地看著我,我盯著她冷冷道:「對,你不怕死,我怕死!我們虞美人裏所有人都怕死,如果阿娘在這裏,她絕對不會讓你出去!」


    「你想想五皇子,如果五皇子真染上了痘瘡,他是真心愛你的話,他會不會想讓你現在過去見他?如果你真的愛他,就不應該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把她拖到李園門外,朝她指著去外麵的路:「跑啊,你不是想要出去,你盡管出去吧,出去之後永遠不要迴到虞美人裏,你自己染上了病,就不要跑迴來傳染給我們!」


    秋月被我吼的全身怔愣,阿娘氣急敗壞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來人。把秋月給我綁起來!」


    我抬頭一看,發現阿娘不知何時帶著官兵來到了我的李園,很顯然,她剛剛聽見了我和秋月的對話。


    秋月迴過神來想跑,但沒跑幾步就被後麵的丫鬟給抓住了,她啜泣地哭道:「阿娘,你就讓我出去看一下吧,就看一下……」


    阿娘麵無表情道:「秋月,我是不是對你們太好了,你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我的禁忌!」


    我心一凜,站在一旁低垂著頭不說話。


    阿娘瞥了我一眼,冷哼了一聲讓丫鬟把秋月帶走,沒在說話。


    士兵進入了我的李園,把那些痘瘡已經出來的丫鬟給抬了出來,另外一些還在發高燒的丫鬟,他們猶豫了一下,也全都抬了出來。


    李園新買來的丫鬟不算全軍覆沒,有好幾個被診斷出來沒有高燒,沒患上痘瘡,就留了下來。


    我看了下,真巧,其中有兩個丫鬟我還認識,一個是珍翠閣的姑娘,一個是被公孫穎賣掉的丫鬟。


    嬤嬤特意跟我提起了原是公孫府的丫鬟翠庭,說這種丫鬟太大了,心裏各自有想法,不是那麽好收服的,我笑了笑,留她下來不僅隻是為了收服她。


    這個丫鬟還有別的更大用處。


    當天晚上,是翠庭給我送來了晚膳,在她進來屋子後,我特意跟成沁提起了防治天花的事情。


    「成沁啊,其實這天花也是能夠防止的,我以前看見有人把痘瘡裏的膿皰給擠出來抹在身上,那人當晚隻是發燒了一下,第二天醒來全都好了。」


    成沁早就得了我的吩咐,裝作吃驚道:「小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笑道:「當然是真的,今晚我就試給你看,晚上你記得不要睡覺,好好服侍我。」


    翠庭這時默默地飯菜放下,又默默地走了出去。


    當天晚上,我就裝作半夜高熱的樣子,成沁忙碌的走來走去,又是拿帕子又是打來熱水,裝的太像,連嬤嬤和其他幾個丫鬟也驚動了。


    第二天,我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丫鬟麵前,昨晚半夜的高熱仿佛隻是驚鴻一現。


    我命成沁盯緊著翠庭,僅僅過了一個上午,下午成沁就跑過來跟我說,看見那丫鬟鬼鬼祟祟地跑去了西門。


    西門有什麽地方?那裏什麽都沒有,卻有一條通向後門的路子。


    我抿唇一笑,眼裏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芒,隨後我叫來了嬤嬤,讓她找人密切關注公孫府的消息,還有把那丫鬟翠庭給盯緊了,以防她在菜裏下藥。


    揮退了嬤嬤,我又單獨問成沁:「五皇子那邊怎麽樣了?」


    成沁臉色有些憂慮,搖頭道:「不太好,據說五皇子連痘瘡都長出來了,說是----」


    成沁忽然沒在說下去了。


    我身體一震,心裏一片驚駭,手緊握成拳深吸幾口氣道:「五皇子不可能長痘瘡。」


    成沁嘆了口氣:「小姐,我也不希望五皇子染上這病,他是我們晉州的大恩人,沒有百姓希望他死掉的。」


    說到這裏,成沁抬頭看了看我,期盼道:「小姐,要不我們把防止痘瘡的方法告訴給五皇子聽?」


    我搖了搖頭:「成沁,這預防方法隻有在沒患過痘瘡的人身上才有效,已經患上了這病在來弄,是沒效的。」


    成沁有些失望,嘆道:「這麽好的一個皇子,沒想會被痘瘡給毀了……」


    我狠狠皺著眉頭,仍是不相信夏侯冽會患上痘瘡。


    他答應過我的,不會把棉花給拿下來的,他答應過我的……可為什麽外界都在傳他會高熱,為什麽宣了十幾個大夫都沒有用……


    「小姐,小姐?你怎麽哭了啊?」成沁急忙道,我怔怔地抬起頭看著她,視線有些模糊。


    我伸手撫了撫臉上的淚痕,感受到了那抹溫熱的濕意,心中下定決心,開口道:「成沁,今天晚上,我要出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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