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冽穿著一襲黑衣勁裝,完美身材全都暴露無遺,我看見他繃起的臉頰微微帶著一股淩厲的肅殺。


    我眼眶莫名一紅,立刻朝他沖了過去,結實地撞入到了他的胸膛之中。


    夏侯冽此時溫柔極了,他緊緊地攬著我,用手輕撫著我的長髮,頭低了低,溫熱的嘴唇就碰到了我的額頭。


    我們難得都很享受此刻的溫情。


    「咳咳!」一聲輕咳不適時宜的響起,我迴過神來,臉頰爆紅地鬆開了夏侯冽,躲在了出聲的嬤嬤身後。


    嬤嬤嚴肅地看著夏侯冽,朝他行了一個跪拜禮:「感謝五皇子前來搭救!」


    其他兩位奴僕紛紛迴神,也朝他方向跪下,「感謝五皇子搭救。」


    唯有我,一臉猶豫地站在原地,眉頭糾結著,想要不要也向夏侯冽行一個跪拜禮。


    還是夏侯冽解決了我的麻煩,當我想要跪下的時候,他已經說免禮了。


    夏侯冽看向我,眼眸一厲:「媚煙,你臉上的血是誰弄的?」


    我摸了摸臉,摸到了幹涸的血跡才明白過來,連忙搖頭:「這不是我的血,這是別人的血,我沒有事。」


    夏侯冽皺起的眉頭稍稍鬆開,道:「你們跟我一起上來,我護送你們去冷心樓。」


    我們從暗無天日的地室裏走出,陽光猛烈的灑在我的臉上,讓我有一種恍然隔世之感,最近我實在是……命運多舛了一些……


    去冷心樓的途中,我經過了春園和秋園,雖然沒有進去,但從被打爛的大門可以看出,昨晚她們這裏肯定是經歷了一番惡戰。


    路邊陸陸續續出現了許多人的屍體,有虞美人丫鬟的,也有外麵湧進來流民的。


    我見此,不由嚴肅問道:「外麵是什麽情況。為什麽有那麽多的流民湧進虞美人裏來?」


    夏侯冽嘴角輕勾,眸底一片涼薄:「不僅是虞美人裏,現在晉州四處不斷有流民入侵,我們稱之為----」


    「流民暴亂。」


    我怔了怔:「怎麽這些流民會……」


    夏侯冽抬頭看了眼天空:「今年的晉州冬天太過漫長了,難得今日露出了晴天,可惜已經太遲了。」


    我一時沒能理解他的意思。


    後來去到阿娘的冷心樓裏,通過秋月,我才了解到,原來是今年的冬天太冷太長,在外乞討流浪的流民承受不了寒冷,就去向官府求助。


    官府以他們不是越國子民為由,拒絕向他們提供幫助,流民們對官府一直積怨,最後實在受不了就揭竿造反了。


    秋月言語間對夏侯冽進行了高度欽佩,說夏侯冽身為晉州太守,一定會好好平定這次暴亂。


    春花在一旁嗤笑了一聲,諷刺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說的不是人,而是天上的神仙呢!不就是被人救了嘛,有必要這樣嗎?」


    秋月別的事情還能忍,但一扯到夏侯冽就立刻理智全無,她站起來罵道:「春花,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氣憤地用手抓著衣服,瞪著春花道:「如果不是五皇子,我、我現在可能已經……」


    春花抬起手對著用鳳仙花染的指甲吹了下,悠悠道:「不就是失去清白麽,也好過失去性命吧,難道你把清白看的比命還重要?」


    「你這個清白已失的女人自然不懂我的心情!」秋月吼道。


    春花也被刺激到了,站起來插著腰說:「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我急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阿娘和夏竹隻是離開了一會兒,很快就要迴來了,難道你們要在她們麵前吵架嗎?」


    搬起阿娘,兩人一下子就消停了。


    不一會兒,夏侯冽就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阿娘和夏竹,剛剛她們兩人被夏侯冽單獨叫出去說話了。


    夏侯冽特意往我方向掃了一眼,道:「媚煙姑娘,你這邊人手太少,我派幾個士兵給你。」


    身後秋月看著我的目光仿佛拿刀子戳在我身上,灼熱的厲害,我連忙搖頭說不用。


    夏侯冽沒容我拒絕,大手一揮,幾個士兵就從後麵出來站到我旁邊。


    秋月從我身邊站了出來,想要說些什麽,夏侯冽卻直接轉過身子,朝阿娘點了點頭,就此離去。


    秋月猶豫了一會兒,小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她又一臉失落地走了進來。


    沒有了夏侯冽,周圍的氣氛頓時鬆了很多,夏竹驚魂未定地走到我身邊說:「媚煙,昨晚你藏到什麽地方去了,我派人去找了你,她們說找遍了整個李園都找不到。」


    我笑了笑:「李園這麽大,總有好幾個藏身的地方,你派來的丫鬟是不是半夜的時候,估計那時候我們睡得太熟了,沒聽見,也就沒出去。」


    夏竹想了想,點頭道:「別說,還真是大半夜的時候。」


    春花也湊過來說:「我也是藏在了春園裏,我的春園人手比較多,能跟那些流民拚一下,後麵的流民見春園門口死了太多流民,也就猶豫地不敢進入春園。」


    「我就是因為這樣,反而安全地度過了一個夜晚。」


    夏竹不著痕跡地退後了幾步,離春花稍微遠一些,春花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忽然前進了幾步拉住了夏竹的手。


    她笑吟吟道:「夏竹妹妹,以前是春花姐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夏竹眼睛瞄到了她那雙還裹著白布的手,僵硬地笑了笑,把春花的手給扯開,才說道:「春花妹妹,我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嗬嗬,因為一旦小氣起來,那就不是人了,我在心暗暗說道。


    秋月走過來,把夏竹護在身後,故意道:「夏竹姐姐,你以後好好跟著我,不要單獨一個人行動,免得某些人發起瘋來,把你肚子裏的孩子給弄沒了!」


    「好了!」阿娘走過來,銳利的雙眸掃了我們所有人一眼,她最後停在了我身上,道:


    「媚煙,能否讓你身後的士兵出去查看一下,冷心樓周圍有沒有流民出沒?」


    我剛轉頭打算詢問下士兵的意見,忽然冷心樓不遠處響起了一片喊殺聲!


    幾位士兵互相看了看,叮囑我們好好待在這裏一步也不要出去,就立刻跑了出去。


    我們幾位姑娘縮在冷心樓的一處角落裏,瑟瑟發抖著,聽著外麵的喊打喊殺聲。心情緊張的無以復加。


    過了不知多久,外麵的喊殺聲終於停了下來。


    忽然,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從我肚子裏冒出,我尷尬一笑,摸了摸肚子說:「已經有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秋月身上有幹糧,趕緊拿出來道:「媚煙,我有帶些幹糧,還是五皇子叫我帶上的,給你吃!」


    春花嗬了一聲,也不知是在嘲笑什麽。


    不管秋月給我這幹糧有什麽目的,出於炫耀還是同情可憐,我都毫不猶豫地接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阿娘在原地左走右走,想要出去看看,又怕外麵還有流民。


    我剛吃完幹糧,還吃撐地打了一個飽嗝,阿娘忽然迴頭看向我道:「媚煙,四人當中你最聰明,也最有大局觀,我派幾個丫鬟給你,你出去看看如何?」


    我立刻搖頭:「阿娘,媚煙怕死,媚煙不出去……」


    阿娘嚴肅道:「可是不出去看看,又怎麽知道是否有流民向我們接近,我們又怎麽知道要不要換個場合躲呢,這邊是一定要派一個人出去的。」


    「秋月太小,夏竹身子不便,春花反應沒有你機靈,容易壞事,我遇到緊急情況得帶著你們逃跑,也不能出去,思來則去,我就想到你了。」


    阿娘說的句句在理,看著我的目光也很真摯,可我就是不願意。


    我憑什麽要給她們當探路先鋒,當危險探測器?


    我身子顫抖著,啜泣道:「阿娘,媚煙不行的,媚煙絕對不行的!」


    夏竹這時勸慰我:「媚煙,明家讓夏侯冽派了幾個會武功的丫鬟給我,我把她們給你,你就出去瞄一圈,看見情形不對趕緊迴來。」


    一到危急時刻,關乎自己性命攸關的事情,人就會變得十分自私,不管是阿娘,還是夏竹其他姐妹。


    我是不想出去的,我是真的不想出去的……可阿娘直接拉著我的手,把我一步步地拖了出去。


    她邊拉扯著我,邊義正言辭地說:「媚煙,你隻是出去看看就好了,一發現不對勁就趕緊跑迴來,阿娘好帶著你們躲去別處地方,如果沒事,一切都好。」


    我看見她眸中某種不知名的寒光,抗拒著不出去:「阿娘,媚煙很膽小的,媚煙不行的……」


    「砰!」門被打了開來,我被阿娘甩了出去,緊接著,好幾個夏竹的丫鬟和阿娘的丫鬟也跟了出來。


    我想要進去,阿娘卻守在門口裏不斷把我往外推,見人都齊了,她什麽也不說,「砰!」的一聲直接把門給關上了。


    我的心陡然泛起了一股寒意,明明今日難得晴天,但身子還是冷的厲害,骨頭好像又開始癢了起來,真難受,好想不顧一切地撓……


    六個丫鬟看向我,我裹了裹身上的襖子,扯了扯嘴角道:「跟我來吧。」


    我們一行人從冷心樓的後門出去,我打算悄悄地繞到了正門,隻在正門處瞄一眼,見沒人就趕緊迴來。


    沒想經過一處偏僻的角落時,其中一個丫鬟忽然從後麵沖了出來。手裏拿著一把匕首對準著我!


    我眼裏瞳孔一縮,聲音都來不及喊,眼看這個丫鬟的匕首就要戳中了我,夏竹給我的丫鬟反應過來,從地上撿起石頭打在了拿著匕首的丫鬟手上。


    「叮叮叮!」匕首被甩在了地上滾了幾圈,滾到我腳不遠處,我抖索著彎下身子將匕首給撿起來。


    抬頭一看,夏竹的丫鬟和阿娘的丫鬟已經打在一起了。


    夏竹說過,她有幾個會武功的丫鬟,是明王府派來保護她的,那麽阿娘呢,阿娘的丫鬟為什麽會武功,阿娘為什麽又不告訴我,為什麽----


    她的丫鬟還要拿著匕首殺死我?!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手用力捏著匕首緊緊地盯著她們,心髒跳得越來越快。


    阿娘到底想要做什麽,她知不知道丫鬟要殺我這件事,還是這件事本就在她的預謀當中……


    忽然,前麵那群人決出了勝負。最後活下來的丫鬟是阿娘的人,她一臉寒意地盯著我,我身體狠狠打了一個激靈,跑!


    麵對這種會武功的人,我是打不過她們的!


    跑,拚命地跑,跑的越遠越好,越快越好……


    我跑的肺部都升起了一片火辣辣的疼,但我不敢停下來,每當我精疲力竭時,往後一瞄,就看見那位丫鬟還窮追不捨。


    我不能死,我如此艱難地活下來,如果這樣死去,實在不甘!


    憑著心中這股不甘的意念,我爆發出超常的耐力。


    忽然,前方出現了一群流民,我眼睛一亮,用番邦語大喊道:「快救我。快!我不是越過人,我是番邦人,我是臥底!」


    那些流民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向我跑來,幾個流民跟後麵的丫鬟打了起來,才把丫鬟給弄死了。


    其中一位類似老大的流民目光閃爍地看著我,用番邦語說道:「你是誰,怎麽身上穿著的是越人的裝扮,後麵那個丫鬟為什麽要殺你。」


    我同樣用番邦語迴道:「我從小是番邦人,被拐子賣到了越國來,被這裏的人收養當了一名丫鬟,近年來這邊過來了很多番邦人,我認出這是我小時候的家鄉話……」


    「……我想要出來通知你們,冷心樓那邊有埋伏,讓你們不要去,結果被阿娘察覺到我的反常,她派出了一名丫鬟來追殺我。」


    生死危機之下,我迅速編出了一套謊言。


    其中一位流民感動地看著我,淚光閃爍。說好久都沒看見我這種冒著生命危險都要來通知的朋友了。


    那位流民老大聽著我編出的悲慘身世,也不由嘆了口氣,氣憤道:「這就是寄人籬下的下場,越國完全不把我們當做它的子民看,讓我們忍受著譏諷,忍受著寒冷!」


    「看著身邊一個個朋友因為寒冷而死去,我忽然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麽,於是加入了大番會,加入了這場起義中!」


    他悲憤激昂地說道,立刻讓其他幾位流民仰慕地看著,我也裝作一副星星眼的目光看向他。


    最後,他們幾位流民討論了下,決定把我帶迴大本營中。


    走出去時,我特意跟他們解釋一番怕被其他朋友誤會,得去換身衣服,他們紛紛表示理解。


    我在路上扒掉了一具死屍的衣服,隨意走進了一處角落,快速換上一身髒兮兮的男裝,還束起了發偽裝成一個男人。


    因我臉上還有著幹涸的鮮血,襯得整個人都狠戾恐怖,冷起一張臉還算有點氣勢。


    就這樣,我走出了虞美人,躲避著官府,一路順利地混進了流民所謂的大本營。


    所謂的大本營是一間寬闊的酒肆,裏麵走動著形形色色的流民,大部分如我這般衣衫襤褸,也有小部分是穿著錦袍襖子。


    我走著走著,忽然腳步一頓,那群穿著錦袍的人,有好幾個我都認識,就是之前我在虞美人裏偷聽到他們要刺殺夏侯冽的那群番邦人!


    我心一凜,意識到這次流民暴亂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麽簡單。


    帶著我的流民把我帶到了一個穿著錦袍的番邦人麵前,用番邦語來給我引薦,還說了一遍我那悲慘的身世----即使被賣到了越國,但心裏仍是念念不忘著番邦。


    穿著錦袍的番邦人對我非常滿意,邊聽他們訴說邊忍不住點了點頭。


    忽然,一個人插嘴道:「你說他是從虞美人裏出來的?」


    流民們把目光看向我,我心悄悄提了起來。點了點頭,用番邦語粗著氣迴道:「我是從虞美人裏出來的。」


    這個問話的人我認識,就是謀劃著名要刺殺夏侯冽的其中一個番邦人。


    他看著我問道:「那你認不認識虞美人裏的媚煙小姐?」


    我心中一愣,麵上點頭道:「媚煙小姐在虞美人裏頗為出名,沒有人不認識她。」


    番邦人點頭,很贊同我說的話,道:「沒錯,她是我見過最識趣的越國人,我對她的伺候很滿意,下次你如果見到,記得叫周圍朋友不要傷害她,我想要她成為我的婢女。」


    我立刻點頭嚴肅道:「這位朋友,我明白!」


    口頭上的身份混過去了,一位頭目把我帶到了一個地方,我走進去,發現裏麵關押著一些流民和衣著華貴的越國人。


    頭目道:「這些朋友都是想要加入我們大番會的,等一會兒我們會對你們進行考核,考核通過了,大番會舉手歡迎你們!」


    我沒等多久,就有流民帶我們去到另一處地方,那是酒肆專門用來存放酒的地室,很寬闊,酒味飄香濃重。


    抬頭一看,我腳步一頓,發現不遠處綁了五個人,那五個人都是晉州有名望的官員,其中一位比豬還胖的周大人也赫然在內!


    他們嘴上被捂著的白布,雙手被綁在凳子後麵,雙腿被捆的結結實實,動也動不了。


    看見我們,他們「唔唔唔」地叫個不停,眼睛瞪得極大,仿佛是在說:救我們出去!


    流民們給我們每人一把尖銳的鐵劍,要求要加入大番會,就必須在這些官員上砍一刀以表忠心。


    此話一出,當即有些人抖索著腿說要離開,我懂得他們的害怕,因為我也是害怕著的,拿著鐵劍的手都有些抖。


    那些人可是晉州的有名的大官啊,一刀子下去,要是官員不死,以後就會是他們死!


    那些說要離開的人,流民們讓他們站出來,說會放他們離開,結果當他們全都站出來後,迎接的卻是一把銳利的鐵劍!


    要離開的人全都被流民冷漠地殺死了,其中有一個人流民就死在我麵前,他脖子上的傷口噴出的血全都濺到我臉上,那麽溫熱,那麽的血腥……


    一位流民陰森道:「現在,還有想要離開的人嗎?」


    雅雀無聲,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流民將鐵劍在門上重重地打了一下,發出「哐當!」一聲,猶如一聲驚雷,把我們全都給震住。


    「既然沒人想要離開,那還不趕緊砍他們一刀!」流民狠戾道。


    我緊緊握住手中的鐵劍,非常艱難地往前邁出了一步。後麵不停有人往後退,全都被流民給推嚷著往前。


    我顫巍巍地走到了周大人麵前,這個像是一座肉山的男人身形已經消受了很多,但看上去仍是肥比豬還肥。


    他那雙小眼睛死死地瞪著我,仿佛要從眼眶裏蹦出,頭拚命顫著,嘴巴「唔唔唔」個不停,我狠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大喊:「啊!」


    手中的鐵劍砰地一聲砸到了周大人旁邊的鐵欄上!


    「好!」殺人的流民大喝一聲,邁開腳步走到我麵前,當著所有人表揚我:「既然想要加入我們大番會,就要拿出跟這位小哥一樣的氣勢!」


    流民看向我:「你剛才很有氣勢,可惜準頭不夠,睜大你的眼睛,看我是怎麽砍你前麵這個狗官!」


    「砰!」流民把我卡住的劍給拔了出來,狠狠地往周大人肚子上砍了一刀,鮮血飛濺,這下不僅我的臉,就連我全身都被濺了一身血。


    他把劍塞到我手裏。瞪著我:「來,就照著我剛才的動作去砍!」


    流民眼中有著嗜血的興奮,我深吸一口氣,感覺手上握著的鐵劍有千斤重,我費力將劍舉起來,大喝一聲:「殺!」


    「噗!」又是一陣溫熱的血濺到了我身上。


    流民對我的表現很滿意,把我領到一邊去,「你過關了。」


    有幾個醫者站了出來,給周大人止血,流民也懂得人隻有活著才有最大的利用價值,並沒有讓這些官員現在就死的意思。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身體一緊,心悄悄地懸了上來,周大人雖然沒見過我女扮男裝的樣子,我的臉也很髒,但心中就是有股害怕感。


    害怕周大人會認出我。


    我往周大人方向看去,發現他那雙小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我心一跳,別過頭去沒在看他。


    其中還發生了一件小插曲,那些裝作要加入大番會的越人中,有幾個砍官員時臨陣倒戈,反身去砍看守的流民,為此還爆發出了一陣動亂。


    但這場動亂又很快平息了下來,越人全都被殺死了,流民也犧牲了幾個。


    我看著那一具具倒下的身體,被人像死狗那般拖了出去,忽然明白了在戰爭中,人命如草芥這句話。


    我的身體莫名泛起了一股寒意,在這亂世,不想死,雙手就必須得沾滿鮮血,否則,就是我死……


    夜幕降臨,流民讓我們這群剛加入的人大魚大肉的飽餐了一頓,就挨個給分配住的地方。


    按理來說我要被分配到外麵露宿街頭的,一遇到官兵來圍剿還能充當人肉障礙去阻擋一下。


    但因為我的表現讓其中一位高層很滿意,他直接把我給安排到了一間房裏。


    一個房間擠著十幾個人,人和人之間挨著睡覺,翻個身都成問題。那帶我來的流民還羨慕地跟我說這個房間條件真好,他們那個房間都擠得肩壓肩了。


    我勉強笑了笑,送走了這位流民,找了個地方就躺了下來。


    混在這群人中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們從來不打聽你的身世背景,甚至是把你當成一個陌生人在那晾著,我心一鬆,這樣很好,免去了許多麻煩。


    半夜時分,我忽然聽到了一陣細碎響動,臉色微變,身上的睡意全都消失了。


    借著月光,我看見好幾個男性流民直接壓在了女性流民身上,那些女性流民也不反抗,似是對這種事情早已司空見慣。


    忽然,我想到了那幾個知道我是女性身份的流民,心髒重重一跳,他們會不會也趁著晚上把我給叫出去然後……


    我狠狠打了一個激靈,這地方沒法睡了。我不能待在這裏。


    我咕噥了一聲,裝作尿急似的從地上一滾,跑了出去,期間還踩到了好幾個流民,他們罵了一句翻了個身子又繼續睡。


    跑出了坊肆,我看到了外麵露宿街頭的流民,他們之間競爭更大,稍微好點的位置都被人搶走了,而我也怕在外麵碰到那幾個流民。


    想來想去,我找到了一棵樹,費盡心思地爬上去,找到一個粗大的樹幹躺著睡了過去。


    --


    「砰砰砰!」雄渾的擊鼓聲驟然從耳邊響起,我嚇得身子一抖,差點都要從樹上掉了下去,用力抱著樹幹好一會兒,才穩住了身子。


    低頭一看,流民聽見鼓聲已經開始在空地集合了。


    我一骨碌地從樹上爬了下來,跑去空地集合,抬頭看了下天色。很早,才到寅時,很多人這個時候還在睡覺中。


    不遠處,好幾個流民搬了幾缸大罐子,裏麵裝的全是顆粒飽滿的白粥。


    這些流民一見,眼睛都要紅了,蜂擁地跑上去要粥喝。


    我也趕緊擠了過去,別人推我我就推迴去,有一個流民站在最高處大喊:


    「不用擠,粥有很多,管飽!隻要加入我們大番會,我們一定不會讓你們餓肚子,晚上每個人還能領一床被子!」


    這種話隻能騙騙小孩罷了,流民這麽多,他們的粥一人一勺下去很快就會見底的。


    更不用說有些流民吃不飽,又多要了幾碗,最後無論怎樣,這些粥都是不夠分的。


    我排的還算靠前,被分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白粥。沒去找地方喝,直接在旁邊狼吞虎咽的喝了下去。


    這時候,有幾個帶劍的流民壓著好幾個越國人過來,慷慨激昂道:「這些人昨天加入了我們大番會,今天就想著要逃走,麵對這些叛徒,我們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


    「殺!」


    話音一落,那幾個越過人的腦袋就被砍了下來。


    其中一個人的腦袋一直滾啊滾啊,滾到了我的腳邊,我無可避免看到了他的表情,那麽的驚慌失措,那麽的死不瞑目……


    身體忽然被人提起,砍人的流民認出了我:「你是昨天那位非常有氣勢的勇士,今天就隨我一起上陣殺敵!」


    我的懷裏被他強硬地塞了一柄鐵劍,我急忙抱著鐵劍諂媚地發誓:「誓死跟隨將軍上陣殺敵!」


    這個人很滿意,又賜給了我一套盔甲,可惜我身材太瘦小了,根本套不上去,隻能頭頂著一個鐵盔。


    我跟著他們穿梭在晉州大大小小的胡同裏,與晉州的官兵打著遊擊戰。


    每一次,我都是喊打喊殺最奮勇的一個,但沒沖幾步,我都會裝作被東西絆倒摔跤,讓身後的流民先衝上去。


    等他們衝上去一團了,我再爬起來往流民多的地方走,和多數人圍攻一個官兵。


    因為這樣,我還殺死了好幾個官兵,從一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嬌女子,變成了一個殺人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女流民。


    在戰爭中,人命是最為渺小可悲的,我也不想殺人,可是我要活下去,我沒得選擇……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


    有一次,在巷道裏我遇到了一群騎著馬戴著黑色鐵片盔甲的士兵,我非常可恥地當了一迴逃兵。


    這群士兵明顯是一支精銳部隊,就算流民的人數是他們的好幾倍,都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一遇見他們,我就頭也不迴地跑了,能跑多遠就多遠,跑不動了就藏在一個地方躲著。


    等了沒多久,藏身的地方不遠處傳來一聲轟隆聲,我悄悄打開了蓋子看了看,發現是之前遇到的那群官兵,他們身上的盔甲被染成了一片血色,馬上都掛著十幾個人頭。


    我等他們離開了好長時間,才敢爬出木桶,悄悄跑迴之間發生戰鬥的地方----


    血流成河,全軍覆沒。


    我抖索了下身子,一個人跑迴了流民營。


    當逃兵流民也是非常可恥的,被他們發現有人當逃兵,就會把逃兵抓進來斬首示眾,斬首前還要被人懺悔,不肯懺悔的話就要割肉,把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


    割下的肉也不會被浪費,煮熟了被分食到流民高層中,當加餐。


    而我,非常幸運的是沒有人發現我成了逃兵,因為知道我是逃兵的那群人,全都死光了。


    日子麻木的一天天過下去,我也不知道手上有了多少條人命,這場戰爭對於我是一場暴風洗禮,讓我從內到外都脫胎換骨了起來。


    在我混入流民第十日,大本營外被一群的官府給包圍了,最後幾天大本營一直都在換地方,跟官府玩起了躲貓貓。


    最終,兩者還是要正麵交鋒了,我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安全問題。


    從混入到流民中,我就明白一件事,流民這場行動絕對不會成功的。


    一群烏合之眾,連最基本的整合訓練都沒有,麵對朝中精銳,別人大喝一聲,都能嚇得潰不成軍。


    我很早就計劃要怎麽逃出去,好幾次因為戰鬥經過虞美人大門時,我真想衝進去迴到冷心樓裏,但理智告訴我絕對不能這麽做。


    一旦我迴去,她們就會發現我的身份,知道我曾經當過流民,很有可能會把我給賣出去!


    我一邊想著遠走去流浪,擺脫這裏的一切,一邊又無比渴望著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因為當過流民,我更能體會到一個毫無戶籍之人在越國裏要生存下去會有多難----


    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忍著常人不能忍之事,才能苟延殘喘的活下去。


    「殺!」耳邊沖天喊殺聲響起,將我的思緒給拉了迴來,我咬了咬牙,趁亂躲在了一個地方,我不甘心,我絕對不能在這裏死去!


    我要光明正大大迴到虞美人裏,脫去青樓女的身份,讓大家都無法小瞧我!


    我要好好地活著,活出一個人上人!


    夏侯冽騎著一匹馬手裏握著一柄長槍出現在我麵前,他在戰場上殺敵的英姿真是帥氣,閑庭信步如走在後花園當中。一進一出就帶走數十條人命。


    在他身後,是一條用鮮血鋪成的道路,無數人倒下,成了裝飾鮮血的屍體。


    夏侯冽恍如一個戰神,一加入戰場,流民紛紛向後逃跑,不知不覺,夏侯冽來到了我身邊。


    我這條小雜魚躲得再好,自然也被他發現了,我眼睛一瞪,話都來不及說,他的寶馬就衝到了我的麵前。


    「昂----」馬兒一聲嘶鳴,馬蹄就在我臉邊晃蕩擺蹄,我心砰砰地跳得極快,從來沒有離死亡這麽近過。


    「媚煙?」夏侯冽忽然輕輕問道,我喉嚨一哽,有種要落淚的衝動。


    我趕緊跪了下來,朝他磕頭,用越國語言大喊:「我投降!我願意歸順越國!投降、投降……」


    「昂----」又是一陣馬兒嘶鳴。有別的士兵從後邊趕來,夏侯冽不再看向我,而是對著士兵道:


    「流民這麽多,怎麽殺也是殺不完的,去問問看他們可否要歸降。」


    「是!」士兵迴道,帶著身後一群人跑到了遠處。


    我抬頭看著夏侯冽,他正一臉深沉的看著我,我們對視了一會兒,我的眼眶不一會兒就紅了。


    他移開了目光,朝身後的親信說:「將這個投降者帶到我的房間,我要親自問審。」


    親信毫不猶豫地應是。


    又是一陣馬兒嘶鳴,夏侯冽掉轉馬兒離我越來越遠。


    我被他的親信帶到了夏侯冽的太守府,他們兇狠地警告我不要輕舉妄動,連水也不肯給我喝一口,坐在一邊都會被兩個人死死地盯著。


    心裏頗為無語,我幹脆將頭靠在椅子上睡了起來,我睡覺總不會礙著他們什麽事吧。


    再一次醒來,我是被餓醒的,最後幾日流民那邊給的吃食越來越少。我已經有好幾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一抬頭,就發現夏侯冽正盯著我看個不停。


    我左右看了看,見屋內看守的士兵已經不在了,便伸手摸了摸自己髒兮兮混著泥土和血液的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是不是很難看?」


    一團陰影覆了上來,夏侯冽主動把我抱在懷裏,語氣很輕很柔:「不難看,你是我見過最美的一次。」


    眼中視線忽然一片朦朧模糊,我眨了眨,想要看清夏侯冽的樣子,沒想越眨卻是越模糊。


    淚珠一滴一滴地打在夏侯冽的肩膀上,我吸著氣道:「你肯定是在騙我,在你心中指不定在想,媚煙太難看了,又臭又髒,怎麽能把自己弄成這樣……」


    夏侯冽輕輕地捏了捏我的臉,附和著我說的話:「嗯,媚煙太難看了,又髒又髒又臭,怎麽能把自己弄成這樣……」


    我抬起眸子瞪著他:「胡說,我才不難看呢,我是一個美人!」


    夏侯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嗯,我們家的媚煙是個絕世大美人。」


    可能是氣氛太過溫馨了,多日以來受到的高壓讓我再也忍不住撲入到他懷中,抱緊著他道:「夏侯冽,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


    「媚煙,我在。」他低沉充滿磁性的聲音迴道。


    「夏侯冽,我殺了好多人,第一次殺了這麽多人……」


    「媚煙,我比你殺的人隻會更多。」


    「夏侯冽,怎麽辦,我好恨,我好像將虞美人裏的所有人都殺了,如果不是她們,我就不會落到混入流民這種地步……」


    「媚煙,你殺之前記得感激她們,她們讓你更加強大了。」


    我問了夏侯冽許多問題,夏侯冽都非常有耐心地迴答了。讓我有種無論我做了什麽事,變成了什麽樣子,他都會在身後支持著我的感覺。


    問到最後,我泣不成聲地說道:「夏侯冽,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醜啊?」


    這個問題我今晚問了很多遍,夏侯冽每一遍迴答我的答案都一樣。


    「媚煙,你很漂亮,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一次。」


    我哽咽地問:「那你為什麽不肯吻我了?」


    我似乎看見了他臉色有一瞬間的遲滯,他有些無可奈何地低下了頭,給了我一個酥麻的額頭吻。


    我蹙了蹙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嚴肅道:「我要你吻這裏。」


    我看夏侯冽一副很難以忍受的表情,忽然咯咯地笑了,沒錯,我是故意耍著他玩的,誰讓他今天這麽溫柔,這麽配合我。


    夏侯冽那一臉便秘的表情可是很難見到的……


    夏侯冽見我笑的這麽開心,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容,他湊到我耳邊,用那陣酥死人不償命的聲音道:


    「快去洗澡,洗幹淨了,隨你處置,全都滿足你。」


    我臉上笑容一僵,眼睛亂瞄,耳朵和臉頰忽然全都燒了起來。


    隨你處置……


    全都滿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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