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穎一派女主人架勢的站在最前方道:「今日是仲秋節,賞月吟詩必不可少,趁大家人齊,不如我們賦詩一首比比?」


    公子們紛紛拍手叫好,有人問道:「單純作詩太過普通,公孫小姐何不拿出點彩頭來?」


    公孫穎眉頭一挑:「自然有彩頭,最近金翠閣從西域那邊進了一批好貨,我僥倖得到了一匣子珠寶,裏麵有各種寶石珍珠,就拿這個做彩頭如何?」


    公子哥對珠寶等飾物興趣不大,公孫穎得到的迴應寥寥無幾。


    最後公孫晧從裏走出,「我也加一點彩頭,前日我得到了一匹純種的汗血寶馬,誰作詩最好,我就將這馬給他!」


    「好!」公子們紛紛鼓掌。


    我看著他們,拉了拉秋月準備離開,這是上流貴族的宴會,不是我等卑賤的青樓女能參加的。


    「媚煙姐,你要去哪裏啊?」公孫穎眼尖,當即出聲問道。


    我早有準備,將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媚煙身子乏了,想要去別的地方小憩一下。」


    公孫穎不肯放過我:「媚煙姐作詩之名遠揚晉州,仲秋吟詩怎少的了你。」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忽然笑著說:「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這一句詩,就連家父也讚賞有加啊。」


    我不動聲色地迴道:「當時醉意朦朧,腦海裏靈光一閃隨口就說了出來,公孫小姐,這種做不得數的,不是媚煙作詩厲害,而是上天巧借媚煙的口說出來罷了。」


    公孫穎故意抓著我一個詞不放:「隨意說出都能作出讓家父讚嘆不已的詩,媚煙姐果然文采斐然,穎兒是自愧不如了。媚煙姐,今天你也隨意作出一首詩就好。」


    我福了福身,還是拒絕了:「公孫小姐,媚煙的身體有些不適,今天就----」


    「嗬嗬!」一聲輕笑打斷了我的話,一位公子哥站了出來,「莫不是我們出的彩頭太低了,所以虞美人的姑娘不願意作詩?」


    公子哥打開摺扇輕蔑一笑:「聽說青樓女子都愛錢財,要不我再出黃金百兩,隻求你能出手作詩?」


    「啪!」他把手中的扇子收了起來,朝我擠了擠眼睛,「如果這樣的誠意還不夠,那我在加多一個,如果你肯出手作詩,我就帶我的弟兄們好好照顧虞美人的生意,如何?」


    他身後的那群公子哥心照不宣的笑了。


    「哈哈,隻要你作的詩好,我們不僅會照顧,還會重點照顧你們姐妹的生意哦~」


    另一位公子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將這句話拖得很長很長,帶著一股別樣的意味。


    我死死地咬住了唇,有一股被人侵犯的侮辱。


    在古代,青樓女子是最沒人權的,不管她們想不想要伺候人,男人都會認為,能被他們召見就是莫大的榮幸,就如現在!


    秋月站在我旁邊,我能感覺到她渾身直抖,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公孫穎死揪著要我作詩,一定有什麽陷阱等著我踩下去,我不能答應!


    我深吸一口氣,穩住語氣剛要迴話,哪知另一道清脆的聲音忽然傳來:「虞美人一定會派人來作詩,公孫小姐大可放心!」


    夏竹穿著一身翠綠色的彩繡藤紋裙,在一眾女客裏緩緩踏了出來,看向公孫穎說道:「既然參加賞詩宴,虞美人必會作詩一首以示敬天宮。」


    「好!」公孫穎拍了拍手笑吟吟地說:「虞美人總算還有一個風骨的,不愧是晉州第一大青樓。」


    明誇暗貶!


    我神情微冷,公孫穎這是在諷刺我沒有骨氣,但青樓女子哪需要骨氣,能保住自身就不錯了。


    公孫穎叫丫鬟準備筆墨紙硯,在船的空地擺上了案板。


    夏竹看著我,一臉歉意道:「媚煙。對不起,讓你為難了。」


    我此時已經反應過來,今日作詩勢在必行,這是公孫穎的目的,也是阿娘的目的。


    我愧疚道:「夏竹姐,對不起,我因為害怕作不出詩來,所以不肯答應,卻忘了阿娘的叮囑,是媚煙不懂事。」


    夏竹姐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媚煙,你能想通我很開心,無需給自己施加壓力,你隻管放手去做,不管結果如何,阿娘都不會怪罪你的。」


    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阿娘從沒期盼她和秋月能作詩,全身的期盼都放在我身上,要是我作的不好讓虞美人丟臉了。阿娘隻會怪罪於我。


    秋月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忍不住扯了扯我的袖子:「媚煙姐,怎麽辦啊,你有多少把握,我可是一句詩都想不出來啊。」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精光一閃,既然公孫穎那麽想要我作詩,那我不作出一首好詩,豈不是對不起她再三相勸?


    「等一下紙發下來,你隻需要閉目養神,一句詩都不用寫,一切有我。」


    秋月趕緊點了點頭。


    我們兩人交談間,夏竹離開了,我瞄了眼她離開的方向,眼神一凝,一位公子哥出現在夏竹身邊,那是春花的救命恩人洛公子。


    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秋月,還記得阿娘剛訓練我們時,跟我們說的青樓訓嗎?」


    秋月一臉茫然。老老實實地迴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媚煙姐,這和作詩有什麽關係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隻是一時想到這句話,莫名有些感嘆罷了。」


    丫鬟很快就布置好了現場,等我們青樓女子和富家女子都落座後,公孫穎命人點燃一炷香用作計時,說道:


    「香一燃完,還請各位姑娘交上所作之詩。」


    她話一說完,姑娘們都埋頭開始寫詩了起來。


    唯有我與其他人不同,沒有寫詩而是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


    秋月本來還想做做樣子,見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心中也豪氣頓生,直接閉目養神了起來。


    公孫穎很快作好了詩,抬頭往我方向一掃,我注意到她的目光,迴以她一個真誠的笑容。


    她眉頭一皺。一臉冷漠地看著我,隨後從桌上走了出去。


    一炷香過後,姑娘們上交詩詞,公孫萱收好,率先對我發難。


    「媚煙姐和秋月妹妹怎麽上交的是空白紙張,是瞧不起我們出的彩頭,仍是不願作詩嗎?」


    我輕輕搖了搖頭:「並不是。」


    公孫穎誘我作詩,一定另有謀劃,我不能傻傻被她牽著鼻子走,暗地裏中了她的陷阱而不自知,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那你為何不作詩?」公孫穎瞪著我氣勢洶洶地問道。


    我還沒迴話,場上頓時就指責一片。


    「不肯作詩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們!」


    「沒想虞美人的姑娘如此囂張!」


    「我們真是看走了眼了。」……


    秋月緊緊地抓著我,抿著嘴唇不發一語。


    夏侯冽坐在主位上,也看向了我,眸光淡漠,也不知他是否擔憂我。


    我給了秋月一個放心的眼神,昂首挺胸道:「我偶然靈光迸發,覺得自己寫的字配不上腦海中的那首詩,故才不願寫出來。」


    公孫穎臉色微沉,「到底是什麽樣的詩,讓你連提筆都不肯提。」


    她故意轉換概念,把我口中說的好詩變成一首爛詩。


    我對她展顏一笑,笑吟吟道:「自然是一首----」


    「一說出,就讓你們無言以對的詩。」我掃視所有人一眼,一字一句地說道,驕傲張狂。


    「好!我倒要看看,什麽樣的詩能讓我們無言以對。」坐在夏侯冽旁邊的公孫晧撫掌笑了笑。


    他眉頭一挑,眼裏閃過一抹興味,「媚煙小姐,莫要再賣關子,快將詩說出來。」


    公孫穎不知想到了什麽,默不作聲地看著我,眼裏閃著興奮的光芒,仿佛我一定會敗那樣。


    我從桌子上站了起來,低頭看著身前的案板,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場上喧鬧聲頓時一靜,公子們臉上驚疑,細細咀嚼著這句話。


    我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舉頭望明月----」


    我話一頓,復又低下了頭,緩緩開口:「低頭思故鄉。」


    船上一片鴉雀無聲,靜的仿佛能聽到風吹過的聲音,颯颯地刮過,別有一番趣味。


    忽然某一刻,一股掌聲響起,漸漸的,一陣掌聲響起,然後,全場都給我鼓起了掌來。


    我看著他們一個個興奮的眼神,明白我這詩已經成功了,成功讓他們達到震撼的目的。


    上一世我會的詩並不多,除了國家因為義務教育而背誦了詩歌,其他的基本都是看電視劇看來的,能夠胡鄒一兩句。


    李白這首《靜夜思》,是我剛剛能想到的跟月亮有關的詩句。


    公孫穎臉色鐵青地看著我,我看著她,昂了昂頭,眉眼盡是得意挑釁。


    她的臉成功變為了醬紫色,霎是好看。


    公孫穎咬牙切齒地說道:「不算,這首詩不算!」


    她看著大家,滿臉怒容:「當初大家約定好,將詩作於紙上,媚煙並未如此,她這首口頭說出來的詩算不得!」


    我垂了垂眸,早就知道公孫穎不會讓我這麽容易通過,不過我想要的效果也達到了。


    公孫晧下台將震怒的公孫穎給拉走,場上頓時一片安靜,大家都有些尷尬。


    夏侯冽忽然站了起來,開口道:「好詩,此詩一出,果然讓我們都無言以對。」


    他掃了所有人一圈:「我自認自己作的詩配不上跟這首相提並論,各位兄台呢?」


    「自是如此,吾也配不上。」「我也是。」「贊同。」……


    有人站出來說技不如人,其他人紛紛順著梯子開口承認所作之詩不如我。


    伊人閣的媽媽走出來道:「作詩已結束。不如我們開始揭曉燈謎的答案?」


    哪知夏侯冽卻搖了搖頭,「慢著。」


    他幽深的瞳孔看著我,慢條斯理地說道:「剛剛媚煙小姐作出來的詩讓我得到了靈感,我忽然想補齊三皇子偶得靈光的那句殘詩。」


    他沒在看向我,而是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雙手負立在背後,英俊瀟灑的如天宮仙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


    他每念一個字,我的心就碎掉一分。


    我不應該感到傷心的,他與我是利用關係,我利用他在青樓活下去,他利用我得到想要的信息。


    我咬了咬牙,隻是不知為何,心中就是有股被背叛的感覺!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我叫他不要說出去的時候,他故意給我岔開了話題,原來在我說出這句詩來後,他早就想到如何利用這首詩來謀取利益了!


    腦海裏拂柳的話閃過----「皇上說了,隻要能補齊這首詩。就能躍升成為正四品官員……」


    原來如此。


    我強迫自己移開頭去不再看他,隻是他念詩的聲音清晰地落在我心裏,生疼生疼的!


    耳邊傳來眾人歡唿的聲音,我看著他被人簇擁著離去,與我擦肩而過時那淡漠一瞥,高高在上的疏離感刺的我眼睛一痛。


    「媚煙姐,我們也跟去看看燈謎揭開的結果。」秋月興奮地拉著我跟在夏侯冽身後,我迴過神來,收斂了腦中的思緒。


    我咬了咬唇,讓臉色看上去不那麽蒼白。


    秋月的那隻兔兒燈猜中了,可是有好幾個人都猜中了,她們猜拳決定勝負,秋月很可惜的輸掉了。


    但她不以為意,拉著我繼續猜別的燈謎。


    我委婉地拒絕,一個人走到船頭吹著風。


    風涼涼地打在我的臉上,讓我的思緒也跟著冷靜下來。


    我不應該這麽生氣的,細細想來,夏侯冽是皇子,正四品官員他肯定是看不上的。


    就拿他的巡撫。都已經是從三品了,比正四品還要高。


    他利用這句詩,肯定是要達到其他目的。


    我皺了皺眉,想找個機會好好問一問。


    「媚煙,我找了你好久,原來你躲在這裏了。」一陣清俊的聲音傳來,迴頭一看,公孫晧出現在我麵前。


    我福了福身,「公孫公子。」


    公孫晧扶起了我:「不用這麽拘謹,在這裏,我不是公孫公子,隻是一個想與你探討詩詞的詩癡。」


    「媚煙小姐,不知你所作的那首詩是否有名字?」


    我心中警惕,迴話:「有,名叫《靜夜思》。」


    「靜夜思……」公孫晧喃喃說道,眼睛一亮:「好名,好詩!不知媚煙小姐可否寫出來提上名字,我好收藏。」


    我們邊走邊聊,我腳一不注意磕到了一個東西。差點摔跤,公孫晧連忙拉著我。


    不過因為太過突然,公孫晧也被摔倒在了地上,我剛好趴在他身上。


    我立刻站了起來,歉意道:「對不起公子,是媚煙不好----」


    公孫晧笑著打斷我:「媚煙小姐,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


    他的話吸引了我的目光,公孫晧對我眨了眨眼睛:「這種事情,應是你吃虧才對。」


    我「噗嗤」一笑,真是一個秒人,怎與他妹妹公孫穎的性格完全不同?


    隻是我與他的身份太過懸殊,中間還隔著個對我充滿敵意的公孫穎,我不敢與他聊太久,繼續聊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天色已暗,我去找秋月和夏竹,我們要迴去了。


    船隻很大,路線七拐八彎,分為什麽廳什麽房,我走了好一會兒,終於在一處陰暗的角落裏看見夏竹的背影。


    今天姑娘們大多都穿白色,粉色,反倒很少有綠色。


    我走過去正想與她招唿,忽然聽到夏竹的說話聲,我腳步一頓,藏在了一個地方。


    風唿唿吹來,把夏竹的話吹到我的耳邊。


    「公子……歡悅與你……」


    一陣低沉的男聲傳來:「惶恐辜負……對不起……」


    我心一跳,沉吟間悄悄離開了。


    春花,夏竹,竟然愛上了同一個人,真是有趣。


    許是運氣很好,我隨便走走,又看到了秋月,腳步再次一頓。


    秋月仰著頭看向男子,臉上有著羞澀的紅暈,她接過男子手中的兔兒燈,臉上純真的笑容如煙花般璀璨。


    我心忽然一痛,真是刺眼!


    那個男子就是夏侯冽。他怎麽跟秋月在一起?


    他們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秋月隻連連捂嘴偷笑,露出來的小女兒嬌態是我從沒看到的。


    我盯著夏侯冽,他此時嘴角掛著一抹笑意,溫潤的讓我非常陌生。


    我咬了咬牙,壓抑著心中的憤怒不讓自己衝上去。


    不知何時,秋月離開了,夏侯冽走到我麵前,淡漠道:「看夠了嗎?」


    他不知從哪拿出了一隻美人燈,遞到了我手中。


    我憤怒地將美人燈甩掉,他以為我會稀罕一盞燈嗎?!


    我質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夏侯冽玩味地重複了這句話,反問我:「你覺得我是什麽意思?」


    我氣的渾身發抖,指著他怒道:「你利用我還不夠,你還想利用秋月?!」


    夏侯冽冷冷地看著我:「既然知道,何必問我。」


    我心悶悶的,難受的有些無法唿吸。


    「夏侯冽,秋月還小,她什麽都不懂,你不應該找上她的!」


    「她是青樓女子,本就無法像平常女子那樣活著。」夏侯冽眸光如箭般向我射來,「就算我不找她,以後也會有人找上她。媚煙,你想護她多久,你能護她多久?」


    我被他字字戳心,臉色一白,抖著聲音說:「我沒有……」


    夏侯冽涼薄地看著我:「如果不是今日我發現,你還想瞞我多久,連自己活下去都是一個問題,你還想護著一個人。」


    我握了握拳,艱澀開口:「你利用我一個人還不夠嗎?」


    如果夠了,何必牽連其他人,如果不夠,又何必找上的人是秋月。


    夏侯冽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低頭看著我:「媚煙,你是在吃醋嗎?」


    我一怔,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


    他淡淡地說:「不是最好,媚煙,千萬不要愛上我。」


    我笑了,笑容苦澀自嘲,他是一個沒心的人,一個我高攀不起的人,我怎麽能夠愛上他……


    有時候逗弄著他,看著他毫無反應,我都以為他隻是一副會說話的屍體而已。


    「你跟公孫晧是怎麽迴事?」他忽然開口問我。


    我不懂他為何提起公孫晧,冷冷地說:「我們什麽事都沒有。」


    「是嗎?」夏侯冽勾起了一抹冷笑,「媚煙,你的想法跟身體一點都不一致,我看你今天撲入到他懷中挺自覺的。」


    我還沒指責他三心二意,他反倒指責了我起來,真是可笑!


    我笑吟吟地迴道:「是,沒錯,我是主動投懷送抱的,你既然不允許我愛上你,那我得先物色個好依靠不是?」


    夏侯冽臉色陰了下來:「媚煙,你敢!」


    「我為什麽不敢,是你說不能愛上你的,那我去找別的男人有什麽錯?」我反問他,忽然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怕我愛上了別人會把你給賣了?」


    「這點你大可放心,我既然說了幫你辦事,就會幫到底,就算是被你利用,我也無所謂----唔!」


    我的唇忽然被另一個唇給堵住,冰冷的氣息傳來,這是夏侯冽的味道。


    衣衫忽然被人扯開,他的唇遊離在我臉上,頸間,逐漸往下……


    我掙紮地推了推他,這樣的夏侯冽讓我陌生的恐怖。


    他見我害怕了,停下了動作,眼底陰森一片:「媚煙,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會幫我做任何事,盡自己所能的幫助我,在我沒打算拋棄你之前,包括是你的身體,都要聽我安排!」


    自從被他救下,我這條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救了我,我成為了他的棋子,就算他要我死,我也得心甘情願地去死!


    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從來都不是平等的。


    我咬了咬唇,默默地整理著衣衫,一語不發。


    夏侯冽看了我許久,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嘆了口氣:「媚煙,你絕對不能跟公孫晧在一起。」


    一直憋在我眼中的淚忽然落了下來,砸在夏侯冽的手背上。


    夏侯冽將我抱住,低沉開口:「媚煙,所有人中,隻有你是最懂我的。」


    我吸了吸鼻子,不,我一點都不懂,我為什麽要懂一個沒心的人。


    他的唇再次貼了上來,帶著一股安撫的意味。我隻能被迫的接受,沉淪。


    我走出了船,夏竹和秋月已經在等著我了,在她們身邊還有一個人,公孫晧。


    秋月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媚煙姐,我們找了你好久都沒找到你,都要擔心死了。」


    我歉意一笑:「如果我說我迷路了,才剛走出來,你信不信?」


    秋月眨了眨眼睛,笑了:「我信,因為我也差點迷路了,如果不是遇到了夏竹姐,我也走不出來。」


    公孫晧看向我們:「人已經找到了,我先行離開了。」


    在其他人麵前,公孫晧對我做足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姿態。


    我們坐上轎子後,秋月掀開簾子,指了指騎馬跟我們走相反方向的公孫晧,碰了碰我打趣道:


    「媚煙姐,這位公孫公子人真好。見我們一直站在碼頭,怕我們被人侵擾,便站在我們旁邊護著我們。」


    「哎,這種好男子可不要錯過哦~」她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沒心情說這些,餘光瞄見她放在一旁的兔兒燈,我想到了夏侯冽,想到了他最後那溫柔又薄涼的吻。


    我定了定神,看著她嚴肅道:「秋月,莫要亂說,公孫公子身份何其尊貴,不是我等賤籍之人可以攀附的!」


    秋月被我潑了冷水,有些不滿,嘀咕道:「我看著他人挺好的……」


    我看了看一直神思不屬的夏竹,又看了看秋月,再次警告出聲:


    「我們是青樓女子,萬不能跟別的公子發生私情,我們跟他們的身份更是天壤之別,就算最後在一起,也不可能會有好結果的!」


    夏竹臉色微變,手抓了抓帕子,秋月不開心地嘟了嘟嘴,直接轉過頭去不在與我說話。


    我張了張嘴想要在說幾句,忽然又閉口不言。


    小孩子,越是不讓她做一件事,她越是偏要做那件事。


    隻有狠狠地摔一個跟頭,摔得頭破血流,才會看透。


    迴到迎新閣已是熄燈時分,春花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夏竹那邊,好奇地問我們船上發生的事情。


    夏竹一字不漏地說給她聽,重點還讚揚了我創作的那首詩。


    我聽到春花不屑的輕哼了一聲,沒有理會,懶得跟她一般見識。


    夏竹說完後,春花問道:「夏竹,那位洛公子有去賞月宴嗎?」


    夏竹低低地迴了句不知道。


    我忽然插嘴道:「夏竹姐,你應該看見過的,我看見了那位洛公子,當時你出去應下作詩時,洛公子好像就站在你身邊。」


    夏竹平靜的聲音傳來:「哦?那可能是好久沒見到他了,一時之間記不清他的麵容。」


    春花跑到我這邊,扭捏地問:「媚煙,那位洛公子身邊可有姑娘?」


    我笑道:「沒有,他跟一群公子哥站在一起,不過我當時遠遠瞧著,發現夏竹姐和洛公子站在一起挺般配的。」


    夏竹微惱的聲音傳來:「媚煙,可不要胡說!」


    春花不滿地嗤了一聲,我聽到她極低極低地罵了一句話:「賤人。」


    這句話肯定不是在罵我。


    我看了看夏竹,在月光的照耀下隻能看到她床上有團黑影,也不知她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早上春花醒來時,丫鬟和男僕一個出去倒水一個去拿膳食,春花習慣用熱帕敷臉,準備拿下來時喚了聲幹帕。


    丫鬟和男僕都不在,她叫了幾聲都無人應答,夏竹剛打理好自己,聽聞便將一旁的幹帕子遞給她。


    春花接過帕子抹了抹臉,睜開眼一看發現竟是夏竹遞來的,嫌棄地把這條幹帕子扔在地上。


    夏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好看,忽而青忽而紅,真是有趣極了。


    「各位小姐,阿娘喚你們去冷心樓。」阿娘身邊的一位丫鬟過來說道,我們急忙趕過去。


    一去到,就看見一位婢女坐在阿娘旁邊,婢女一看見我,當即站起身恭敬道:「媚煙小姐,我受小姐之命,前來收取你昨日創作的詩句。」


    我怔了怔,婢女繼續道:「我們小姐說了,既然你拔得了頭籌,堂堂公孫家族不會說話不算話,昧了你的彩頭去,但賞詩宴上的規矩也不能破。」


    婢女話一頓,說:「小姐派奴婢送彩頭過來,順便將媚煙小姐的題詩拿走。」


    我眉頭微蹙,剛想說不要彩頭,哪知這位婢女似乎看懂我的想法,竟是一把跪在了地上磕頭道:


    「求媚煙小姐題詩,如若這次無功而返,奴婢也不用活了。」


    「我家小姐說了,媚煙小姐不題詩肯定是奴婢表達的不好,小姐一日不提筆寫詩,我就一日跪在這裏,用誠心感化小姐。」


    我盯著這婢女半晌,氣極反笑,好一個公孫穎,竟然拿一個無辜的婢女來威脅我!


    莫說是我,就算是阿娘,也不敢讓公孫家的丫鬟一直跪在那裏。


    「我現在就去題詩。」我麵無表情地說道。


    婢女這才站起來,「多謝媚煙小姐成全。」


    她轉頭看向阿娘,「我家小姐說,禮物必須要親自交到媚煙小姐手裏,不知虞美人的其他姑娘可否迴避一下?」


    阿娘臉上微沉,但還是掛著一抹笑說道:「自是可以。」


    經過我身邊時,阿娘隨意地瞥了我一眼,那淡漠的眼神讓我的心忽然亂跳了幾下。


    婢女拍了拍手掌,候在外頭的奴僕將筆墨紙硯抬進來。


    我手執狼毫筆,微一沉吟,一首《靜夜思》就落在雪白的生宣上。


    詩已作好,婢女拿出溫好的手帕讓我擦手,然後在叫奴僕把準備好的彩頭搬進來。


    「這一箱子是黃金百兩,你可得好生收著,莫要讓人偷了去。」婢女好生叮囑,又將一匣子珠寶首飾放到我手裏。


    我提了提,還挺沉的。


    婢女揮退了奴僕,看著我說道:「我家小姐說,珠寶很珍貴,可不要隨意賞賜給別人,也不能隨意典當,這顆貓眼石要放在……」


    我心中好笑,即使珠寶給了我,但公孫穎還是不甘心,通過丫鬟來數落我沒見識。


    婢女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段話,許久終於停了下來,「小姐要我交代的就這麽多,媚煙小姐都聽明白了嗎?」


    我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想著公孫晧說的那匹汗血寶馬怎麽沒送過來。


    「汗血寶馬是給男人騎的,女人騎不得,我家小姐說,你如果想要馬,她另外送你一頭溫順的母馬。」


    我盈盈一笑:「不用了,媚煙用不到馬。」


    婢女走了幾步,忽然迴頭眸光複雜地看著我,小聲道:「五號,你過的還好嗎?」


    我心神一震,五號?


    好久沒人對我喚過這個字數了,我被訓練嬤嬤調教的時候,就是叫五號。


    我細細打量著婢女的眉眼,眼睛一瞪,忍不住抓著她的手說:「六號,你是六號嗎?」


    婢女緩緩點了點頭。


    我有些激動,當初那群孩子中,有五個人賣給了阿娘,剩下的人不知去哪裏。


    偶爾迴想起來,我還很遺憾地想。如果嬤嬤賣不出她們,她們隻有棄屍荒野這條路。


    「到底是怎麽迴事,你怎麽會成為公孫穎的婢女?」我問道。


    婢女臉上出現一抹酸楚,「當天你們被虞美人買走,嬤嬤就帶我們去了一個集市,把我們全都賣給了牙婆子。」


    「牙婆子讓我們穿上麻布衣,帶著我們走了好長一段路,我們走到另一個集市,那裏全都是我們這種奴婢。」


    「我碰上了公孫家族來挑人,跪著求了一位婆婆,婆婆不忍心,把我買了去,給公孫家當奴婢。」


    我眼神一凝:「你還答應了那位婆婆什麽?」


    公孫家的人不是善堂,跪著求他們的奴婢多了去了,為什麽會挑中她?


    婢女眼眶微紅:「婆婆有一個兒子,到了而立之年都沒有娶妻,想要我放出去之後給他當----」她哽咽了一聲,「當妾侍。」


    「呸!」我忍不住罵道:「這個人渣,都這麽老了還想要美嬌妾伺候。也不想想自己行不行!」


    我這句話把她給逗笑了,她抹了抹眼角:「五號,你成了虞美人的姑娘,衣食無憂,聽我一句勸,不要去招惹公孫小姐,小姐性子驕傲,容不得別人比她好。」


    我默然,寬慰她:「我盡量不去招惹她。」


    心裏卻在想,經過賞詩宴這件事,我跟公孫穎算是結了更大的仇了。


    六號不能在裏麵待太久,我打開匣子抓了把珠寶塞入她懷裏。


    「這些你拿去,我們都是可憐人,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


    婢女緊緊拽著珠寶,眼看要落下淚來。


    我按住她的眼睛,低聲道:「莫要哭了,你好好在公孫家族裏辦事,日後遇到什麽麻煩可派人送信給我,你記著了,我們都是嬤嬤那邊出來的,是一家人。」


    「還有,你性子太過淳樸,這可不行!以後要謹言慎行,少說多做,下次見到熟人,可不要隨意交心了,不是所有人像我這般好的,快些迴去罷。」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將珠寶藏在懷裏,收拾好表情走了出去。


    公孫家的人離開了,阿娘和其他姑娘走了進來。


    春花一臉羨慕地看著我,「媚煙,你運氣真好。」


    前是喝酒比試的魁首,後是贏得了賞詩宴的彩頭,就連我也覺得自己運氣很好。


    可這些都是虛名,我們的生殺大權永遠掌握在阿娘手中。


    我抱了抱懷中的珠寶匣子,不舍地看了看旁邊放著黃金百兩的箱子,看向阿娘道:


    「阿娘,媚煙在虞美人裏用不了黃金,阿娘你就幫我收起來吧。」


    我邊說,便做出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阿娘盯著我,「公孫小姐不是叫你收了麽,莫要給旁人。」


    我跑到阿娘身邊,孺慕地看著她:「阿娘不是旁人,阿娘是我的阿娘。」


    阿娘滿意地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腦袋說:「媚煙真是乖巧,對,阿娘是你的阿娘,這些銀子我幫你收著,等你長大了要銀子就給你。」


    我眼饞地看著懷裏的珠寶匣子,糯糯說道:「阿娘,這盒珠寶----」


    「這盒珠寶你就自己收了去吧。」阿娘打斷我說的話,「媚煙就要是個大人了,也是時候梳妝打扮一番了。」


    阿娘替我保管黃金後,第二天就賞賜了我一個小廚房,外加一個專門煮飯做菜的阿婆。


    阿娘特地過來跟我說:「你現在還小,守著一堆銀兩不知如何用。阿娘幫你保管,也不貪你,特給你開了個小廚房。」


    「你想要吃什麽就告訴婆子,婆子會做給你吃,一切吃食都從你的夥食裏扣。」


    此話一出,就連秋月也開始羨慕了起來。


    我當著阿娘的麵對所有姑娘說:「你們莫要羨慕我,阿娘賞罰分明,你們像我一樣給虞美人掙得了名氣,贏得了賞金,阿娘照樣會給你們開小廚房的。」


    阿娘看我越發滿意了,嘴角輕輕一勾,「媚煙說的對。」


    接下來朝堂風雲激變,就像是晴朗的天空驟然轉成暴雨,天變得猝不及防。


    夏侯冽仲秋節作的那首詩傳入到了皇上耳裏,皇上龍心大悅,賜下了諸多賞賜,唯獨不提正四品官位之事。


    想想也是,五皇子的晉州巡撫已經是從三品了,自然看不上這正四品。


    可不知為何,又過了幾天,皇上忽然下旨履行承諾,將五皇子的官降為了正四品,發往邊疆做督護。


    與此同時,三皇子從從三品轉為了正三品。


    這一場因為一首詩而展開的博弈,明麵上看,是五皇子夏侯冽輸了。


    聖旨一下,當天,五皇子夏侯冽就收拾好了行囊,騎著一匹白馬沒帶任何一個家奴,走出了巡撫府。


    夏侯冽任晉州巡撫時,晉州的治安穩定太平,百姓對他讚譽有加,紛紛走出家門來替他送行。


    阿娘正給我們講男女之事,我聽到外麵一陣敲鑼打鼓,心思不寧,手無措地不知放在何處。


    阿娘見我如此,想了下說道:「媚煙,你被五皇子多次相救,理應出去送行謝恩,出去罷。」


    秋月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我當做沒看見她的目光,急忙起身跑出了聽講堂,跑到虞美人一處高樓上。


    一打開窗,便看到夏侯冽騎著一匹白馬從道上緩緩而來。


    即使是被降級,他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


    我心一緊,在他經過樓時大喊:「夏侯冽!」


    夏侯冽聽到聲音,稍稍抬頭看到了我。


    我見他嘴角輕輕翹起,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等我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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