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的哈娜怎麽看也不想有能力屠城的人,想象她去屠城,就和想象榮貴屠城是一個道理。


    小梅看著自己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臉:天藍色眼睛的小機器人麵容僵硬。


    然後他慢慢收迴了視線。


    離開藥典,他徑直去樓下查看製作強力營養液需要的其他書籍。


    這個城市的文明失傳已久,如今他已經將哈娜爸爸留下的強力營養液的成分破解了百分之八十,加上平時觀摩哈娜爸爸的操作,他將對方的手法也學習了七七八八,但是為了提高成功率,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將這個圖書館的藏書全部閱讀一遍。


    他不會輕視任何人,因為他從不輕視曆史。


    他要盡快把強力營養液做出來了。


    從書架上依次拿下了許多書,那其中一本書的時候,書籍抽出書架的瞬間,小梅看到了縫隙之間露出的一張僵硬青黑的臉。


    天藍色的眼睛與對方較一般人散大的瞳孔相對,小梅未做任何停頓,徑直將書拿開。


    發現了第一頭喪屍,小梅很快看到了第二頭。


    安靜的圖書館忽然多了一些拖長聲音的腳步聲,之前這些腳步聲都被雨聲蓋住了,到現在,雨聲變小了,才變得明顯起來。


    不知不覺之間,書架之間多了許多喪屍,他們或者站立,或者慢吞吞拖著步子在書架之間走著。


    小梅甚至看到了有一名喪屍在非常緩慢的整理書架。


    那是一頭外觀非常可怕的喪屍,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身體也破破爛爛,他的臉像是遭遇了什麽事故,血肉模糊,現在則是烏黑一片,隻有一隻眼珠還勉強掛在原本的位置,整個人看起來可怕極了!


    手也斷了,他就用斷了的手在整理書架。


    “別害怕,孩子,他們隻是些可憐人。”老者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隻有雨聲和腳步聲的詭異空間。小梅向旁邊看去,這才發現那名圖書管理員正在隔壁,站在兩名喪屍旁邊,老人旁邊是個小拖車——就是圖書館裏工作人員常用的那種,目視書架,他正在將拖車上的書一本一本放迴原位。


    “親人將他們掩埋在這裏再也不管了,外麵雨大,無論去哪裏都容易被趕走,他們隻是過來躲雨的。”


    “你看外麵雨這麽大,最近是草藥們需要密集灌溉的季節呢”老人說著,拿著一本書眯著眼辨別了片刻,然後將它塞到對應的位置上去。


    “大部分是過來躲雨的,不過也有喜歡圖書館的。”將最後一本書歸位,老人終於正過臉朝向小梅,眨了眨眼,他不起眼的將手伸出來,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手指向旁邊幾個方向指了指:


    “他,她還有他這三個是每天都來的。”


    “最後這個是我原來的同事,半年前去外麵玩的時候遇到了車禍,屍體被送迴來埋在之前他早就給自己買好的墓地,結果三天後”


    “他重新出現在圖書館了。”


    “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被嚇得哦不過畢竟我們是老夥計了,即使被撞爛了,我還是認出他了,他隻是像往常一樣工作而已,也沒做其他什麽事。”


    “我才想起來他之前應該是吃過不老藥了。”


    “也是,發明了這麽厲害的藥,整個西西羅城的人幾乎都吃了,現在還好,等到死後”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西西羅城的人對喪屍比較沒有那麽害怕?”


    “因為我們每個人將來都有可能變成這樣啊”


    “比如我,我也吃了的。”


    老人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又看了看小梅,然後和藹的笑了:


    “別緊張,沒什麽的,就算變成不死之人,我就算爬出來,大概也是迴來整理圖書館,然後看看書,每天的生活就是這樣,沒什麽別的了。”


    說完,枯木一樣的手指向樓下某個角落指過去:“年輕人,去那邊看書吧,那邊最安靜,燈泡還是新換的。”


    小梅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抱上自己挑好的書,他向樓下走去。


    而他在那個位置看書的時候,前方的幾張座位上也坐下了幾頭喪屍。而那位老人則繼續拖著拖車,在書架之間穿來走去。


    等到雨完全停止的時候,小梅剛好看完最後一本書,這迴他抬頭的時候,發現前麵的喪屍全都不見了。


    雨停了,他們果然離開了。


    “再見。”離開的時候,小梅難得朝老人說了再見。


    笑嗬嗬的朝他擺擺手,老人隨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繼續看起手上的書來。


    古樸而別致的圖書館裏,以足足五層樓的書架和溫暖橙色燈光為背景,老人縮於一隅安靜閱讀的場景就這樣落入了小梅的眼中。


    收迴視線,他徑直離開。


    在圖書館耽誤的時間有點長,等他重新坐車返迴哈娜家的店鋪時,時間已經不早了,榮貴和哈娜已經將哈娜的爸爸送了迴去,就等他一起迴去了。


    “找了一天,終於找到爸爸製作的那種心髒藥了!而且——”


    “還沒過期!”坐在後排的座位上,小姑娘的身體前傾著,語氣輕快地,她向小梅介紹了她和榮貴的一天:這倆人一天什麽也沒幹,光是在倉庫裏找藥了。


    倉庫裏現在八成已經亂七八糟了,明天得重新整理倉庫——小梅想著,接過小姑娘遞過來的藥瓶,取出一枚藥丸,擰開右手食指,露出裏麵的一根針迅速穿刺了一下,他用平坦的聲音道:“藥物成分很活躍,可以使用。”


    “唿太好了!”得到小梅這句話,哈娜這才真正放下了心。


    然後她就小心翼翼將藥瓶放在胸前的小兜兜裏榮貴給她縫的,嘴角彎的大大的,開始期待起迴家把藥給卓拉太太這件事來。


    透過照後鏡不著痕跡的在哈娜臉上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蘋果臉上掛著怎麽藏都藏不住的得意笑容,嘴裏還哼著大概是榮貴教她的小曲兒,怎麽看,都不像能幹出“屠城”這種大事的人。


    可是——


    大黃熟門熟路的開迴了卓拉夫人家所在的巷子,停在慣用的停車位上,大黃自動熄火。


    榮貴則爬下車子,和哈娜一起,幫大黃將掉在車頂上的被單褲衩什麽的撿一撿。


    “哈娜,以後咱的內褲被單可不能像他們這樣晾啊,就算一定要晾,也得用夾子夾好,這些東西一看就是糙老爺們用的,女孩子的東西可不好那麽晾在外麵。”一邊撿,榮貴一邊對哈娜道。


    哈娜便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然後一件一件接過榮貴遞下來的大褲頭。


    小梅並沒有參與他們倆的撿褲頭行動,站在大黃的車門前,正麵朝向卓拉夫人的房子,小梅的眼睛裏微微閃著藍光。


    不對,有什麽不對。


    “哎?卓拉太太不在嗎?怎麽屋裏的燈是黑的?”榮貴已經將不對頭的地方喊了出來。


    第一天由於沒有開燈,榮貴踩塌了一塊地板這件事發生之後,卓拉夫人就多了個習慣,那就是每天晚上幫他們留燈。為此,榮貴還請小梅將屋裏所有壞掉的燈泡換了一遍。


    從此之後,每天他們迴家的時候,迎接他們的都是暖融融的燈光,和坐在搖椅上的卓拉太太,如今燈忽然滅了,三個人瞬間都覺得不太正常。


    領先一步,榮貴已經掏出鑰匙開門去了,哈娜緊緊的跟在他身邊,看到兩個人慌慌張張衝了進去,小梅也趕緊追上兩人的腳步。


    “卓拉太太,您在不啊!”伴隨著瓷器被踩碎的聲音,榮貴大叫了一聲。


    榮貴和哈娜太慌張了,兩個人沒頭沒腦隻顧往前衝,而小梅卻在兩人尖叫的同時伸手拍開了牆壁上的燈光開關。


    客廳裏燈火通明的同時,三個人也看清了此時此刻一樓大廳裏的樣子。


    剛剛被榮貴踩碎的是一個瓷盤,不是空的,正是卓拉太太平時做飯時裝菜用的瓷盤,此時此刻,盤子上還有飯菜幹涸的痕跡,仔細看,地板上也有一坨紅紅的濃稠漿液


    飯菜打翻了。


    而在打翻的瓷盤前方,就是臉朝下摔在地毯上的卓拉太太。


    “天呐!”榮貴趕緊跑了過去。


    “先別翻動她。”阻止榮貴的是小梅冰冷的聲音。


    榮貴和哈娜立刻一動也不敢動了。


    蹲在卓拉太太身邊,小梅在測試過她的體征之後,慢慢將她的身子翻正過來,他先是用拳頭有節奏的叩擊卓拉太太的心髒部位,一邊叩擊,一邊注意著對方的心髒情況。


    “是心髒病發作。”手上做著急救的工作,小梅還抽空對旁邊明顯慌神的兩人道。


    大概是小梅的表現實在太鎮定了,關鍵是他平時表現的太萬能了,榮貴也好,小哈娜也罷,在小梅的帶動下,兩個人終於慢慢恢複了冷靜。


    小梅觀察著下方的卓拉夫人,隻見她手裏拿著電話,身下還有一個打開的藥瓶,藥瓶應該是空的,摔在地上也沒有一粒藥掉出來,想到她白天時說過的話,應該是她平時常用的藥沒了,新藥又沒有及時送到導致的。


    “把你給卓拉夫人帶的藥拿出來,倒三粒,五秒鍾一粒,一顆一顆給她塞進去。”


    手上繼續做著心髒起膊的動作,小梅有條不紊的對旁邊一臉蒼白的哈娜道。


    用力點點頭,哈娜連忙從兜兜裏掏出藥瓶,小心翼翼的倒了三顆藥。榮貴幫她掐算著時間,小姑娘緊張的在榮貴每報出“五”的時候,用力掰開卓拉太太的嘴巴,將一粒藥丸塞進去。


    不知道是小梅的心髒起膊急救動作起作用了,還是哈娜爸爸的心髒病藥發揮了作用,終於,在一分鍾之後,小梅輕聲道:“好了。”


    卓拉夫人的心髒終於再次恢複了跳動,小梅就讓她靜靜的躺在地毯上,數分鍾後老人青白色的臉上終於出現一抹紅潤的時候,小梅讓哈娜再次將一枚藥丸塞入了老人的口中。


    “我這是”卓拉太太幽幽醒了過來。


    注意到老人幹裂的嘴唇,榮貴趕緊從旁邊接了一杯水,用眼神詢問小梅,得到小梅點頭答複之後,他這才小心翼翼的將水杯遞到老人嘴邊。


    喝下一口水,衝淡了口裏藥丸的苦味,老人的臉色又好了一些。


    “你心髒病緊急發作了。”小梅迴答了他的問題。


    怔怔的愣了片刻,老人慢慢長歎出聲。


    “卓拉太太,要不要,再吃一顆藥啊?”總覺得老人還沒完全好,哈娜趕緊把藥瓶遞過去。


    “這是哈娜爸爸做的特效心髒病藥,哈娜今天早上就覺得您臉色異常不好,今天找了一天藥呢,趕巧了,迴來就用上了!”榮貴就在一旁解釋。


    “不是小梅,小梅什麽都知道,又會急救,還知道吃幾顆藥,幾秒鍾吃一顆,對了,小梅小梅,要不要讓卓拉太太再吃一顆呀?”哈娜求助的目光再次飄向小梅。


    “不需要,這幾顆藥的藥效已經非常強,她的心髒非常弱,虛不受補,使用強藥量讓她的心髒重新恢複跳動是一方麵,但是繼續在增強藥量她會受不住。”


    “接下來每天一粒,不可以多吃。”


    也是今天他閱讀的圖書中剛好有一本是介紹心髒病知識的,那本書剛好是哈娜的爸爸所著,所以小梅才能對他製作心髒病藥如此了解。


    強力心髒病藥在體內發揮了應有的作用,又緩了一會兒,卓拉太太終於穩定下來,暈倒前的一切慢慢重新迴到她腦中,忽然——


    老婦人的臉色又變得蒼白起來!下一秒,她竟是掙紮著要起來!


    “哎!”哈娜和榮貴都被她這樣子嚇到了,就在哈娜慌裏慌張又摸出一顆藥的時候,小梅按住了卓拉夫人的肩膀。


    “怎麽了?”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大個子!大個子出去了!”卓拉夫人的聲音卻完全不複平時的高冷,老人的聲音帶著慌張,手指拚命指著門外的方向。


    “我發病的時候大個子還沒走,他看到我生病立刻衝出去了,他不能讓他出去!”額頭上的青筋都蹦出來,老人緊緊抓著榮貴和哈娜的手,想要站起來似的,她求助的望向四周。


    她是真的著急了!


    “大個子,那位園丁先生嗎?”還是榮貴最靈光,這段時間,有空就爬牆和對方打招唿,時不時送對方一朵花,榮貴自認為自己和對方的關係已經不錯了。


    那個家夥個子高高的,所以卓拉太太偶爾會稱唿對方為“大個子”。


    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直到這個時候,榮貴還沒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直到——


    外麵忽然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


    非常沉重,非常緩慢的腳步聲,伴隨著滴答滴答的聲音。


    門外出現了一名鐵塔一般的壯漢。


    仍然是身披巨大厚重的鬥篷——後來聊天的時候榮貴才知道,這鬥篷是卓拉太太給他縫的。


    然而,鬥篷卻不複以前的完整,像是被什麽東西用力撕扯過,鬥篷的上方、罩住頭顱的地方


    散開了。


    對方一直遮掩在鬥篷下的臉終於顯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極為可怕的臉:半張臉完全腐爛,牙齒全部暴露在外麵,缺失了一顆眼珠


    那是一張喪屍的臉!


    身上原本屬於自己的血液早已幹燥不再流動,然而此時此刻,這頭喪屍的臉上、鬥篷上卻全是鮮血!


    紅色的、新鮮的、可以嗅到腥味的鮮血!


    仔細看,他的牙齒上亦有血,他的身上還有碎肉與脂肪!


    身上甚至還有幾個新鮮的彈孔,結實的鬥篷被打的破破爛爛仿佛篩子一樣,簡直不用多猜,是個人看到他現在這樣子就知道他身上剛剛遭遇了什麽。


    他一定是攻擊了人類,同時還被攻擊了。


    然而,這裏的喪屍不是從來不會攻擊人嗎?


    這位大個子平時不是就幫卓拉夫人幹幹農活嗎?他平時可是十分老實的


    喪屍啊!


    榮貴的腦中一片空白。


    而半躺在地毯上,在小梅和榮貴的懷裏半坐著的卓拉夫人臉上卻忽然露出一抹悲傷。


    一股濃烈的悲傷。


    “啊!”從來不開口的大個子喪屍忽然開口的。


    他的聲音非常奇怪,明明是那樣一個大塊頭,他的聲音卻是尖細的,仿佛小孩子一樣。


    對聲音非常敏感如榮貴,他甚至聽出了對方叫聲之間隱約的歡喜。


    “啊!”他又叫了一聲。


    沉重的腳步聲再度響起,夾著濃鬱的血腥味,大個子朝卓拉夫人的方向走過來。


    站在三個人的麵前,他忽然拉開了鬥篷。然後——


    劈裏啪啦


    好多好多的藥瓶便從鬥篷下麵掉了下來,掉在地毯上,掉在卓拉夫人的裙子上。


    和卓拉夫人之前掉在地板上的空瓶子一模一樣,掉下來的全是嶄新的心髒病藥了。


    “啊!”他再次叫了一聲。


    似乎是讓卓拉夫人快點吃藥了。


    透明的液體從眼睛裏滑下來,仿佛聽出了大個子言語之間的含義,卓拉夫人無聲的哭泣了。


    窗外,忽然傳來了車輪緊急刹車的聲音。


    好多的車子停下來,然後,更多的人從車上跳下來。


    他們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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