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梅將他的頭從椅子下麵抱出來的。


    “小梅,把我的頭放到剛才那人的座位上去,你坐隔壁的座位,呃還有一個座位也別浪費,把我的身子放上去。”隻剩一顆頭仍然頤指氣使,榮貴指揮著小梅到處做事。


    非常高調的,兩個小機器人將剛才那三個男人的座位全占上了。


    旁邊的人似乎被榮貴剛剛表現出來的勇猛驚到了,不時有打量的視線傳來,小梅自然對這些視線視若無睹,他習慣被人注視了,而榮貴的表現居然比他還拽!


    明明隻是一個機器人,甚至是一個身首分離的機器人,可是榮貴的頭往座位上一擺,給人的感覺竟是霸氣極了


    終於找到了座位,接下來的時間也沒有人把他們擠開過,於是,這一天晚上榮貴他們順利的打聽到了一些關於這座城市的常識。


    怎麽說呢


    鄂尼、這座隻需要初始積分就可以進入的礦物資源城市,是一座名副其實的自由城市。


    自由的苦力城


    沒有學曆要求,沒有積分限製,任何人都可以來這裏工作,這裏提供的工作隻有一種:那就是采礦工。


    這裏的礦產屬於不同的人,他們挖到的礦物必須全部上繳,不過礦工們也不是毫無迴報,他們可以獲得積分或者金錢,當然數量不會很多。


    獲得的積分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們可以去其他城市尋找機會。


    每個人都需要通行證,通行證裏的積分代表了不同權限,他們可以使用各種公共資源的權限,通往各個城市的道路也算在其中。


    對於榮貴和小梅這種初始積分隻有可憐的1的鄉下人來說,鄂尼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然而積分並不好賺取,普通人往往要挖五年礦才有可能賺取到足夠去下一個城市的積分,即使是那些有資格采集較值錢礦物的礦工,他們也要用三年時間左右。


    能夠來到多拉酒館並且得到個位置聆聽消息的人,一般就有資格成為這種三年礦工了。


    小梅最終是背著榮貴的身子,抱著榮貴的頭離開酒館的。


    榮貴用隻剩下的一隻手拿著兩張紙:那是他們剛剛在酒館領到的礦工申請表。


    他的左手和兩隻腳都沒了,打架的過程中被他當做武器或掄或扔,全都散架了。


    “總之,太好了,我們知道賺取積分的方法了。”即使如此,他仍然十分樂觀。


    被小梅抱在懷裏,榮貴的聲音聽起來是一如既往的愉快。


    周圍沒有其他人,隻有他們兩個,狹窄的道路上隻有小梅吧嗒吧嗒的腳步聲。


    就在這個時候——


    “為什麽?”上方忽然傳來小梅的聲音,是小梅在和他說話。


    榮貴精神一震:不知道是不是嚇傻了,從他打架開始,小梅愣是一句話沒說過啊!他一直擔心這孩子傻了呢!


    知道問問題,這是好事!


    他立刻將兩隻“眼睛”翻了上去。


    “為什麽打架?之前差點被撞到的時候,你不是說不想惹事嗎?”不將問題說完整這個笨蛋是不會理解的,小梅於是難得說了一長串話。


    果然,榮貴秒懂。


    “此一時彼一時,他說我沒關係,而且那時候我也確實站的位置不對,但是他不能說你。”


    “我看不得別人欺負我朋友!”


    榮貴坦蕩蕩的承認自己雙標了。


    “而且——”話鋒一轉,榮貴繼續分析道:“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如果我們忍下去的話,那現場以後所有的人都可能欺負我們,人就是這個樣,這種劣根性我不信現在能改了!”


    “我當年雖然因為口角之爭被人搶了錢,可是因為我當時的表現太頑強了,結果後來就很少人敢欺負我,包括在劇組,雖然我隻是個龍套,可是也很少有人敢欺負我,所以說,不該忍的時候就不能忍,剛剛就是不能忍的情況。”榮貴熱心指點著小梅。


    不過——


    “你別怕,剛剛那個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可懂禮貌了”關於以前的自己一談就談個沒完,榮貴繼續巴拉巴拉:“剛剛的我表現的很有氣勢吧?那是有原因的。”


    “我演技好啊”


    “之前當群眾演員的時候,我演過好幾次反派手下的小弟來著,就是打起架來不要命的那種,因為演得太好了,後來一有這種角色就有好多人想到我”


    “不瞞你說,其實我打架經常贏的秘訣就是這個:小時候,因為害怕欺負,我沒少看黑道電影來著,揣摩裏麵別人最害怕的小混混的演技,後來打架的時候,隻要我把對方的氣勢模仿出來,往往沒打對方就全跑啦!”越說越得意,榮貴竟是越來越開心了。


    “雖然最得意的是我的歌技,不過不得不說,我的演技也很好哩”


    一個人也能聊的很愉快,路上再次隻剩下榮貴一個人呱唧呱唧的聲音。


    小梅一直沒有說話。


    朋友嗎?


    他靜靜的想著。


    自己被欺負不要緊,卻不能看著朋友被欺負嗎?


    他一直沉默。


    直到榮貴的聲音也漸漸減弱,榮貴不說話的時候,周圍的空氣中瞬間安靜下來。


    不,其實並不是那種沒有一點聲音的安靜——這座城市一直有機器低頻運轉的規律聲響,以及永不停息的敲擊聲。


    在這座礦工城,為了賺取微薄的積分或者金錢,總有礦工不分日夜的工作。


    好吧,這裏原本也是沒有日夜的。


    “對不起。”短暫的靜默之後,榮貴再次開口。


    開口卻是道歉。


    “對不起,我把你做給我的身體搞壞了,好多部件散架了吧?很難修好吧材料也不夠了”榮貴的聲音難得很低,充滿了沮喪:“我們需要積分,這種時候不顧一切把自己搞散架,這就沒有辦法幹活了,小梅,你幫我隨便攢個身體就好,能采礦的就行,我想到其他城市去,我想要積分”


    “我想去真正的城市,我不想當一輩子礦工。”


    最後這句話,榮貴壓的很低很低。


    然而即使如此,他的話中也隻有自己對搞壞小梅作品的歉意,沒有任何悔意。


    對於為了小梅去和別人打架這件事,榮貴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


    他說完,空氣中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緩緩地,他聽到了小梅的聲音。


    “沒關係,積分我會去賺的,身體暫時沒法恢複原狀也沒關係,等到找到合適的材料,我可以做一個更好的身體給你。”說著這句話的小梅仍然是麵無表情的,可是榮貴莫名覺得小梅此時的神情名叫堅定。


    “有腹肌,有大長腿的那種嗎?”他立刻蹬鼻子上臉了。


    “”小梅再次無語了。


    “不求一米八,至少一米七八呀!”明明是機械音,榮貴愣是能做出央求的音效。


    央求完畢,他便迅速轉換頻道,聲音忽然壓低,他小聲問:“小梅,那些人說的梅塔人就是你的族人嗎?他們說你的族人不太高,是真的嗎?我看你老家的房子都挺矮的,家具尺寸也很小,當時我就猜是不是因為主人不高的緣故,可是你的身體又挺高的”


    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榮貴就這麽大喇喇的把自己的疑惑說出口了。


    小梅沉默了相當一會兒,就在榮貴終於多少察覺自己可能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時,小梅卻開口了:


    “嗯,他們很矮,皮膚是綠色的,長得很普通,生活在地下的最底層,是其他人很瞧不起的種族。”


    呃那不是地精嗎?


    隨著小梅的描述,榮貴腦中清晰的勾勒出一群地精的模樣。


    可是小梅長得一點也不地精啊?


    他又糊塗了。


    而且依舊很糊塗的將這句話問了出去。


    “嗯,我是被撿迴去的,那時候我很小,雖然很小,不過個子已經和他們的成年人差不多高,他們以為我是白化的族人把我撿了迴去。”


    “然後”榮貴不知死活的繼續問。


    “然後我就越長越高了。”說完這句話,小梅就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迴答榮貴任何一句了。


    大概這就是小梅被拋棄的原因了。


    可是


    想著小梅做給兩人的身體,聯想到之前那個混蛋的話,明顯這身體是地精尺寸的啊!


    隨手做出這種身體,完全不想迴自己身體裏,小梅這是想作地精嗎?


    這個


    初衷是好的,可是這個審美得治啊!


    想完,自以為已經明了一切的榮貴迅速轉了話題:


    “我今天看到有人用金屬手臂啦,有個人的金屬手臂做得可像真的呢!小梅小梅,我們可以找到那種材料嗎?你用不著把我做得多結識,但是務必要做漂亮點啊哎呀你的審美很堪憂,到時候你的身體也得讓我幫你設計一下”


    於是接下來又是榮貴的專場時間。


    這個夜晚他們仍然休息在大黃的車廂內,關機之前,榮貴輕聲道:


    “我們都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然後被收養的。我其實先後被兩戶人家收養過,不過沒過多久,因為各種原因,他們又把我送迴來了。”


    “一開始,我是有點怨恨他們的。”


    “不過這種怨恨很快變成了感激。”


    “正是因為他們把我送了迴去,我才擁有了最大的家庭呀!”


    “願意在我死去之後一直花大錢、花時間照顧我那麽久”


    “不可能有比他們更好的家人了。”


    “我感激那兩戶人家把我還了迴來。”


    “非常感激。”


    “雖然不知道這樣說好不好,不過,小梅,你早晚也會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家人的。”


    “他們離開,可能隻是為了把你還給真正屬於你的家人。”


    “迴頭你會感激他們的。”


    停車場外的燈光依舊很亮,冰冷的白色燈光有一部分射入車內,讓車內榮貴的臉有了陰影。


    他的話讓小梅愣住了。


    然後,說下剛剛那番話的“禍首”便自顧自陷入了休眠。


    留下小梅一個人沉默了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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