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內的燈光,寂寂冷清,落在陸予白身上,好像透著無邊的寒意。


    張庚覺得很慚愧,壓低了聲音,「小陸總,這個……」他都沒敢直接打量他。


    「誰在裏麵。」他生得清雋舒朗,眉眼如畫,可是此刻語氣冷淡,眉眼間透著一絲不耐,更多的是涼薄清傲。


    白目的光線籠罩著他,將他皮膚襯得幾乎透明,沁涼入骨。


    「就一直追求我們連長那男博士……」張庚支吾著。


    而且他明顯是在裏麵告白,這種時候,陸予白進去肯定三個人都尷尬,他隻能把他攔在了門外。


    「讓開點。」陸予白眯著眼,直接走到門口,透過病房門口的那扇玻璃窗,可以將裏麵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


    她靠坐在床上,微微垂著頭,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寬大的病號服將她襯得有些蒼白羸弱之感。


    「鄧博士,我之前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我真的不喜歡你。」


    「你是不是覺得我年紀太大?現在不是都說年紀不是問題麽?而且我肯定會對你好的,都這麽久了,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他急紅了臉。


    張庚咳嗽兩聲,小聲嘀咕著,「我以為他倆七夕那時候就在一起,結果並沒有。」


    「他對我們連長也是一往情深,聽說她生病了,立刻就從外地趕過來了,還買了很多營養品。」


    「追了咱連長那麽久,各種體貼,就是個冰塊都應該被捂熱了吧。」


    陸予白眯著眼,打量著那個男人。


    看起來有二十八九了,一身西裝,長得就是中規中矩,戴著個黑邊眼鏡,典型的知識模樣,寡淡無趣。


    「他喝酒了?」陸予白眉頭緊蹙。


    「好像是從酒席上趕來的,他平時是個很保守的人,上迴七夕擺蠟燭的事情,我們都驚呆了,估計這次也是想趁著酒勁再加把勁兒吧。」張庚解釋道。


    此刻病房裏的男人,聲音又提高了幾分……


    「……我知道我可能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可是我們認識這麽久,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們試試看,我保證……」他說著居然激動地衝到了病床前。


    「鄧博士,那天我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嘛?做朋友,我現在還不想考慮其他的事情,所以……」


    「你放心,我不會打擾到你工作,我也是在部隊工作的,我了解你的工作情況,我肯定會支持你的。」


    「其實我和你之間真的……」


    「你不給我一次機會,你怎麽知道我倆到底合不合適?」男人顯然太激動了,居然直接衝過去,一把攥住了她沒有受傷的手臂。


    「鄧博士!」江溶月眸子一緊,還未掙脫,病房的門就被徐徐打開……


    陸予白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病房門口。


    她身體下意識的一震,視線相撞,他神色平靜,她一睡醒看到的人就是鄧博士,然後兩人就一直在僵持著,她以為陸予白已經迴家了,沒想到他會折返迴來。


    這種事被人撞破,任是誰的心裏都不舒服,病房內的空氣都仿佛稀薄了幾分。


    「你……」江溶月咬了咬嘴唇,「怎麽迴來了?」


    「給你送飯。」陸予白神色自如得走到床頭。


    「我還以為你走了。」


    陸予白走到床邊,視線平靜得從兩人還握在一起的手指上一掃而過,眸底寒意漸生,也就是轉瞬間的事情,再抬頭,又是一派無雨也無晴的模樣。


    他將餐盒擺好,又拿出放置在一側的濕紙巾,「擦擦手,準備吃飯。」


    「好的。」江溶月不知為何有點心虛,急忙將手指從那位鄧博士手中抽出來,剛要接過紙巾,陸予白已經展開濕紙巾,把她的手指直接包裹住。


    那位鄧博士都沒反應過來,因為這人進來的太自然了。


    「我自己來。」江溶月眼皮跳了兩下。


    「你一隻手怎麽擦?」陸予白麵無表情。


    江溶月愕然,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獨臂。


    陸予白雙手拿著濕紙巾,將她手指全部包裹起來,他手指細長清瘦,隔著一層涼爽的至今,也能感覺到他手心傳遞出來的層層熱度,他動作很慢。


    幾乎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幫她擦拭,每一寸都未曾落下,就好像在打磨著上好的工藝品。


    她手指很粗糙,他的手指反而很嫩,隻有指腹一點薄繭,手指糾纏摩擦,曖昧縱生。


    「差不多了吧。」江溶月試圖縮迴手,陸予白手指卻忽然用力,將她手指緊緊扣住。


    「很髒,再擦一便。」說得極為認真,「你現在是病人,不要隨便碰什麽髒東西,很容易被感染。」


    陸予白的陡然出現,本就出人意料,這鄧博士,都沒反應過來,現在又莫名被嫌棄。


    剛剛不就是自己碰過她的手?


    髒東西?


    他這分明就是在暗諷自己不幹淨啊。


    「請問你是……」鄧博士眯著眼打量著陸予白。


    「出去說,別打擾她吃飯。」陸予白將飯菜擺好,將筷子遞給江溶月,就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大家都是男人,有時候隻需要一個眼神,自然心領神會。


    **


    這兩人一出去,張庚就殷勤得跑過去,「連長,你和那小陸總是不是早就認識了啊?」


    她低頭盯著自己的手,似乎那上麵還殘留著他的溫度,濕濕熱熱的,弄得她渾身不自在。


    「你進手術室的時候,他一直在外麵守著,一刻都沒走,緊張得不行。」


    「你倆要是初次見麵,他就這麽緊張,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剛剛知道鄧博士在裏麵的時候,你都不知道他的臉色多難看,作為一個男人,我可以保證,這小陸總絕壁是對你有意思啊!」


    江溶月哂笑,「張庚,你今年多大?」


    「19啊。」


    「你談過女朋友嗎?」


    「沒有。」


    「處男沒資格說話。」


    張庚被一噎。


    嗶了狗了!


    江溶月低頭攪拌著麵前的湯水,他對自己有意思?嗬……怎麽可能。


    **


    而此刻的男士洗手間內


    兩個男人正斜靠在瓷磚牆壁上,已經過了一根煙的功夫,卻都無人說話。


    陸予白手指掐著煙,眯著眼吸了口煙,將菸灰彈落在一側垃圾桶內,而站在他對麵的男人一直緊緊盯著他,這個人連抽個煙的動作都瀟灑地不行。


    「你不適合她。」陸予白啞著嗓子開口。


    「這種事要是不試試,又怎麽會知道合不合適?」男博士手指收緊,不肯讓步。


    「她就是個野馬,你駕馭不了她。」


    「說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一樣,我認識她這麽久,怎麽從沒見過你這號人。」鄧博士輕哼,「我們在一個部隊裏,認識都要三年了。」


    「是嘛?」陸予白含著菸嘴,眯眼看著他,那眼神慵懶邪厲,像是蓄勢而發的野獅,想瞄準著獵物。


    這鄧博士就是個讀書人,就算經常和軍人打交道,戰場上冷厲無情,私底下大家都非常可愛,忽然麵對這種兇光,他心頭還是一顫。


    迅速冷靜下來,他比自己還要小,有什可怕的。


    「我們私底下交流非常多,我是搞武器研發的,平時我們還會一起工作,甚至經常在一起吃飯。」


    陸予白含著菸嘴,並沒說話,煙霧繚繞,將他的臉襯托得如夢似幻。


    「我們還會一起吃飯,我知道她的一切喜好,我們之間的默契是你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超越的。」


    「你又不是部隊的人,就算你們在一起了,也是聚少離多,時間一長,感情自然就淡了,我和溶月不一樣,我們朝夕相對……」


    「嗬——」陸予白撲哧一笑,神情促狹。


    「你……」鄧博士正侃侃而談,被他一笑,刺激得臉都紅了,「你笑什麽?」


    「你和我說了這麽多,無非是說你們相處時間長,容易培養感情而已。」陸予白冷笑,「鄧博士是吧,那我請問你,都幾年了,你們培養的感情在哪兒呢?」


    鄧博士被一噎,本就喝了酒,此刻臉更是紅成了豬肝色。


    陸予白將菸頭掐滅,直接扔到垃圾桶,直接走到他麵前,輕哂。


    「我們……」鄧博士緊張得吞了吞口水,這小子看人的眼神怎麽這麽讓人慎得慌,「總會培養出感情的。」


    「朝夕相對連個毛都沒培養得出來,你還不死心?」


    這話簡直戳心。


    「你這人說話怎麽……」鄧博士氣得渾身發顫,什麽叫毛都沒培養出來。


    「從始至終,你隻和我說你們距離近,除卻這個……」陸予白視線從他身上斜斜掃過。


    「你還能拿什麽和我比,年齡閱歷?」


    「還是強行對人家小姑娘動手動腳?」最後這幾個字,他咬得很重,「別和我說你喝多了酒,神誌不清,才去拉她的手。」


    「我剛剛是太激動,我……」鄧博士沒想到他會借著這個事情發揮。


    「知道她受傷,手腳不便,酒壯慫人膽,借著酒勁兒耍流氓。」


    「口口聲聲說喜歡她,你要是真愛她,何至於在她受傷的時候,還這麽逼她。」


    「她喜不喜歡,自己會感受,我素來不喜歡當眾表白那套,這要是兩情心悅,這種表白確實令人感動,如果不是,那就是借著其他人的聲勢綁架要挾而已!」


    這鄧博士哪兒有陸予白的口才好,被他堵得半晌沒作聲,「我不是想要挾她,我……」


    「你敢發誓,沒有存這種念頭?」陸予白直視著他,那雙清雋的眸子,直擊人心,像是能瞬間將他看透。


    他確實存有這種想法,到時候眾人起鬧,可能顧及自己麵子,江溶月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自己,保不齊就答應和自己在一起了。


    「所以你這種配得上稱之為愛嗎?」陸予白輕笑。


    「枉費你讀了這麽多難書,這麽逼著一小姑娘,還說自己對她是真愛?」


    「可笑之極!」


    「你都不配喜歡她!」


    他說完,洗了個手,就打算出去,卻在門口看到了張庚。


    「小陸總,那個……」張庚這人不會說謊,其實是江溶月讓他過來看看情況的。


    陸予白沒作聲,麵色平和的從他身側走過去。


    而後麵的廁所裏忽然傳來鄧博士的唿喊聲。


    「啊——」那聲音撕心裂肺,甚是悽厲。


    他原本就喝多了酒,想起這麽多年追求江溶月無果,已經很難受了,想要借著酒勁兒再接再厲,沒想到又一次慘遭拒絕。


    這也就罷了,現在又被情敵給教訓說自己不配愛,最主要的是他直接將自己最陰暗的一麵給揭露出來了。


    他這人一輩子順風順水,保研直博,順利進入部隊,哪裏受過這種打擊,被酒精刺激,在洗手間就崩潰了。


    張庚站在門口,看著鄧博士悲痛欲絕的模樣,嚇得急忙跑出去。


    這小陸總到底和他說了些什麽啊,怎麽把人刺激成這樣?


    陸予白並沒直接迴病房,而是去樓下超市買了口香糖,去去嘴裏的煙味兒。


    等他迴到病房的時候,江溶月還在低頭吃飯,瞧他進來,偏頭看了他一眼。


    「現在整個樓層的人都知道,有兩個男人進了洗手間,其中一個把另一個給搞哭了!」


    ------題外話------


    小白:我還沒出大招,他怎麽就哭了,不是心理太脆弱了就是酒喝多了!


    眾人:……


    小白:我們就是懇切的談了談心而已。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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