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一早又去醫院檢查了一番,拿了點藥,卻不曾想一出醫院大門,就被幾個身著黑衣的人攔住了。


    「陸先生,我們書記有請。」幾個人冷肅著臉,指著停在不遠處的幾輛黑色轎車,掛的是政府車牌。


    「書記?」陸野蹙眉,他轉念一想就知道車內是誰了。


    其中一人幫他拉開車門,陸野探身進入車內,陸淮當時正在和人進行視頻會議。


    得體的黑色西裝,就連袖扣都精緻到了極致,「……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必須嚴肅處理,文件很快就會下發,救災的事情一刻都不能耽誤,這件事誰敢懈怠,我必嚴懲……」


    陸野餘光打量著陸淮,恰好他也轉頭看了他一眼。


    入目就是一雙黝黑的眸子,他皮膚偏白,五官硬朗而有立體,成熟有味道,雙腿隨意交疊,搭著一個電腦。


    雖說兩家同屬一脈,兩人卻未曾見過,這人看起來隻有四十左右,冷肅著臉的時候,寡淡冷漠,不過舉手投足,卻又自帶一股子風韻,動作隨意,帶著一股子官威。


    說話有股子迫人的睥睨之氣。


    風華內斂,卻又自信從容。


    和陸予白有五成像,不過和他比,陸予白還是稚嫩太多,他那種內在的氣度張力,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凝成的。


    「……我知道,我待會兒就親自過去。」陸淮說著掛斷了視頻,這才偏頭打量著陸野。


    都是姓陸,係屬同宗,但是這輩分卻早就無跡可尋,陸野按照年紀,稱唿他一聲,「叔叔好。」


    「病了?」


    「已經好了,吃點藥就行,讓叔叔擔心了。」陸淮肯定特別忙,他在國內已經待了幾年了,陸淮的大名,簡直如雷貫耳。


    最年輕的省級幹部,極有可能坐上高位。


    按理說他到國內,陸淮就曾經聯繫過他,隻是陸野這人浪蕩習慣了,也不愛被人約束,要是他和陸淮碰麵,被人撞見,難免有些風言風語。


    「我和你爸媽通過電話,我會照顧你的。」


    「這個……」陸野無語,自己又不是三歲小孩,哪裏需要他的照顧啊,「其實我的行李都在酒店,真的不用麻煩您……」


    「你的行李,蘇侯已經派人送到我家了,你可以安心住過來。」陸淮截斷他的話,「我們兩家是什麽關係啊,你大可不必拘束,有什麽要求直接和我說。」


    陸野傻了。


    「就當在自己家一樣。」陸淮抬手,示意司機開車離開。


    陸野直接啞巴了,難怪他剛剛出門的時候,蘇家人衝著自己笑得那麽詭異,蘇侯還一個勁兒讓他多吃點。


    他私心以為,蘇家人這是從心底接受自己了,高興地不行。


    沒想到這就被人家一腳從酒店踹出去了,連行李都打包出去了。


    我靠——


    果然是老狐狸。


    而此刻的蘇家人正坐在纜車上,在山間遊覽。


    「姐,別擔心了,舅爺接他迴去,肯定會把他照顧好的。」蘇慕言憋著笑,「他可是陸家的恩人啊,肯定各種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比和我們在一起舒服多了。」


    「就是啊。」蘇小四沒想到蘇侯和蘇豫川還有後手。


    薑果然還是老的辣。


    陸野今早出門的時候,還樂得屁顛屁顛的,他難不成真以為他爸會把他留在身邊?任由他接近自家姐姐?


    太天真啊。


    「我給他打個電話吧。」蘇希安拿出手機,這才發現,居然沒有信號。


    **


    陸家大院


    陸家住在政府大院,是個獨棟的小院子,麵積不大,也就百餘平方,前麵種了不少應季蔬菜,還有一個葡萄藤,因為昨天台風,藤蔓被吹得四下搖倒。


    一個看起來四十左右的女人,正站在凳子上,伸手撥弄藤蔓,她生得極為委婉,穿著簡單的家居服,還繫著圍裙。


    瞧著一行人進了院子,抿嘴一笑,剛要下來的時候,陸野瞧見一直站在自己身邊,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忽然幾個箭步衝過去,直接將她打橫給抱了下來。


    「這種事讓小白做就好了,很危險。」下過雨的土壤質地鬆軟,凳子極不穩當。


    「小白上班去了,我就順手弄一下,你趕緊放我下去,這麽多人。」許白梔幹咳一聲。


    陸淮將她放下去,順手幫她整好裙擺,動作熟稔,沒有一點官架子。


    陸野微微移開眼,早就聽說,這陸淮和其夫人隱婚很久,公開的也很突然,感情非常好,他以為是報紙吹噓出來的,畢竟官媒報導,從來都是挑著好的吹捧,今日一見,倒是真的。


    「夫人好。」陸淮身邊的幾個隨行人員,依次問好。


    「都進來喝杯茶吧。」許白梔笑著招唿幾個人。


    昨天京都刮颱風,陸淮半夜出去指揮坐鎮,也是剛剛迴來,跟著他的一群人,神情都略顯疲憊。


    「不了,我還得趕去東部,那邊災情比較嚴重。」陸淮伸手握住她的手,「陸野我帶迴來了,你幫我照顧點。」


    「現在就走?」許白梔詫異,「你這一夜沒休息了啊……」


    「路上睡會兒就好,我先走了。」陸淮握緊她的手指,又倏然鬆開,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坐車離去。


    許白梔就站在院子前,目送陸淮的車子駛遠,才收迴視線,看了看陸野,「陸野是吧,不好意思哈,趕緊進屋吧。」


    陸野曾經過去陸家在盛都的大宅,富麗堂皇,這邊的陳設隻能用簡單質樸來形容,卻分外溫馨,許多東西都是手工縫製的,看得出來主人家對這個家的經營。


    「隨便坐,想喝點什麽?」許白梔打量著陸野。


    「我不是很渴,您不用麻煩了。」


    陸野偏頭看到沙發一側的照片,一家四口的,似乎是過冬時候拍的,圖片中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紅色棉衣,帶著紅色絨線帽,像個粉嫩的小糰子,趴在陸淮肩頭,笑得好不放肆。


    「小白上班去了,我們家那小丫頭去補習班了,還沒迴來,家裏也沒什麽人,你別拘謹。」許白梔給他洗了點葡萄,「這是家裏種的,沒上藥,很甜。」


    「謝謝。」陸野怎麽可能不拘謹啊。


    **


    下午時分,天空又淅淅瀝瀝飄起了小雨,天空一片灰濛,風雨欲來,涼風乍起,外麵剛剛架的葡萄架又被吹得七零八亂。


    三四點的時候,外麵已經宛若黑夜,狂風大作,樹蔭婆娑。


    在風雨來臨之前,陸予白的車子緩緩駛入了院中,從上麵先跳下來一個女孩,長發在風中被吹得肆意飛舞,披著一件外套,露出層疊的白色小裙擺,芭蕾舞鞋的緞帶纏住小腿一截,看著已經有一米六了,那雙腿卻逆天的長。


    待陸予白下車,才笑眯眯的摟著他的胳膊往屋裏走。


    「媽——」女孩聲音清脆,「外麵冷死了。」


    陸野當時正坐在窗前打手遊,偏頭看了她一眼,因為她聲音有股獨特的韻味。


    她進屋才看到陸野,愣了片刻,立刻乖巧得垂下手,「哥哥好。」


    陸野和她點了一下頭。


    「快去樓上洗個澡,換身衣服。」許白梔招唿女兒上樓。


    「這幾天台風,可以不去上課。」女孩說起放假的事情,笑得十分燦爛。


    許白梔無奈,「趕緊上樓去,小白,你也去換衣服。」


    「嗯。」陸予白和陸野打了個招唿,就轉身上樓。


    這剛到拐角處,就被自家妹妹扯住了胳膊,「哥,我認識那個人,陸野啊——」她顯得格外興奮,卻又不敢得意忘形。


    「嗯。」陸予白無奈。


    「長得好帥啊,比照片上還好看。」


    「近親不能結婚。」陸予白挑眉。


    「我……」小姑娘臉漲得通紅,「我就是誇他一下而已,什麽結婚啊。」她氣得不行,「再說我都聽我爸說過了,雖然是同姓,早就沒有血緣關係了,你少懵我。」


    「話說你什麽時候看過他的照片?」陸予白偏頭看著自家妹妹。


    「網上啊,我……」小姑娘忽然捂住嘴。


    「迴頭我再給你買幾套習題冊。」


    「哥——」小姑娘氣的跺腳,偷偷上個網,看個帥哥也犯法嘛。


    **


    入夜,陸野吃了藥,很早就睡覺了,半夜的時候,狂風卷席著驟雨,將玻璃窗拍打得劈啪作響,偶有電閃雷鳴,將房間照得宛若白晝。


    加之樓下不斷傳來對話聲,吵得他實在無法入睡。


    陸野實在睡不著,穿了外套,準備去樓下走走,卻發現,陸家人都沒睡,而且屋內還站著幾個身著黑衣的人,神情都異常嚴肅。


    「那邊的通訊怎麽會斷了,都這麽久了,還是聯繫不上?」陸予白穿著睡衣,披著外套,顯然也是從被窩裏被拉起來的。


    「那邊有個大型電塔倒了,半座城都沒電了,通訊設施也正在搶修,書記那邊……」其中一人支吾著,「駐地武警官兵都已經趕去了,肯定不會有事的。」


    「目前的情況就是隻能讓我們等消息?」陸予白冷厲著臉。


    「書記去的是鄉下,那邊原本就比較閉塞,現在水淹全城,應該被困在某處了,之前還有聯繫,您不用擔心,肯定沒什麽事的……」


    陸野停住下樓的腳步,停在樓梯拐角處,這是聯繫不上陸淮了?


    也難怪這麽多人如此著急,其實到了陸淮這個位置上,有些事已經不必事必躬親了,他要是出點意外,外麵肯定得天下大亂。


    「……那麽多人,就一個都聯繫不上!」陸予白聲音陡然提高。


    「小白!」許白梔嗬止住他,看向屋內的幾個人,「不好意思,他就是太急了,要是那邊有消息,煩請你們盡快通知我們。」


    「我們一有消息肯定立刻通知您,夫人,您也別著急。」幾人勸慰道。


    「我們現在也要立刻趕去那邊,那裏的受災情況確實比較嚴重。」


    「書記一行人都有邊防武警護著,不會出意外的。」隻是一直聯繫不上,讓人難免心急。


    「我和你們一塊兒去。」陸予白沉吟片刻,忽然沉聲開口。


    「小白!」許白梔一聽這話,臉色大變,「他們是去工作,你……」


    「我會讓陸氏提供補給,抗洪救災,後備必須充足,我去送物資。」陸予白說得異常篤定,完全不給旁人拒絕的機會,看樣子是勢必要去一趟了。


    陸予白快步上樓,準備換衣服出發,在拐角處看到陸野,怔愣片刻。


    「我出門之後,我媽和我妹妹就麻煩你照顧一下了。」他語氣鄭重,完全不像是開玩笑。


    陸野一愣。


    我……


    他不是來養病的嗎?


    怎麽忽然就臨危受命,搞得像是要託孤一樣,他自己就是病秧子,怎麽照顧別人啊。


    ------題外話------


    陸野該不會以為蘇家人會把他真的留在身邊吧……


    太天真,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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