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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姚家四爺迴來了,這消息昨晚從城門口的守衛那傳出,未經證實就不脛而走,沸沸揚揚飄了一整天。

    以往,他每次迴城,排場都很浩大,即使是不問政事的百姓,都能從浩浩蕩蕩的陣仗中感知到姚家的聲望。可是這一迴,根據傳聞,他迴來得格外低調,甚至連姚府都沒迴,馬車直接停在欽雲府門口,逗留了片刻,又迅速去了別院。

    各種猜測紛遝而至,有人說四爺不過是去接十三蕩,也有說是去夜會八皇子密談的。

    總之不管是哪種說法,都足以證明,姚四爺和八皇子的關係匪淺。

    就在不少人自以為洞悉了時勢變幻,決心投入八皇子麾下時,劇情急轉直下了。

    按照幾股勢力派去四爺別院的探子迴報,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八皇子剛離開學府,就十萬火急地趕往別院,孰料冤家路窄。今兒別院門口熱鬧得很,太子和八皇子這對冤家撞上了。

    “死兔子!為什麽跟蹤爺?”既然遇上了,那火藥味自然是少不了的,毫無例外,太子率先沉不住氣撩開了爭端。

    “巧合,純屬巧合。”後者與世無爭的個性依舊,隻淡淡拋去一道注視,敷衍迴應。

    “去他娘的巧合,哪來那麽多巧合。”

    “太子殿下,您失態了。”

    “失態也比你變態好!”

    “別激動,小心氣壞了身子。我隻是聽說姚姑娘病了,所以來探望她;您若是病了,我也會來探望您。”

    “你居然敢咒爺,你才有病。”

    “我是有病,不然怎麽會被送迴來呢?太子能治?”蘇步欽噙著笑,恍若事不關已般。

    “你是腦子有病,爺來看黴蕩,你也來看。這不是跟蹤是什麽?”

    “太子爺果然厲害,連望聞問切都省了,我最近的確時常覺得頭疼,你有良方嗎?”

    那副置身事外的輕鬆模樣,把太子的火全都勾了起來,“……死兔子,爺警告你,別以為裝瘋賣傻爺就瞧不出你心裏在謀算些什麽。冷淑雨那種貨色,你想要就拿去,爺還看不上呢。至於其他東西,給爺斷了念想,一早就注定了沒你的份兒!”

    宛如小孩子賭氣鬥嘴般的爭吵聲,隨著別院大門緩緩被拉開,隻字不漏地飄進了

    前來通傳的總管耳中。總管皺了皺眉頭,視線落在了蘇步欽身上,那是一道探究的目光,沒有絲毫掩飾。

    “太子殿下久等了,四爺讓我來迎您。”由始至終,他的眼神都沒有轉開,聲音是故意揚高的,頓了些會,又喊道:“八皇子,想必您也聽說我們十三小姐病得不輕,四爺照顧了她一宿,身子也有些扛不住。今兒實在沒法子招待您,您先請迴吧,若有怠慢,請多擔待。”

    “……”聞言,蘇步欽眼眸一轉,抿唇不語。很顯然,對方是擺明不想給他台階下。

    話音落下後,那位總管很快就變了臉,恭恭謹謹地把太子迎了姚府,就差沒親自彎下身,讓人家踩著自己的背下馬車了。

    眼看著別院大門合上,他就這麽被擋在外頭,借口甚至刻意被修飾得極為拙劣。縱是聾子,都能看出端倪。

    “爺,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什麽叫身子扛不住沒法招待咱們?呸!那怎麽就有法招待太子?!”方才還氣定神閑待在一旁看自己主子陪人鬥嘴玩的又旦,眼下耐不住了。

    “旦旦,你可以喊得再響一點,要不我領你去城樓上喊,那樣效果更好,不出一個時辰,琉陽城人人皆知。”

    “我……我這是在為你不平,他在故意給你難堪啊!都怪我,早知道,就不要提議來看十三蕩了,簡直是自討沒趣。外頭的傳言果然沒錯,十三蕩就不是個東西,忘恩負義!”

    “不關她的事。”他相信,這不會是她的主意,或許她壓根是不知情的?

    “人家都把你麵子拽下來丟地上踩了,你還為她說話。”

    “我也不是頭一迴丟臉了,還有什麽麵子可言。”他無奈一笑,放下車簾,“迴府吧。”

    “這就迴府了?也對,不迴去做什麽,難道留下來繼續丟臉嗎?”又旦摸了摸鼻子,氣仍是沒消,邊自言自語地咕噥了陣,邊迅速將車駛離這尷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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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闌人靜,香爐冒著徐徐輕煙,本該嫋繞在姑娘家閨房內的婉約味卻被墨香覆蓋。

    桌案上鋪著一爿宣紙,沉黑的鎮紙壓住一角,幾縷晚風從虛掩的窗外鑽進,擾得紙角不斷逸起。姚蕩披散著未經打理的發,穿著一襲輕薄的蔥青色窄袖披袍,難得有氣質地端坐在案前,手執上好的狼毫筆,婉兒輕抬,連力道都沒有拿捏,便信手在紙上揮毫。

    一個個“寅”字,錯落不一地在筆尖下生成。

    一氣嗬成,她幾乎是把行書的精髓拿捏到爐火純青了。

    神情看似格外的專注,漂亮的嘴角緊抿著,可實則,姚蕩心思漂移得很。

    心事不安分地從心口不斷往外冒,心裏頭惦著的全是兔相公。傍晚的事,他一定覺得很丟人吧?就連姚蕩都能猜到,四哥別院外頭一定有不少被自家主子派來打探情況的人。這麽一鬧,是不是很快人人都會知道其實姚四爺和八皇子,也並非那麽親近?

    為什麽要把兔相公拒之門外?

    這問題,她糾結了許久,最終隻換來四哥一句無關痛癢的迴答——“我喜歡”。

    對,就是“我喜歡”,沒有任何理由,全憑他個人喜好。

    最後,這場談話無疾而終。她問自己,是不是可以為了兔相公和四哥吵架?答案是否定的。蘇步欽在她心底的分量很重,但重不過和她流淌著同一血脈的四哥,所以她識相閉了嘴。

    可她鬧不明白,為什麽別家姑娘可以讓愛人和家人相處得那麽好,她就非要向其中一方妥協呢?於是,姚蕩試著找個平衡點,既然四哥最愛看她練字時的模樣,那她就乖乖待在房裏練字,目的很單純,就為了討好四哥,盼望他高興了,能和顏悅色地把兔相公邀進府裏。

    “為什麽要寫‘寅’字?”

    頭頂忽然飄來一道詢問聲,仍舊處在神遊中的姚蕩手不曾停,想也不想就迴道:“因為四哥叫姚寅啊。”

    “你爹和你們倆有仇嗎?一個寅,一個蕩,湊一塊真曼妙。”

    “對呢,四哥也說我們是天生一對。”

    “……”聲音消失了好一陣,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唿吸聲,半晌,才又一次響起,“所以姚姑娘這是在思春?關上房門,偷偷想自己哥哥?”

    客氣又疏離的一聲“姚姑娘”,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分明是該生氣的話,卻讓她綻開了燦爛甜笑,手裏掇著的筆被丟開,她驀地轉過頭,充斥進眼瞳裏的素白色,讓難掩興奮的聲音不受控製地跳了出來,“兔相公!”

    “笑那麽開心做什麽?我還以為你比較想見的是姚寅。”

    姚寅?這兩個字讓姚蕩迅速提高了警覺,趕緊跑去門邊左右張望了下,屋前迴廊是空曠的。她關上門,靠在門板上,鬆了口氣,“你怎麽進來的?”

    “認識你之後,爬窗技巧長進了不少。”

    邊說,他邊飄了眼不遠處那扇打開著的窗戶。隻是匆匆一瞥,卻見姚蕩緊張兮兮地跑去把窗關好,落了鎖。一舉一止,活像他是前來偷情的奸夫,他是有多見不得人?

    “沒撞上四哥吧?”確認不會再有人闖進來後,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桌邊,為他斟了杯茶。

    蘇步欽接過茶盞,掃了眼,便放在了一旁,“我倒是想撞上。”

    “不行!不能撞上!他會把你趕出去的。”

    看她一驚一乍的模樣,他挑起眉梢。這麽說,他被擋在門外的事,她是知道的?甚至是放任她四哥這麽做?

    “你別生氣。”察覺到他表情越來越不對勁,姚蕩忙不迭地先安撫,“我一定會在四哥麵前為你說好多好話,很快他就會對你改觀的。其實四哥很好的,隻是特別護著我,總擔心我會被人欺負。他把你拒之門外也沒有惡意的,唔……就是還不了解你,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對外人防心比較重……”

    “我怎麽覺得你是想在我麵前替他說好多好話?”蘇步欽沒在意他有沒有惡意,更沒在意他是怎樣的人。為什麽大半夜的突然闖入?也許,真的隻是想知道她身子有沒有大礙。

    “都一樣,我也不想你討厭四哥。”

    “他很重要?”

    “當然。”姚蕩答得爽快,沒有絲毫的猶豫。

    “那我呢?”

    那我呢?

    這間屋子分明不大,可蘇步欽卻覺得這話彷佛帶著迴音般,不斷在他腦中迴響。他驀地愣住,被自己的話震到了。他們隻是兄妹,再親昵也是理所當然,他在計較什麽?又即便她是真的依賴上別人,與他有關?應該是無關的,他們遠還沒有到需要彼此牽念的地步,偏偏,他能感覺到自己真的有在期待她的答案。

    越是期盼,就也越怕聽到。或者,他其實什麽都不是,隻是她隨手撿到的兔子,境遇可憐,便激起了女人都有的保護欲,如此而已。

    “姚姑娘,我隻是隨口問問,你不用迴……”

    “你也很重要,除了四哥,就是你最重要了。”他想扭轉局勢和氣氛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姚蕩坦率的迴答打斷。

    她不是猶豫,隻是被嚇到了。還以為他們之間的那層紙,會是由她先捅破的。他不是懦弱嗎?不是連被人打了都不懂得反抗嗎?那是哪來的勇氣問出那三個字的?

    於是,寥寥數語,成功讓氣氛再次升至不該有的調調。他垂眸看著

    眼前這個有著一臉清澈笑容的女子,恍惚了許久。這些年,蘇步欽身邊來來迴迴途徑過不少女人,每一個都或多或少帶著目的,彼此清楚那是各取所需。他幾乎不覺得,男女之間,應該有更深一層的關係。

    他以為是自控力夠好,可當發現自己的手不受控製地落在她的臉頰上後,蘇步欽意識到,原來自己才是最容易被撩撥的那一個。從未領受過甜言蜜語,所以,即便那句話如同桔子般,酸味蓋過了甜味,仍是讓他棄械。

    複雜的心理糾纏氤氳在他的眉宇間,姚蕩隱約覺得自己像是看懂了些什麽,卻又深入不了。她就這麽呆滯地站著,感覺著他手心燒燙的溫度映入她的皮膚,一寸寸,隨著他指尖的遊移,最後落在她的脖間。

    然而,是稍稍的施力,這力氣不大,她的身子還是不自覺地前傾,被他帶入了懷中。

    這並不是個能給女人踏實感的懷抱,不夠暖不夠厚實甚至稱得上羸弱,但她還是紅了臉頰,覺得契合。

    為什麽突然抱她?他什麽解釋也沒有,她也不問。

    隻覺得像兔相公這般性子內斂的人,應該是不擅長言辭的,問多了,怕是他會因為羞赧,硬掰出些她不愛的迴答。何況,她好歹是個姑娘家,總有那麽幾分莫名其妙的矜持和堅持,就是想等著他先開口說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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