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蕩自詡心胸豁達,即便昨兒太子爺把她刁難得有夠徹底,她也可以不帶隔夜仇。重點是,耍著她玩也該有個度!

    從自稱抓非法聚賭到拉著她去賭,她不介意,反正大家舒爽。

    完全無視她的真實性別、放話說要領著她逛盡知名粉樓,她也不介意,了不起屆時他爽他的,她看直播。

    可是!他來賭坊不帶夠賭本,那憑什麽說“輸贏算爺的”?

    輸了就拋下一句“你等著,爺迴去拿銀子來贖你”,隨後一走了之,留她受過,還算不算男人了?縱然她再豁達,也沒把自己豁出去的理!!

    “你們是瞎的?這分明是剛才那個死不要臉輸的帳,憑什麽算我頭上!以為我好欺負是不是?信不信把我逼急了一把火燒了這兒,血洗!滅門!一個活口都不留!喂喂喂,做什麽,唔唔,我不囂張了,不要又來這套吧……”

    看著眼前那幾個已算得上臉熟的大漢齊齊朝著自己逼近,轉脖子扭手腕的動作像是在為接下來的行為預告般。她盛氣淩人的姿態頹了,經驗之談,一般這樣的序幕被拉開後,通常她會被人揪起來,甩出門,冷喝上幾句,跟著就是血腥群毆。

    “別這樣,怎麽說也該懂得……”一切猶如她所預料的那般,當衣領被人揪起,雙腳離了地麵,姚蕩絕望地閉上眼,還在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賭坊的人不懂憐香惜玉。”不需要姚蕩把話講完,那幾個人就猜透了。

    姚蕩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位提著她的大叔每走一步,連腳下地板都在顫動。衣領被抓得死緊,她就快要透不過氣,更別說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似乎算準了一切,沒再給姚蕩廢話的空間,等她好不容易緩過氣時,切切實實地擁抱住了硬硬的黃泥地。

    熟悉的痛感襲來,她齜著牙痛哼,幾道陰影迅速聚向她,擋住了光線。

    完了,進入群毆階段。姚蕩熟練地放聲大喊,“快看快看,月兒掉下來了!”

    “十三姑娘,這招用爛了。”

    “……再看再看,連太陽都掉下來了。”

    “後羿跟咱們一樣在練身手。”

    ……

    天象萬物都被姚蕩掛在嘴邊溜了圈,非但沒能順利讓那些人停手,反而覺得他們打得更來勁。不是頭一次挨打,姚蕩幾乎已經麻木到察覺不到痛,她隻顧著遮住臉,有那麽多群眾圍觀,再怎麽著也該把顏麵保住。

    可她似乎低

    估了自己的知名度,分明遮得嚴嚴實實,仍是有人認出她,“我們家爺說,十三蕩今兒欠下的債,算他的。”

    這位小兄弟,你家爺是哪位,恩人還是仇人?說直接點行嗎?

    “明兒來欽雲府領。”

    欽雲府?姚蕩籲出一口氣,懸著的心放了下去,暖融融的感覺促使她的嘴角往上揚起。

    “還好嗎?”

    蘇步欽特有的溫潤嗓音覆麵而來,她透過指縫看了他眼,勉強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見狀,他放鬆緊繃的神情,綻出淺笑。索性將她打橫抱起,朝著馬車的方向走去。盈盈纖腰在握,他自認不是色迷心竅的人,然而手心切實的觸感,仍是讓他心頭一鬆,“姚姑娘下次出門打架,記得帶點幫手,欽雲府的人可以任你差遣。”

    身子失重的感覺讓她驚了片刻,繼而是他淡而無味的口吻在耳際響起,挨得那麽近,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的唿吸和縱容,她本能地伸手挽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肩窩,撒起了嬌,“嗚,我就知道,現在也就隻有你會管我的死活了。”

    姚蕩沒想過這種放肆依賴代表著什麽。隻覺得,就像小時候和大夥一塊玩,到了用膳的點,看著同伴一個個被爹娘領走,好不容易,她終於也盼來了家人。還是有人記著她的,這感覺好暖。

    這話卻讓蘇步欽語塞,他該說什麽好?坦誠不過是迴府途中湊巧路過這兒,又湊巧瞧見她被人丟出門,再湊巧又旦以為他應該會出手所以替他放了話,以至於被推上虎背的他下不來,隻好站出來。

    真相似乎太殘忍,她不會想要知道,他也沒必要解釋,“應該的,既然姚姑娘暫住欽雲府,那就是我的人,我怎麽能不管你的死活呢?”

    ~﹡~﹡~﹡~﹡~﹡~﹡~﹡~〖.安思源.〗~﹡~﹡~﹡~﹡~﹡~﹡~﹡~

    姚蕩就這麽被領迴了家,享受他親自侍候的高規格待遇。上藥、煎藥、喂藥,所有程序,他全都不願假手於他人。直到她壓抑臉紅,忍耐住頻率不斷加快的心跳,假裝入睡,他才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離開。

    在她無家可歸時,他為她營造了一個家。

    在她被人欺負連個哭訴委屈的人都找不到時,他適時出現,給她恰到好處的安慰。

    在她任性欠下賭債時,他沒有責問,隻一味地予以縱容。

    最後,他說:你是我的人,我怎麽能不管你死活?

    姚蕩不相信所有的好隻是為了當初她那一句“我罩你”,誰會有那麽高的報恩情操?四哥曾說過,男人對女人的好都帶有侵略性。而她一無所有,僅剩這顆心還能被侵略。

    就當是如他所願吧,總之她的心蠢蠢欲動了。

    和大部分姑娘家一樣,她也曾幻想自己可以邂逅那樣一個男人,在她最需要時如英雄般閃亮登場。無論對方有睥睨天下的氣概也好,亦或是懦弱如兔子也好,都不重要,出現的時機夠精準、待她夠好就是有充足的魅力。

    毫無疑問,蘇步欽做到了。於是她自動自發又自作多情地認定,他們之間兩情相悅,正處在萌芽階段。那層朦朧的窗戶紙,還不適宜去捅破。

    反正同一屋簷下來日方才,一切可以循序漸進慢慢來。

    隻是姚蕩不知道……同一屋簷下這種妙不可言的關係,在蘇步欽看來毫無甜蜜感。

    他無語凝噎,隻嗅到了一股子鹹酸味!放眼望去,整座欽雲府,隨處可見懸掛在各處的臘味,就連他的房間都無法幸免。

    難怪她的那些姐妹們提到她時,總不約而同地蹦出“寒酸”二字。她的愛好,當真很寒、酸!

    蘇步欽無暇去詢問王總管這一天姚蕩究竟花掉了他多少銀子,單看這些無處不在的臘味,他就有了幾分了然。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就連在欽雲府他都會找不到容身之地,竟然還是被臘味擠兌的!

    思來想去,唯一的清淨地也就隻有祠堂了。

    可惜,他還來不及享受著清香嫋繞的空氣,避之不及地喳唿聲不期而至。

    “兔相公!你怎麽那麽晚還不睡?跑來祠堂做什麽?咦,你的表情怎麽那麽惆悵?”

    他身子一震,為逝去的靜謐哀悼了片刻,悠悠轉頭,無奈看著那扇被姚蕩踹得搖搖欲墜的祠堂大門。用力抿了下嘴角,他換上幹笑,反問:“那姚姑娘那麽晚跑來祠堂又是為了什麽?”

    “哦,麻煩讓讓,我要給我娘找個安身之所,總不能一直把她的牌位擺在房裏。”被點迴了神,她抱著牌位大咧咧地擠開他,在一堆牌位前打量了許久,總算是找到了個空位。

    “……這是我母妃娘家祖宗待的地方。”

    “有什麽關係,我們都已經那麽熟了,以後大家一起拜啊。你祖宗就是我祖宗,我祖宗也可以給你做祖宗。”

    他真想拋開涵養,迴她一句——你祖宗的!

    好在

    ,蘇步欽的理智還未徹底敗下陣,“姚姑娘不知道隻有拜過天地成了結發夫妻,才能共享祖宗嗎?”

    “哈?手續那麽麻煩?”不至於吧,她不過想給娘找個地方待。

    “是很麻煩。所以,你難道不覺得你娘的牌位更適合放在九弟的祠堂裏嗎?”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末,他察覺到原來潛意識裏對於姚蕩的那場婚約如此好奇,想要知道前因,更期待後果。

    一如他所猜想,她頓時變得沉靜,所有鮮活的神情一並從她臉上褪去。

    默不作聲,用麵無表情來藏掩所有情緒,是她一貫用來偽裝自己的表現?真不巧,他很不爽她的反常,“你和蘇步高真的有婚約?”

    “嗯。”她眼神閃躲,隨意應了聲。

    “那姚姑娘豈不是很恨我?如果九弟不是為了替我去做質子,說不定你們現在都已經成親……”

    “不關你的事。”她張嘴,恢複了些許精神,忙不迭地打斷他的話,“……‘步步高’走的時候說,從沒想過要娶我,本以為姚家的勢力至少能保他一生安康,哪知道我那麽沒用,害得他淪為質子。”

    答案與蘇步欽先前的臆測大相徑庭,不是一出鶼鰈情深卻又不得不天各一方的戲碼,有的居然隻是利用和人情冷暖。

    人和人之間真的就隻能用這些來維係了嗎?就連九弟那樣的人都不例外了?

    他沉了沉氣,對自己衝動撩開這個話題的行為有些愧責,便拾迴微笑,輕揉了下她的頭,“好了,以後一起拜祖宗。傷好些了嗎?還疼嗎?”

    姚蕩下意識地轉了轉腦袋,是為了方便他的蹭摸,感受著他手心的微涼,她仰頭,輕易被他的笑蠱惑。好急不可耐的兔相公,又說是隻有成為結發夫妻才能共享祖宗,轉眼就答應把她娘供進祠堂。

    “唔唔,討厭死了啦。”她身子一偏一扭,伸手捂住燒燙的臉頰,自以為地嬌嗔著他的笨拙,連暗示都那麽直截了當。

    “……”蘇步欽按捺不住嘴角的顫動和抽搐。就算他不小心揭了她的瘡疤,也不該用這種惡心人的方式報複!

    ~﹡~﹡~﹡~﹡~﹡~﹡~﹡~〖.安思源.〗~﹡~﹡~﹡~﹡~﹡~﹡~﹡~

    那一夜之後,似乎很多事都在悄然改變,變化最大的不是姚蕩、更不是蘇步欽,而是欽雲府……

    短短一天之內,琉陽城街頭巷尾,人人皆知,欽雲府多了位女主人——十三蕩。

    從前的欽雲府是出了名的冷清,公子欽七歲時被送往均國為質子,這棟宅子一直空著。一季前,他雖然迴來了,卻甚為低調。即便過年,欽雲府仍舊大門緊閉,可是最近……裏裏外外萬象更新,紅彤彤的色調輝映出上元節該有的氛圍。

    一大早,就搞得好像開倉濟糧般,隻要路過欽雲府的人,都可以免費領元宵和臘味。

    轉眼,“路過”的人就已經排到了巷子口,爭先恐後,吵得人不得安生。

    “往後別叫她十三蕩,敗家蕩更適合。”蘇步欽大步朝著膳房邁進,散不開的起床氣積聚在他緊皺的眉宇間。

    “十三蕩也是為了行善,初衷是好的、是好的……”又旦低著頭,亦步亦趨地尾隨。

    蘇步欽頓住腳步,定睛看向又旦,見其屏住唿吸,足以證明他的威懾力還在,還不至於被十三蕩取代,他才放軟眼神,“跟著我做什麽?冷姑娘不是來了嗎?去前廳幫我招唿,讓她稍等片刻。”

    “那爺要去哪?”該不會是終於耐不住,打算把十三蕩搓圓,甩進鍋裏冒充元宵送出去吧?

    “當然是找些能下肚的果腹!”他咬牙切齒,想到自己在宅子裏轉悠了半天,連份能填胃的糕點都沒尋著,還得直接殺去膳房,這是何等的悲催。

    一聲與蘇步欽一貫溫潤極為不符的低喝,讓又旦意識到,他家爺的心情很糟糕。不要多話,更不要在他麵前提及十三蕩,否則,性命堪憂。他默默吞下口水,平複心情,提臀收腹識相奔去前廳招唿那位矜貴的冷姑娘。

    望著那道滿是稚氣又有些滑稽的背影,蘇步欽沒能忍住,嗤笑破唇而出,稍有起色的心情在他跨入膳房後,蕩然無存。

    腳步剛邁過門檻,他不經意地一抬眸,本能反應便是立刻收住步子,轉身離開。可惜,還是晚了。

    “啊!兔相公,你醒啦,我給你煮了元宵,是我自己親手包的哦……”

    “姚姑娘。”避之不及,他唯有去麵對,出聲喚停了那道忙碌的身影後,積壓多日的疑慮也終於被他吐了出來,“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中邪了?為什麽最近那麽不正常?放心,如果真有什麽事,我可以去請道士來做法。”

    他語氣鄭重,煞有其事,認定是她打擾了祖宗安眠,遭報應了。這種猜測很荒唐?錯!絕對有理有據,不然如何解釋她驚悚的轉變?衣裳越穿越少,大冬天的也不怕凍著;視線隻要一對上他,就抽筋猛眨;大半夜還會突

    然出現在他床邊,托著腮瞪他,然後癡笑。

    “不要一直叫我姚姑娘,好生分。唔,你可以叫我蕩兒。”

    蕩兒……他努力了,叫不出口,“還是繼續‘姚姑娘’吧。”

    “可是……”她企圖申辯,不打算隱藏自己的心事。就是不願和淑雨一樣,在他眼中隻是某某姑娘,交集頗淺。

    話才起了頭,一道身影無預警的闖入,姚蕩煩躁地斜了眼,把眼前這位她極不想見到的人定為了不速之客。

    “死兔子,快!找個地方給我躲躲!要出人命了!”不速之客完全無視了姚蕩的不善瞪視,緊拽住蘇步欽的衣袖,神情慌亂。

    蘇步欽慰以微笑,試圖想讓麵前的冷淑雨安靜些,“怎麽了?”

    “太……太子來捉奸了!”即便是喘著氣,她仍是不忘溫婉氣質,細密的唿吸若有似無地掃過蘇步欽的臉頰。

    “這樣啊。”他似是了然地應了聲,卻不見有任何動靜。

    反而是姚蕩看不過去,雖然不喜歡淑雨,但終究還是朋友,不能見死不救,“什麽這樣那樣啊!笨死了,想連累淑雨陪你一起掛著‘奸夫□’的牌子遊街?淑雨,別理他,過來過來,躲這邊,我幫你擋著。”

    “可是十三蕩,這邊好髒耶。”

    “……”都什麽時候了,她居然還有空關心這些?瞥見不遠處那顆戴著老虎帽的腦袋正在急速靠近膳房,姚蕩二話不說,用力把淑雨往柴堆裏塞,說不清是不是假公濟私,總之她還補上了一腳。

    隨後,迅速恢複鎮定,衝著蘇步欽寓意不明地眨眼,就等著太子殿下跨進來。

    眼睛又抽筋了嗎?蘇步欽動了動嘴角,敷衍哂笑,轉身去迎太子。

    然而誰都沒料到,那顆“老虎頭”的開場白居然是,“活膩了?居然敢攔著爺!爺找十三蕩聊私事,礙著你們什麽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誰與爭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思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思源並收藏誰與爭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