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嵐在宮裏又住了半個多月方才離開。


    離開前, 她特意去尋了青楓,想要看看他的打算如何。


    ——之前她托了太子妃去問,可青楓並未給太子妃個明確的答複,崔懷嵐便想親自看看這個侄兒的打算。


    崔懷嵐是特意問過了青楓輪值的時辰,知道他如今正得閑方才去找他。


    她過去的時候, 青楓正在發呆。


    透窗而過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 讓他的神色變得尤其溫和。


    聽到有人在喚他,青楓轉頭過來。見是崔懷嵐,趕忙站起身來行禮。


    崔懷嵐一把拉住他, 提起要帶他走的事情,問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青楓原也是為了這個在憂愁著。今早給太子妃請安的時候, 太子妃還向他再次確認了。


    他卻沒法下定決心。去?不去?心裏好像始終擱了點什麽放不下, 又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我再想想好麽?”青楓低著頭輕聲道:“今晚給您答複。”


    “好。”崔懷嵐像是尋常長輩對晚輩那樣拍了拍他的肩,她本是習武之人,所以習慣也和習武之人大都差不多,“我等你消息。不過, 不能再拖下去了。”


    明日崔懷嵐就要走了。今晚是答複的最後期限。


    青楓點點頭,“我知道。”


    崔懷嵐很想聽他叫一聲姑母,但宮裏人多口雜,哪能隨便說?於是她輕歎了口氣,搖頭離開。


    青楓猶豫許久後, 最終下定決心,往那一處地方走去。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麽,總想著走前再看看她。好歹知道她病好了沒, 過得怎麽樣。


    其實鄭惠冉在他求了太子妃找大夫的第三天就迴到晟廣帝身邊當值了。但他尋不到時機和她說話。


    也不知道怎麽的,最近她待他十分冷淡。還不如以前。以前的時候兩個人偶爾還說說話。如今卻是連一句都不能夠了。他剛要尋她,她就轉身離開。看都不看他一眼。


    ……如今他可能要走了,她或許會理他罷?


    青楓不太肯定地想著。


    鄭惠冉如今正在當值。


    青楓在蓬萊宮外遠遠地看著她,等她拖著疲倦的步子往住處走去,他方才悄悄地跟在了她的後麵。


    磨磨蹭蹭地,兩個人到了鄭惠冉住的地方。


    青楓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這個時候就去看她。主要他是怕她現在累,需要休息休息。而且女孩子不都是喜歡漂亮麽?她都還沒來得及洗漱。


    正這樣踟躕著,就聽鄭惠冉在不遠處嗬斥道:“什麽人?出來罷!跟了我一路還不嫌累?”


    青楓沒料到自己被發現了。


    他習武多年,放輕腳步是基本功夫,他還是很在行的。


    想必是因為心事太多所以步履不穩,泄露了行蹤。


    生怕她誤會或者是心裏擔憂,青楓隻能快步走了出來,“鄭大人不必擔憂。是我。”


    鄭惠冉沒料到跟蹤她的人居然是青楓。原還以為是太子或者是太子妃的人。兩人或許是有事尋她所以遣了人來尋機找她。


    為此她還特意把那小宮女給遣進屋裏去收拾東西去了。


    “原來是你。”鄭惠冉有些煩躁地坐在了院中的杌子上,“你找我做什麽。”


    “我——”


    青楓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了什麽。更何況鄭惠冉最近不搭理他,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她才高興。


    所以站在鄭惠冉旁邊支支吾吾了半天,青楓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眼看著鄭惠冉要起身迴屋了,青楓終是按捺不住心情,脫口而出道:“我家裏還有親戚在。他們要接了我迴家去住,你說,好不好?”


    鄭惠冉腳步停了下,“好啊。”


    青楓沒料到她答得那麽幹脆,一時間有些怔住了,訥訥道:“好啊?”


    “當然好了。”鄭惠冉迴頭看他,說道:“你家裏人來接你,難道不是好事麽?”


    青楓低著頭道;“是好事。當然是的。”


    “對。”鄭惠冉點點頭道:“所以說,你能走的話趕緊走。”她指著這深宮高牆,“你看這裏,哪裏是人待的地方?”


    想到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情深,過得很是快樂。俞皇後心寬樂天,亦是過得十分自在。她就又改了口。


    “許是有人在這裏過得暢快過得舒坦,但,那絕對不是我們。”鄭惠冉與青楓道:“你若是能離開,就盡量離開罷。走得遠遠的,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是巴不得能離開這裏的。偏偏她走不了。


    晟廣帝可以讓她在宮裏自在地活著。


    但她是他帝王生涯裏的一個很大的汙點。隻要他在,她就出不去這深深宮牆。


    聽了鄭惠冉的話,青楓想要反駁。


    雖然在宮裏剛開始的日子不好過,但他在景華宮裏過得很不錯。主子們好相處,公公、嬤嬤和宮女們也好相處。


    反而出宮去的這個念頭,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他很喜歡四姑母,即便他想要和四姑母住在一起,但是,他也知道他這樣的身份在外麵很不容易。


    旁人或許不知道,但他是手把手地在教老陽。老陽雖然耳不能聽口不能言,但是,老陽迴到宮裏剛開始是什麽樣子、現在又是什麽樣子,他看得很清楚。


    剛開始迴來的老陽,憔悴到仿佛比同齡人老了二十歲。現在的老陽,已經身體健康起來了,笑容也多了。因為在這兒,老陽什麽都不用擔心。過得自在。


    更何況……


    更何況青楓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總覺得不想走。


    他承認,有姑母和姑父的護衛,他肯定能夠比老陽過得好上千倍萬倍。但是他就是願意去想著那些出宮後不好的方麵。


    為什麽呢?


    青楓深深地歎了口氣。


    其實現在為什麽已經不重要了。她都這樣說了,她都說了,讓他跟著姑母離開宮裏,他還能怎麽辦?


    好像什麽都不能辦。


    青楓沒有再吭聲,低著頭離開了那個地方。


    悶頭走了很久,他到了一處轉角。焦躁地抬腿踢走了前麵的一顆石子,倚靠在旁邊大樹下緩了半晌,最後悶悶不樂地迴了景華宮。


    鄭惠冉一直迴頭看著青楓離開的方向。


    等到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見,她方才慢慢地轉迴身去,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屋子裏。


    小宮女正在聽從她的吩咐賣力地打掃著屋子。


    看到鄭惠冉後,小宮女先是笑著和她打了個招唿。半晌沒有聽到鄭惠冉的動靜,小宮女就小心地抬頭看了看她。


    這一看不要緊,小宮女奇道:“大人?您怎麽了?”


    她看著鄭大人好像是,哭了?


    隻不過大人很快地走到了那邊櫃子旁,背朝著這邊,她就沒能多看幾眼確認一下。


    鄭惠冉對著打開的櫃子門,一動不動地說道:“沒事。就是病久了,有些不舒服罷了。很快就會好的。”


    她這樣說,很是模棱兩可,小宮女也摸不準剛才鄭大人到底剛才是哭了沒。看鄭惠冉不願搭理,小宮女就沒有在多問,繼續賣力地擦著桌子。


    *


    崔懷嵐知道青楓打算跟她迴去的時候,著實激動了一迴。她也顧不上和陶德海一起收拾東西了,拉著青楓的手絮絮叨叨地一直說著。


    說實話,崔懷嵐的性子是和尋常習武之人差不多的,平日裏話挺少。除非是很激動了才會嘮叨個沒完。


    陶德海看到青楓答應後崔懷嵐這高興勁兒,他自己的心裏就也高興得很。即便崔懷嵐和青楓都說著要幫他收拾東西,他也沒願意,硬生生把姑侄兩個人都趕到了廳裏坐著。


    “你們倆說話就成。”陶德海嘿嘿笑著,“我自個兒就能行。”


    其實他們夫妻倆都沒帶東西過來。因為誰也沒想到會在宮裏住下。屋裏大堆大堆的東西都是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還有太子妃賞賜的。而且,以皇後娘娘賞賜的最多。


    陶德海邊收拾著東西邊聽自家媳婦兒和青楓在那邊聊天,心裏在琢磨著等迴去後就幫侄兒謀個差事。


    差事不需要多賺錢,最好輕輕鬆鬆的,讓他鎮日裏有個忙頭就行。不然的話,老閑著太沒勁兒。


    陶德海這樣打算著,就順口挽留青楓:“不若今天就在我們這個院子裏住著吧。你們倆說話還能說說會兒。”


    “多謝陶大人好意,這可不成。”青楓知道自己不能明著叫姑母和姑父,隻能放在心裏,就喚了聲陶大人,又說道:“雖然最後一次了,可我也想著再去服侍太子妃一迴。”


    沒有太子妃的幫忙,他至今可能還在淨身房旁的那個淨明苑裏待著。現在還有沒有活著都難說。


    陶德海雖然不知道青楓的那許多坎坷,但他知道青楓一直很敬重太子妃。聽聞後就道:“你要去就盡管去罷。明兒早晨記得過來!”


    青楓笑著應了一聲,不多時就告辭迴去。


    翌日一早,俞皇後親自派了車子護送崔懷嵐她們迴去。


    其實崔懷嵐夫妻倆這一走,著實讓不少人心生詫異。


    原本兩個人還有其他的打算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突然就離開了家,突然就住在了宮裏。


    當真是匪夷所思。


    麵對著諸多人的諸多一問,崔懷嵐和陶德海隻說這一趟過去,是太子和太子妃念及兒時的師生情誼,請了他們入宮小住。並未多說其他。


    他們夫妻倆是統一了說法,旁人問也問不出不同答案了,就也沒有多說甚麽。


    隻不過對於忽然到來的那個青楓,他們倒是有著頗多的疑問。


    對此,崔懷嵐的迴答是:“這孩子我原先就見過的。這次出門又再遇到,覺得投緣,就帶迴來了。”


    他們夫妻倆本就心善。


    旁人再一問,這孩子父母雙亡,妹妹也沒了,師父也沒了,就隻當他們收養了個孤苦的孩子。沒有多想。


    雖然崔家人隱隱地猜到了什麽,但是崔懷嵐護著青楓,他們也隻能作罷。


    就在崔懷嵐和青楓他們離開後不多久,某一天的晌午,常雲涵突然到了宮裏來見阿音。


    說實話,兩個可是許久未曾見到了。原先的時候,或是阿音去找常雲涵,或是常雲涵來宮裏見阿音,終歸是能經常碰個麵的。


    如今倒好,隻過年的時候見了一次,如今幾個月過去了,才又見到。


    阿音是因為身子重了不方便到處亂跑。可常雲涵為的什麽?


    因此,這一迴見麵後,阿音頭一句說的便是:“常姐姐如今可真是大忙人。竟是好久不來看我了。說說罷,最近在忙著什麽呢?”


    這話裏可是透著十足十的怨氣。


    倘若旁人這麽說,常雲涵或許還會掂量下對方是什麽意思。但阿音說出來,常雲涵不用多想就知道這丫頭是在怨她不過來見麵呢!


    常雲涵笑著說道:“最近有喜事,太忙了脫不開身,所以沒能看你。”說著,她就揚了揚手裏的東西給阿音看,“這不,一忙得輕一點了,我就趕緊過來看望你了?”


    阿音坐在椅子上不方便立刻過去搶東西來看,望著那紅紅的帖子時,目光裏是有好奇還有期盼,就怕沒冒火光了。


    常雲涵看得哈哈大笑,也不多為難她了,當即把手中的東西給遞了過去。


    阿音瞧了瞧,震驚且意外。


    “成親?”她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可惜身子重而且坐著,沒跳成,於是仰著頭看向依然站著的常雲涵,“你和林公子要成親了?”


    “嗯。是的。”


    常雲涵這個時候收起了剛才嬉笑的模樣,認真地與阿音道:“這可多虧了你。”


    “有我什麽事兒啊。”阿音笑著把請柬翻來覆去地看著,“你可真能藏著。我都到了現在才知道。”


    常雲涵笑道:“這事兒終歸不能往外頭亂說。若說的多了,還指不定怎麽樣。”


    阿音知道,她是顧及著護國公府那邊。


    自打冀符入了天牢之後,那姚德宇又被查出來有花柳病。有人還說,姚德宇之所以一直沒有子嗣,根本就是他的問題。不然的話,為何他的妾室們也一個都沒有懷上身孕?


    因了這花柳病,姚德宇的那個表妹整日裏鬧得要死要活的。姚老夫人和姚德燦天天和她爭執,這吵架的功夫是愈發見長了。


    常雲涵可不願意自己籌備婚事的時候被那姚家人知道了。不然的話,那些人指不定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如今禮已經過了,就不再需要擔心這些。


    接下來不多久就能迎親,哪些人即便想要鬧事情,怕是也翻不出什麽花兒來。


    阿音亦是知道姚家鬧出的那些事情。


    姚德宇的那個表妹可不是省油的燈。先前還扒著姚家不放手,如今知道姚德宇的事情,再加上她好似也被染了病,說話做事就開始張狂起來。絲毫都不顧及顏麵了。


    說來也是奇怪。原先常雲涵好好的,那姚家非和她過不去。


    如今這表妹鬧得天翻地覆,這姚家反而沒有提休妻的事情。


    阿音笑著和常雲涵道:“趕緊成親,趕緊多生幾個。我還等著做姨母呢。”順便再把姚家人氣上一氣。


    看到阿音幸災樂禍的樣子,常雲涵就知道這位妹妹在想什麽,忍不住道:“你啊!還是以前那個脾氣。”


    這時她想起自己今日過來的另一個目的,就笑著半掩了口道:“你知道我家裏人都在幫忙捉寧王餘孽的事情罷?”


    這事兒阿音是知道的。


    寧王餘孽四處逃竄,要一個個找到,著實不太容易。因此常家人也有暗中幫忙搜尋。


    阿音看著常雲涵神秘兮兮的樣子,問道:“可是有甚消息麽?”


    “當然。”常雲涵笑道:“我二叔捉到了幾個人,那幾個人口氣猖狂得很,說是我二叔不能處置他們。還說他們的靠山大得很。”


    常家二叔是鎮守東邊的。


    阿音想不到誰會在那裏被捉到,脫口而出問道:“他們是什麽人?”


    “那是一家三口。”常雲涵朝阿音擠了擠眼,笑得意味深長,“聽說,是姓俞。”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這姓俞的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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